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曉糖依然對客戶展露甜美笑顏,也任由記者對她拍照、發問,但是她總是含笑,一句話也不回答。
幾天後,從她身上挖不出任何新聞,記者也就沒有了拍她的興致,她又再度的獲得平靜。
而她雖然總是帶著笑容,但是吳鐵漢與她相處較久,看得出她是在強顏歡笑。
他再次確認她是否跟孫雲集談過了,她只是淡淡道:「已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為什麼?」他追問,不忍看地這個樣子。
她強撐住笑靨,太多事她不願意說,就讓一切隨風而逝吧,總之以前她沒有好好珍惜,也許現在這種後果就是她的報應。
「沒有為什麼,就是覺得彼此間已經沒有緣份而已,而且若不是他想要甩掉我,何必詐死呢?咒自己死有什麼好處嗎?」
吳鐵漢有點被她表面柔弱,實際上卻像鐵了心的話給逼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這樣悲觀,因為畢竟孫雲集為她付出了多少心力,他是看在眼裡。
「可是他這樣早晚接送妳,若是沒有一點心意也做不到。」
凌曉糖不想再談,只是沉默,而這種靜寂無比的沉默,未嘗不是一種心灰意冷的回答。
吳鐵漢沒看過她這副模樣,忽然間覺得事態嚴重,但她的表情讓他難以再說下去。
看來他再怎麼說,她也一定聽不進去。
他決定在背後「助力」一下,準備回家後,連夜打電話給孫雲集談論這一件事。
不過等他真的聯絡上孫雲集,已經是三天後的事情了。
孫雲集說電話裡講不清楚,要直接過來跟他談話。
他們約在外頭見面,孫雲集看來神情疲憊,換股風波讓他這段時間忙裡忙外,整個人都快虛脫。
吳鐵漢說話向來不拖泥帶水,直接就為凌曉糖抱不平,只是看孫雲集臉色憔悴,所以口氣緩了些。
「阿集,你這裝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連自己老婆你也騙,你到底在幹什麼?」
孫雲集喝著眼前的紅茶,他知道報紙、雜誌這段時間的登載,就算凌曉糖原本不知道他詐死,但是在傳聞之下,她恐怕早就推測出來了,怪不得吳鐵漢這麼急著找他問話。
他歎著氣說出自己現在的心情,「我之前就想要跟她解釋,卻剛好遇上換股疑雲,檢察官以為我涉入不法。我這陣子很忙,也不願意記者找上她問東問西的,等事情告一段落後,我再跟她好好談談。」
他想急事緩辦,吳鐵漢卻搖頭著急,看來孫雲集一點都不知曉情況有多嚴重。
「現在哪容得你事情告一段落再說,小糖她心都冷了,你這幾天最好就眼她解釋清楚,要不然我怕她真的不會再理你了。」
「還有一些問題要處理,等我這些事辦完吧!」
見他還想推托,吳鐵漢動了氣,罵聲不絕。「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也許就像小糖說的,你本來就想甩掉她也不一定,所以趁這個機會將計就計不要她是嗎?」
孫雲集聽了這話,覺得違背常理,所以很想笑,卻因為很累根本笑不出來。
他要煩心的事夠多了,不想再增加一項。
「我們都幾年的朋友了,鐵漢,你怎麼會這麼說?我若不要她,不愛她,會對她動這麼多腦筋嗎?只是我現在真的有一些事情脫不了身,我怕她捲進來會更麻煩……」
不待他說完,吳鐵漢就在桌子上用力的拍了一下,引得旁人側目。
他只要一管事,就非得管到底不可。
孫雲集說得曖昧不明,誰懂他在搞什麼,他就算有理由,也得說一個出來聽聽,讓他判定到底有沒有道理。
「到底是什麼事,要讓你這麼避著小糖?如果你看到小糖提及你的口氣,你就會知道你再拖延幾天,你們就不可能再復合了。」
「我真的有其它的事。」
「什麼叫其它的事?」吳鐵漢眼一瞪,「該不會是女人吧?」
