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曉糖一個晚上都睡不好,一想到吳鐵漢不經意間告訴她的事實,再細想往日跟孫雲集在一起,他的一些好,她就覺得一陣痛苦跟愧疚湧上心口。
睡到早上,她精神不太好的起床,便接到孫雲泰的電話──
「妳醒了嗎?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我買好了,上樓帶給妳吃。」
想也知道,他一定又帶了早餐來討好她,這段日子他為她做了許多事,例如幫她去跟房東說漏水的事情、介紹工作等等,還有事沒事都會載她上下班,帶個早餐、午餐給她吃,還時常打打鬧鬧的鼓勵她。
若是沒有他,想必她這段日子一定痛苦不已。
她下床開門,孫雲泰帶著早餐進了她的房間,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看來不但精神差,心情也很差。
「妳怎麼了?昨晚沒睡好嗎?」
吃完了三明治,孫雲泰望著她因睡眠不足而眼睛略微浮腫的小臉蛋,她看起來很憔悴,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沒精神了。
凌曉糖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說出這種話,但是經由昨天之後,這是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
「我想要去幫孫雲集掃墓。」
聞言,他楞了一下。
她看得出他的訝異。「你以為我對他沒感情?」
孫雲泰低頭喝他的紅茶,不正面回答。「我不知道妳跟他的感情如何,但是我以為妳早忘了。」
「我昨天才知道一些事。」凌曉糖用手撐住頭,說出自己昨天才知道的事實。「我阿姨一直跟他拿錢,可能拿的數目還不少,我從來都沒聽孫雲集說過這些事,怪不得他會認為我拜金,怪不得人人都以為我嫁他是為了他的錢。」
他銳利的看她一眼,那眼神很奇怪。「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她站起來反駁,「他一直對我很好,是我不知道珍惜。」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然後才頹喪的又坐下來。「我曾經說了很多傷害他的話,因為我覺得他也同樣傷害了我。」
孫雲泰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想太多了,也許孫雲集很愛妳。」
凌曉糖眼中激出了淚水,「他怎麼可能愛我?我再怎麼自欺欺人,也無法想像他會愛我,就算他曾經愛過我,也在我們結婚這四年被摧毀得一點也不剩了。我阿姨永無止境貪婪的要錢,我對他的吵鬧不休──天啊,我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不要哭了。」孫雲泰勸道。
她無法克制自己,這些淚水傾訴出她的悲與哀。
孫雲泰將她的頭擁入懷裡,他跟孫雲集幾乎相同的男性香味,讓凌曉糖在他懷裡痛哭失聲。
以前自己的所作所為浮現在眼前,是她把自己的婚姻搞得這麼失敗的,偏偏她還不認錯的怪罪孫雲集,她真是一個膚淺又可悲的女人。
「我叫他去找別的女人,說我恨他、討厭他,若不是因為我家裡破產,我不會想要跟他在一起,那些都只是我生氣時隨口說說的,我從來沒有這樣想,但是孫雲集不知道,他一定以為我們之間的婚姻無可救藥。」
「他知道的。」
他溫柔勸解的話,讓凌曉糖哭得更無法自持。
「他不知道我不是愛花他的錢,我只是花他的錢來洩憤,只要看到那些花邊新聞,看到那些明星、酒店名花跟他名字沾上邊,我就大發雷霆,我沒有辦法忍受他真的出去外面找別的女人,只要一想到他碰過那些女人,我就氣得快要發狂。」
抱住她的手一緊,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凌曉糖哭得太傷心,她睜著滿是淚水的雙眸望著眼前可以吐露心聲的男人。
「這些話我從來沒有對他說過,為什麼不早一點對他說?為什麼我總是等後悔莫及時,才知道他對我的重要?」
「小糖──」
孫雲泰低下頭吻她的唇,她掙扎了一下,他卻吻得更加的熱情。
