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 郇府
今天是郇沾的七十大壽,全郇府的人忙得人仰馬翻,前院裡,道賀的人潮川流不息,但後院裡的某一個角落,卻充滿了小孩天真無邪的歡笑聲。
「葵姨,我娘以前也常帶著我坐在水池旁乘涼,度過炎炎的夏日午後呢。」八歲大的梅麗,將雙足浸在清涼的水中,聲音嬌甜地道,不過她隨後又輕輕地補上一句:「但是得偷偷摸摸的就是。」
「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若芳葵訝異地轉頭問道。這個十五歲的大女孩,也脫掉鞋襪露出秀美的雙足,意態自如的陪著梅麗戲水玩樂。
「因為我爹爹常說,女人要溫婉、端莊守禮,像現在這樣公然露出小腿戲水,是他絕對不允許的行為。」梅麗用乎潑著水,細聲道。從稚嫩的聲音裡可以聽出,其實她對父親的話很不以為然。「所以葵姨,待會如果奶奶問起來,你千萬不能說我們在玩水,否則我又要被爹爹罰禁足了。」
「哇!這麼嚴重啊,那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若芳葵睜著一雙大眼睛,猛點頭答應。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這種正經八百、食古不化的男人。「梅麗,你這樣過日子會不會太乏味了點p阿?」
「當然會啊!」梅麗收回潑著水的小手,苦著一張小臉蛋埋怨道:「自從兩年前娘過世後,爹的脾氣就變得很壞,動不動就責罵人,現在家裡的僕人看到他,就好像老鼠見到貓一樣,唯恐避之不及而遭殃哩。」
若芳葵聽了眉頭皺起,「聽你這麼說,你爹可不是個好主人。」
「也不能這麼說。」梅麗急忙否認,並為她父親辯護起來。「他只是太愛我娘了,一時之間還沒有辦法恢復過來,以前他對我及家裡的僕人,都是很溫柔和藹可親的。」
「原來如此。」若芳葵這下明白了,原來是癡情漢,為愛傷心而行為失常,那的確是情有可原。
老實說,這是她認識李緯晨兩年多來,破天荒第一次聽到,一向給她冷冰冰印象的男人,也有如此多情的一面。
她雖還不太懂男女情愛,但心裡還是不禁為他對去世兩年多的妻子,仍如此深情不渝而感到非常感動。在她的認知裡,男人在妻子去世之後,等不及服完喪期就開始娶妻納妾的,似乎是滿普逼的,像李緯晨那麼情深意重的,還真的不多見。
若芳葵瞥了眼浸在水池中的腳丫子,「梅麗,我們還是等下回你爹不在時,再來玩個盡興吧,以免讓你爹發現了,那可就糟了。」
不知為何,她心裡忽然對李緯晨生起一股憐憫之情,不想讓他發現她們此時的「不端莊」行為,而招惹起他的壞脾氣,到時不只梅麗要遭殃,她也非讓表哥給臭罵一頓不可。
對這個建議,可想而知惹得梅麗不高興起來,她嘟著一張小嘴,不情不願地點頭。
「好吧,等明天再玩吧。」她也知道父親的脾氣,當真發作起來,他可不管現在是在哪裡,準是先責罵了一頓再說。「但我還是不想回到前院,在這裡陪你說說話好不好?」
若芳葵點點頭,「當然好。」她一邊穿鞋襪,一邊轉頭回答。「看來你跟我一樣,都不喜歡那些繁文耨節的應對是吧?」
梅麗猛點她那顆小腦袋瓜子,「就是啊!什麼叔叔伯伯、大姑小姨的,每介紹一次我就忘一次,煩都煩死我了。」她不滿地嘀咕著,雙手急急忙忙穿回鞋襪。
