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亮的燈光,悠揚的音樂,精緻的食物,體貼入微的服務。
雨晴食不知味地玩弄著盤裡的東西,耳裡還不斷傳人男伴那自以為是的高論。
「啊,我爸媽說,我們兩家的家世相當,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我們盡快將婚期訂下。」
此刻正信心十足地說話的,正是雨晴第五個相親的對象,秦拓實業的長公子秦拓言。
「噹」地一聲,雨晴手中的湯匙落下,正好敲在瓷盤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她目瞪口呆地望著秦拓言。
這是什麼意思啊?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難不成還流行相一次親,見一次面,便可以論及婚嫁了嗎?
自信十足的秦拓言,對於雨晴的目瞪口呆很理所當然地將之解釋為「驚喜」,於是他揚起一抹自認為帥氣的笑容,施恩似的說道「雖然西門小姐的年紀不小了,可是還挺入我的眼的,所以我也就不計較年齡了,你看我們什麼時候訂婚好呢?」
這個該死的豬頭!雨晴在心裡惡狠狠地低咒道。
敢嫌她年紀大,要知道她不過芳齡二十有六,正如一朵盛開中的花朵,輪得到他來嫌她年紀大嗎?
他也不想想,憑他那豬頭的模樣,她不嫌他還肯耐著性子和他在這兒吃飯,已是給他莫大的恩惠了,他還敢嫌她?
「怎麼好意思要秦先生這麼委屈呢?」
露出一抹甜美且帶著歉疚的笑容,那抹笑看得秦拓言兩眼幾乎發了直,心一酥軟,講起話來就更無修飾了。
「嗯!其實也不算上委屈啦!反正西門小姐的家世也足以彌補這項缺點了,不是嗎?」
「可是,就像你說的,我的年紀這麼大了,還真怕配不上秦先生呢?」
雨晴臉上的笑容很虛假,可是被美色所惑的秦拓言壓根就沒有注意到。
「啊,放心,我不嫌棄你就行了!」
「可是……」垂下眼瞼,雨晴握著水杯的手發著抖。
她拚命地努力克制又克制,可是……
啊!不行了,她克制不了自己的怒氣。
一杯滿滿的水就這麼硬生生地朝秦拓言的頭當頭灑下,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引來了旁人一陣陣的驚呼,只有雨晴卻依然像是個無事人般地坐下。
雙手環胸,她殺氣騰騰地說道:「姓秦的,我告訴你,老娘我就是嫁雞嫁狗,也不會嫁給你這個豬玀!娶我既然這麼委屈,那你可以不要娶,老娘我不稀罕你的委屈。
「你以為你們秦家很了不起嗎?資金被掏空了不說,一屋子的人全是敗類,男盜女娼的,卻裝成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惡不噁心啁?」
雨晴劈里啪啦地咒罵,那其中的貶損之意,聽得旁邊用餐的客人瞠目結舌。
「你……」秦拓言被這一陣的數落弄得勝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本就和君子風度無緣的他,更是硬生生地掄起了拳頭揮舞。
「怎麼,想打人?憑你還沒那個膽子。也不想想秦拓實業不過是我們西門家一掐就死的小螞蟻,你可要想想你這拳打下去的後果。」
望著他那風度盡失的模樣,雨晴氣極,說起話來更是尖酸刻薄。
可她氣的對象並不是秦拓言,因為他還不夠格。
她氣的是她那個心機深沉的大哥。
瞧他明裡答應為她安排相親,可是找來的儘是一些上不了檯面的男人,擺明了就是不想讓她實現在最短時間內把自己嫁掉的心願。
「你……」孰可忍,孰不可忍!秦拓言被譏諷得臉色發白,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拳頭就要揮下。
驚訝於他的勇氣,雨晴一時之間竟也來不及閃避或阻擋。
隨著眾人的一陣驚呼,眼看著那拳頭就要落在她細皮嫩肉的身上,而她只有閉上眼準備承受疼痛了。
她心裡也跟著飛快地盤算,要用什麼招式來回敬這個該死的秦拓言。
可是預期之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等待了好半晌的雨晴終於將眼皮兒往上拉了拉。
咦?原本準備揍人的秦拓言狼狽地躺在地上,他的身邊還站著一雙勁直的腿。
呵!顯然是有一個英雄救了她。
雨晴的目光順著那雙勁直的腿往上看去,愈看她臉上的感激之情愈少,直到她的眼對上了房雲華那雙深幽的眸,她的股色倏地一冷。
想也不想的,她起身然後走到房雲華的面前,倏地一個右勾拳朝他揮去。
顯然她將剛剛腦海中想好要對付秦拓言的招式,用到了他的身上。
「我不會感謝你的!」雨晴低吼,冷冷的言語中難掩著一絲的激動。
他終於來了,在她心死之後,他又準備來打擾她的生活嗎?這算什麼?