「不,不行,我愛的是你哥。」
「那沒有什麼差別,我們長得很像。」
「很像也不是啊。」她的上衣被他往下扯,露出了胸衣,她推著他哭道:「我不要,也不想。」
孫雲泰眼睛裡含滿了情慾,他像是艱難萬分的抬起頭,望著楚楚可憐滿臉淚痕的凌曉糖。她馬上背對著他,把衣服又拉上來。
「如果你再這樣,我不要再跟你見面了。」
這是她能說得最堅決的話了,因為孫雲泰實在幫了她太多,讓她無法對他口出惡言。
他從她的後背抱住她,「小糖,如果有一天孫雲集也做了一件對不起妳的事,妳會原諒他嗎?」
「你說類似他跟別的女人混在一起的事嗎?」
「……嗯。」
她實事求是的回答,「他都死了,談什麼原不原諒的都來不及了。」
孫雲泰嗅聞著她的髮香,一雙大手在她的肩頭慢慢的撫摸。「我忍得好難受,再讓我親一下好不好?」
凌曉糖沒想到他色心大發到這種程度,她抹了眼淚,回頭重捶他一頓。「我在跟你說正經的,你在那邊發什麼情?」
她回頭一看,他正咧開嘴笑,根本不像忍不住的樣子,看來就是在逗她,害她剛才為孫雲集落淚的感傷心情,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這麼一搞笑,害我哭不出來了啦。」
孫雲泰對她的抱怨只是微笑。「我若是孫雲集,也不希望自己都死了妳還一直哭,這樣他會捨不得的,妳還年輕,放假的時候應該跟我這個俊男出去玩才對。」
「你俊男個頭。」
凌曉糖把枕頭丟過去,卻被他接個正著,他把她拉下床,從她的衣櫃裡拿出外出的衣服。
「快點,我有一部想看的電影,妳要陪我去看。」
「就跟你說我要去掃你哥的墓。」
孫雲泰臉上帶笑,可是表情卻不太自然。
「好,看完電影後我就帶妳去,不過,妳要在我面前換衣服嗎?」
他後面加的那一句話讓凌曉糖臉紅起來。「你給我在外頭站著,我穿好才會出去,而且你再說這種不正經的話,我就不跟你出去看電影了。」
說完後,才發現自己又被他牽著鼻子走,竟然還答應要跟他看電影,她真是有夠笨的。
他趁她還來不及反悔的時候高興得吹聲口哨,立刻就截斷她想反悔的後路。
「那我在外頭等妳。」
他真的轉身,乖乖的在門外等她,凌曉糖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換上衣服,被他帶著去看電影。
他們看的是最近最紅的一出搞笑片,她今天跟昨晚為孫雲集的感傷全都不見了,因為在電影院笑得喘不過氣來,哪裡還記得內心裡有多難過,叫她要感傷也感傷不起來。
看來這一定是孫雲泰的陰謀,他故意讓她不要想孫雲集,所以用盡了一切花樣討好她。
等看完了電影,她又被他拉著,去一家氣氛很好的咖啡廳喝咖啡,他一路上都在逗她笑,讓她笑得肚子好痛。
「拜託,不要再搞笑了。」
「當當,我還買了東西給妳,妳看。」
她的眼睛望向他打開的掌心,上頭並沒有東西,她啐了一聲,「你無聊。」
他掌心裡雖沒有東西,但是他食指豎起,指著一個地方。
凌曉糖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有整片的玻璃窗,什麼也沒看到。
「看到了沒?」
她以為他在捉弄她,臉一板道:「看什麼啦?什麼也沒有。」
孫雲泰用下巴一頂。「再仔細看看。」
她轉過頭仔細看,就看到他指的透明玻璃窗裡,擺著一尊與人同高的泰迪熊。
「那只熊就是我,晚上陪妳一起睡覺,但是如果妳太想我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我本人會親自飛奔而到,那時候妳就不需要熊了。」
「你噁心死了,我才不會想你咧……」
她還沒說完,孫雲泰就往前握住了她的手,親暱的撫摸,然後在她肩上輕輕的拍撫,他那略帶誘惑的聲音的確讓人心裡酥麻。
「想不想立刻看看妳的小熊啊?」
凌曉糖的確是有點想看,但她不想表現得太明顯,而且他靠那麼近幹什麼?她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等一會吧。」
「真的嗎?」
他又用怪表情逗她了,讓她差點噴飯笑出。「好啦,那我們現在去看。」
她被他牽著手走,眼角一陣閃光亮起,她還未細想那是什麼,孫雲泰已經摟住她的腰,讓她忘了剛才在意的是什麼。
因為光要抗拒他的毛手毛腳就夠煩了,更何況這種熱鬧地方,有情侶或觀光客照相也不奇怪,而且她現在又不是什麼富太太身份,誰會想要拍她啊?
