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火紅的小汽車在經過一陣子的尋找之後,俐落地停在一間三合院前的平坦廣場上。
望著眼前這個有著古早味卻不顯破舊的三合院,欣賞的眼光停駐在那紅瓦屋上好一會兒。
左千籐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方菁靈,眼神一改方才對屋子的欣賞,明顯地透著一抹迫不及待。
那亮得發光的眼神,從方菁靈唇上那明顯的牙印,就可以看出她的猶豫。
「菁靈姊,妳該不會是後悔了吧?」一見她臉上的遲疑,左千籐原本的迫不及待馬上收斂,連忙問道。
「我不是後悔,只是這樣做真的好嗎?」
「沒啥不好的啦!只是給他們一個教訓罷了,再說做錯事的人是他們,當然要給我們一個交代啊!」她拿出用了一百零一遍的理由,理所當然地說著。
「可是這種事驚動老人家總是不好,更何況我又沒有真的懷孕,到時候要是被拆穿,那……」
「不會被拆穿的啦!只要東流雲那個小氣鬼願意拿出錢來解決,那我們就可以走人啦。」
其實她本來已不想再去計較那筆被東流風騙去的錢了,可最近東流雲真的徹底惹惱了她。
要是她還悶不吭聲,讓他好吃好睡,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嗎?
所以,她今天就是要來為自己和菁靈姊討個公道的,不管錢要不要得回來,至少也能讓方家兩老知道他們兒子在外頭的惡形惡狀。
她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反正她已經打聽過了,東家父母是一對務農的老實人,絕對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欺負人。
更何況,若是東流雲那個傢伙還是不肯屈服,那麼她還有殺手鍆可使,就不信他還能不屈服。
「可是照妳的說法,東流雲是個很精明的人,他怎麼可能不會懷疑。」方菁靈還是覺得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再說這種欺騙老人家、讓老人家傷心的事,不管是不是因為要討公道,她可真做不出來。
「他懷疑是他家的事,反正我們只要搞定東家兩老不就行了。」螓首一揚,左千籐天地不怕地說。「哎啊!菁靈姊,妳就別再猶豫了啦,就算妳幫我一次,我實在不想讓那個小氣鬼再囂張下去,我要看他吃癟,即使只有一次也行。」
說服不成,她索性使出「纏」字訣,避過了方菁靈還包著紗布的手腕,拉起了另一邊的手搖晃著,那模樣活像是個任性的孩子。
「這……」面對她的哀求,原本總覺得不妥的方菁靈還是動搖了心意。
這陣子千籐為了她的事受了多少氣、受了多少驚,她不是不知道。
光衝著這一點,若是她撒個小謊,能讓千籐覺得好受些,那應該沒關係吧!
眼看乾姊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絲動搖,左千籐連忙又加把勁地道:「菁靈姊,妳都不知道那個東流雲的態度真的很氣人,總是一副高高在上想把人家踩死在地上的模樣,像他這種人不給他一點教訓,他還真以為世界都繞著他轉呢!」
看她說得氣沖沖的模樣,方菁靈的腦海中不自覺浮現了以前東流風在說起他大哥時,也總是這種不服氣的樣子。
或許也就是因為這樣不服氣,所以流風才會這麼急著想要追求事業上的成功,也就是因為那生怕不如人的偏執害慘了他們兩個吧!
想到這裡,方菁靈心中的動搖更深了。在不自覺下,她的心中也有一種渴望,想要瞧瞧東流雲吃癟的模樣。
就算是不為千籐,不為流風,也為自己吧!