他想到孫雲集之前跟凌曉糖婚姻不合,所以沾染了不少的風流韻事。
他之前不認識凌曉糖,也對她沒好感,以為這個女人只是要花孫雲集的錢,孫雲集心冷之下才風流成性,反正他們夫妻各取所需,旁人當然也無法插話。
但是他現在認識凌曉糖了,也知道她並非壞女人,他們之間只是有點誤會,但是若孫雲集還像以前一樣風流,那凌曉糖就太可憐了。
見孫雲集不說話,好像他猜的是對的,吳鐵漢鐵青著臉對他說了重話,「真的是女人?你又去招惹女人了嗎?你到底有沒有把小糖放在眼裡?你再在女人堆裡這樣搞,沒有好下場的。」
孫雲集爬著頭髮,一臉疲累,「是女人沒錯,不過不是我去招惹的,是她來招惹我的。」
「你不去招惹她,她會招惹你?別找借口了。」吳鐵漢口氣更加嚴厲。
孫雲集無奈的一歎,「鐵漢,我承認我婚後的確因為心情很悶,做了一些荒唐的事情,但是小糖那一天鐵了心要跟我離婚,甚至已經叫律師把離婚協議書送到我桌上,我才驚覺自己真的是太糟糕了,讓她完全放棄了我,我想要再爭取她,所以才想出裝死的計劃。」
回想當初,他說出自己為何詐死,「我想我是孫雲集的話,她一定對我冷了心,我再怎麼補償她、追求她,以她的脾性,不可能再接受我了,所以我才假裝另外一個全新的人,想要得到她的愛。」
聽著孫雲集的心聲,吳鐵漢瞭解的點點頭,他大學時代就已經對凌曉糖這麼執著,為她做的事他都看在眼裡,當然也明白孫雲集用情之深。
再說他若不愛凌曉糖,又何必咒自己死,使出裝死這一招!
「那現在真相大白,你還不趕快去向她說明?」
「能說的話我早就說了。」孫雲集疲累的抹著眼睛,「現在還不行,換股疑雲會讓公司震盪一段時間,而且我想買下那間百貨公司,卻跟百貨公司的女董事長有了一些問題。」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說啊,你要講不講的,更加令人搞不懂發生什麼事。」吳鐵漢對他的婆婆媽媽感到不耐。
孫雲集信任他,終於還是說出自己的困難之處。「那個女董事長,也就是侯莉雯,她原本跟我談好條件,要把股份轉賣給我,這樣我就是百貨公司最大的股東,擁有經營權,我心裡打算要讓曉糖去經營的,我想讓她分擔我事業的一部份,這樣她才不會閒在家裡很無聊。」
聽起來這一切都很好,沒有問題啊,他幹麼這麼愁眉苦臉的?吳鐵漢不解,「這樣不是很好,只要你收到股份就沒有問題。」
「問題是也有另外的買方想要買這家百貨公司,檢調單位在追查是否有涉及不法,我猜是對方放的風聲,故意引來檢調單位,這麼做其實只是為了拖延這場交易,他好暗中使力。」
吳鐵漢細聲詢問,「你應該沒有涉及不法吧?」他有點擔心,雖然他知道孫雲集並不會這樣做。
孫雲集無奈道:「就是沒有,但被這麼一查,百貨公司裡的股東都對我投以異樣眼光,我看這件事還要亂很久。」
吳鐵漢一拍大腿,聽他說得愁苦,他卻覺得並無大礙啊。
只要孫雲集沒有犯法,檢調單位的調查遲早都會水落石出,還他個清白,他只要照原始計劃收購這間百貨公司就好。
「我聽不出你在煩什麼?雖然現在人家在查你,但是只要沒犯法,根本就查不出任何事,你就放心的吃下這家百貨吧。」
「不,還有個更大的問題。」
孫雲集煩躁的揉揉太陽穴,事實上他煩的不是檢調單位,而是另外一件更棘手的事情。
「你到底要說什麼,麻煩一次說完好不好?」他的個性幾時變得這麼拖泥帶水,聽得他又煩又悶。
「侯莉雯想要在賣出股份後,繼續執掌百貨公司的經營權。」
吳鐵漢不以為然的一哼,「這女人在想啥?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買了百貨公司就是你的事,她哪裡管得著。」
「要不然她就要在各大報刊上,登載我對她始亂終棄。」
孫雲集一說完,吳鐵漢愕然的望著他,他剛才聽到什麼?該不會是他耳朵有問題吧?
