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的青山,高聳入雲,峰頂籠罩著氤氳的雨氣。
衣衫襤褸的老婆婆蹣跚地走到山頂。懸崖邊上早已有一個婦人等在那裡,聽到腳步聲,慢慢地轉過身來。布衣荊釵,卻也自有一股風韻,竟是師母何氏!
老婆婆恭敬地施了一禮,「拜見王母娘娘。」
『『不必多禮,這次辛苦你丁,」王母娘娘笑笑,微微抬了抬手,雖仍是凡人的裝束,但神態間卻有種言語無法形容的高貴之感, 「我變身何氏指點了一下天狼星君,如今我要返回天庭了,這裡就交給你了。」
說罷,袍袖一擺,人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恭送娘娘。」
「也該是讓他與舞蝶團聚的時候了。」幽半歎息聲在山頂的上空迴旋,久久不曾散去。
「是。」老婆婆點頭,轉身慢慢地走下山頂。
山頂上又恢復了剛才的寂靜,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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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睡之中有人用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臉,「天狼星君,你已經睡得夠久了,快點醒來。」
天狼星君?是在叫他嗎?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天狼星君。」那聲音執著地喊著,有些游離,但無論他如何躲在黑暗中,那聲音都會傳入他的耳中,而語氣中竟有著淡淡的笑意, 「快些醒來,這是你們今世命中注定的劫數,你是逃不掉的。」
一絲刺眼的光亮閃人梁山伯的意識中,他呻吟一聲,緩緩張開雙眼。
「兒啊,你醒了?!」是娘驚喜的聲音,「你終於醒了……這可真是菩薩保佑……」
梁山伯無力地轉了一下頭,想避開亮光,卻聽到有人在抽抽噠噠地哭。
「娘——」意識慢慢地拉近了,視線也漸漸清晰起來,梁山伯看到了娘近在咫尺的臉,紅腫的眼眶宛如兩隻桃子。
高氏用手帕捂著抽了抽鼻子,然而眼眶紅紅的,淚水還在不停地滴落,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這裡是……」梁山伯扭頭看了看四周。窗邊放了一個書案,案上擺了許多的書籍,那書案便是室內唯——的傢俱。書案的周圍也都是書,大小卷軸擺了——地。沒錯,略微暗淡的室內,簡陋的擺設,這是他的房間。只是,「我怎麼會在這裡?」
他只模糊記得,他與祝英台偷偷地在繡樓相見,卻被祝家的家丁暴打。然後有人撲到了他的身上,擋住了那些原本應是加諸上他身上的懲罰。是英台,他知道。他想推開她,卻已力不從心;他想叫她走開,卻無已法說話。意識分離之際,他似乎聽到英台答應了什麼……會是什麼呢?陷入黑暗之前,那是他最後的意識也是最後的疑問。
「你被打得不成樣子,是四九背你回來的……你已經昏迷了好些日子了,看了多少郎中都搖頭。」高氏一邊說掉淚一邊掉得更凶,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彷彿想起丁什麼,「唉呀,多虧了這位大娘救了你的命呀!兒呀,這可是救命恩
人呀!」
唯一的兒子外出求學,一去便是幾年,好不容易給盼了回來,梁秋圃與高氏原本是滿心的歡喜。卻不料四九背著滿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梁山伯走進家門。請了一個又一個的郎中,每個都只說是死馬當活馬醫丁,歎氣著開完藥方就走人。那一碗碗的湯藥喝下去也如石沉大海一般,一點不生效力。到了第五天,已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眼見人就要不行了,高氏哭得昏過去好幾次。白髮人送黑髮人,梁秋圃禁不住也是老淚縱橫,絕望地要準備後事時,門外卻來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自稱是能治百病。粱秋圃看她的樣子,雖然是有些不信,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讓她試試看了。不想,一碗湯藥喝下去,竟然真的見了效。
「老身只是碰巧路過罷了,」房間裡一個蒼老的聲音開口,「這也是他命不該絕。」
是那個聲音!梁山伯困難地扭頭,循聲望去,見是個蒼老的婦人,不由得遲疑了一下。可剛剛在沉睡之中,明明就是這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不停地呼喚。 「是你,剛才就是你!一直在喊什麼天狼星君的,就是你……」
「唉,什麼天狼什麼星的。這孩子,剛醒了就開始胡說。」高氏歎了口氣,幫梁山伯掖了掖被角。
「無妨,」老婆婆和藹地一笑,倒也不介意,「可否讓老身與令郎單獨呆一會兒?」
雖是詢問,然而語氣中卻有著不容抗拒的堅決。
梁秋圃與高氏聽了,互相對望一眼。這老婆婆早在救人之前,就已提出一旦梁山伯醒了過來,要與他單獨談一會兒。
沉吟了一下,梁秋圃覺得不好食言,只得點頭,「好。」
雖然他不知道這個奇怪的老婦人到底想要做什麼,但是他相信她不會有惡意,否則她也不會出手相救。
「天狼星君,」見室內只剩下她與梁山伯兩人,老婆婆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他,緩緩地開口,「看著我的眼睛……」
又是天狼星君!這天狼星君是底是誰?為什麼她總是這麼叫他?他想問,可是意識卻開始模糊,這奇怪的老婦人眼中有種莫名的吸引力,令他不知不覺中沉了下去。恍惚中,他看到自己的身體竟然離自己越來越遠,他不停地在空中飄浮。他想叫,卻驚覺自己已無法開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不停變化的一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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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死了!