雖然這樣說有些牽強,可是她的不幸,他多少也成就了一小部分,即使只是萬分之一而已。
「好吧!」萬般的猶豫之後,方菁靈終於點了頭,但卻依然怕乾妹太過魯莽嚇著了老人家,於是不放心的交代,「可是妳可不要忘記,要適可而止,他們總是老人家,妳別……」
「姊,妳放心啦,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會對老人家怎麼樣的啦。」
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報仇了,再想到東流雲吃癟的模樣,左千籐的心頓時起了一陣暢快,忙不迭地答應。
「還有,事情不要說得太誇張,不要加油添醋。」雖然有了她拍胸脯的保證,可是方菁靈還是很不放心地再提醒。
對於乾姊的一再交代,她終於受不了地翻起白眼。「姊,妳有完沒完啊?」
望著千籐的急切,她不知怎地,心中突地泛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但想反悔的話才到嘴邊,千籐卻已經開了車門,踩著急切的步伐走進三合院裡頭去了。
方菁靈也只好忙下迭地跟了下去,就怕她闖了禍啊!
要適可而止,不可以添油加醋?!
當初那滿口「好好好」的人,如今卻徹底遺忘承諾,甚至還將加油添醋的功夫發揮到了極致。
所以,在她們踏進東家不到兩個小時之後,東流雲已經氣急敗壞地飛車南下,車子才「吱」一聲地停好,三秒鐘之後,人已經在她們的面前站定。
完全無視於方菁靈的存在,他筆直地衝到左千籐的面前,拉了她就閃身走進自己的房間,完全不顧方菁靈在後頭擔心的阻止。
砰的一聲重重甩上門後,東流雲咬牙對左千籐怒道:「妳對我父母說了什麼,現在,妳完完整整地再說一次。」
他總是氣定神閒、胸有成竹的神色,如今被一抹憤怒所掩蓋。
「我說了什麼,你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嗎?」她臉上泛起了甜滋滋的笑容,那笑可是打從心底漾開的呵!
就不信每次都是她居下風,風水總也是會輪流轉的嘛!
雖然她剛剛也很後侮自己一時嘴快,尤其是當她看到東家兩老臉上那種自責和不敢相信的神情時。
但那抹罪惡感很快的就被此刻的暢快給蓋過了。
「我要妳親口再說一次。」銳利的雙眼緊凝著她,就怕漏看了她臉上閃過的任何一絲神情,他要知道她在搞什麼鬼。
「那也行!」她爽快地答應了,畢竟看到他啞口無言的吃癟模樣是她最想要的事。
「我跟東伯伯和東伯母說,她們的兒子不但騙走了我們的錢,而且還始亂終棄,讓我姊懷了孕又不認帳,所以東家必須還我姊一個丈夫,好保障她後半輩子的生活。」
東流雲聞言猛地伸手攫住了左千籐的手臂,力道之大,讓她的臉上立時露出吃痛的神情。
「妳……」
她竟然敢這樣來打擾他的父母!要知道他爸媽做了一輩子的老實人,生平最怕的就是虧欠別人,現在聽到這樣的話,不知道會怎樣的自責。
「我怎樣?」深吸了口氣,左千籐試圖忽略手臂上傳來的陣陣疼痛,然後昂高了頭,傲然地說:「做錯了事,本來就該負責的,你們不肯負責,我當然找肯負責的人嘍!」
她不以為自己有錯,雖然她也很難過看到東家父母臉上那種自責與歉疚的神情,可是這口氣她不出不行,誰教他要那樣的可惡。
「你要東家還妳姊一個丈夫?」看著她臉上那惡魔般的笑容,東流雲心中浮現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對,孩子總是需要一個爸爸啊!」左千籐理所當然地說。
她很清楚現在東流風失了蹤,那個「丈夫」的頭銜很自然會落在他的身上。
他或許不會答應,可是現在她可有東家兩老撐腰,他的孝順正是她箝制他最好的武器。
「拿掉!」東流雲果斷地做出了決定。流風現在不在,他們東家沒有一個「丈夫」可以提供。「該負責的人現在失了蹤,所以不能負責。」
「東流風的確是不能負責,可是東家又不只有他一個兒子。」終於說到重點,左千籐睜大了眼,不想漏看他臉上絲毫的驚愕。「而且,東伯伯和東伯母也已經答應要讓菁靈姊成為他們的媳婦了。」
「妳……」真的沒有想到她會膽大妄為到這種地步,憤怒逐漸燒去了東流雲的理智,他瞪著她,那眼神活像是要吃人。
「我怎麼樣?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她才下怕他呢,他能拿她怎樣,現在腳踩的雖然是他的地盤,可是她有東家兩老做靠山,就下信他還能殺了她不成。
望著她臉上那傲然炫目的神采,東流雲緊抿的唇倏地勾起,就連原本怒火灼灼的目光也隱約夾雜著一絲讚賞。
這個女人果然不同凡響!
