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我就要趁現在 第六章
    這一個月來,「碧山」顯得比平時忙碌,也比平時多了幾分不平靜的漣漪,而造成這一波波漣漪的正是「莫心荷事件」。  

    自莫心荷被紅門所劫的事件發生至今,已經一個多月的時間了,「風谷」雖然動員了旗下所有的情報網於全球各地搜尋紅門幫會總部的下落,但依然徒勞無功。  

    這也是意料中事,如果紅門幫會總部那麼容易覓得,風谷也不會費了多年的時間依然尋不到其確切位置,反過來說,花了幾年的時間都找不到的答案,又怎麼可能在短短一個月內就突然尋獲?就像紅門多年來一直打探風谷真正的位置,至今也依然沒有下文一樣。  

    旗鼓相當的兩大勢力、兩大體系,想比對方佔上風本來就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更遑論掌控對方的根據地。  

    這個道理紅門懂,風谷也懂,但是面色凝重的在寧靜湖湖畔等待何少昂自「碧山」返回的武敘揚卻不以為然。  

    「紅門有動靜了嗎?」不等何少昂步下快艇,武敘揚便口氣沉重的探問。  

    「沒有。」何少昂冷靜的神態,一個月來始終沒有多大的改變。  

    有時候,武敘揚真的懷疑,眼前這個男人真的在擔心自己的妹妹嗎?他怎麼能夠不露絲毫憂色,每天都若無其事的執行「風谷代理人」的職務,未免冷靜過頭。  

    「已經一個多月了,紅門居然都沒有後續的動作,這太古怪,一點也不像紅門的作風。」  

    「我也覺得納悶。照理說,擄人應該是有所圖的,尤其紅門甘冒和風谷正面衝突的險而劫走心荷,更應該有非比尋常的企圖,所以就更不該劫人劫了一個多月都沒有動靜才對。」風谷早在莫心荷被劫後,便對外散佈消息,隨時歡迎紅門中人來訊,雙方交個朋友,「暢談」一番。憑紅門的幹練精明,應該知道風谷如此做已是表態不願把事情鬧大,願意低調處理才是。除非紅門本來就想藉此事件向風谷撂下戰帖;但是根據這一個多月來的各方情報分析的結果,又不像是這麼一回事。「真的令人費解,這一個月來,紅門完全沒有傳來任何消息,心荷好像憑空消失了般。」  

    如果何少昂在說最後一句話時,表情能透露一點憂心之情,武敘揚或許還不會覺得他冷靜得可怕,偏偏他就是一派沉靜。這不禁讓他聯想到另一個人:紅門現任門主夏侯鷹!  

    他發現這兩個男人有某一種程度的相似,遇事同樣面不改色;不過何少昂多了幾分人性,看起來較溫和,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只是不太把自己真正的感情表現出來,遇事又冷靜過人,所以讓人覺得可怕。  

    夏侯鷹就不同了!他真的是沒有一點人類應有的感情,永遠冷著一張沒有溫度的冰臉,看起來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彷彿這世間的一切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都與他絕緣、與他無關,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企求的又是什麼?  

    這麼一比,武放揚又覺得何少昂比夏侯鷹可愛了一點。「我想再潛進紅門幫會總部一次。」  

    「我記得我一個月前已說過不准,除非你想被逐出風谷。」  

    「我不是為了心荷,而是為了私事。」武敘揚早知道何少昂會是這樣的反應,所以這次再來請命當然是有備而來。  

    「私事?」  

    武敘揚的眉心輕鎖淡淡愁緒。「你還記得嗎?三年前,我負傷脫離紅門時,有個來自「花間集」的女子跟著我、照顧我?」  

    「你是說初家寧?」  

    「嗯!」一提起這個三年來一直霸住他整顆心、整個人的名字,武敘揚的眸底溢滿了複雜的情愫,是心疼、是深情、是擔憂、亦是悔恨!「這幾年來,我一直在找她,卻始終找不到她的下落,我怕她可能像心荷一樣,被紅門抓去了。所以想再潛進去紅門幫會總部一探虛實。」  

    「在這之前,你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何少昂可不是省油的燈,豈會三言兩語就讓他滿天過海的伎倆得逞。  

    武敘揚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在心荷被劫的事發生前,我並未想過家寧有被劫到紅門的可能,因為我知道紅門都以為我早在三年前受重傷死了,而紅門素來以恩怨分明馳名遐邇,所以我從不擔心以為我已死了的紅門會對無辜的家寧不利。但是,心荷同樣和紅門素無恩怨,如果紅門這次抓走心荷真的是和夏侯岳、夏侯鷹以及何伯二十多年前的恩怨有關,那就表示紅門的門風已經改變了!他們今天會抓走無辜的心荷當人質,就表示他們在這之前,也有可能劫走家寧。」  

    這番話一半是用來說服何少昂的,一半著實也是他心中的疑慮。  

    他是可以相信夏侯鷹和大哥武瑞剛的為人,但是卻對夏侯岳和武夫人沒有信心。  

    雖然他不是很瞭解夏侯鷹,但他相信他不是那麼冷酷無情的人,否則當年,他就不會放他走,大可當場下令殺了他和家寧的,大哥武瑞剛也一樣;再者,上回他利用紅門總部北方的秘密信道潛逃,憑夏侯鷹和武瑞剛的本事,不可能沒發現的,而他卻可以安然逃脫,這又代表了什麼意義?  