若芳葵對這個早熟的小女孩,瞭解的笑了笑,伸手摸著她的頭,安慰道:「等你再長大點,就會記得那些人是誰了,現在不用勉強自己,還是想些快樂的事吧。」
「我知道啊,因為我現在做的正是我最快樂的事。」梅麗仰頭看著她,淘氣地笑著回答。她們之間那種如母似姐的親暱感覺,即使是素昧平生的人也能一眼就看得出來。
梅麗的母親在生前和郇府的兩位少夫人情同姐妹,常帶著女兒到這裡走動,因此梅麗和若芳葵的感情也很好,雖然後來她母親去世,但她還是時常要求李老夫人帶她往郇府跑。
若芳葵感覺出小女孩對她的深厚感情,不禁愛憐地回以一笑,然後她伸出手,牽著梅麗一起站起來,往花園中的鞦韆走過去。她抱起梅麗坐在鞦韆上,兩個大小孩子開始玩得忘我,嘻笑聲不斷,看來就像是一對母女正在享受天倫之樂。
此時,在水池的另一邊,李府的老夫人正和兒子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從這裡可以清楚地聽到花園中不時傳來的歡樂笑聲。
「娘,您帶我到這裡,就是為了看梅麗和郇府的孩子嬉戲不成?」李緯晨遙望兩個大小女孩玩得不亦樂乎的模樣,困惑不解地問道。
「兒子,自從琴兒去世後,你有看過梅麗露出這麼快樂的笑容嗎?」李老夫人沒有看向兒子,只是唇角漾開個笑問。
這個問題讓李緯晨的眉頭瞬間蹙攏,「您是在指責我未盡到父親的責任嗎?」
「沒錯。」李老夫人點點頭,「你知道為什麼琴兒去世後,梅麗還是一直往這裡跑的原因嗎?」
這兩年多來,他女兒在郇府走動的這麼密切嗎?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梅麗常來郇府?」他的語氣終於顯露出關懷和困惑。
「哼,從你這句話就可以清楚知道,你這個做爹的太不關心自己的女兒了。」李老夫人毫不客氣地指責。
「娘』,我並沒有不關心——」
李老夫人截斷他的話。「我知道你愛梅麗,但也因為她長得越來越像琴兒,迫使你在無法忍受的情況下,只好選擇逃避,甚至疏遠她對吧?」
李緯晨歎口長氣,「娘,我不否認這個事實。每次看見梅麗,就讓我憶起琴兒而痛苦不已,所以我——」
「我知道你的痛苦。」李老夫人再次打斷他的話。「既然你沒有辦法善盡你為人父親的責任,那麼我只好找人來代替你照顧梅麗。」
「娘,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李緯晨皺著層疑惑地問道,從他母親的神情裡,看出一絲的不對勁。
李老夫人不理會他語氣中的懷疑,伸手指著若芳葵,「你看到那個女孩了嗎?」
「看到了。」不過對她的容貌看得不是很清楚,他頓了頓後問:「她是誰?」
李老夫人轉頭瞪了他一眼,後者無辜地聳聳肩,表示真的不認識她。
「你和郇府的兩位少爺,也有六、七年的交情了,居然不知道這個女孩是誰?」
「娘,您就別賣關子了,有話直說好不好?」李緯晨投降地道。娘又不是不知道,這世上除了琴兒外,他對其他的女人連瞧一眼都懶,只除了……
李老夫人再次瞪了兒子一眼,而後才將目光移回若芳葵的身上。「她是郇沾的外孫女。自從她的雙親過世後,她就一直住在這裡。」
「哦,是孤女啊,倒是一點也看不出來,她還滿快樂的不是嗎?」李緯晨有點嘲弄地道。
李老夫人聽了勃然變色,「住口!難道琴兒一死,你的心也變得跟死人一樣了嗎?