三番兩次意圖惹火他,而且不但做到了,還做得很徹底。
甚至讓他有一種想要一把掐死她的衝動,可是掐死她未免太便宜她了,真正要教這樣的女人難受,降伏她應該是一個更好的方法吧!
好,就決定這麼做,陪她玩玩。
至少這是生平第一次,有一個女人能比錢更讓他感到有征服的慾望。
望著他眸中逐漸褪去的憤怒,左千籐心中不知為啥,噹的一聲響起一道警訊,但她還來不及做出正確的反應,他倏地一把扯過了她。
「呀!」猝不及防的左千籐,下巴硬生生地撞上了他堅實的胸膛。
她抬頭望著她,卻被他眸中閃爍的熾熱給嚇了一跳。
「你、你……你想幹麼?」她結結巴巴地問。
東流雲默不作聲地彎腰,視線不曾移開她的臉龐半刻。
他的傾身拉進了彼此的距離,他的接近讓她彷彿可以聽見他的心跳似的,震得她的腦袋昏昏沉沉的,讓她連該逃開這樣危險迷離氛圍中的念頭都忘了。
「我……」薄抿的唇輕啟,原就低沉的聲音如今更夾雜著一股魅惑。
活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隨著他的氣息逐漸逼近,左千籐竟然完全不能動彈半分。
也不知道時間流逝了多少,東流雲終於像是厭倦了這樣的對視,他低首,攫住了她微張的紅唇。
直到這個時候,左千籐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曉掌之中,她又驚又慌,開始用力掙扎了起來。
可是東流雲卻輕易地箝制她揮動的雙手,然後不斷不斷地加深著吻,恣意品嚐她的甜美。
他的吻彷彿帶著魔魅,隨著他的狂霸氣息一點一滴竄入她的鼻腔,她的力氣也跟著一點一滴地消逝。
最後,她近乎以緊貼著他的姿態軟倒在他的懷中。
不該是這樣的,左千籐腦海中僅存的一絲理智提醒著,可是他那狂燒的吻卻逐漸地燒去了她的理智和反抗,儘管她不斷地回憶著他的小氣和惡劣,可是沒用就是沒用。
終於,像是嘗夠了她的甜美,東流雲抽開了自己的唇,用雙手扶持著她。
盯著左千籐被他吻得紅腫的唇,他的臉上漾著滿意的笑容。
她的確夠甜,夠滋味!
原本只是帶著懲罰意味的吻,如今卻讓他出現意猶未盡的感受。
「你……怎麼可以……」脫離他氣息的籠罩,原本四散的魂魄很快地歸了位,她的怒火再次迅速佔領她身軀中的每一個細胞。
但她的質問換來的卻是東流雲臉上輕忽的笑容,還有一個應允。
「我答應娶妳姊。」
「啥?!」還沒自剛剛的紊亂中回過神來,左千籐完全聽不懂他這天外飛來的一筆。
「我說我答應做妳姊的丈夫。不過做丈夫是一回事,錢又是另一回事,順便提醒妳,不要忘了考慮我對妳咖啡廳提出的提議。」話一說完,東流雲不再看她一眼,逕自步出了門外。
一等他走出了門,在外頭急得六神無主的方菁靈立刻迫不及待地跑了進來。
望著左千籐一臉的呆楞,著急的她連忙搖著她的手臂,追問:「千籐,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見鬼了,他剛剛究竟說了什麼啊?