    所以,他始終認定,劫走莫心荷絕對是夏侯岳的主意,夏侯鷹只是礙於父命難違,才會聽令行事。但就因為這樣,依此類推,大哥一樣可能因為武夫人的支使,而對家寧不利。所以,他必須去證實,並救出心荷。  

    「你似乎找到一個很好的理由。」何少昂輕吐一口氣,言語問有一種被說服的釋然。好個聰明過人的小子,居然想到這一招!沒錯,他可以不准他為心荷的事去冒險,卻沒有權利阻止他為心愛的女子鋌而走險。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武敘揚嘴角勾起勝利的笑意。  

    「我想你的要求應該不只如此。」何少昂絕對不笨。  

    武敘揚一向欣賞聰明過人的人,順水推舟的進一步索求,「我的確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上一回我潛入紅門幫會總部的事,我相信夏侯鷹和我大哥已經有所警戒,所以這回只怕沒能那麼順利得逞,因此我需要搭檔一起行動。」  

    「而我就是那個理所當然的搭檔?」何少昂早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武敘台報以肯定的笑意。這並非意味他背叛紅門,而是因為他相信何少昂的為人。  

    「這確實是個很好的主意,如果能加上我就更完美了。」一個不請自來的聲音,突兀的加入他們。  

    「父親?」  

    「何伯?」  

    他什麼時候來的!?何少昂和武敘揚面面相觀,各自在心中責備自己的不夠機警,才會讓何培夫如此接近而不自知。  

    何培夫露出一個多月來,難得一見的笑容,「既然我已知道這個計畫,你們就別想撂下我,否則我就告訴阿剛!」  

    這著棋下得狠!  

    於是,「三人行」的計畫便在何少昂和武敘揚大歎無奈,何培夫得意的笑聲中塵埃落定。  

    心荷,爸爸就來救妳了,妳再忍耐一下,心荷!  

    *         *         *  

    儘管現在是天地萬物大都該睡覺的深夜,但是紅門「白虎院」的版圖裡,依然不斷傳出足以嚇醒方圓百里內各路「睡客」的笑聲。  

    「莫堂主,這可不是笑的時候,事態嚴重啊!」眼見寄予重望的白虎堂堂主莫雲樊,從剛才就像個沒事人,笑得人仰馬翻,代表紅門眾高級幹部前來請命的總護院不禁心急如焚。  

    難不成他們找錯人了?可是若找比莫堂主早了些日子回到幫會總部來的玄武堂堂主武瑞剛嘛,還是別想了!武堂主這幾年來早已成了半隱居狀態,想見到他?難囉!找青龍堂堂主上官展雲嘛,目前正滯留在中東,歸期未知的他,亦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想來想去,就只剩下今夜甫從歐洲返回的白虎堂堂主莫雲樊可以期待。哪知當地面色凝重、口沫橫飛的將連日來幫會總部裡的「怪異大事」詳細秉告後,莫雲樊卻笑得前俯後仰,好像他說了什麼世紀大笑話似的。  

    「事態嚴重?」莫雲樊笑得更過分。  

    「莫堂主,屬下們真的很煩惱啊!」總護院討饒的重複秉告。「這個月來,門主老是毫無預警的就展露比日環蝕還罕見的笑容,嚇得屬下們個個如坐針氈、寢食難安。據屬下所知,這個月來,已經有好幾位重要幹部因而罹患神經性胃炎和神經衰弱的毛病了,再這樣下去,只怕情況會更加惡化;請莫堂主想想辦法,看看門主是不是生病了,否則一個不該會笑的人,怎麼會經常不經意的露出嚇死眾生的笑容呢?」  

    眼見總護院一副如喪考妣的凝重神態,幾乎已瀕臨崩潰邊緣,莫雲樊總算斂住笑意,換上較認真的口吻道:「你說門主開始不對勁,約莫是從一個月前劫來一位叫莫心荷的女子之後才開始的?」  

    「是,請莫堂主明鑒!」莫雲樊的態度轉變,對背負眾人厚望的總護院,無異是絕地逢生的一劑強心劑。  

    「我明白了,我會處理,你先下去。」  

    「是,謝謝莫堂主!」  

    待總護院喜孜孜的告退後,黃雲樊又回復一派笑容可掬的神情,悠悠哉哉的想著自己的、心事——  

    鷹那個冷冰冰的小子會為了一名女子而有如此大的改變!?這可有趣了,他得好好的探個究竟……  

    *         *         *  

    為了目睹總護院所說的,連日來早餐會報的「名戲」:「紅葉題詩」傳統的「創新版」——莫愁河送早餐——莫雲樊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趕在夏侯鷹之前抵達議事堂,在自己的專屬座位坐定,調整好最佳角度,好欣賞即將上演的「名戲」。  

    稍後,夏侯鷹準時的進入議事堂來。  

    不錯嘛!還是準時報到,不愧是紅門門主!莫雲樊並未主動向夏侯鷹打招呼,而是靜靜的端詳兩個月不見的他,究竟有何不同。  

    反而是夏侯鷹在門主的位子坐定後,自行發現莫雲樊的存在。夏侯鷹並未出聲,眸底倒是透露幾絲訝異。  

    這小子就不能再有更令人激賞一點的熱烈反應嗎?莫雲樊暗歎一聲,大有「還是老樣子」的慨歎;接著,他還是和以往一樣主動開口了,否則想等這個悶葫蘆自動做進一步的表示,只怕等到天黑也等不到。  

    「別用那麼訝異的眼光看我,我昨晚就回來了。真奇怪,如果是平時,你應該在我抵達絳山機場前就知道我回來的消息了,怎麼這回反應這麼遲鈍,莫非我不在的這兩個月裡,發生了什麼重大的變化?」最後一句話,莫雲樊刻意說得又重又曖昧,同時還格外注意夏侯鷹的反應。  

    不過感到這麼做很有趣的只有莫雲樊一個人,其它在座的高級幹部們可就無福消受這份「樂趣」,一個個胃部風浪大起,坐立難安。  

    放眼紅門上上下下,也只有這個成天嬉皮笑臉的白虎堂堂主莫雲樊,有那個天大的膽子敢調侃冷得會凍死人的紅門門主了!  

