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流轉,日昇月落。
自從那日的染血事件之後,程黎雁就任由自己這麼昏昏沉沉的睡著,不管白天晚上,她總是才睜開眼又立時閉上,好像打算這麼永無止境的睡下去。
像是在逃避著自己無法報仇的懦弱似的。
在她那混混沌沌的意識中,仍不忘責備著自己怯懦,明明恨著,卻又無法狠下心來讓他用生命來償還對她的虧欠,偏偏又不甘心就這麼原諒他的背叛。
就在這樣很著和不捨的情緒中,她陷入極度的矛盾,解不開、理還亂,索性以沉睡來逃避一切的糾纏。
三天來第N次出現在這間臥室的門口,又連星端著托盤站在門口,手背上的咬痕仍然清晰,他臉上的怒氣顯示他再也無法忍受她的逃避。
將手中的托盤重重的往旁邊的櫃子上一放,他大跨步的來到床上,大力的將她自床上拉起。
雖然明知道有人正以極為粗魯的動作,阻止她繼續冬眠,可是程黎雁依然選擇不理不睬,緊閉著雙眼。
「該死的,你給我醒來,你別以為我會繼續容忍你這種自殘的行為。」完全跳脫前些日子在面對她時的歉疚心情,文連星對她這種近乎自虐的行為有著無比的怒氣。
他發了狂似的在她耳際大吼,雙手不停的搖晃著她。
「你若是再不醒來,我發誓我會讓你一輩子見不到錯兒,你該知道我一向說到做到。」
見她依然緊閉著雙眼,氣極的文連星再也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俯身便在她耳際忿忿的威脅著,他就不信她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離棄。
文連星屏息等待了好一會,但卻怎麼也得不到程黎雁的回應,就在他即將放棄之際,被捲翹睫毛所遮蓋的眼突然的顫動,一雙迷濛的雙眼睜了開來。
她怔怔的望著他,卻一句話也沒說,但那無神的雙眸卻硬生生的刺痛了他的心。
「告訴我,你究竟要我怎樣做,才可以讓你不再逃避?」他終究無法看到她這般無神的模樣。
不管是初見時,她的生氣勃勃,或是再相見時她的恨意盎然,怎樣都好,就別是這樣了無生趣的她。
忍不住的歎了口氣,文連星斂下怒氣,軟聲問道:「你究竟要我怎麼做?」
渙散的眼神漸漸凝聚焦距,這是三天來的第一次,程黎雁將眼光擺在文連星的身上。
耐心的等待她開口,但是他左等右等,卻見她垂下眼瞼,不再看他。
就在他幾乎放棄的同時,程黎雁用她乾澀而略顯粗啞的聲音說道:「我要回家。」
「好!我們回家。」他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她的要求,但也附上了條件。「但是你也得答應我,振作起來,不要再整天躺在床上,就把這幾天當成是度假吧!」
「可以。」她倒也乾脆,撐著虛弱的身體點了點頭。
「那……走吧!」他彎下腰輕而易舉的將虛弱的身子置於懷中。
「你要幹什麼?」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長期的疏離讓程黎雁難免驚惶失措,也讓她不安的掙扎著。
「你得先去泡個熱水澡,然後再吃飯。」理所當然的,文連星為她決定了作息,而且不容她反抗。
「我可以自己來。」鼻端沁人他那熟悉的味道,她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蒼白的臉頰浮現兩朵紅暈,心傷加上腿殘讓她不習慣和人這樣的親密,何況對象是他。
雖然說了不恨,但是心底總是不由自主的抗拒,就連置身於他的懷抱都讓她顯得有些不安。
「別和我爭執。」食指輕抵著她的唇,文連星柔軟卻又強硬的不容許她拒絕。「就這麼幾日,讓我們忘記以前的不愉快,好嗎?」
「我……」程黎雁還想再說什麼,可是他卻不給她這個機會,強悍且霸道的說道:「這是回家的條件之二。」
「那還會有第三嗎?」她不笨,當然曉得這形同一種敲詐,可她也得知道底限在哪裡。
「會,但僅僅只剩一件事。」不瞞她的點了點頭,文連星經過這幾日的深思,已然冷靜的思索出一個讓他們可以離開這裡的方法。
「哪一件?」承受自他身軀內一點一滴傳來的熱度,程黎雁的精神明顯比方才剛醒時來得好,思緒也更清明些。
「以後再告訴你。」知道自己一旦說出這個條件,這難得的和平便會立時消失無蹤,文連星索性賣起關於。