他們到了另一棟大樓的百貨公司,孫雲泰已經先付了帳,現在只剩提貨。當他把大熊抱起來時,凌曉糖有偷偷的摸了一下那隻大熊,感覺很溫柔,毛很柔細,一下就讓她愛死了。
「現在要回家了。」
他開著車,走的路線竟然不是回她住的地方,而是開往以前跟孫雲集一起住的大宅。
這座大宅依然金碧輝煌,但是再度走進來,她卻已經不是以前的她,一整天的歡樂心情漸漸低落下去,凌曉糖想到孫雲集就又感傷起來。
「我差點就忘了你繼承了你哥的遺產,你是個億萬富翁。」
孫雲泰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道:「本來看妳屋子漏水時,我有想過要讓妳回來住,但是一想到妳回來住,可能又會想起以前跟孫雲集不愉快的相處,所以我才沒叫妳回來。」
想起過往的一切,凌曉糖內心無比沉痛。這個地方不像是一個家,而是像一個關住她跟孫雲集的監牢,讓他們兩個人在這裡互相爭吵、傷害。
「這是孫雲集特地為了要跟妳結婚買的,妳知道嗎?他想要讓妳住得舒服、快樂。」
聞言,悲從中來。那時候她不懂得珍惜孫雲集的好意,現在他死了她才知道,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為什麼人總要等到來不及的時候,才懂得珍惜?
「是我對不起他,是我讓他的婚姻生活有如煉獄。」
不捨讓她哭泣,孫雲泰低聲道出他的心聲,「小糖,我帶妳回來不是要讓妳覺得痛苦,而是要讓妳感覺到快樂,這個地方屬於妳跟孫雲集,我希望妳能感同身受。」
凌曉糖淚眼婆娑的望著他,眸中滿是再也來不及挽回的悔悟。
「我不曉得失去他,我還能感覺到快樂嗎?我這一輩子將會在悔恨跟自責中度過。」
「不要這麼說,小糖,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訴妳,希望妳能夠先原諒我。」
他說得悔恨,讓她感到莫名其妙。
「你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你一直很幫我。」不過有仇還是要報,凌曉糖加上兩句,「除了先前你罵我幾句笨女人之外,但我可以原諒你──」
孫雲泰示意她住嘴,他很認真的道:「聽我說完好嗎?」
她點頭,因為他說得很正經,讓她也臉色凝重,但她等了很久,他還是沒把話說出來。
他在考慮怎麼說,才不會引起戲劇性的結果,但是想了很久,還是沒有找到好的表達方式。
「我想妳一定會對這場惡劣的玩笑非常生氣,甚至想要殺了我,但是要殺了我之前,我想告訴妳,我很愛妳。」
凌曉糖對他的剖心告白只能嚴詞拒絕,「我是你的大嫂,不能接受你的感情,而且我才剛發覺我有多愛孫雲集。」
孫雲泰似乎有點頭痛,「這就是問題所在,妳很愛孫雲集。」
「沒錯,我很愛孫雲集。」
「若是孫雲集做了一件令妳無法原諒的事,妳會原諒他嗎?」
想起以前孫雲集真的照她的話去找外面的女人,這對她的傷害很大,但是,是自己把他逼成這樣的,她應該負最大的責任,她不能再把所有的事都怪到他頭上去,而且現在他人都死了。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當然會原諒他。」
孫雲泰臉上僵持的面孔有點鬆懈,他開口了幾次,好像要把梗在心裡的話說出來,然而手機鈴聲卻破壞了他的勇氣。
他煩亂的接起電話,眉頭越皺越深,到最後他站了起來。
「怎麼能夠這樣搞?合併案不能生變,再從另外一方面下手,那個老狐狸休想這麼做。我不是早就叫你注意了嗎?你為什麼沒注意?」
孫雲泰大聲的對手機咆哮,凌曉糖從來沒有看過他這一面。
之前第一次見面時,他冷酷自持,等熟了之後,他又有點搞笑,還會耍白癡,但是他現在一頭栽進公事裡,說話的樣子、口氣,一股很奇怪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說很奇怪的熟悉感,是因為他有點像孫雲集,不,不能說有點像,該說是很像才對。
不只是肢體動作,就連他說話時的腔調都像極了孫雲集,他們兄弟竟然像成這樣!