    雖說莫大少喜歡玩拔老虎嘴毛的遊戲是他自家的事,但至少要有點公德心,別在他們這群心臟強度和他不同的屬下們面前玩嘛!害他們個個膽戰心驚,本來已經罹患神經性胃炎和神經衰弱症的倒霉鬼,只怕給他老兄這麼一嚇,病情又要加重幾分。  

    夏侯鷹果真如可憐兮兮的高級幹部們所料,聞言便自雙眸射出兩道直教人全身血液凍結的森冷視線。罪魁禍首的莫雲樊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悠哉貌,倒最可憐了那一群無辜的「池魚」。  

    莫雲樊偏偏還意猶未盡,進一步調侃道:「別那樣「關注」我啦!你可別搞錯,我雖然也姓莫,不過和你那位嬌容可是沾不上半點親戚關係,不可能有神似之處。所以你就算再多看我多久,也沒有用的啦!」  

    或許是老天可憐一群等著大難臨頭的無辜「池魚」,在他們還沒慘遭更大的連累前,「救兵。實時抵達——」  

    只見莫愁河飄來熟悉的竹籃,夏侯鷹一見竹籃,眼中的凶光旋即便消雲散,堂皇取代的是宛如月光的款款柔情;隨著竹籃籃蓋的開啟,他原本淡漠的唇也隨之牽引出一彎令人印象深刻的弧形。  

    莫雲樊輕吹了一聲口哨,心裡嘖嘖稱奇:這小子也會有這麼可愛而像人的表現?我還以為他打自娘胎出來就帶了個面具呢!  

    夏侯鷹和往常一樣,旁若無人的吃著莫心荷親自為他準備的早餐,一點也沒注意到自己的「異常舉止」所引起的軒然大波;對於莫雲樊的調侃,當然也早忘得一乾二淨。  

    莫雲樊心血來潮,決定好好欣賞夏侯鷹的吃相,示意眾高幹稍安勿躁,好整以暇的瞧個沒完。  

    夏侯鷹心無旁騖的解決所有的美食,抬起頭準備繼續進行早餐會報時,莫雲樊壞心眼的指指他的唇角道:「嘴邊有果醬。」  

    夏侯鷹完全出於反射性的伸手去探觸唇角,本應沒什麼表情的酷臉,竟出乎意料的酩紅。  

    莫雲樊見狀,不禁又吹了一聲口哨,夏侯鷹的臉色便更加窘迫排紅。莫雲樊以為他會賞他一個足教人暫時停止呼吸的白眼,但夏侯鷹沒有,反而是困窘的側開臉,不發一言。  

    這麼一來,莫雲樊就覺得更好玩了。真鮮!他還以為這小子的面部沒有血管散佈呢!沒想到他也會臉紅。呵!愈來愈好玩了…‥  

    *         *         *  

    早餐會報結束,緊接著便是上午的幫務處理時間。  

    夏侯鷹處理公事的果斷和效率還是令人讚佩不已。不同的是,以往經常是中午休息時間已屆,他依舊堅持處理完該做的事,才肯暫告一個段落;現在則否,牆上的鍾敲完十二下時,他的人影早已搭上噴射火箭,奔逸無蹤。  

    基於好玩的心理,莫雲樊二話不說地緊追而去。能讓夏侯鷹趕得如此氣喘吁吁的人,當然只有莫心荷。  

    又是一樣的情景,他甫趕回「留園」門口,尚未敲門,莫心荷便身穿一襲紅色、胸口繡有金色鳳凰的短袖旗袍打開房門,巧笑倩兮的迎接他的歸來。  

    「辛苦了,快進來吃午餐,我今天又做了新的嘗試哦!」莫心荷以極其自然的方式鑽進夏侯鷹的懷中,雙手親暱的環抱住他昀腰。  

    「嗯!」夏侯鷹雖然因為還是不大適應她的熱情,而顯得有些靦眺,然而,雙眸裡卻盛滿難以言喻的深情與溫柔。雖然他沒有以相同的熱情回抱她,但也沒拒絕她對他的親暱表現,看得出來他似乎樂在其中。  

    進門後,迎接夏侯鷹的一樣是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滿桌佳餚。吃到一半,夏侯鷹沒來由的停下筷子,一臉困惑的深凝著佳人甜美的素顏。  

    「怎麼了,不合你胃口嗎?」莫心荷一邊替他夾菜,一邊關心的問。  

    「不是的……」比起剛認識時,夏侯鷹已經不再那麼惜字如金,不過也只有對她特別。「我只是覺得今天中午的食物,多半是酸甜口味的……」  

    「你發現了?」莫心荷喜出望外的說:「我是經過這一個多月的觀察,發現你似乎特別偏愛微微酸甜的食物,像是壽司、乳酸飲料、檸檬汁、糖醋魚塊、匈牙利濃湯等等,你都會吃得較多,所以我就想,你大概對略微酸甜的口味情有獨鍾,因此便試試看囉!怎麼?難道我錯了?你不喜歡?」  

    他原本寧和的神情突然急轉直下,害她慌亂起來。  

    「不是的……」夏侯鷹將臉理進雙掌中,沙啞的低吼,微微顫動的雙肩,傳達著他極力壓抑激動情緒的訊息。「我是……我……」他倒抽了一口氣,激動得無法言語。  

    從小到大,不管是義父或紅門,都沒人關心過他真正的喜惡、他真正的感受,而這個丫頭卻——他真的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肯為他花費心思,打心坎裡關心他的感受。他真的不敢相信……  