對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居然如此惡劣地譏諷,你還有沒有一絲良心啊?」
「娘,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李緯晨很快地致歉。其實剛才話一出口,他就已經後悔了,無論他的心是否變得跟死人一樣,但他也不能這樣傷害一個跟自己毫無瓜葛的孤女。
李老夫人冷哼一聲,「她同你一樣的命運,都失去了摯愛的人,但她始終樂觀且勇敢的面對一切,不像你堂堂一個七尺男兒,卻只懂得愁眉苦臉、哀聲歎氣,埋怨老天爺對你的不公平,甚至還忽略了父親的職責。」她越說聲音越尖銳,顯示她的憤怒已經到了無法掩藏的地步。.眼看著李府被他搞得氣氛低迷,她容忍了兩年多的脾氣,終於一發不可收拾。
但這些指責,並不是她找他到這裡來的原因,她想讓他親眼瞧瞧這個無私的女孩,替李家和他付出了什麼。
「你知道這個女孩做了什麼嗎?當你沉淪在自己的悲傷裡,把女兒推得遠遠的時候,是她給予梅麗從你那裡失去的愛及希望,也是她替你撫平了梅麗喪母的傷痛,然後帶給梅麗快樂的生活。這些本不開她的事,她卻無私的為你做了。」
李緯晨聽得睜大眼,驚訝於那小小的身影,居然替他做了那麼多的事,而他剛才還惡意的嘲弄她,老天,他實在該死!
「我會找個機會好好感謝她的。」直到現在他終於開始醒悟,無論琴兒的死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為了女兒,他也該振作起來了。
「不用你費心,我已經想好要怎麼報答她了。」李老夫人瞄了他一眼,意味深長的說。
「娘想怎麼做?」她該不會是想把那個女孩認做義女,好好照顧人家一輩子吧?
不過郇府是個積善之家,應該是很疼惜憐愛她才對,如果他母親真這麼做,豈非多此一舉?而且以他對母親的瞭解,她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就算了。
那她意欲為何呢?他好奇地望著母親,看她又突發奇想出什麼主意了。
感覺到兒子的目光,李老夫人轉過頭定定看著他,不疾不徐地說:「我要你娶她為妻。」
「什麼?廣李緯晨大吃一驚地喊道。這個餿主意可把他嚇了一大跳,他隨即駁回,「那是不可能的事。」
「為什麼?」李老夫人氣定神閒的問,一點也不受兒子的態度所影響。
「我愛琴兒,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代替她在我心裡的地位。」他堅定的表明不願在還沒有平撫傷痛之前,又再娶妻。
李老夫人睜著一對瞭然的眸子看著他,然後搖搖頭,「沒有人要搶走你心目中的琴兒。」
「那您幹嘛要我娶她?」他提高聲音質問。
對他的怒氣,李老夫人選擇不理會,逕自道:「你是我們家唯一的男丁,為李家生下繼承人是你的責任。既然你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幫李家娶進一門媳婦,那麼只好由我來為你作主了,反正現在對你而言,是不可能為了愛而娶妻,那麼為了我和梅麗,選一個我們喜歡的女人有何不可?」
又是責任,這兩個字只怕這輩子將會伴隨他直到進棺材的那一天。但他真的不想只為了傳宗接代,再次踏人婚姻。而且即使他想成親,對像一定要同他琴兒一樣是高貴典雅的大家閨秀,還要有著完美的性情。
李緯晨看著嬌小的若芳葵,她就像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需要的是家人的呵護而不是男人的滋潤,所以此時對她來說,自己絕非是良配。
咦?他忽然心念一動,這個主意到是不錯。
「娘,她只是個小女孩,而且我不懂,既然您這麼喜歡她,為什麼不顧她的幸福,硬要配給我這個老頭子呢?」他還故意誇張臉上的表情。
「老頭子?」從兒子口中聽到這三個字,李老夫人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銳利的目光上下掃視過他,然後嗤鼻道:「緯晨,你才二十九歲,勉強可以說是「成熟」的老頭子,還不至於毀了芳葵一生的幸福……如果你真是那樣的話,那你還是個男人嗎?」