孫雲泰有時跟她說話是怪裡怪氣的中文腔調,現在在電話裡,變成了字正腔圓的中文,他現在聽起來不像是外國的ABC,比較像是台灣土生土長的台灣人,而且那口音像極了孫雲集。
他將電話遮起,對著凌曉糖小聲道:「小糖,我有一點事,妳進房間,等會我進去找妳談。」
他走進孫雲集在家裡的辦公室,那走路的神態,那種對路的熟悉度,好像這間房子他住過了許多年,根本就不像一個才住幾個月的人。
凌曉糖又是一陣說不出的怪異湧上心口,但是她又無法形容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什麼。
只是覺得好像某個部份有問題,她知道,但就是無法說得出來,也無法理得清楚。
她順著他的意思,才要走幾步進到自己原本住的房間,換她的手機鈴聲一直響,她接起來,才知道是吳鐵漢打來的。
「吳大哥,什麼事?」
吳鐵漢在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很急,看來這件事讓他心裡很慌。
「小糖,我現在在準備××百貨明天要設櫃的事,那個來應徵的林小姐今天忽然對我說她兒子生病,明天一定要請假,我知道妳連休兩天,但先來幫我這一次行不行?拜託、拜託。」
「那我明天過去。」
原來是要她幫忙,她若沒事當然是義不容辭,畢竟吳鐵漢在她困難的時候也幫了她不少。
吳鐵漢聲音聽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把所有人情都用上,說事情繁多,要她立刻過來。
「不行啊,不能等到明天,等到明天絕對弄不完。明天就要設櫃了,她沒來,我一個人弄不完,妳今天來幫我弄,薪水我會多算給妳的,快來,算我求妳吧。」
吳鐵漢連求字都出現了,可見這件事有多急。
「但是──」
從辦公室傳來孫雲泰和人談事情的聲音,看來他剛接掌孫雲集的事業也不輕鬆,他們今晚可能沒什麼時間聊天了,不如她就去幫吳鐵漢吧。
而且除了人情之外,吳鐵漢急得沒有方法,只能祭出多算薪水這個誘惑。
「沒有但是,我多算兩天的錢給妳好不好?」
一想起他焦急的心情,凌曉糖基於人情,對著手機道:「好,吳大哥,我馬上過去,我叫車,你等我半小時,我馬上到。」
吳鐵漢焦急的口音變成了全然的喜悅,「哎,我就知道妳最好了。」還不忘提醒她,「小糖,半小時喔,不要讓我等太久。」
「好,我馬上到。」
她打了電話叫出租車,孫雲泰還在講電話,而且說得很氣憤,雖然沒聽懂他在說什麼,但是料想他現在要處理的事情很麻煩,她就別再打擾他了。
凌曉糖在客廳留下一張紙條,說明她去幫吳鐵漢,要先走了,希望下次可以一起去掃孫雲集的墓。還有他們要談的事情,下次等兩人有空時再一起談吧。
出租車在外頭等她,她坐了進去,還不到半小時,就已經到了吳鐵漢那裡,他一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兵降臨,急忙拉著她。
「謝天謝地,妳再晚來我就完了。」
「現在要做什麼事?吳大哥。」
「上架和佈置,最好妳自己佈置,才知道東西擺在那裡。這個櫃的地點好,我花了不少廣告費,況且百貨公司明天辦大型活動,客人會很多,妳一個人應該忙得過來吧?」他體貼的道,「要我再調人手嗎?」
「我一個人應該可以吧。」
她知道吳鐵漢才剛開始經營這些櫃,人手早就不足,要再叫他找人過來,可能會要了他半條命,他還這麼好心的想要幫她調人。她立刻就拒絕了,她相信以自己對這些衣服的熟悉度,一個人是夠的。
凌曉糖開始動手上架,吳鐵漢也搬進搬出的,把一些需要的貨物、配件都搬來櫃上。
他們忙到午夜,累得凌曉糖眼睛都快要闔起,吳鐵漢原本要帶她去吃消夜,當作獎勵她,但是她已經很累了。
她搖頭道:「不了,明天我還得來這裡顧好這個櫃,得早一點回家睡覺才有精神做事。」
吳鐵漢開車送她回去,她上床就睡著了,為明天百貨公司的活動儲備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