    「鷹鷹——別說了,我懂……我都懂的……」莫心荷像極了聖潔的聖母瑪利亞,張開溫柔的羽翼,緊裹住他,一次又一次的安撫他。  

    「心荷——別走——」夏侯鷹緊緊握住她細白的小手,深怕稍一鬆手,她就會自他眼前消失似的牢抓不放。他不能失去她,絕對不能!他知道。  

    「不走…‥我不走……我會永遠陪著你,哪兒都不去……」莫心荷瘖啞的許下一次又一次的承諾。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孤單、這麼寂寞的靈魂,她如何離開?怎能離開?相知相憐的一雙璧人,在玄日和絳月無言的守護下,兀自沉醉在屬於他們的世界。經過一個多月的觀察和適應,玄日多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不得不佩服深懂人心的絳月,和絳月眼神交會之際,投給他一個讚賞的眼光,絳月則回給他一記像月光般柔美的笑,看得他呼吸有點侷促——果然,他還是鬥不過絳月這個比女子還漂亮的小子。  

    在外頭窺伺了半晌的莫雲樊,臉上寫滿有趣好玩的表情。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堂主,咱們還是快離開吧!免得被門主發現,氣氛會變得很尷尬的。」專門保護白虎堂堂主的近身保鏢「左右鬼使」悄言相勸雖然他們知道多半無濟於事。  

    幸運的,這回莫雲樊竟很乾脆的接受了「左右鬼使」的勸說,準備離開,不再搔擾人家小倆口。  

    在轉身之際,眼睛餘光不經意的掃到另一個隱密角落潛藏的神秘人影——那不是夏侯岳嗎?他不是還在英國,何時回來的?  

    莫雲樊心有所悟的暗歎:看來又有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襲了……  

    *         *         *  

    莫雲樊的預感不幸言中!  

    一切是發生得如此突兀。  

    午後,夏侯鷹和莫心荷演完天天上映的「十八相送」,帶著玄日前去繼續進行下午的公事,不久,夏侯岳便像一縷鬼魅,殺氣騰騰的飄進「留園」。  

    捕捉到身著紅色、胸口翻著金色鳳凰的短袖旗袍的莫心荷身軀時,夏侯岳蘊藏了二十多年的深切恨意,瞬間暴漲了數萬倍。  

    「妳就是莫心荷那個賤貨!」夏侯岳無情邪惡的右手猛力一掃,便攫獲莫心荷來不及閃躲的右臂。  

    「放手,你是誰!?想做什麼!?」莫心荷本能的嗅到這個陌生男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惡毒恨意。  

    莫非他就是鷹的養父夏侯岳!?這個念頭飛快地劃過她的腦際。  

    在廚房指揮清潔工作的絳月,面色凝重的衝了出來,他不卑不亢的對抓住莫心荷的夏侯岳行了個禮,道:「夏侯護法,請放開莫小姐,她是咱們紅門的重要人質,你該知道。」  

    失策!真是失策!昨夜從玄日口中獲知夏侯岳提前歸來的消息時,正巧也是白虎堂主莫雲樊歸來之時,他和玄日為了注意總護院深夜密訪莫堂主一事,而輕忽了夏侯岳的事。  

    本來以為有莫堂主在,夏侯岳不至於輕舉妄動,沒想到夏侯岳會膽大妄為至這步田地,這麼快就找上門來「興師問罪」。  

    夏侯岳會聽絳月的話才是怪事一樁,他倨傲不屑的嗤哼:「憑你一個小小的門主近侍,也敢對身為門主義父的我這般放肆的說話?看來是我沒教好阿鷹,回頭得好好訓誡他一番才行!」  

    在門人面前趾高氣昂的訓誡夏侯鷹,是夏侯岳樂此不疲的「嗜好」,也是他的慣用伎倆。絳月十分明白,卻又莫可奈何,只能忍聲吞氣的道:「絳月不敢,而且此事與門主無關,一切都是絳月的錯,請夏侯護法明察。」  

    紅門是個非常重視層級秩序的幫會體系,絕不容許體系內的成員,有踰矩不敬的情事發生。絳月自然非常瞭解這點,所以才不得不敬身份階級比他高的夏侯岳三分。不過他並不是怕受門規懲治,而是不想讓夏侯岳有機可乘,藉題發揮的為難主子、累及主子。  

    夏侯岳正中下懷的咧嘴笑道:「看在你及時悔過的份上,這筆帳我就先不和阿鷹算,不過——」他邪惡的盯了莫心荷一眼,又道:「我不准你再犯,干涉我教訓這個殘貨的事。」  

    「哎——」隨著一記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莫心荷被夏侯岳重重的摑倒在地,由於沒提防他會突來此招,莫心荷在毫無防備下,跌得狠狠又紮實。  

    「夏侯護法,請你住手——」  

    絳月焦急的奔向莫心荷,卻被夏侯岳從中攔截制止,「放肆!小小的一名門主近侍,膽敢目中無人,在我面前撒野,給我滾到一邊去。」  

    「這……」絳月才想辯解什麼,倒在一旁的莫心荷先聲奪人,體貼的說:「絳月哥哥,請不要為我擔心,依照你們的門規行事,免得鷹為難,我沒事的。」  

    「可是……」好個體貼人的小姑娘!絳月暗地稱讚。問題是,夏侯岳是個殘酷的男人絕不會輕易放過她的,這可怎麼辦?  

    砰——!  

