──我究竟在怕些什麼?
一個多禮拜過去了,眼看他說的期限就要到,但我依然不明白是什麼因素讓我的腳步怯懦起來,究竟是我信心不夠……還是我不夠愛他?
我不認為是後者。但若是前者,那又是為了什麼?
我絕不是怕跟他發生關係,畢竟都已經是二十四五歲的成人了。先別提我跟他本來就有很多機會,而是這件事對戀愛中的情侶而言,本來就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更何況我也常來來去去他的住處,住個幾天也是有過的事情,正式同居也只不過是讓兩人更加平穩而已,那我有什麼好怕的?
我已經擁有了愛情,也感覺到了幸福,為什麼在聽見他要求同居之後反而會感覺不安?
……或許,我只是杞人憂天吧?但那股不安卻那麼明顯得讓我無法忽略。
「方瑞祤!」
「啊?是!」我迅速回神,快步地跑過去地政事務所的服務櫃檯。
「這是你請的土地謄本跟地籍圖,一共一百二十元。」
「謝謝。」我匆忙拿出已經準備好的零錢付了帳,將我等了十幾分鐘的東西收到提包裡轉過身就要離開,卻一下沒注意地撞到了人。
紙張掉了一地,我慌忙道歉彎下身去撿著了起來,還給對方一個歉意的笑容後向外走去,這才發現外面已然下起了大雨。
「糟了……。」我看著傾盆大雨嘴裡喃喃自語著時,聽見提包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趕忙打開接起,「喂?」
「你在哪兒?」是黎靖偉。
「中和市公所。」聽見他的聲音,我放心地歎了口氣看著外邊嘟噥說,「下大雨了,我沒帶傘。」
「我在附近,等我十分鐘。」碰到這種事情時,他語氣總是很霸道的。
「好。」我笑了笑,不知怎地安靜了下,忽然衝動地喚,「靖偉,我……」
才開口,就驀然地遲疑了。
我想對他說什麼?說關於同居的事,還是其它……?我不知道自己想幹嘛,但是就是想叫他的名字;好像這樣,就能讓我安心。
「怎麼?」聽我沉默,他追問道。
「……不,沒什麼。」不知道要說什麼,我搖了搖頭輕鬆地道,「我等你。」
掛斷電話,我閃到一邊的廊下等待,以防止擋到別人出入。
其實,跟他同居也沒什麼不好的。兩人相處的感覺很好,他也很會照顧人;雖然他口頭上總愛欺侮我,但反正我也習慣了,所以就答應他吧……。
看著嘩啦雨水,我在心中不斷地說服自己,卻莫名地歎了氣。
「瑞祤?」
倏然回頭,我對上一雙熟悉眼眸,一震身軀地半張著唇說不出話。
「真的是你。」那人走了過來,眸中帶著驚喜的光芒注視著我,聲音微顫卻溫和地道,「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了……。」我終於拾回聲音,僵硬地擠出了微笑,「你好嗎?」
還以為,我跟他大概這輩子不會再見面了……卻到現在才發現,願來這城市是如此的小,小得這麼容易就跟自己的舊情人碰到面。
其實台北本來就不大,而我們又是從事同樣的行業,生活圈子極盡相似,會碰到面也不是什麼太令人驚訝的事情……只不過,我不曉得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你還是沒變。」他喃喃地歎息,「我還怕你會不想跟我說話。」
話中的意思讓我有些尷尬地沉默了下,才轉移話題閒話家常般地道,「你怎麼會來這裡?這應該不是你的業務範圍不是?」
都是過去了,我有什麼好緊張在意的?……我應該在意的人,不是他。
「我現在自己開業了,剛起步,很多都得自己做。」他微微一笑,熟悉的含蓄斯文眸子溫柔地看著我,「你呢?都好嗎?」
「我?」他眸中明顯的情感讓我不由得避開眼睛,看著那漸漸緩下的雨水努力維持淡然地道,「還好,跟以前差不多。」
沒有話題,空氣倏地沉默了下來;過了半晌,我才聽見他低聲開口,「你跟他,在一起嗎?」
我驟然想起當初他也問過同樣問題,身軀僵了下才輕輕點頭,「……嗯。」
「他很珍惜你吧?」他自語般歎息地道。
這回,我毫不猶豫地點了下頭,微微地笑了。
想一想真怪,我以前是那麼地討厭他老是愛欺侮人,見到他就躲;但現在只要一想起黎靖偉,心底突然泛起的溫暖柔情,就讓我不自覺就露出了笑容。
我想,現在的我是幸福的……。
「瑞祤,」他猶豫似的開口,「其實我有件事情一直想──」
話沒說完,就車子劃開雨水的聲音給中斷了。
停下的車內走下一個倜儻身型,撐著傘大步的向著我走來,神色在看見我身側的人時陡然一變,深沉地擰了下眉。
我略覺尷尬地看著他們對峙般的眼神。一時間,沒什麼人的廊下就看見三個男人靜默站著,形成一種怪異的沉默。
「很久不見了。」客套的招呼話,先是由致中口中說出來的。
「……確實很久不見。」與他的泰然比較,黎靖偉的聲音顯得冷而生硬,讓我覺得有些怪異。
他一直是長袖善舞,對任何人都能從容應對,所以印象中,我從未見過他這般不自然的態度──他這樣,會是因為我跟致中站在一起的關係嗎?
他是不是誤會了?我有些忐忑不安,但卻不知道該怎樣打破這僵局。
「我還有事,先走了。」
聽見致中這麼開口,我霎時鬆了口氣地對他投以感激的眼神,他就微微點點頭撐起傘離開。
我想我以前是喜歡他這一點……不管什麼時候,他都能在我感到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幫我解開僵滯的氣氛,讓人直接就感受到那種溫柔體貼。
回過頭,我陡然發現黎靖偉的神色很不對勁,彷彿比天氣更加陰鷙般地瞪著我。
「我……」我霎時想要解釋,但開了口卻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解釋的,只能又僵在當場。
「你想說什麼?」他聲音有些冷硬地問。
「唔……。」我遲疑了下,終究是搖搖頭,「沒什麼,我們回事務所吧。」
他神色沒有改善,但伸手將我箍入了傘下;手臂上僵硬的氣力讓我有些疼痛,但詭異的氣氛卻讓我沒說什麼地任由他把我送上車。
異常的沉默,就好像是暴風雨的前兆一般,一直到回了事務所還消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