「你……你跟這個女的又是怎麼一回事?」震撼太大,害他差點結巴。
「我被她設計了,她開出來的條件就是希望我能夠娶她。」
「你……你你……你……」
吳鐵漢不知道該掀桌子,還是該痛罵孫雲集一頓,他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去惹上這種奇怪的女人。
「所以等我把這件事處理完,我再跟曉糖談,我不想牽扯到她,我跟侯莉雯談過幾次,她並不好惹。」
「你可以自行處理嗎?」
孫雲集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站起來道:「鐵漢,我還有事,得先去公司了,等我處理完這些事,我會去找曉糖的。」
看著他疾步離去的背影,吳鐵漢只能歎氣再歎氣,依孫雲集的壞臉色看來,事情一定不只他說的那麼簡單,他可能只對他吐露一點點,應該還有更難處理的問題讓他煩惱。
他偷偷看著凌曉糖的臉色,一邊把貨給補上,她在無人的時候就會臉色沉重,露出寂寞的陰影,看來令人好不心疼。
「小糖啊!」
她起身微笑,「什麼事,吳大哥?」
一有人跟她說話,她又強裝笑顏,吳鐵漢深深歎了口氣,他知道她翻弄著報紙在看什麼,但是他也只能安慰她了。
「八卦記者最會捕風捉影了,把那些事情說得跟真的一樣,妳不要放在心裡。」
「嗯。」
她稍稍的點個頭,眼光卻又不由自主在報紙上梭巡,報紙上寫著孫雲集跟百貨女董事長間過從甚密,而且還拍到了兩人貼身照片。
吳鐵漢不忍看她心碎的目光,他將報紙捲一捲丟進垃圾筒,氣憤的大吼,「其實事情完全不是妳想的那樣,小糖,前兩天我跟阿集談過了,他信誓旦旦的說他很愛妳。」
凌曉糖面無表情的幽幽道:「吳大哥,我們不要再談這些了好嗎?我不想再聽到孫雲集這三個字。」
吳鐵漢豁出去了,孫雲集不瞭解凌曉糖現在已經對他心死,但他再怎麼粗心也看得出來,等孫雲集處理完侯莉雯的事情,他跟凌曉糖的感情也已經陰錯陽差的錯過了。
「小糖,妳聽我說,我絕對不是危言聳聽,我覺得阿集似乎遇到了大困難,他跟侯莉雯之間根本就不是報紙上說的那樣,阿集說他被侯莉雯設計了,而且似乎有更難解決的事情在後面。」
「吳大哥,我知道你跟孫雲集的感情很好,但是你沒有必要替他說謊,我已經決定不管再怎麼樣,都會跟他離婚的。」
「縱然這個女的想要頂替妳的位置,妳也願意嗎?」
凌曉糖一楞,這個孫太太的頭銜,她背得很辛苦,若是有人願意頂替的話,也該是她放手的時候。
「若是她跟孫雲集情投意合,我當然是無條件成全。」
她平和的話,讓吳鐵漢聽得差點跳腳。
「妳還沒聽懂嗎?孫雲集跟她根本就不是什麼情投意合,他說他被設計,但到底設計了什麼也沒說清楚,總之一定是很難處理的事情,才會讓阿集這麼苦惱。」
「我不想聽了,吳大哥。」
吳鐵漢心急不已,她這種掩住耳朵,把頭埋在地底下的鴕鳥心態,他完全不能接受。
「妳──真是夠了,妳根本不想聽阿集解釋,只想著要趕快逃離這一切,妳都沒看到阿集的臉色有多難看,妳這樣跟以前有什麼不一樣,妳完全沒有負一個當老婆的責任,一個好的老婆絕不會在老公有難的時候,成天只想著要跟他離婚。」
「吳大哥,你到底還要我跟他說什麼?他有別的女人這種事難道還不夠傷害我嗎?」