    「賤貨,還不給我閉嘴!」第二聲巨響震地而起時,夏侯岳已經又賞了莫心荷小腹又狠又重的一踹,痛得莫心荷差點昏厥過去。  

    「心荷——」絳月心疼極了,想上前去探望面色慘白的莫心荷,卻因深知夏侯岳的為人而不得不作罷,在原地重重單膝下跪,大聲急切的吼道:「請夏侯護法深思,莫小姐是咱們紅門的重要人質——」  

    「我就是知道她是咱們紅門的重要人質,才要好好的教她當個人質該懂的禮數。我還沒責問你為什麼人質沒待在「留仙合」,反而跑來深宮內院撒野,魅惑門主之罪,你倒反而管起我來了?」夏侯岳咄咄逼人的連聲咆哮。  

    「絳月不敢,這事是——」  

    「既然不敢就給我安靜的跪在那邊待罰,待我教訓完這個忝不知恥的賤貨再來懲戒你。」玄武堂本來就是掌理紅門戒律的,身為玄武堂「四大護法」之一,他確實有這個權力。  

    絳月聞言,不敢再多話,因為他知道他愈是說情,莫心荷的遭遇便會愈加淒慘;所以只能無奈心疼而歉然的深凝著痛苦不堪的莫心荷。  

    可能的話,他真的不希望她受苦,一方面是因為他真的把她當成妹妹般看待,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主子傷心。  

    莫心荷回贈他一記瞭解感謝的眼光,她原本想遞給他一個笑容,但腹部的錐心痛楚讓她無能為力。  

    「賤貨!還敢當著我的面對男人眉來眼去!」夏侯岳抽起腰上的皮帶,毫不留情的往莫心荷身上猛抽一鞭。  

    「啊——」焦燙的味道和沁血的灼痛令莫心荷失聲哀號。  

    「妳這個殘貨還敢叫——」咒罵的時候,夏侯岳手上的皮帶也不知憐香惜玉的,一鞭比一鞭更狠重的鞭打莫心荷,「不要臉的賤貨,竟敢勾引阿鷹,簡直罪該萬死。妳別以為妳勾引阿鷹,就能讓阿鷹對何家那對狗賊父子的深仇大恨一筆勾消,連帶放過妳;想都別想,賤貨,看我打死妳——」  

    面對如此淒慘的情景,唯一讓絳月慶幸的是,聰明機伶的鷹王和綠兒早趁著夏侯岳不注意,飛去向夏侯鷹通風報信;如果能把白虎堂主莫雲樊一併帶來更好,因為他知道整個紅門上下,夏侯岳就只對莫雲樊忌諱三分。  

    不久,夏侯鷹便面色難看至極、氣急敗壞的飛奔而至。美中不足的是不見莫雲樊的蹤影。  

    還沒進門,激烈的爭吵聲便先行一步造訪夏侯鷹的雙耳:  

    「你這個變態老頭,你如果真的愛鷹、關心鷹,就不會一天到晚逼他替雙親報仇雪恨,而會希望他忘掉仇恨,快樂幸福的過日子才對。所以你是變態——你根本不關心鷹——」  

    「賤貨,妳給我閉嘴——」莫心荷的話氣得夏侯岳出手更狠更重。  

    莫心荷頑固的抗爭到底:「我偏要說,你是變態——你冷血無情——你不是真心疼愛鷹我懷疑你甚至從沒愛過鷹——」  

    「臭婊子,妳給我閉嘴——」夏侯岳像頭髮瘋的猛獸,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若非留著她還有用處,他一定會這麼做。「待我打得妳皮開肉綻,看妳還敢不敢放肆的胡言亂語——」  

    「養父,請你住手!」夏侯鷹不顧一切的撞開門衝進屋內。  

    第一個映入他眼中的是傷痕纍纍,血跡斑斑的莫心荷那纖弱的倩影;霎時,他的心好像被人狠狠的撕裂了般,好痛好痛,痛得他冷汗如柱,痛得他一陣暈眩。  

    玄日比夏侯鷹多看了一層,除了遍體鱗傷的莫心荷外,他還看見同樣體無完膚,並死用身體護著莫心荷的絳月。  

    夏侯岳見到夏侯鷹一臉驚愕痛楚時,臉上浮現一抹報復的快感,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聲調道:「阿鷹,你來得正好,我正在教訓這個賤到骨子裡的臭婊子,竟敢趁我不在跑來勾引你,一點也沒有把我嚴禁女人接近你的禁令放在眼裡,簡直罪該萬死,你說是不是!?」  

    漫天咆哮時,夏侯岳的皮帶一刻也沒有稍作停歇地繼續往莫心荷和護著她的絳月身上抽打。  

    「義父,請住手!」夏侯鷹出於本能的伸手去制止夏侯岳無情的皮鞭。這是自他懂事以來,第一次違逆夏侯岳的命令,非但他自己倍感驚愕,夏侯岳受到的打擊更不下於他。  

    但是,比震驚更甚萬倍的恨意也廬之湧上夏侯岳的心頭,他憎恨的將尚因首次的拂逆而杵在那兒的夏侯鷹一腳踹開,「滾開!否則我連你一起打。」  

    「那你就打我吧!」夏侯鷹絲毫不讓步,執拗的再一次抓住夏侯岳持皮帶的手腕不放。  

    夏侯岳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般田地。才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花了二十多年灌輸給他的入骨恨意,竟然這麼不堪一擊!只因一個卑賤的女人……  

    無邊無盡的恨,像海浪般一波一波的襲上夏侯岳的心頭,他甚至有股當場劈了這個不肖子的強烈衝動。  

    「可以,我可以不打這個賤貨……」夏侯岳突然變得出奇冷靜,掙開夏侯鷹的手,把皮帶轉交給他,令人發毛的笑道:「應該交給身為門主的你來教訓才是!」  

    夏侯鷹聞言,甫透露一線絕地逢生的喜悅表情,加速崩潰,毫無招架之力的墮落絕望的深塹溝壑。  

    夏侯鷹絕望痛苦的表情讓夏侯岳的眸底流竄過一抹殘酷複雜的報復之情,儘管只是如曇花一現般短暫,莫心荷卻涓滴不露的捕捉到了。  

    這個男人好可怕!他竟然以令自己的兒子痛苦為樂!?  