「你別以為我會任由你予取予求。」板起臉,她在他懷中抬頭,警告似的說道。「說到底,我會陷入這樣的情況,罪魁禍首還不是你?」
「噓!」文連星安撫的揚起一抹魅人的笑,無視於她眉眼中的怨懟。「該去洗澡了。」
「你……」程黎雁不甘心的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可是他的警告卻隨之而來。
「你要再不讓我抱你去洗澡的話,我就要吻你了。」
聞言,她立時用手擋在唇,彷彿這樣便能抵禦他的侵略似的。
看著她孩子似的稚氣模樣,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看到她漸漸自對他的恨中走出,對文連星來說,這就已經足夠了。
頎長的身影面對巨大的落地窗,窗外的景像一覽無遺。
文連星整個人斜倚在窗邊,雙眸凝住盈浸在陽光與海風之下的程黎雁,心中忍不住地沉醉在一股滿足之中。
現在的她雖然不似十八歲時那樣的活潑開朗,但至少較之前的死寂好了很多。
對他而言,這樣的她已經很好。
但他知道他欠她的還沒有還上一點一滴,而現在他決心要還給她一個完整無缺的自己,包括一雙能跑能跳的腿,所以有一件事,他們一定得做。
即使明知他作這樣的決定,可能會讓這兩日他們之間難得的和平破滅,但他不在乎。
心中的主意既定,文連星回身來到巨大的會議桌前,微微地彎下腰正要按下啟動鍵,屏幕上突然出現有些氣急敗壞的瞿陷月。
「喂,你到底搞定了沒?」沒頭沒尾的,他一看見文連星,劈頭質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感受到瞿焰月語氣中異於平常的緊繃,文連星連忙關心的問道。
「程風起和程雲湧兩人找上了『焰集團』來要人,要不到人便在商場上到處狙擊我們,自己經快被他們搞得火冒三丈了。」
自從被好友們連同黎兒一起架來島上,文連星就知道這種事一定會發生,只不過他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這麼急。
「月,我不希望你傷害他們。」沉下語凋,他話語中的警告明顯可見。
畢竟他們是黎兒最親近的家人,衝著這一點,他就不希望「焰集團」與之為敵。
「我也知道你不希望我傷害他們,可是日的耐性少你一向是知道的,他已經快被程氏的到處點火給氣瘋了,偏偏你又不在,害他三天兩頭就得到公司去和他們周旋,要是你那邊再不搞定,我還真怕他會耐性盡失的大開殺戒。」
瞿焰月的話絕對不是危言聳聽,畢竟以火耀日暴躁的性子,面對旁人的挑釁能夠隱忍這麼久而不發火,已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看來沒有猶豫的時間了,該做的事終究還是逃避不了,本來他還以為他們可以有多幾日的和平。
眼見文連星臉上的情緒幾經流轉,瞿焰月忍不住的問道:「你和她……」
「很好。」文連星回答的速度快得教人忍不住猜疑。
「真的嗎?」他是不怎麼相信,畢竟以文連星固執的性子,和心底根深蒂固的歉疚,才過了短短一個禮拜不到,真的一切就能雨過天青了嗎?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情能騙得了人嗎?」又連星神色自若的說道。
「那……我可以將這個解釋成你們已經有了好結果嗎?」
俊逸的臉龐勾勒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文連星朗朗地說道:「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不介意讓你在我的結婚證書上簽名。」意即讓他當結婚證人。
「喂,你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你真的那麼快就搞走了?」事情順利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讓他壓根不能置信。
「怎麼?你不相信?」微挑著眉,文連星帶笑問道。
「是不怎麼相信。」瞿焰月也沒有和他客氣,大刺刺的說出自己的懷疑。