他真的生氣了,「就跟妳說多少次了,阿集都說他是被人家陷害的,妳為什麼只看報紙這些記者亂寫,一點也不肯相信他?」
凌曉糖語調提高了一點點,「我是親眼看到的,不是看報紙的。」
「那妳問過阿集這件事嗎?還是妳只看一眼就定罪了?」
吳鐵漢的話激得她心頭震顫,她無話可說。
「妳自己想一想吧,不要每天都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妳自己灰暗,也搞得別人很灰暗。」
丟下這幾句話,他就離開不再多言,但這些話已足以讓凌曉糖的心情上下起伏久久。
鐵門在她面前靜靜的打開,當初她並沒有歸還大宅的鑰匙,只是生氣的大手一把抓,將日用品丟進打開的行李箱,而鑰匙也隨手被丟了進去。
她從沒有想過要歸還,反正若是宅子的主人不爽,盡可去另改大門設定,讓她無從而入。
但是此時她輕按電動鎖上的按鈕,門照樣自動開啟,好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這棟大宅,這棟大宅依然歡迎她,準備擁抱她疲累的身體,給予最真心的呵護。
忽然,熱淚湧上眼眶,一股說不出的甜甜熱熱直竄她的心口,讓她剎那間眼前蒙上一層薄霧。
孫雲集不可能不知道她沒有歸還鑰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仍在等待她回來。
她進入大宅,就跟上回他假扮孫雲泰帶她回來一樣,宅內全無改變,就連他們的房間也跟以往一樣,好似這個家靜靜的在等待她這個女主人回來。
此刻,孫雲集正睡在她以前幾乎夜夜一人獨睡的大床上,看起來神情疲憊,連她走進來都不能驚醒他。
她走進,坐在床邊仔細端詳起來,他呼吸沉重,看起來好憔悴,根本就無法想像這是以前意氣風發的孫雲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能讓萬事皆游刃有餘的他如此疲憊,甚至失去了往日的優雅閒散?
這是她曾經愛得心都快碎了的男人啊,她對他從不瞭解,也不想瞭解,所以讓他們之間的婚姻形同陌路,更讓兩人的關係惡劣無比。
但是經歷了這大大小小的風波,又知曉了往日她所不知道,孫雲集也從來沒有告訴過她的事情,難道她又要像以前一樣將一切放棄,重蹈往日的錯誤?
若是之前她肯注意一些小細節,甚至投注更多的心力在這場婚姻裡,豈會連麗花阿姨向他要錢都不知道。
孫雲集翻了個身,睜開酸澀的雙眼,猛然見到她讓他嚇一跳,她應該在她的小套房裡才對,她不該回來的。
「妳怎麼會在這裡?」
「你到底怎麼了?臉色怎麼變得這麼差?」
他撫著頭,看來有點頭痛,隨便回了句,「沒什麼。」
「你臉色這麼差還說沒什麼。」
「我說沒什麼就沒什麼。」
孫雲集撥開凌曉糖想要伸出的手。
凌曉糖觸碰到他的手,發現他的手好燙,她吃了一驚。
「你發燒了嗎?」
「我說了我沒事。」
照往日的脾氣,她一定會氣得拂袖離去,但是今天她沒有,反而還強壓著他怒吼,「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你給我乖乖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