    有了這層認知,莫心荷立刻放聲咆哮:「你這個變態老頭,想打我就自己動手,別在那兒狐假虎威,還是你已老得沒力氣打人了,所以才要找人代勞?」  

    不習慣譏諷別人的莫心荷,努力的用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字眼來激怒夏侯岳。她絕不能讓這個變態老頭陰謀得逞。  

    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夏侯岳不費吹灰之力的看穿她的企圖,輕輕鬆鬆的反將她一軍,「阿鷹,你自己看看,像這樣不自愛的人質,我們還得以禮相待嗎?或者你認為自己的義父被一個外人——而且是殺死你雙親仇人的女兒這樣羞辱也無所謂,那你可以不必教訓她,我不會怪你的。」  

    「我——」此刻的夏侯鷹已面如死灰。  

    「你卑鄙——!」莫心荷萬萬沒想到夏侯岳會如此反制,不但害她掉入自己設下的陷阱,還把夏侯鷹逼向更加為難的死胡同。  

    「門主,夏侯護法,這一切都是絳月的錯,和門主及莫小姐都無關,絳月甘願受罰,請門主降罪,夏侯護法息怒,一切以顧全紅門善待人質的美名為重。」絳月再一次挺身而出。  

    玄日可看不下去了,即刻跑過去護著夏侯鷹、莫心荷和絳月三人,正氣凜然的對夏侯岳道:「不,這一切全是玄日的錯,玄日認罪,只願不累及無辜。」  

    「你們——」  

    「你們全給我閉嘴,是誰准許你們放肆的擾亂紅門紀律的?」一個意外參戰的聲音,打破了原有的僵局。  

    玄日和絳月見來人,皆既驚又喜的雙雙下跪,必恭必敬的大聲道:「參見武堂主。」  

    武瑞剛!?他從哪裡冒出來的!?竟敢壞他的好事!夏侯岳既驚又恨的想在心裡,卻敢怒不敢言,乖乖的下跪。「參見堂主!」  

    「免禮,你先退下,這邊由我處理。」武瑞剛以不容置否的強勢語氣對夏侯岳下達命令。  

    「這……」夏侯岳老大不服氣,又不敢發作,日月雙影則在心中鼓掌叫好。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武瑞剛劍眉一挑,語氣添增幾分威嚴和駭人的魄力。  

    「是!」夏侯岳不笨,雖然他貴為門主的義父,但在層級嚴明的紅門體系中,他是隸屬於玄武堂堂主武瑞剛管轄的「四大護法」之一。如果武瑞剛真要治他的罪,除非有充分的理由,否則就算是身為紅門門主的夏侯鷹也不能過問的。以往他之所以能為所欲為,是因為這三年來,武瑞剛深居簡出,把玄武堂主的職責委託給夏侯鷹之故。現在,武瑞剛本人出現了,他再不知分寸的話,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不過他不會讓武瑞剛這個程咬金得意太久的,他一定會報這一箭之仇的,就像三年前……嘿……  

    「等一下,還有一件事!」武瑞剛喚住忿然轉身昀夏侯岳。「從今天起,這件事我自會處理,你不必再過問。」言下之意就是不准他再接近莫心荷,對莫心荷不利。  

    「是!」夏侯岳忍氣吞聲,差點自爆的重步疾走離去。  

    「瑞剛——」  

    夏侯鷹才想致上謝意,武瑞剛便阻止他,「你還是看看莫小姐的情況,否則傳出去,被外人以為我們紅門虐待人質就不好了,我只是做身為玄武堂主該做的事,你什麼都別再多言。」  

    語畢,武瑞剛便動身走人,和夏侯鷹擦肩而過之際,他以只有夏侯鷹才聽得到的音量道:「這是回報你三年前放了敘揚一馬之情。」  

    夏侯鷹沒有多餘的心神留他,轉身便奔向莫心荷。  

    看見傷痕纍纍的可人兒,夏侯鷹已到嘴邊的千言萬語全說不出口,只是用一種充滿歉疚之情的眼神深凝著她,久久無法言語。  

    莫心荷反而先開口了,「太好了……你沒事……」話未盡,人已經昏迷不醒。  

    「心荷——」  

    *         *         *  

    在半夢半醒的矇矓之間,莫心荷聽到宛如清泉幽咽,又像夜鶯低泣似的聲音,一波又一波的蕩進她的耳裡,滲入她的心坎,攪得她心酸不已。  

    「對不起…對不起……」  

    她再也承受不住彷彿心被掏空的心酸,緩緩的睜開了雙眸,映入她眸底的是夏  

    侯鷹面無血色、痛苦不堪的面孔,和輕執著她的小手、冰冷得嚇人的大手,以及一次又一次的歉然。「對不起……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  

    她想伸手撫觸他,卻在牽動手臂肌肉時,引發一陣劇烈的疼痛,莫心荷不禁低叫出聲,然後,昏倒前的種種在瞬間盡數飛回她的小腦袋瓜。  

    「心荷——」她的低號讓夏侯鷹比萬劫不復更加淒慘。「別哭:….對不起……求妳別哭…‥」  

    他像陷入極度絕望的無助小孩般,想要永遠的留住心中最重視的寶貝,卻又不知該如何做才好。他不敢擁抱她,怕自己沒資格,更怕她生氣,只敢輕執著她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懺悔。  