哼!居然想用這個借口來逃避婚姻,簡直就是個大白癡,李老夫人忍不住大肆地嘲諷回去。
李緯晨臉一紅。他母親說得對,如果真發生那種事,他可就成了洛陽的大笑話了。
不過那不是他此刻關心的事,他仍打算拿年齡來大做文章,為自己做有利的辯駁。
「但您不可否認,她還是個小女孩。」
「一個十五歲的大女孩。」李老夫人很快地反駁。「許多女孩子在這個年齡已經成親生子,所以你「善意」的顧慮大可不必。」
這話也對,李緯晨無法駁斥。想了想後,他決定改變方式。
「娘,您應該瞭解我的個性,如果真娶了她,我也不可能馬上跟她圓房,那無異是在逼我強暴一個孩子,所以您急於抱孫子的美,只怕在短時間之內是不可能實現的。」
其實這話李緯晨也說得膽戰心驚的,他怕自己的說辭可能會適得其反,讓他母親改為尋找其他的對象,那他可就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不過依他的觀察,那是不大可能會發生的事,因為她似乎滿喜歡那個女孩子。
想用這一招來對付她?李老夫人深思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沒關係,我可以等,反正在芳葵十七歲時,你就得給我圓房,到那時,離我抱孫子的期望就應該不遠了吧。」
聞言,李緯晨的身軀逐漸僵住,他知道母親這回是認真的,而且勢在必行,隨即改以柔情攻勢勸說:「娘,既然都是等待,您為什麼就不能讓她在親人的身邊多待兩年,享受可貴的親情呢?」
「再多待兩年?」她瞥了兒子一眼,「你知道一個好女孩有多麼搶手嗎?依我的判斷,不用半年芳葵就會讓人給娶走,所以我才會急著訂下這門親事,這下你該懂了吧?」
是嗎?他倒是看不出來,她的行情有這麼好?他懷疑,但不管怎樣那都不關他的事,他現在最重要的,是得想個辦法拖上這半年,先求安全過關再說。
李緯晨摩挲著下顎思考的同時,心裡也不禁湧起好奇,「娘,您一直強調她是個好女孩,既然我「可能」會娶她為妻,您總該讓我知道她好在哪裡吧?」他在「可能」這兩個字上特別加強語氣,以免他母親有所誤解。
「從我剛才告訴你的事,你還得不到答案嗎?」李老夫人狠狠瞪視兒子,有點懷疑他的聰明和敏銳,今天是跑到哪裡去了?
不過如果他以為裝瘋賣傻,就可以躲避一切的話,那可是門都沒有,她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完成這個心願不可。
「如果若葵的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以及樂觀的天性都還打不動你的話,那就想想你女兒吧。你不可否認,除了琴兒之外,她從未如此親近過一個女人,不是嗎?」李老夫人溫和地道,這次換她以柔情攻勢來說服他了。
這話果然讓李緯晨明顯地一震。事實勝於雄辯,他確實在女兒的臉上發現真心的微笑,那是自他妻子去世後,他第一次看見。
李緯晨長歎出一口氣,如果他母親是想借由他女兒來打動他,那麼她是成功了。逃避了兩年,是他該付起責任的時候,更何況他也明白,以他母親的堅持,他是沒有脫身的機會。
唉,就為了女兒吧,他頗為無奈地點頭,「好吧,我找個黃道吉日過來提親就是。」
「不用找什麼黃道吉日,今天就是提親的大好機會。」李老夫人眼看最難過的一關都過了,哪還不把握機會一次就把事情搞定,免得兒子日後反悔,那她可又要大費周章了。
「什麼?今天?!」李緯晨驚訝地大聲喊道,這次他臉上誇張的表情可不是假裝的了。
「沒錯,就是今天。」她語氣堅決地說完,轉身就走。
「但是娘——」
「沒有但是,如果你還懂得孝順我,和愛你女兒的話。」李老夫人頭也不回地道。