本來他打算關他們半年一年的,相信縱是相看兩相厭的死敵,經過這麼久時間的相對,也難免會產生一些火花,更何況他們兩人本來就有情。
今天的催促,其實只不過是希望能讓文連星認真點,別老讓過往的歉疚掩蓋住他真正的心意,但他沒有料到會得到「一切搞定」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介意在這兒和她多度幾天假。」文連星聳了聳肩,給了瞿焰月一個「你不相信,那我也沒辦法」的神情。
「你該不會是為了要帶她離開火焰島,而且想要我為她開刀,才這麼騙我的吧!」
「你說呢?」文連星再次以問帶答,臉上濕是撲朔迷離的難解笑容。
他心知瞿焰月的心思一向縝密,騙不過他是自然,他會懷疑那更是必然,所以他將信不信的決定權交給他。
「你該不會是在心底作了什麼愚蠢的決定吧?」瞿焰月再問,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味。
面對他的問題,文連星斂起臉上不甚真心的笑,正經八百的問道:「你認為我會作什麼愚蠢的決定?」
「譬如說,先來個假結婚,然後等我治好她的腿之後,就來個什麼『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之類的啊!」
顯然月真的是他的好朋友,對他的思考邏輯情了個十成十,可他也不是省油的燈,即使被人猜中心思也能不動聲色,再次以四兩撥千金之勢,輕鬆的應道:「就算真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畢竟治好了她的腿之後,我心中的愧疚也不會這麼深了。」文連星似真似假的說道。
「你真打算這樣做?」瞿焰月不可思議的張大眼,直瞪著他。
看來他這個好友真是愛慘了人家,這種真情簡直到了「入神共憤」的地步。
「月,夠了,你們能為我做到這樣已經夠了。」突然間,文連星語重心長的這麼說道。「更何況我已經同意結婚了,再多未免苛求。」
身為兄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瞿陷月自然知道星這句話真正的意思是:這已經是他能被干涉的極限了,這段感情的結局得由他自己來寫。
可問題是,要他們這些好朋友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在感情的領域中自掘墳墓,他們又怎能做到?
瞿焰月不語的直視著他,眸中明顯的寫滿了不贊同,方纔那句話等於間接的證實了他的猜測。「你這個要求等於要我們眼睜睜的看著你受苦,就算我同意,火和辰也不見得會同意。」
「這世間的事,本就沒幾件事會圓滿,知道她還活在世上,我於願已足。」
「那麼,你又憑什麼替她作決定呢?」
「她恨我,記得嗎?我是帶給她一輩子痛苦記憶的男人,或許她可以看在錯兒的分上不恨,但能不怨嗎?」
「或許所有的恨和怨都只因為情不能成圓,若是情能成圓,或許愛情的力量會大過你所能想像。」
聽到瞿焰月的理論,縱是心情沉重,文連星也忍不住的噗哧一笑。「月,你什麼時候變成十七八歲的夢幻小女生了。」
「看看日吧!以前他險險為了和濤洛的誤會而放棄憐憐,但現在一切還不是雨過天晴,幸福得跟什麼似的,連兒子都生了一個。」
「世界上沒有這麼多童話,七年前負了她是事實,我不會天真的認為可以裝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對她來說並不公平。」
「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與不公平,若是她認為可以,你又憑什麼替她作決定。」
瞿焰月氣憤的低吼,若是人在星的身邊,他搞不好會克制不住自己的衝動,拿把鎯頭往他裝滿水泥的腦袋敲去。
「月,明天我要見到來接我們的人。」不想再繼續和他討論這個話題,文連星索性堅定的命令道。
「我……還得問問日放不放行呢?」面對這種情況,瞿焰啁得好好想想,免得到時兩人雖然回到台灣,可是卻依然各走各的路。
「月!」忍不住低喝一聲,從那壓抑的聲音中可以察覺文連星的忍耐顯然已經到了極限。
平常他可以任由好友們胡搞瞎搞,可是只要事關黎兒就不行!