很快會稽郡的老老少少、街頭巷尾無不爭相談論,臆測梁山伯死亡的原因。
本來會稽郡裡只是流傳著「斷掌美人」錢塘求學有了意中人,所以才會拒嫁太守之子,但誰也不知道這神秘的意中人究竟是誰。不知何時,也不知是從誰的口中,流傳出那神秘的意中人就是會稽郡梁家村的梁I山伯。有好事者特意跑到梁家村去求證了一下,證實了梁山伯確實也是到錢塘求學的。於是會稽郡所有的男女老少就全都知曉了祝英台是因為梁山伯而拒嫁馬文才的。大家原本都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等待著太守府的反應,卻不料先傳來的竟是梁山伯的死訊。
茶樓酒館裡,到處都是小聲議論此事的人,其中也有不少風雅之:亡為之感慨吟詠。畢竟又是一個才子佳人的傳奇誕生了。然而,議論歸議論,除了幾個膽大之人,其它人誰都不敢再猜測接下來的事情會如何發展。畢竟是扯上了太守府,小聲議論一—下也就算,如果再妄加猜測,
—旦追查下來,搞不好是要吃牢飯的。
「噯,我說秦掌櫃的,這大清早的是哪家出殯呀?」
「您不知道?!」秦掌櫃的怪叫一聲,「喲,蔡五爺,這不是我說,您這消息可真是不太靈通了……小二,還不快點給五爺倒茶,慢吞吞的……五爺,我跟您說,這出殯的是梁家!」
「哪個梁家?」蔡五爺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 「這會稽郡這麼多姓梁的,五爺我還能全都知道啊……」
「五爺說得是,這出殯的就是梁家村的那個梁山伯。」秦掌櫃連忙賠笑道。
「呃……你們消息不靈了不是?我告訴你們吧,那梁山伯和那祝家小姐有……嘿嘿」鄰座一個長像猥瑣的男子接過話茬,淫笑了幾聲,「可惜呀,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沒那個福氣——」
「哦,就是他呀……真的就這麼死了?這倒
是有些可惜了。」蔡五爺搖了搖頭,但臉上卻看不出絲毫的惋惜之意。
「可惜什麼?反正那個祝家小姐他八成也到手過了。要我說啊,那個小白臉死得是時候!要不,洞房花燭夜,要真查出什麼來他也脫不了干係,到時候還不是死路一條?」
秦掌櫃見那男子越說越下作,生怕惹禍上身,托詞前面還有些事情便走開了。蔡五爺厭惡地皺了皺眉,瞟了那男子一眼,背過身去也不再理會他。
男子倒也不介意,仍是自說自顧: 「唉唉,這等桃花運何時也能輪到我頭上呢?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茶肆裡面肆元忌憚地議論聲漸漸小了下去。茶肆外的屋簷下,一身衣衫襤褸的老婆婆站在人群的最後面,靜靜地看著正從茶肆外面經過的出殯隊伍。那本來該是個很普通的葬禮的。如果棺木裡的男子不是那個正被街頭巷尾議論著的主角的話,那麼,這也不過是一場普通的生死流轉而已。在世人眼中,生命的更迭,原本就是這般輕易且脆弱,只要老天爺一個不高興,隨便皺皺眉頭,宇宙洪荒間的生命便都會有所變動。人類是如此的渺小,無法控制生老病死,往往在令人措手不及的時候,死亡就已經悄悄來臨了。而那些沿街駐足觀看、口中不時發出嘖嘖歎息的人們,終究也不過是在看一段佳話如何淒美的落幕罷了。
然而,又有誰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在演一場戲而已。那棺木裡躺著的,不過是幾件舊衣服罷了。淡笑著,老婆婆慢慢地走開,眾人的目光都在出殯的隊伍上, 自始自終都不曾有人注意到這個看似平常的老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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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死了?」祝公遠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略有些激動,「真的死了?!」
「是,老爺,錯不了的,是小的親眼看到出殯的。」
騰氏揮手,讓家僕退下, 「老爺,這件事無論如何不能讓她知道。」
祝公遠點頭,他當然不會讓英台知道。當初他是以梁山伯的性命相要挾,英台才被迫同意婚事的,如果讓她知道梁山伯已經死了,那他的威脅還起什麼作用?那些閒言碎語早已傳人了太守馬子明的耳中,太守府對於祝英台曾與梁山伯同窗三載一事極為不滿,已流露出退婚之意。但是馬文才死活不同意,所以婚事才得以順利地進行下去。明天就是出閣之日了,他豈能容忍再節外生枝。 「封鎖消息,膽敢走露消息的,家法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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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下,梁山伯披了件單衣站在窗
前。沒有人能想到,這個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的死人,此刻正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看月色。
「明日便是她出閣之日了。」梁山伯看著祝家的方向,只覺一陣的心痛。
「明日不但是她的出閣之日,也是你與她團聚之時。」老婆婆歎息,世間的癡男怨女總是這般。
回眸感激地望了一眼老婆婆,梁山伯點頭,「不錯,也是我與英台團聚之時。」
梁山伯雖是迂腐書生,卻也不笨,此刻已隱約地猜出這個神秘的老婆婆絕非凡人。
那日,她將他從閻王手中救回,告訴他:他本是奉玉帝之命下凡投胎為人的天狼星君,而他的前世是秦始皇。他與祝英台的姻緣是前世便已注定的。
他素瀆孔孟之書,對於這種輪迴之說是從來不信的。但是顯現在眼前的那一幕幕,卻由不得他不信。那些景象令他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似是打開了他腦海深處塵封的某些記憶。
對於他的懷疑,老婆婆只是無奈地歎氣,「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若想與祝家小姐結成秦晉之好,便要聽從我的安排才行。」
「婆婆想要山伯怎麼做?」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只要能與英台長相廝守,什麼事情他都願意去做。
「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老婆婆低聲道出她的計劃。
梁山伯聽完,半信半疑地愣了牛晌,最後終究還是點了點頭。為了英台……也為了他們的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