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快到高雄了,看見高速公路上的綠色指示牌,他駛進最旁側的車道,準備在下個出口下去。
這時,他的行動電話響起,「喂?」他使用免持聽筒接聽。
「廷磊嗎?我是佳紜。」
「佳紜,有事嗎?我快到高雄了。」他的聲音飛揚,有回到家的輕快感。
「廷磊,不好了,歡樂走了。」
聞言,他呼吸一窒,「走!走去哪?」
「她說你騙她,還告訴其他警員說你對她沒感覺……」李佳紜就在電話裡將她聽到的一五一十地說了。
「該死的。那是以前的事……她根本沒確定那是我什麼時候的心情,就胡亂對我生氣……她呢?去哪裡了?」
「她說要去海邊走走,要是去自、自……」「自殺」二字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什麼?!你替我密切注意她,我馬上就趕過去。」切掉通訊,他馬上下了出口,再平穩地轉彎,進入與剛才相反方向的人口,北上!
李歡樂一個人走在沙灘上,細細的黃沙微刺著她沒穿上鞋的腳底板,那感覺不太難受。
也許是心難受的程度大於此吧!所以她才感受不到黃沙下的破碎貝殼,也有能耐讓人受到傷害。
她盯著波濤洶湧的藍色海洋,眼睛是浮腫的、鼻子是紅通通的、嘴唇是白慘慘……
他不愛她幹嘛要騙她?
就算是她強迫他跟她發生關係好了,他也不能這樣報復她啊!
男生不會讓女生啊?
而且她比較吃虧耶!
現在她還帶著一顆球,一顆不愛她的人留下來的球,她幹嘛無緣無故替他照顧這顆球啊?
情緒失去平衡的她,一時倒也忘了當初是自己一廂情願要偷人家精子的。
「好,等球生下來,就踢回去給他。你這樣報復我,我也要報復你。」
她賭氣地說。
凝著浪潮起伏不定的海水,她滿心後悔。由於太過專注,她沒注意到自己的頭頂上壓著烏雲。
「可是,白挺了十個月的球沒薪水就算了,還會變醜……」
「李歡樂!」
「對啦!叫他支付生產費,支票抬頭就寫李歡樂……」說到一半,她的背脊發涼。
剛、剛才她好像聽到一個人的聲音……那個人不是才剛離開沒多久嗎?
她驚愕地不敢回頭看,拔腿就跑。
「李歡樂,你敢跑試看看?!」薛廷磊咬牙地喝令。這天殺的女人,竟然「帶球跑」?
她恍若未聞,朝著前方跑,跑了一段時間,突然轉彎跑向大海。
他抽了一口冷氣,加快速度在她的腳踝浸上海水前抓住她。
「呀……」
「你幹嘛跑?」
「不跑等你來抓啊!你這個大騙子,竟敢騙我,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
她捶打著他的胸膛,胸前仍因急促喘氣而劇烈起伏。
「我什麼時候騙你了?如果真要算起來,你騙我的還比較多。」
「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騙你!你這個做賊喊抓賊的壞胚子。」她賭氣地推開他,撇過頭去不理他。
「佳紜都告訴我了。」
「什麼?」佳紜怎麼可以出賣她?
該不會是把「夢中情人」的事也說了吧!她突地心慌,氣焰滅了一半。
「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還沒到高雄又直接繞回來,你以為我是吃飽撐著?」
「不是嗎?」不就是吃飽撐著,才有閒工夫要她玩嗎?
「李歡樂!不要跟我裝傻。」他大喝了一聲,對她著實無可奈何,「我要是不在乎你、騙你,我何必來?」
「我怎麼會知道?」她鼓起勇氣反駁回去,「你也許是犯了飆車癮,想南北飄車,或者是精神太好不想睡覺,也或許是……」
「歡樂!」他扳著她的肩,堅定地說:「你的懷疑沒有道理!是,我是曾經說過那樣的話,但那是之前。在我知道你為我費盡心思之後,我怎麼可能還毫無感覺?你問問自己的心,這些天來我騙過你什麼?我在你眼中真的只是個大騙子?」
她抬頭看他,眸底透著迷惘。她要是知道,就不會跑到這裡來了。
「雖然是你主動追求我的,但我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跟你在一起。歡樂,不要把我當成一個隨便的人。」
聞言,李歡樂羞紅了臉,「我、我哪有主動追求你啊!」
「佳紜都告訴我了,她說在警局那一次,我們並不是第一次見面,雖然我真是第一次見到你,但你卻早已為我傾心……」
「胡、胡說!」佳紜竟然把她的心事都說出來了,她真是她的「好朋友」
啊!