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心情愉悅的她,咧開個大大的笑容,高興得像個得到新玩具而急於炫耀的小孩似的,箭步如飛地向大廳走去,而且不管李緯晨如何在身旁勸說干擾,都無法阻止她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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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晚膳,郇沾一家人應李老夫人的要求,全坐在書房裡聽她到底要說什麼,這麼神秘兮兮的。當眾人聽到她是為兒子求親時,書房隨即陷入一片突兀的寂靜。郇府所有的人,包括若芳葵在內,全都愕然的呆愣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李緯晨對亡妻的深情思念是出了名的,這時突然提出這門親事,當然令他們錯愕,更不知李老夫人為何會冒出這個想法。
直到童稚的聲音打破一室的寂靜——
「好耶,我要葵姨當我的娘。」梅麗高興的衝進若芳葵的懷抱。「葵姨,我要你當我的娘。」她一張小臉滿是殷殷的期盼。
若芳葵用力把她抱緊,「梅麗,我……」她實在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唉,這麼重大的事,可不是她一個人就能決定的。她抬起頭看向郇沾,徵詢他的意見。
郇沾看起來好像很高興,他喜歡李緯晨這個年輕人,也歡喜結這門親事,不過他還是要尊重外孫女的選擇。
「芳葵,這件婚事舅舅是樂觀其成,但這是你的終身大事,舅舅尊重你的選擇,所以你只需要考慮自己就好。」郇沾臉上滿佈歡欣,但語氣間盡量不給她任何的壓力。
李老夫人聽得喜上層稍,其實只要郇沾點頭答應,她對這件婚事就十拿九穩。
她起身走向若芳葵,拉起她一隻小手道:「芳葵啊,這兩年來,梅麗可說是你照應長大的,現在她更是天天往你這裡跑,幾乎把你當作是她的娘了。我也看得出來,你是真心疼愛這個孩子,那何不真正成為一家人呢?」
家,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或者是……妹妹,她分不清楚,但這兩個誘因確實是很吸引她。對失去雙親,還有從小就無兄弟姐妹可以談心的若芳葵來說,這份唾手可得的親情,是她近年來一直渴望尋求的事。
不過李緯晨呢?他是否也歡喜這件婚事?
她由眼角偷偷瞥了他一眼。嗯,他看來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使人猜不透他心裡是做何感想?算了,她不願花腦筋去想永遠找不到的答案。
她知道李緯晨的心已隨著亡妻而去,有些人一生中有一次真愛就已經足夠,顯然他就是這種人,但那些陰影並沒有威脅到她的決定,因為她敬佩擁有這種深情的男人,而她只需要他的溫暖對待就可以了。
在這樁婚姻中,最重要的是梅麗的快樂,和她夢寐以求的生活——一個屬於她真正的家。
通盤想過之後,她兩手捧起梅麗殷切的臉蛋,羞怯怯的說:
「好,梅麗,我願意當你的娘,照顧你、愛護你,一輩子不離不棄。」
「哦,娘!」梅麗再次投進她的懷抱,用力得幾乎撞倒了她。
若芳葵眼眶泛紅感動的擁住她,俯身親吻她的頭頂。在兩人快樂的擁抱下,她耳邊隨即響起兩位表哥對李緯晨的恭賀之聲。
李緯晨勉力彎出一抹笑容,回應他兩位朋友的熱情,然而他心裡是生氣的,因為若芳葵答應了,但並不是因為他而答應,而是為了他女兒,好像他的人和財富她都不看在眼裡似的。
他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偷偷地看了她一眼……是的,這下他可得到答案了,她根本不把他看在眼裡,她的目光焦點全放在他女兒的身上。
雖然從一開始他也沒注意過她,但對她如此輕忽他的存在,還是惹起他心裡一股的不悅,在洛陽想嫁給他的女人有一大把,他偏偏選了一個看起來並不怎麼想要他的小女孩。
該死的,她幹嘛一直低頭看著他女兒?還有那些圍繞在她身邊的親人也遮住了他的視線,害他連她長什麼模樣,都看得模模糊糊的。
他們在眾人的祝福下,終於定下了婚事。到了第二天早上,這件喜訊就在洛陽傳開,他走在街上時,每個上前跟他道賀的人,都恭喜他娶了個既善良又開朗的女孩。
李緯晨設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可是他真的很想大聲說出:有誰可以幫我把她抓到面前,讓我好好地瞧瞧,他「幸運」娶到的小女孩,到底是長得什麼模樣D阿?