雨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氣怒難平地與他錯身而過。她挺直著肩走出餐廳,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她給過他機會,可是他沒有把握,所以她和他之間,已然錯過!
這貓兒顯然氣得不輕呵!
腦中浮現著她方纔那張牙舞爪的模樣,房雲華輕笑。
快步地追上了她,二話不說地將她攔腰扛起,甩上了肩頭。
「該死的,你想要幹什麼?」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雨晴奮力掙扎,可得到的卻是房雲華的巨掌拍上了她的俏臀。
雨晴一愣,隨即被一股憤怒的狂潮給淹沒,她死命地手猛捶、腳猛踢,可不論她怎麼撒潑,就是不能撼動房雲華的步伐分毫。
「你快放我下來,你知不知道我二哥是世界有名的武術冠軍,你再不放我下來的話,我會要他把你碎屍萬段的……」
雨晴氣極地威脅,換來的卻是房雲華無所謂的一笑。
如果不能贏回她,那被碎屍萬段又如何?
像是個野人似的,他將他的戰利品扛回車上,然後油門一踩,準備將她扛回他的山洞裡去。
「你快停車,你這是非法的行為,我會去告你的。」
雨晴再次威脅,可人家卻連理都不理她一下,於是她心一橫,也顧不了車子正以極快的速度飛馳著,伸手準備將車門拉開。
「拜託!別逃,好嗎?」像是清楚地意識到了她的意圖,房雲華的巨掌落在她的手上,哀求道。
「我和你沒什麼話好說的,放我下車。」面對他那形於外的軟弱,雨晴的心不爭氣地震顫了一下,但一憶及他的殘忍,她仍板著臉命令著。
「好,那我們不說話,陪我去個地方好嗎?」
「我……」她知道自己如果有骨氣的話,就該拒絕。
可是他凝著她的眸,有著滿滿的哀求,讓她完全狠不下心來。
意識到她那逐漸放軟的態度,房雲華左手靈巧地打著方向盤,將車停在路旁,轉過身面對著她,無言地懇求著。
「我知道遲到的我沒有資格要求什麼,可是你難道真的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何曾看過印像中總是意氣風發的他,這般地低聲下氣?
終於,她還是心軟了!
粗啞的聲音彷彿像是被人拉緊了的弦,一碰即斷。「那還不快開車!我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陪你磨蹭。」
「謝謝你!」不由自主地逸出一口透著放鬆的氣,房雲華感激地說。
這聲謝包含了太多。該謝她那無求的愛,該謝她無私地替她尋得雪兒的葬身之所,該謝她依然願意陪他,即使她氣極了他。
「你煩不煩啊!不走我要下車了。」她要的從來就不是這「謝謝」兩字。
等了一年,等到的卻是「謝謝」兩字,雨晴的心涼了,望著窗外的眼更是怎麼也不肯移到他的臉龐。
即使她是這般地想念他。
明亮的燈光,整齊有致的規劃!
若不是那斗大的招牌寫著「墓園」兩字,一般人絕對不會想得到這宛若公園的地方,其實長眠著許多人。
車子這才緩緩停下,雨晴已經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她來了好幾次了,自從她佯裝雪兒的同學,得知了埋葬她的處所,她便常常來這兒。
帶一束花,陪著雪兒說說話,也陪著她一起思念遠在巴黎的他。
「你帶我來這兒幹嘛?」雨晴冷著聲,僵在駕駛座旁,就是不肯下車。
他是想向她炫耀他和雪兒的情比石堅嗎?
盯著他的眼神帶著一抹怨懟,怨他的無情,怨他的狠心。
她都已經死心,決定要放手把自己給嫁掉了,他幹嘛還要手持亮晃晃的尖刀,殘忍地在她的心窩裡再補一刀呢?
「求你!」這次,房雲華將哀求化為言詞,伸向她的手異常堅定。
「我……」緊咬著唇,雨晴努力地抗拒心頭的那一抹柔軟,一雙手被她絞得很緊。
將雨晴眸中的怨懟和驚懼看在眼底,房雲華在等了好半晌之後,探出手,半是強制性地將她給拉出了車外。」你……你不要太過分了!我都已經決定把自己給嫁了,你還想怎樣?」雙眸掃了一眼那熟悉的墓,淚悄悄地湧上,並迅速落下!
雨晴驀地垂首,任由那淚一點一滴地落入了土中,消失!
突然間,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雙手,化手為缽,一滴一滴地盛著她的淚。
「我的愛,我的情,你不要,要我的淚做什麼?」雨晴氣憤地質問,伸手想要拍開他的手掌,但掌卻沒入他的掌中,然後被他緊緊地包裹住。
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硬是半拖半拉地將她拖到了雪兒的墓前,緊閉的唇開始一開一合。
「雪兒,今天是你走了之後,我第一次來看你,對不起!」
掌中的手,掙扎著。
但他卻握得更緊!