    莫心荷強忍著幾近痙攣的痛楚,伸出扎滿繃帶的雙臂環抱住他的頸項,將他勾向自己,哽咽的道:「傻瓜,哭的是你自己啊……」  

    夏侯鷹根本沒聽到她的話,受寵若驚的迫切追問:「妳……沒生我的氣?」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莫心荷反問,語氣是溫柔的、包容的。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  

    「不是的,不是你的錯,我知道,我都瞭解!」莫心荷堅定的否決。  

    「心荷……」夏侯鷹這才敢放膽的抱住她,但雙臂卻又是那麼的小心翼翼,深怕弄痛她的傷處。「對不起…‥」  

    「傻瓜,別哭了……」雖這麼說,她自己也忍俊不住熱淚盈眶。  

    並非她多心,自從夏侯岳出現後,她就有不好的預感,似乎……他們分離的時候到了。想到這兒,她的心便像灌了鉛塊似的,好沉、好重。  

    她知道她和他不可能長相廝守。只要她是何培夫的義女,是他殺親仇人的一方;她是「風谷的女兒」,他是「紅門的門主」;他們就只能留下「羅密歐與茱莉葉」式的憾恨。只是她一直不肯去想、去面對這樣的事實,而一味躲藏在短暫的夢境中,貪戀不肯醒來。  

    而今……  

    不,她還是不肯多想,她寧願緊緊的抓住所剩無幾的珍貴時光;多留幾分和鷹所共有的記憶。  

    「別哭——鷹——別哭——」莫心荷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心疼一個男人,不捨一個男人,疼到心都痛了、碎了。  

    「別離開我……永遠……心荷……別離開我……我不許……」夏侯鷹字字如泣的訴說。  

    「不會的……我絕不會離開你……」原來他也感覺到離別的腳步近了!這份相知,令她決堤的淚水更加氾濫。  

    「心荷——」夏侯鷹幾乎用整個生命發出最深情、毫無雜質、毫無保留的輕喚。  

    然後,他的唇吻住她的,四片唇瓣一經接觸,便緊密接合,再也分不開了,彷彿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不應該分開的。  

    如果生命可以選擇暫停,他們會乞求讓時間永遠停格在這一剎那,擁有彼此的剎那——  

    *         *         *  

    眼看絳月左一道血痕,右一塊瘀紫,玄日愈看便愈光火,再看看絳月那一張眉心輕鎖的固執臉龐,他心中的怒火便愈燒愈熾。  

    「怎麼了?」絳月包紮好最後一處傷口後問道。  

    「你——」玄日真想臭罵他一頓,但迎接絳月那張過分漂亮的面孔,偏又硬不起心腸,只有把已到喉頭的話全吞回肚子,自個兒生悶氣,沒好氣的應了一聲:  

    「沒事!」  

    絳月明白這個搭檔是在擔心自己,便不再捉弄他,語氣平邁的撫平地的怒氣,「我們都是以保護門主為首要責任,受一點傷是兵家常事,算不了什麼的,你自己不是也經常掛綵?」  

    「為門主受傷自是理所當然,我豈有生氣之理,我氣的是——」  

    「是什麼?」  

    「是——」在絳月那翦水雙瞳的逼視下,玄日又說不下去了,於是又是一聲重歎:「唉——」他是在氣絳月受傷之後,還固執的不肯療傷,若非門主下令他先療傷再處理其它的事,就算十匹馬來拉,只怕也拉不過這個小子的頑固。他就不能多照顧自己一點嗎?另一個原因是夏侯岳,那個仗勢欺人的混球竟然敢那樣對待門主,還讓莫心荷和絳月受重傷,真是罪該萬死!  

    對於主子,玄日理所當然的為其不平;對莫心荷,因為曾重踹過她一記,她又是門主的心上人,所以對她有一份歉意和保護欲;對絳月,他就是無端的感到生氣,尤其是看到他的傷時——他也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每次看到絳月受傷,他就會萌生無端的怒火。  

    因此,他對夏侯岳的不滿又加深了幾分。  

    絳月非常明白玄日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認真的許下承諾:「我保證我今後會多注意自己的身體,行了沒?」  

    玄日看著地,並未回話,但表情和緩許多,看得出他很滿意絳月的響應。  

    絳月這才輕吐一口氣,道:「好了,我們該去守護門主和心荷了。」  

    *         *         *  

    也不知道是湊巧抑或有心的安排,反正莫雲樊笑容可掬的出現在夏侯鷹及莫心荷面前的時候,正好是燭光晚餐結束,小倆口正打算在星空下夜談之時。  

    「哇!那壺忘憂果茶似乎很好喝,看來我來的真是時候呢!」也不管自己究竟受不受歡迎,莫雲樊一面打招呼,一面就拉了張椅子大剌剌的坐定,看來是當定電燈泡了。  

    「你是……」莫心荷有趣的看著莫雲樊,對笑嬉嬉、態度又極為友善的他,第一印象相當良好。  

    「他是——」  

    「我叫莫雲樊!」夏侯鷹才要介紹,莫雲樊就搶走他的介紹權,自個兒滔滔不絕的說個沒完,「是紅門白虎堂的現任堂主,很高興見到妳,妳發現沒,我們同姓耶!說不定數百年前我們還是兄妹也不一定,看在這樣的緣分上,不如我們就來結個兄妹之誼,我當哥哥,妳是妹妹,如何?」  

    莫心荷被他的風趣和幽默逗笑了,「我也很高興認識你,雲樊哥哥!」  

    「叫得好心荷妹子,這麼一來,咱們就是結拜兄妹囉!」莫雲樊完全是不正經的口吻。  

    莫心荷當他愛開玩笑,並未回答,只是一個勁兒的猛笑。  

    看他們一見如故,談得那麼開心,夏侯鷹心裡不是滋味極了,語氣不太友善,又帶著醋酸味的低吼:「你來做什麼?」  

    唷!吃醋啦?嘿!好現象!莫雲樊好整以暇的叮著他道:「我當然是聽說今天下午發生的大事,而特地來看看情況的囉!早就叫你不要愚孝,你偏不聽,現在可好了,嘗到自食惡果的苦頭了吧!」  