他的願望,直到婚禮當天才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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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緯晨挑去若芳葵鳳冠上的紅蓋帕,低垂粉頸的她,似乎和他求親那天看到的模糊印象有些不一樣。她的臉兒顯得格外的白潤,眉兒也特別的清秀,小嘴塗了點困脂,極其鮮艷,美中不是的是,她合著雙眼,難以看清楚那對秀麗的瞳眸,那是他當天唯一看到最清楚的部位。
該死了,為什麼新嫁娘都非得打扮成這副德行呢?一張刻意裝點過的臉蛋,可不是他今晚想看到的。
李緯晨走向牆角處的洗臉架,擰了一條手巾回來,然後他取下那頂礙事的沉重鳳冠,用手巾開始擦拭她的臉。他的手勁一點都不溫柔,痛得若芳葵哇哇大叫,小手盲目地打著那只堅定的大手。
老天,這跟她想像的洞房花燭夜全然不同,她不懂他幹嘛冰著一張臉,還拿條濕手巾折磨她呢?
半晌後,他終於停手,把手巾往牆角一扔,「好了。」他抬起她的臉,認真地將她審視過一遍。
少了那層俗艷的裝飾,她清秀而略微豐潤的臉,顯露出屬於她這年齡該有的稚氣,但她怎麼看都還是一個既年輕又嬌弱的小女孩,連引發他男人原始慾望的力量都沒有……是的,他一點也不覺得心動。
好奇心滿足之後,接下來是該如何跟她委婉的說明,他無意在這個時候跟她圓房的事。
「芳、芳葵,你都習慣一個人睡是吧?」他尷尬地叫著她的名字,並找理由離開這個房間,不過為顧及她的自尊,他問話的口氣盡量顯得不那麼嚴厲,一掃他平時冷漠的樣子。
若芳葵雖然不懂他問這句話的原因何在,不過她還是順從的點點頭,「是啊,從十三歲開始,我就一個人睡了。」其實正確的說,應該是從進郇府開始。那時她剛經歷雙親二離開她的打擊,極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療傷止痛,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漸漸習慣一個人獨眠。
「那好。」李緯晨滿意地點頭,「我住在離這裡不遠的書房,有事就叫一聲,知道嗎?」
「知道了。」她雖然感到困惑,但還是點頭應了一聲,只是他為什麼要獨自一個人睡書房呢?
這個問題沒有困擾她太久,當一個想法閃過她腦海時,她終於想通。他一定是因為他們還不熟悉,深恐她會因即將面臨的親密行為,而感到害怕的關係,所以選擇讓她較認識他後再來圓房。
一定是這個原因,否則他有什麼理由在這個時候離她而去?若芳葵突然覺得很滿足,他真是溫柔又體貼,不是嗎?看來他以前冷冰冰的模樣,可能只是不想肘人因為他失去妻
子,進而同情他、憐憫他的一種自我保護態度吧。
不過……既然他們不用同房睡覺,那麼她是否可以向他要求一件事呢?