然後他繼續說道:「這個像貓兒似的女人,你應該認得吧!這段時間,她常常來陪你吧?」
突然間,掌中的掙扎倏地停止,明眸驚訝地望著他,張口卻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他怎麼知道的?
「今天我帶她來,是要告訴你,我已經將你細細地收妥在我心中的一個角落。那個角落雖然不大,卻盛滿了我們過去的一切情愛歡愉。」
聽到這裡,雨晴的小嘴兒張得更大了,她忘了掙扎,忘了抗議,只是靜靜地聽著。
原本死寂的心悄悄地冒出了一根綠芽,一抹名為「希望」的芽。
「至於我的心剩下的那部分,我得分給雨晴這個傻丫頭,一個愛慘了我的傻丫頭。」握在掌心的手震顫了一下,房雲華悄悄地揚起了一抹寵溺的笑,然後繼續說道:「曾經你說過,如果有一天你先走了,要我不要傷心難過太久,一定要再找個好女人來愛,可我卻忘了,是這個傻丫頭提醒了我,所以這是她該得的獎賞,我想你應該不會反對吧?」
「你……」淚落得更凶,心跳得更狂,雨晴望著房雲華,眸裡儘是不敢置信。
輕輕的一陣暖風拂來!
風裡彷彿夾雜著細細的祝福,這陣輕風讓房雲華的臉上勾勒出一抹笑容。
轉身面對雨晴,修長的食指挑起了她的下巴,直視著她那迷濛的淚眼。
「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麼久!」他誠心誠意地道歉。
「誰稀罕你的道歉!」心狂亂地跳著,雨晴勉強地壓下心頭的感動,驕傲地一揚頭,「我和你已經沒有瓜葛了。」
「我們之間有愛情!」
「愛情的有效期間已經過了。」雨晴的心是軟的,可是就是不服氣呵!
為什麼他們之間,被誤會的是她,愛得比較慘的也是她?明明錯的都是他啊!
「那我們可以繼續製造新鮮的愛情!」房雲華兵來將擋,水來土埋地說。
「可是我不想!」眼裡漾著希冀,雨晴心動了,只是嘴硬。
「可我想啊!」
他一把攬過了她的纖軀,將她密密實實地給摟住。
「不然這樣好嗎?我負責製造,你負責享用。」房雲華寵溺地退了一步。
一揚頭,雨晴還是不鬆口,否則未免原諒得太過輕易。
「貓兒……」房雲華細聲呢喃,傾身向前的俯在她的耳際說:「或許我發現得太晚,可我知道早在你為了兩塊東坡肉和我槓上的時候,我已然愛上你了。」
「誰信!」如果真的愛上她,會等了三百九十五天又十個小時才來。
雖然心動,但雨晴仍小心眼地細算著時間,低咒著。
「我愛你!」房雲華深情地說道。
「誰稀罕!」她嘴裡雖然說著不稀罕,可是一雙纖手卻悄悄地往他厚實的背上攬去。
「我知道我來得太晚,可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賠償,夠不夠?」
一雙明媚的眼流轉到小雪的墓碑上,雨晴心中無言地輕問——
這樣原諒他,會不會太輕易了?
而她彷彿得到了小雪的響應。
不會的!雲華說愛你了,阿!他的愛不輕易變質,說了就是一輩子。
可是不甘心啊?雨晴嘟了嘟唇。
反正你懶嘛!原諒他,然後奴役他一輩子,不好嗎?
說得也是!
雨晴點了點頭,心中又道——謝謝你!小雪天使!
她瞭解雲華的掙扎,因為小雪真的很善良,要遺忘她,太難。
又是一陣風襲來,雨晴知道這是小雪的祝福。
一仰頭,在房雲華的狂喜與驚訝之中,她的唇印上了他的。
這暌違了一年多的吻,吻得兩人難分難捨,再抬頭,喘不過氣來的雨晴卻仍是驚呼了一聲。
「你的臉?」青一塊、紫一塊的,看得出來是新傷與舊傷的交錯。
「舊的是你那國際武術冠軍二哥的傑作,新的則是你那笑面虎大哥的創意。」
房雲華不在意地解釋著,這幾拳是他該受的。
誰讓他惹了他們的妹妹又成了縮頭烏龜,應了尚揚和狄西兩人的話,活該!
「那痛不痛?」輕撫著他的臉,雨晴心疼地問。
「沒有比看到你和別的男人約會疼!也沒有比聽不到你說愛我疼。」一句話,開啟了算賬的開端,而雨晴只是傻傻地笑著。
俗話不是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她這輩子,是整定他嘍!
不過,還是得先給他一點甜頭吃吃。
她仰頭,燦笑,檀口輕啟:「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