    話及此,莫雲樊又分神對莫心荷道:「很抱歉,今天下午我有要事在身,沒能來得及趕回來,只好把「英雄救美」的美事拱手讓給瑞剛那個小子了,真是便宜了那小子。不過下一回,我一定會親自救美的。」他對她眨了眨眼又接著道:「妳知道瑞剛,武瑞剛吧?就是下午替你們解危的那個死氣沉沉的傢伙。」  

    「武瑞剛?」莫心荷這才注意到下午替他們解危的神秘男人的身份,他也姓武,絳月哥哥和玄日哥哥好像喚他武堂主,莫非他就是武大哥的哥哥?  

    莫雲樊像會讀心術似的,又道:「對,他叫武瑞剛,是我們紅門現任的玄武堂堂主,也是上一回潛進來救妳的武敘揚武御使的大哥。」  

    「呃!?」  

    「雲樊——」夏侯鷹重拍一下桌子,發出嚴重的警告。  

    別人會怕他活像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氣勢,他莫雲樊可不會,依舊笑臉迎人的自說自話:「放心,這個地方這麼隱密,又有你的「日月雙影」和我的「左右鬼使」把風,就算是蚊子也飛不進來的;還是你以為我不應該會知道那天潛進來的人就是早該在三年前便去見聞羅王的敘揚?」  

    「你——」夏侯鷹窮兇惡極的死瞪住他不放,莫雲樊卻一點也不為所動,氣定神間的笑個不停。  

    旁觀的莫心荷目睹此景,感到十分有趣。  

    說真的,她還沒看過像莫雲樊這麼多話卻不惹人嫌的男人,不但聒噪而且還嬉皮笑臉的,也多虧他的多話,她才能多知道一點關於武敘揚和紅門的事。  

    原來武大哥以前是玄武堂旗下的「四大御使」之一,也是玄武堂主的弟弟;這麼說來,武大哥也是紅門主要的四大世家的成員囉?那為什麼……她將斷斷續續獲知的訊息拼湊起來,卻愈拼湊愈是滿頭霧水。  

    莫心荷的思緒被莫雲樊的笑聲打斷,她的注意力再度回到眼前的兩個男人身上來。  

    這實在是個很有意思的畫面,一個是聒噪不已,話多得嘴巴從未閉合過,又愛笑的多嘴男,一個是惜字如金、始終冷著一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臉的大酷哥,一動一靜、一熱一冷之間,形成很有趣的強烈對比。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這兩個男人一樣魅力四射,只是典型不同;而她,則深為夏侯鷹的魅力癡迷。  

    這個多嘴公,他少說幾句會死嗎?夏侯鷹在心中一歎,倒也沒有生氣——是沒那個多餘的氣力生氣——反正這個多嘴公也不是今天才開始多嘴的,他早就習以為常,還是問正經事要緊。  

    「展雲也知道敘揚的事?」夏侯鷹指的是現任青龍堂堂主上官展雲。  

    「你想連瑞剛那個呈半隱居狀態的死傢伙都知道了,展雲又怎麼可能不知道?」莫雲樊不但話多愛笑,而且臉皮還超厚,燃指間,已經把整壺忘憂果茶都喝光光,還自動自發的回衝第二壺。  

    夏侯鷹頓時恍然大悟,眸底冒出一抹如流星乍現的感動之情。  

    原來這幾個傢伙早已經全知道了…是了……他早該想到,沒有什麼事可以瞞過他們三人的。  

    恍惚間,他覺得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他下意識的抬眼,目光馬上觸及莫心荷的甜笑,「你有很多肝膽相照的好朋友,真好!」  

    夏侯鷹的胸口又綻開一百度高溫的花朵,整個胸口暖烘烘的,給了她一個肯定的淺笑。  

    她知道!無需他多言,她永遠都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想說的是什麼、想聽的又是什麼!  

    瞧他們含情脈脈的在那兒眉來眼去,莫雲樊是很替他們高興;不過高興和扮電燈泡是沒有衝突的,所以他逮著機會便大放光明,朗聲的道:「心荷妹子不愧是我的好妹子,果然善解人意,難怪鷹這個小子會被妳迷得神魂顛倒,連早餐吃完嘴角沾著果醬,也捨不得擦乾淨,哇哈哈——」  

    結果,笑的、感到有趣的只有莫雲樊自己,夏侯鷹則是一臉尷尬的死瞪著他,大有把他大卸八塊的味道,而莫心荷早已醃紅雙頰,不勝嬌羞。  

    寧謐的夜,是溫馨的、和樂的,又帶點困窘的。  

    *         *         *  

    在相同夜空籠罩下的另一隅卻充滿了肅殺之氣。夏侯岳雙目含恨的死瞪著手上早已泛黃的相片,已足足有一個小時之久。照片裡是三男一女的合影,愈看,他心中的恨意又多增添幾分。  

    這二十多年來的恨,他絕不會輕易放棄這個報仇雪恨的天賜良機的。  

    所以,他絕對不能讓莫心荷那個賤女人壞了他的大事!  

    女人果然是禍水,才一個月的時間,阿鷹那小子就變了那麼多,再這樣下去,只怕會節外生枝。尤其現在又殺出武瑞剛那個程咬金,加上莫雲樊也回幫會總部來了,若是他再不趕快進行下一步的計畫,只怕會夜長夢多,對他愈來愈不利。  

    因此,他得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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