薛廷磊不理會她的否認,他的大掌來到她尚是平坦的小腹前,刺探道:「不然,這裡面的小玩意是哪裡來的?不就是你精心策劃的結果嗎?」
「呃……」她詞窮,連忙轉移話題,「他才不是小玩意,是球啦。!」
「球就球,你不要踢回來給我就是了,我可不會父代母職。」除了她之外,對別人他一概不會留情。
他聽到她剛才說的話了?
「其實……我不會真的踢回去啦!」她如果踢回去的話,那她將來拿什麼理由去「千里尋夫」啊!
她也是有腦袋的,好嗎?
「我知道,我們一起養育他。」
「嗯……廷磊,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她抬眸,羞慚的眸光落進他的眼底。
「不生氣了?」他露出微笑。
「本來就沒什麼好氣的嘛!我一直都在強迫你,你會對我沒感覺,也是正常的,只是、只是人家氣不過,覺得沒面子……」她斂下眼,再拾起,眼中又是那一抹無辜燦光。
他一愣,舉手做投降狀,「別在這裡勾引我,來回跑了兩趟,我實在沒什麼力氣。」
李歡樂本想說她根本沒勾引他,可見他風塵僕僕的模樣,再多的話也吞回肚子裡了。
「對不起嘛!」
「知道自己多衝動了吧?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才好,老是這樣莽莽撞撞的,將來小孩最好別像你,不然我有得累了。」
「哼,像你更不好,冷冰冰的嚇死人……」
她倚靠在他的胸前、他環住她的肩頭,聲音漸漸遠了。
兩個人在藍天白雲之下、海邊沙灘之上,烙下了深深的足跡。
他們誰也沒有想過,會在人生的某段過程裡,找到真正心靈上的歸宿、愛的最後居所……
七個月後 X大醫院產房
「哎喲、哎喲……」李歡樂的慘叫聲一直透過門板傳來,站在產房外的准爸爸薛廷磊,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廷磊,怎麼樣了?」李佳紜接獲電話,頭一個趕到。
「才進去十分鐘!她也已經痛了十分鐘了。」他大吼,失去了平時的理智。
「不要緊張,第一胎沒這麼快,你先坐下來等。」李佳紜要拉他坐下來。
「我坐不住……」他在走廊上走過來晃過去。
「廷磊,怎麼樣了?」王局長也接到電話,第二個來到。
「才進去不到十五分鐘,她已經快痛了十五分鐘!」他又吼了一次。婚後,他的性格愈來愈古怪了。
「喔!」被這麼吼一下,王局長有點被嚇到。
「王局長,你不要理他,要當爸爸的人都這樣,我們坐著等。」
「哦,好吧!」王局長沒跟一個准爸爸計較。
「廷磊,怎麼樣了?歡樂是不是在裡面?」黃孝憲執勤中,接到電話,排名第三個來到。
「才進去不到二十分鐘,她已經痛了快二十分鐘了!」薛廷磊吼。
叫,已失去了冷靜。
「嗯……你就是黃先生嗎?你好,我是歡樂的朋友我叫李佳紜……」李佳紜開始擴大自己的交友圈。
「廷磊,怎麼樣了?歡樂進去多久了?」李父、李母姍姍來遲,但總算是到了。
「厚……不知道啦!」薛廷磊也不管是誰,先吼了再講。此刻,他的忍耐力已達極限。
「呃……」兩位長輩互視,暗忖這個半子真沒規矩。
「伯父伯母,別在意啦!他是心疼歡樂。」李佳紜兼職做起協調者,今天她所扮演的角色可重要啊!
大概又過了一個多小時吧,李歡樂的哀嚎聲愈來愈小,就在大家誤以為她可能昏過去之際,突地,一聲淒厲的尖叫傳來,嬰兒的哭聲也在幾秒之後傳出——「生了!生了!」
「我的乾兒子!」
「我的金孫!」
「是外孫!」
「沒差啦!生出來要緊……」
產房外,歡聲雷動,一片鬧烘烘的。
只有薛廷磊沒有聲音,他一個健步上前,成功地攔截到她的病床。
「歡樂……疼不疼?」
「廷磊,我們的兒子……」生一個孩子真累,這是她的感想。
「不管他,以後我們不要生了。這樣的驚心動魄,一次就太多了。」他還驚魂未定,也許是前半生不曾受過這麼大的驚嚇,所以令他難以招架。
「不生?」她原是想爭辯的,但沒什麼力氣,「好,不生就不生,但你還是要永遠愛我喔!」
「我答應你。」他說完,見她帶著笑意沉沉睡去。
他凝著她的睡顏,想起過去這一段日子以來,他就是拿她沒辦法,想來,未來也就這樣過下去了吧?
不過,對於這點,他永遠都會甘之如飴……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