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敗塗地 第一章
    醫院大廳的長椅上,一整排病患靜心的等待自己所掛的編號,出現在診察室的顯示號碼燈裡。

    在等待的這段時間當中,他們有的聊天、有的看報、有的猛打行動電話,甚至還有人拿出毛線編織了起來,沒看見有什麼人露出不耐的表情,彷彿他們只等了五分鐘,而不是一、兩個鐘頭。

    F醫院——是一家國內頗負盛名的私人醫院;傳說它是台灣黑道中赫赫有名的赤焰門出資建立,擁有一流的醫護人員和最新的儀器設備,因此無論何時跨進醫院大門,都會見到大批的病患在排隊候診。

    這天,下午三點多——

    院方好不容易處理完大排長龍的病患,大廳裡等待拿藥、掛號的人開始減少,許多工作人員皆想在下一波人潮來之前趁機休息一下。

    可是工作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就見醫院中最頂尖的急救小組,推著急診病床匆匆忙忙地往大門走去,其緊張、急切的氣氛,令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隨他們移動著。

    才將急診病床推到門口,一陣強而有力的煞車聲就傳了過來,接著一名傷者從車上被小心翼翼地移至急診病床。

    渾身是血的傷患,猶如死屍般躺著任人擺佈,教人看了怵目驚心。

    「快、快,止血、氧氣罩,注意血壓……」

    伴隨傷者前進的急救人員,一邊做著急救措施,一邊迅速地將急診病床推往手術室。

    這頭急診室的春天還沒演完,忽地,大門外又傳來一陣煞車聲,緊接著走進來的是一群大漢及F醫院的……院長?

    沒錯,的確是院長,連院長都親自來坐鎮了,可見剛剛那個傷患的身份有多麼特別了。

    不過,這還不是吸引他們目光的原因,吸引他們的是那個被五、六個穿黑西裝的大漢拱在前頭,與院長並行身著黑衫皮褲的男子。

    此名男子看似溫文,然舉止間充滿自信,就連眼眸深處都隱藏著強悍的意志力,這樣的人一看即知絕非泛泛之輩。

    沒錯,他正是赤焰門才上任三年的首領——嚴羅。

    赤焰門是個始終帶著神秘色彩的組織,它所擁有的力量、金錢、權力,遍及世界各國,而最主要是分佈在亞洲和美洲,其勢力之龐大,是其他組織無法比擬的。

    它雖然是黑道中人都有所聞的組織,但甚少人知道,其實赤焰門所有的生意都屬合法,也就是說其錢財都是取之有道的。

    可這並不代表它是個靠聲勢鞏固地位的空殼子,相反的,它擁有相當的武力和人才,足夠將惹上他們的任何人、事、物,以加倍奉還。

    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惹龍、惹虎就是不要惹到赤焰門,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話雖如此,但偏偏就是有一些人喜歡將腳踏在火上,認為自己的防火措施做的頂好、頂耐,絕不會有被吞噬的可能,故三天兩頭不知死活來挑釁的還是大有人在。

    不過這一次的事件頗為嚴重,那些人竟傷及了赤焰門最高的領導階層之一,也就是嚴羅的弟弟——嚴海。

    據嚴海的貼身保鑣阿勇及阿邦所說,當時嚴海正和女伴曾麗娜回她的住處,才下車走沒幾步路,就被隱藏在暗處的殺手給攻擊了。

    待他們發現不對勁,下車要反擊時,老鼠已經開始撤退。

    他們因主子的傷勢似乎十分嚴重,只好放任那些畜牲逃之夭夭,將主子以最快的速度送到F醫院來。

    而這也就是為什麼F醫院,此時會熱鬧滾滾的原因了。

    ***

    不紊的腳步踩在堅實的地板發出沉穩的聲響,隨後消失在院長室附設的小型會議室後。

    「他現在的情形如何?」修長英挺的身影沒有馬上人坐,而是走到窗前,冷冷的遠眺著窗外暖暖的夕陽。

    他剛剛到加護病房去看過嚴海,弟弟慘白無血色的臉及全身插滿管子的樣子,讓他十分擔憂。

    這一句問話讓在場所有加入討論的外科醫師,紛紛將視線落到院長陳文洋身上,擺明了要他代表發言。

    所有醫師一致的注目,讓陳文洋在心中大歎這個位子實在是很不好坐。

    他認命地清清喉,張口緩緩地開始解釋道:

    「羅爺,傷海爺的子彈一共有三顆,其中兩顆子彈貫穿身體,但很幸運地沒有傷到什麼重要器官,所以我們已經處理好了。」

    「剩下的那一顆呢?」嚴羅立即聽出陳文洋的弦外之音,他還沒提及的最後一顆子彈,才是弟弟與死神拔河勝出的關鍵。

    陳文洋的話立刻證實了他的猜測。

    「沒錯,最糟的就是最後一顆子彈了,它正中心臟,彈殼現在還卡在身體之中,這種情形對他來說是幸運、也是不幸。」

    嚴羅終於將視線調回,他對陳文洋疑惑地揚揚眉。

    「子彈卡在心臟,讓他沒有立即斃命,這是他幸運的地方;可是,一旦把子彈拿出來,將會有許多問題出現,到時候要保海爺的命,成功的機會就變得很小。」

    聞言,嚴羅的目光掃視過在場其他三位算是頂尖的外科醫生,見他們一直低垂著頭,明瞭了他們也無能為力之後,他將視線再度轉回陳文洋身上。

    「陳叔,難道連你也沒有辦法?」

    陳文洋搖搖頭,歎口氣說:「羅爺,要是早個十年或者是五年也好,我一定跟您拍胸脯保證,絕對沒問題,但是現在……我老了,連刀都拿不穩,怎麼幫海爺開刀?」

    「難道要我眼睜睜的看著阿海的生命,在我面前一點一滴的消逝?」

    「這倒也不用,我們剛剛討論出了結果,決定推薦一個人。」

    「誰?」

    「我最近幾年教出的得意弟子——梁巧安。」

    ***

    梁巧安自有記憶以來,總是一個人。

    身為孤兒的她,因為IQ比一般人高,所以在孤兒院時,就常常受其他小孩子排斥。

    到了求學階段,她又總是跟年齡比自己大上好幾歲的孩子一起上課,而同學覺得她是小孩子,都對她愛理不理的,因此到了最後,她總是一個人。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做功課,到十五歲那年考上醫學院後,她甚至從孤兒院裡搬出來一個人住。

    久而久之,她開始不喜歡人群。

    不喜歡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她討厭人,而是她不知道如何跟人自在的相處。

    還好,她在醫學院的時候遇上了她的恩師——陳文洋,否則以她一見人就不自在且極度羞怯的怪毛病,早就餓死街頭了。

    在陳文洋所主持的醫院裡工作,已經有三年之久。她很喜歡這份工作,身為院裡的外科醫師,她不用掛牌看診,只需要將其他外科醫師沒時間動刀,或手術成功率很低的Case承接下來即可。

    也就是說,她的工作場合幾乎就在開刀房裡,而這正是最適合她的地方,不需要言語、不需要與人有太多的接觸。

    工作的頭一年,她用所有積蓄買下這間位於深山裡的小別墅,這是三戶一排,總共只有九戶的小型別墅社區,平常除了駐守在一公里外的保全人員,就沒有什麼人在這居住了,很符合她不擅交際的需求。

    故只要放長假,她就像避世的隱士一樣,待在裡頭直到假期結束,方才回到她不適應的世界之中。

    這一次兩個月的長假,她如同往常一樣住在這個僻靜的山區。

    不過,不同的是,往年她總是待在屋內,看看書、打打電腦,或東摸摸、西摸摸的過一天;而這一次,這種千篇一律的日子,因前幾天警衛室分送給各家的種子,而脫了韁。

    連續幾天,她又是除草又是播種,這種勞力的工作,她還是頭一回嘗試,雖然每每累到連吃晚餐的力氣都沒有,但從她自得其樂的神情中便可知曉,她十分喜歡這個脫了韁的活動。

    在歷經多天的努力之後,今天她將最後一顆種子播下,心情愉快而體力透支的她,在吃完一頓豐盛的晚餐後,便決定洗個澡,然後早早躺上床,讓身體得到充分的休息,明天好下山去購買所剩不多的民生用品。