看著他轉身往外走,若芳葵急忙跳起來追上去,拉著他的手道:「緯晨哥,等一下,我有一事相求。」
李緯晨低頭瞥著那只拉著他的小手,直到她發現臉紅的鬆開手,他才疑惑地抬起頭詢問:「什麼事?」他希望這個小丫頭不會大膽地要求他留下來過夜。
「那個……我可不可以和梅麗住在一起?」她柔聲地問,小臉蛋佈滿殷切的期待,就跟那天在梅麗臉上看到的如出一轍。
李緯晨臉上盈滿訝異之色,很少女人像她這樣,將丈夫與前妻生下的孩子視如己出,雖然她跟梅麗之間的情況比較特殊,但還是引起他的好奇心。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若芳葵睜著一雙大眼睛,茫然不知他問的是什麼問題。
她似乎沒有會過意來。唉,他暗歎口氣,為自己竟然娶了一個笨女孩。
「你為什麼會這麼疼愛梅麗?」他乾脆開門見山的問道。
哦,原來是問這個啊。
「這有什麼不對嗎?」她不禁好奇地反問。
「當然沒有不對,你這麼疼愛我的女兒,我高興都來不及。」李緯晨搖頭道,釋去她的疑慮。
他的解釋是消彌了她心中的疑惑,但有一句話他說得不對。「梅麗是「我們」的女兒了。」她立刻糾正他。
不知為何,他竟然沒有因她剝奪了琴兒的權利而生氣,反而還有點歡喜。他有點不瞭解自己了,顯然小女孩的天真無邪,影響了他的判斷力。
他臉色一整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突如其來的肅穆讓若芳葵愣了一下,不過她隨即釋懷,顯然他是個佔有慾非常強烈的父親,以為她佔據了梅麗的愛呢,於是她溫和的向他解釋。
「我剛到舅舅家不久,梅麗就面臨了喪母的悲慟,我能瞭解那種痛苦,自然而然就跟她親近起來。再加上我跟梅麗一樣,都沒有兄弟姐妹,對那份孤寂也能感同身受,久而久之,我們之間的感情就變成像這樣密不可分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她沒說,就是因為李緯晨對梅麗莫名的疏遠,反而更促進小女孩對她的依戀。
「原來如此。」李緯晨終於瞭解梅麗為什麼會對她特別親密的原因了,顯然他的確忽視女兒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以致她才會對外人產生如此深厚的感情。
不管怎樣,她總是在梅麗心靈最脆弱的時候伸出援手,為此他心存感激。
「謝謝你在過去那段時間裡,對梅麗付出的關愛。」李緯晨首次對她和顏悅色地說話,這似乎讓她很高興。
若芳葵朝他綻出一抹真心的笑容,「不客氣。那麼我可以走了嗎?」她看起來相當認真地詢問。
原來她先前說的話,不是在開玩笑的啊!李緯晨不知是要感到驚訝還是要大笑。
老天,有誰會相信,新婚之夜新娘竟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投奔他人的懷抱,雖然對象是他女兒。
她的認真迫使他只好點頭同意,「可以。」他才把話說完,就見她以他難以置信的速度衝了出去,不過他相信她馬上又會衝回來。
果不其然,他聽見腳步聲在門口響起,一張略帶稚氣的臉孔,從門口探了進來。
「請問,梅麗的房間在哪一處院落啊?」若芳葵紅著臉害羞的問道。
李緯晨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走出這個院子後向右定,看到沁芳齋就是——」這次他的話還是沒有說完,她又跑得不見蹤影了。
「真是個有趣的女孩。」但還是引不起他的興趣。
李緯晨隨手關上門,脫去外衣,丟在椅背上,打著呵欠鑽進被窩裡。
看來他不用睡書房了,至少在未來的兩年之內。李緯晨將手枕在頭下,隨即閉上眼睛準備進入夢鄉,但他立刻又睜開雙眼。
咦?他剛才是真的笑出聲音了嗎?老天,這還是他自琴兒過世後,首次開懷大笑。
不會吧,那個小女孩做到了別人都做不到的事?
他搖搖頭,「不可能,那只是湊巧而已。」不會錯的,就只是這樣而已。
拋開疑慮後他閉起眼睛,這次再沒有任何的干擾,他很快就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