「日的脾氣你是知道的,這次他為了你這麼大費周章,你以為他可以接受一事無成的結果嗎?」聰明的將所有的責任全往火耀日的身上推去,畢竟「火焰門」裡的人都知道,火耀日的暴烈脾性少有人能夠抵擋。
這是個威脅,但文連星可也不是省油的燈。「不要逼我放棄這分友誼,你該知道只要我下定決心去做的事,是沒有做不到的。」
「這……」瞿焰月還在猶豫,但他的背後已經響起另一人的聲音。「讓他回來吧!」
此時此刻站在瞿焰月身後的是他們另外兩位好友火耀日和東方慕辰。
「星說的也有道理,這是他向自己的事,我們插手的已經太多了,其他的就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好吧!可是我得先聲明,你就算真的要走,至少也得等手術的結果出來之後再走,否則這個刀我不開。」
瞿焰月表面上是同意,可是心中的如意算盤打得可響亮,從手術前的檢查評估到確定愈後的成效,少說也要半年的時間,他就不相信不夠時間替星洗腦。
反正這個媒他是做定了,非得要使出渾身解數將他們送人洞房才行。
「還有你的婚還是得結,這是我的最後底限,還是一句老話,我不幫和我無關的人動刀,至少在開刀前你們得是夫妻。」
「行!」不知瞿焰月心思的流轉,但見好友們不再強逼,於是文連星也退了一步,接受了這兩個條件。
向好友們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容,有友如此,夫復何求!
夕陽紅,浪濤洶湧,像是一片翻騰的血海似的,帶著一些詭譎的艷麗。
如此的美景,讓程黎雁看得幾乎著迷,臉上的表情不再冰冷,甚至還因為海浪極致的美麗舞動而勾勒起一抹淺淺的笑容。
已經想不起來有多久的時間,沒有這麼接近和欣賞大自然的風光了。
她貪戀著這樣的平靜,就像以往貪戀著待在星身邊時,那種……
天啊!她在想什麼呵!
搖了搖頭,企圖搖去腦海中不該有的想法,雖然不恨但卻不能忘卻死心,雖然她其實可以體諒當年他這麼做的苦衷。
只是瞭解是一回事,那殘忍的背叛……終究難忘呵!
「在想什麼?,,輕巧的靠近她的身邊,為她添上一件厚衣裳,然後將一個公文封擺在她面前的圓桌上,這才在她的面前落坐。
感受到背上的溫暖,程黎雁張口想說些什麼,可是又怕壞了彼此的心情,只好作罷。
「想不想下水玩一玩?」像是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默,文連星逕自提出誘人的提議。
「真的嗎?」細緻的臉龐彷彿罩上一層教人炫目的光釆,可不一會卻又黯淡。「我想我的腿不適合吧!」
「你信不信我?」直起頎長勁瘦的身軀,文連星步至程黎雁身旁,朝她伸出手,靜靜的等待。
「我……」
他這是在索取她的信任嗎!他憑什麼,而自己又怎麼能夠!
儘管他的提議是這樣動人,即使這幾日來他的溫柔幾乎讓她想要不顧一切的忘懷那傷人的前塵往事,可是他的要求還是太過了。
緊咬著下唇,程黎雁蔥白的五指緊握成拳。
像是明白她的猶豫,文連星也沒有多說什麼,任由苦澀泛至心間,但儘管感受得到她的抗拒,可他仍希望滿足她眸中的渴望。
突然間他彎下腰將她抱了起來,然後堅定的一步步地朝著海面走去。
她緊緊的扯著文連星的衣領,口中不住的嚷著,「我不要玩水了,我要回去!」望著那片寬闊的海洋,程黎雁突然間害怕了起來。
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驚慌,他一步一步的走進廣闊的海洋,直到被他穩穩抱在胸前的程黎雁雙手能輕易的掬起海水,他才停止前進。
「試試看!」帶著鼓勵,文連星漾起一抹魔魅的笑容。
止住害怕小心翼翼的抬手滑過那一道清涼,程黎雁臉上乍然浮現一絲驚喜。
能這樣靠近大自然,真好!