    可惜她不知道,她的計畫已經被人擅自更改,甚至還更改了她的一生——

    ***

    坐在直升機裡頭,嚴羅手上拿著一張照片。

    這是一張幾年前所拍的照片。

    照片裡的女孩看起來柔弱無依,是一個很古典的美人,那水盈盈的大眼中盛滿了不自在與彆扭。

    不知道為什麼,他一拿到此張照片,就深深地被女孩所吸引,嘴角不自覺的鬆弛下來,一直為嚴海擔憂的心竟也因此冷靜了下來,這真是前所未有的詭異。

    不過,他並不會排斥這種莫名的感覺,反而近乎虔誠地描撫照片中的人兒,眷戀不捨地看著那雙似乎盛滿許多孤愁的眼瞳,思緒回到了一個小時前與陳叔的對話——

    「梁巧安?一個女人!?」

    「嗯。」陳文洋點點頭,接著開口敘述眾人一致推薦她的原因。

    「巧安是我在T大指導的學生之一,是個IQ極高的女孩,二十三歲就拿到醫師執照;兩年前在我的網羅下,開始在醫院的外科上班;老實說,青出於藍勝於藍,她的醫術不在我之下,所以我們才一致推薦由她來動刀。」

    「好,既然陳叔您都誇她,可見她的能力一定一流,那我們還等什麼?」

    「她剛好休長假。」

    「找她回來呀。」這是什麼理由啊?

    「呃,因為巧安不擅與人相處,所以她只要一休長假,一定跑回自己在深山購買的住處度假,在那裡,她沒有申請電話,而她又沒有手機,所以我們聯絡不到她。」

    不擅與人相處,為什麼?

    以她現在這個年紀,應該擁有燦爛的笑容才對,可為什麼他怎麼看,相片中的那對眼眸裡,就是找不出一些她應該有的快樂?為此他不禁皺起眉頭,深感不悅。

    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這樣的她?

    「羅爺,到了。」嚴羅的貼身保鑣之一阿虎,出聲喚回了他的心緒。

    當嚴羅一踩上這個半山腰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皺眉頭,第二個反應還是皺眉頭。

    梁巧安人長得嬌小又看似脆弱,竟然不知死活的一個人跑到這種鳥地方來住,而且還沒有任何通訊設備,真是該死的笨蛋!陳叔還說她IQ很高?

    「羅爺,據陳叔的說法,他能為海爺保命的時間,只剩三小時了,我也跟您去找吧?」說著,負責駕駛同時也是嚴羅貼身保鑣的阿豹,跳下了直升機。

    這個平地是山上唯一可以停放直升機的地方,從這裡走到那個女醫生的住處還有一段距離。

    「不必了,有阿虎跟著我就行了,你待在這把直升機看好,不要讓一些野生動物給破壞了,耽誤我們回程的時間。」說完,他不待屬下反應,率先往目標的方向走去。

    阿虎見此情形,趕忙從機上拿出兩支手電筒,接著快步跟上在昏暗的森林中還健步如飛的主子——

    五分鐘之後,主僕二人繞過警衛室,來到別墅區。

    站在梁巧安的住處前面,整棟木屋黑壓壓的一片,似乎屋內的主人並不在家。

    輕悄悄的潛進大廳,嚴羅的濃眉頓時糾結在一起。

    二房二廳的結構及簡樸的裝飾,讓人一望即知主人的生活單調到讓人覺得乏味,一股憐疼不由自主地在他心中擴散開來,明顯的感覺,讓他為之一愣。

    瘋狂!怎麼可能?見她的照片不過是短短不到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他甚至都還沒見到本人,怎麼可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愛憐她不擅與人交往,又心疼她一個人過得孤單乏味——

    甩甩頭,他無聲的彎唇苦笑,他不想這麼快就棄械投降,可是以他從不逃避、從不拖泥的果決個性來說,他打心底就是無法否認自己光憑一張照片,就整個人栽進去的結果。

    的確瘋狂!

    「羅爺?」一直跟著嚴羅後頭,也潛進屋的阿虎,見主人一直站著不動,他全身肌肉馬上繃緊,戒備地望望四周,打算排除任何可能出現的危險。

    阿虎的喚聲,拉回了嚴羅短暫紛亂的神智,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先沉靜下來。

    接著他舉起手錶,透過外面所投射進來的夜光,看了看時間。

    扣除掉到達直升機的位置及直升機到醫院所需的時間,他還有兩個小時,嗯……算還有一個小時好了,眼眸飛快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奇怪光芒。

    嚴羅決定利用這短短的一個小時來確定一件事。

    一件他到現在都還難以接受的事!