他願意娶菁靈姊?!
她究竟該怎麼反應?
左千籐的心情紊亂不已,只見她在望著方菁靈好一會以後,才終於開口,「他答應了。」
「答應了什麼?」看著她失神的模樣,方菁靈的心中也起了一股不安。
那個東流雲該不會是答應了……她和他的婚事吧?!
她心中的思緒才轉完,左千籐就楞楞地開口道:「他答應和妳結婚。」
「什麼?!」方菁靈失聲驚呼。
這下完了!
本以為他會來求她放過他,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那事情不就更棘手了嗎?
對視的兩個女人,眸中同時寫著「慘了」兩字。
現在這個天大的謊言究竟該怎麼收拾啊?天啊!
「我不答應!」
「我贊成!」
她才剛說完東流雲找她談的「強烈建議」,兩個截然不同的答案便同時響起。
她轉向大喊贊成的何離枝,抗議地說道:「離枝姊,妳明明知道我有多討厭他的,更何況我才不相信那個小氣鬼會那麼好心,他一定有什麼詭計在進行。」
或許他只是假意好心地接近他們,然後要藉機哄菁靈姊拿掉那個不存在的「孩子」,好逃避責任。
「討厭他是一回事,但賺錢卻是另一回事。」她實事求是地說。
「我才不要為了賺錢,和那個討厭的人在一起。」左千籐咕噥道,腦海中又不其然地浮現了那日驟然的一吻。
當那畫面一浮現,她白皙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自己的紅唇,那上面彷彿還殘留著他的餘溫。
可是當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又像是燙著了似的,立刻抽開了手。
「妳不靠他賺錢,那妳怎麼還錢?還是妳願意再接受我替妳還錢。」何離枝理智地分析著。
以她工作多年所累積的財力,最多也只能幫她負擔三分之一的債務,至於剩下的三分之二……若是一切真如駱上峰所預料的,那麼應該可以交給他。
可是這樣一來,駱上峰的如意算盤就打不響了,而且她也不敢肯定,若是千籐不肯接受東流雲的幫助,只是死守著那間咖啡廳,駱上峰還肯願意幫忙嗎?
何離枝憂心得兩道柳眉蹙得更緊,她那憂心的模樣看得左千籐好自責。
「不,我不能再接受妳的幫助了。」語氣帶著一點點的激動與感激,她堅持地說。
「妳又不肯接受我的幫助,也不肯接受東流雲的建議,那……」
「我可以靠自己還錢,至少這間咖啡廳還在不是嗎?」她有屬於她的傲氣,要她去依靠一個自己厭惡的人,她寧願一無所有。
「不行,妳或許終有一天可以還清那些債務,可是那些債主能等妳那麼久嗎?若是有一天他們將債權轉賣給地下討債公司,那……」
何離枝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最近的社會版已經有太多這類的新聞了,所以這些債務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
而這單憑千籐一個人是絕對辦不到的。
「要不然,將債務轉到我身上來吧!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本就應該由我來承擔。」看著乾妹為難,方菁靈決定擔下自己該擔的責任。雖然自己跟東流雲還有一個不知該如何解決的「婚約」,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該讓千籐再為這些債務煩心了。
「這……」
環視著眼前兩個親若姊妹的好友,左千籐原本壯志凌雲的心一頓。
她是可以任性地說「不」,可問題是如果自己的任性會換來兩位好姊妹的擔心,那麼她或許真的該考慮一下了。
腦中再次浮現東流雲那張驕傲的臉龐,心中也跟著竄過了一絲僥倖的念頭。
他或許說得信誓旦旦,但誰知道他有沒有那個能力呢?
或許,真接受了他的提議也不能算是投降,要是到時候他做不來,她不就可以譏笑他的無能了嗎?
更何況,她的接受還能讓離枝姊和菁靈姊安下心來,繼續過自己的生活,她一人的「犧牲」換來三個人的安穩。
值得吧!
在思緒百轉千回的自我安慰之後,她終於沉重地點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