臉上浮現滿足的笑容,少了方纔的小心翼翼,她高興的一次又一次地撥弄著鹹澀的海水。
當眼角瞥見直凝著她的文連星時,隱匿已久的頑皮心性頓起,雙手掬水往他那俊逸的臉上一撥,他頓時成了落湯雞。
「可惡的丫頭!」被潑得一身濕,文連星佯裝生氣的低吼了一聲,作勢便要將她的身子拋出。
嚇得她尖叫連連,雙手緊緊的攬著他的頸項怎麼也不肯放手。「喂,你別胡來,我可是個殘廢,禁不起你這樣的折騰。」
「殘廢」兩字一出,原本靜謐愉悅的氣氛剎那間全都消失無蹤。
文連星臉上的笑頓時凝結。「別將這樣殘忍的字眼用在自己的身上,我……」
「這是事實,沒什麼不好說的。」不知是想要傷誰,程黎雁固執的說出這個事實。「我本來就是少了一雙腿的人,這不是殘廢是什麼?」
「你……別再說了!」絲絲縷縷的心疼轉變成無限的憤怒,文連星鐵青著一張臉低吼著,炯炯的雙眼則狠狠地瞪視著她。「你不是什麼殘廢,我不准你這麼說自己。」
被他莫名地這麼一凶,程黎雁也惱火了,她氣憤的大吼回去,顧不得方纔的害怕,雙手用力的捶打著他寬闊的胸膛,現在的她寧願落水,也不想再繼續待在他的懷抱中。
「不准!我不准你再這麼說自己。」又是一句震天的低吼,氣極的文連星為了堵住她那自殘的話語,想都沒想的俯首吻住她的唇。
無比熟悉的感覺在兩唇交纏的那一刻震撼住彼此,他那溫潤的氣息讓她著迷沉醉。
閉上眼,任由他的唇恣意地在她的唇上輾轉纏綿,就在她幾乎因為這個吻而忘了一切的時候,那股熟悉的氣息卻突然的抽離,透著迷濛的雙眼,她看到臉上再無激狂憤怒的文連星正面無表情的抱著她往回走。
將她安穩的放置在走廊上的桌子旁,他只淡淡的交代道:「我去準備晚餐。」
望著他略顯孤獨的背影,程黎雁的心房驀地緊緊揪起,彷彿能夠感受到他的傷痛似的。
有那麼一刻,她竟想就這麼拋下往昔的恩怨情仇,與他一起隱居在這座遺世的小島上,只有兩人相偎,而沒有凡事的煩惱。
為了擺脫這種莫名的感覺,她將自己的視線移至剛剛文連星放置在桌上的公文袋,並且抽出裡頭的東西。
不經意的一瞥,那裡頭的東西便吸引她的目光,也讓她漸漸解凍的心又冰封起來。
香噴噴的菜餚幾乎擺滿整張桌子,而且全都是程黎雁愛吃的,端看那桌上的菜色,就知道他正試圖以這些美食收買她的心。
有糖醋排骨、銀杏燴絲瓜、醬子肉、燜苦瓜、番茄炒蛋……
都是以前她愛纏著文連星做給她吃的萊,別看他俊俊挺挺一副大男人的模樣,他的廚藝卻出奇的好,可以將一道道看起來簡單的菜餚做成讓人食指大動的美食。
但如今身處在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餚面前,程黎雁卻失去食慾。
她漠然的撥弄著菜餚,不管文連星舉著夾了多少菜到她碗裡,她就是不吃。
「怎麼不吃?」她的反常終於引起文連星的注意,他放下端在手中的碗筷,溫柔的問道:「怎麼啦?菜不合你胃口嗎?」
在面對他的溫柔,程黎雁只覺得噁心。如果她有一雙完好的腳,她一定會立即飛奔離去,但此刻的她做不到,只能緊抿著唇將眼神偏向廊柱外的黑暗,就算逃不了,她也不要看到他的虛偽,因為那會讓她感覺到自己的愚蠢。
什麼愛她?,什麼贖罪?只怕那都不過是他想要達成目的的一個手段吧!