    他將視線轉向一旁的阿虎,並點頭示意他停留在客廳之後,自己則往屋裡唯一關上門的房間走去——

    敏捷的閃入門內,遠望床上躺著的人形,他無聲無息的走上前,凝視著床上睡到不知幾重天的女人。

    嚴羅藉著剛露臉的月娘所透進窗戶的月色,清楚地看見梁巧安的臉蛋,烏黑柔順的長髮、漂亮秀氣的蛾眉,還有高挺的鼻樑及瑰色的小唇,比照片還美、還清麗、還年長一些,難怪他會莫名陷入……

    罷了!嚴羅的心頓時豁然開朗,既然栽了,那他就要眼前的小妮子跟著他!

    一聲讚歎難以自持的逸出他口中,雖然輕,卻迴盪在臥室之中——

    一聲不該出現在臥室的聲音,傳入巧安的耳中,就算極輕,但對於剛入睡的她而言,簡直有如一聲巨響般清楚。

    眼皮有如裝了彈簧似的頓時翻開,月光雖不強,但還是讓她的眼睛連眨了好幾回。

    好不容易適應了微微的光亮,卻看到床沿站著一道人影,心驚的她立刻從床上彈跳起來,快速地往黑影的反方向後退——

    砰!

    「啊——」

    巧安整個人連被單摔下了床。

    來不及拉住她的嚴羅,只好趕緊打開電燈看看她怎麼樣了。

    這一看,他差點笑出了聲音。

    滾下床的她,四肢被被單纏住,一時掙脫不開的在地上蠕動著。

    終於,巧安成功的脫離被單的糾纏。

    她紅著小臉從床邊探出頭,眼中充滿了尷尬與戒備,無語地盯著床鋪另一邊的闖入者。

    「不用擔心,我不是歹徒。」嚴羅見她神情緊張,遂舉起雙手向外張開,澄清地說道。

    壞人臉上又不會寫著他是壞人,當她是笨蛋嗎?她還是警戒地眨也不眨的直盯著他。

    見她如此,嚴羅並未不悅,僅是聳了聳肩。因為要是換成他,那個闖入者早就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我是經由你的老師——陳文洋的介紹,前來這裡找你的,巧安。」他伸進口袋拿出一封信,丟在床上。

    隨著信件的飄落,巧安先是看看他,再瞄瞄床上的信,考慮了一下,才伸出手將信抓了過來。

    拿出信紙,她一邊閱讀一邊還不忘盯著他,生怕自個兒一不注意,就會被他攻擊。

    嚴羅當然知道她在害怕什麼,遂一直站在原位不動,直到她的身體明顯地鬆懈下來,他才再次開口:「看完了嗎?」

    巧安點點頭,不好意思的對著他笑了笑,然後爬上床往他的方向靠近一點點。

    她深呼吸一次,接著抬首看著他,囁嚅的開口:「對……對不起,嗯……病人現……現在怎麼樣了?」

    「病人所有的資料都在直升機上,目前陳叔正保著他的命,還有約兩個小時的時間。」光看她羞怯的表情,和幾乎吐不出順暢的句子,嚴羅相信她真的不擅與人說話、與人相處。

    「兩個小時,那……那你放……放、心,我們趕……趕得及。」她試著安慰緊鎖眉頭的他。

    知道她誤會了他的表情,他也不費事去解釋,僅點點頭,算是接受她的安慰。

    巧安很高興自己安撫了家屬,雖然他看起來還是挺擔心的,不過至少她安慰過他了。

    真奇怪!以自己極度內向的個性而言,初次見到他,還是在這麼特殊的情形下,她竟然能夠開口說出話來,真是太奇怪了。

    偏著腦袋思索事情的巧安,看起來好可愛!嚴羅眼底閃爍著笑意。

    「你在想什麼?」

    「呃,沒什麼,我看先生……」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嚴羅。」

    「呃……什麼?」她聽不懂。

    「我的名子叫嚴羅。」

    「喔。」原來如此,她點點頭,「嚴先生,你……請你先出去,到大廳等一下,我換個衣服就可以走了。」

    聽見巧安禮貌且結巴的請求,嚴羅非但沒有立即紳士地轉身離開房間,反而在床沿坐了下來。

    她不解地瞧著他的舉動,抬首拋出疑惑的眼神。

    「既然連你都說還有點時間,那麼我想確定一下,你是不是如我所想的一樣……甜美?」

    話一說完,他伸出手,精準的將她一把拉了過來,困在他懷中,同時讓四片唇瓣貼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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