終於察覺到黎兒心情的異常,他移了個座位半是強制的將她的臉轉向他,不讓她逃避。
本來他還以為,他們能夠靜靜的度過這島上的最後一夜,伴著海濤聲吃著他親手為她烹調的晚餐,或許不能說是浪漫,但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他一輩子的回憶。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不過去煮了頓飯回來,黎兒卻又恢復成那個不說不笑,將自己禁錮的樣子。
「別碰我!」程黎雁冷然又嫌惡的說道。「你的碰觸讓我覺得噁心。」
「你……」她的話宛若一支支冷然的箭,筆直的命中文連星那早巳傷痕柔柔的心,但即使心痛,他卻依然執著的問道:「你究竟怎麼了?就算覺得我噁心,也該給我個原因吧!」
這幾天,因為月的惡作劇,在別墅內寸步難行的黎兒多半由他抱著,才能在別墅內移動。
雖然初時的她難免抗拒,可在扭不過他的堅持後也總是順服,這樣的親近她都沒有將「噁心」兩字說出口過,為什麼她今天會這麼說?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原來你設計這一切,都是別有目的。」目光頓時變得凌厲,她不再閃避的直視著文連星,想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虛假。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敢相信這話會自黎兒的口中說出,他還以為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他們之間就算不能回到往昔,但至少能夠和平以對。
「你還好意思問我什麼意思?!」若不是她早巳洞悉他的詭計,還真會被他這幾天來精湛的演技給騙過。
「既然我如此被你嫌惡,那麼我想我總該有權利知道原因吧?」文連星直視著她,執意要求一個理由。
冷冷一笑,程黎雁深吸一口氣,緩緩從身後拿出他方才遺忘在桌上的公文封。
終於知道黎兒的態度為什麼會在轉瞬之間變得冷凝,顯然她已經看過那個公文封裡的結婚證書了,那張他本來打算在明晨離去前才要她簽名的結婚證書。
「我已經知曉你所有的詭計了,你真的覺得你還有繼續作戲的價值嗎?」嘲諷的笑掛在嘴角,她的眸光滿是增厭。「你太不小心了!」
「這是……」文連星試著想要解釋,但她卻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這是結婚證書!」程黎雁接了口,然後以森冷的語氣繼續問道:「你讓我離開這座島的最後一個條件,就是要我簽了這張結婚證書,然後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讓錯兒變成你的兒子,是嗎?」
所有的溫柔終究只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掠奪,她的心再次因為這樣的發現而痛著、很著。
「事情不是這樣的……」面對她眸眼中的憤怒,文連星試著想要解釋,但卻依然沒有這個機會。
「如果事情不是這樣,那這張結婚證書上,為什麼有你和我的名字,別告訴我你是真心想娶我這個殘廢做妻子,我不相信這是你會做的事情,更何況我也不會答應,因為就算我答應不恨你了,但卻管不住自己的心。」
是口不擇言嗎?程黎雁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被傷害了,所以她要反擊。
「你……」文連星張口欲言,但轉念一向,就讓她很吧!
有時候恨也是一種生存的原動力。
就算月對她的手術有七成的把握,可剩下三成亦屬天意,或許讓她恨著,能夠讓她有活下去的堅持,那也就夠了。
在這樣的想法下,他快速的收起眸中因為被誤解而受的傷,冷硬的說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麼你便該知道要想離開這裡的惟一方法,就是簽了這張結婚證書。」
「我不會簽的!你以為我會因為這樣而屈服嗎?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想要一輩子與我在這裡廝守嗎?我是不介意,但你真的能面對我而不感到噁心嗎?」文連星聳了聳肩,不在乎的反問。
「你……無恥!」看著文連星輕佻的態度,程黎雁氣憤至極的咒著,猛地一揮手,將滿桌的佳餚掃落地上。
「自己考慮看看吧!」投給她的目光中有著太多濃重而複雜的情緒,但沉浸在怒氣中的程黎雁卻沒有發現,只是逕自的恨著、怨著。「這是你要離開惟一的條件。」
再次投給她深情的一瞥,文連星什麼話都沒有再說的起身,體貼地往屋內走去,將所有的空間留給她。
他想她會女吧!因為她不會願意再和他這個讓她感到噁心的男人共處一室,不是嗎?
既然他深信簽了名會讓她重拾往日生活的歡笑,那麼即使被她恨著,他亦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