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漢織情 第五章
    趙翩翩來到洛陽已三個多月,也是她身份暴露之後第一次正式的公開活動,今天是應東都洛陽城守梁冀的特別邀請,參加他母親的八十大壽。

    李佑自有他要趙翩翩參加的理由,因為梁冀亦是參與陰謀反叛的成員之一,適當的籠絡使敵人放鬆戒心就是他的目的。

    但趙翩翩不用瞭解這一點,以免不必要的擔憂,他沒忘記前些.時候她讓梁雄驚嚇到的場面,當然他也加強她身邊的護從,不過他諒梁雄應該還不敢如此膽大妄為才是。

    一到梁府趙翩翩隨即便被請到老夫人的寢房,道賀祝壽一番熱鬧擾攘之後,她才脫身出來,在李尉及珍珠和數十名家將的陪同下前去找李佑。

    一行人走在通往梁府宴會的廣場時,梁雄忽然從旁邊的樹叢搶身而出,把眾人攔了下來,他身後還陸續鑽出好幾十名武士將他們重重圍住。

    原來他先前在市集見過趙翩翩之後,早就暗中策劃這一切,利用他奶奶的大壽,誘使李佑無法拒絕邀請,從而將小公主脫離丞相府的保護,以逞他自己的色心。

    猛地,他對趙翩翩伸出手,在她下頷摸了一把,「嘖嘖,果然是個大美人,人間極品啊!」

    趙翩翩戰慄地往後退,驚駭莫名地躲進珍珠的懷裡並開始啜泣,這個男人幾乎使她作嘔,而他的手更使人覺得骯髒、淫穢不已。

    李尉連忙介入趙翩翩和梁雄之間,「梁少爺,你這是在於什麼?」對梁冀的幼子,他鄙夷地大皺著眉,這個平時就色膽包天的狂徒,居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又打起趙翩翩的主意。  

    「狗奴才!你算什麼東西,竟敢管本少爺的事,還不給我讓開!」梁雄看著嬌滴滴的小公主目露垂涎之色,對李尉的指責毫無退縮懼怕之意,還戟指喝罵反擊回去,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對他而言,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想著再過不久天下劇變改朝換代之後,這些平時高不可攀的女人,還不是隨他們採摘,他現在只不過是提前享受而已。

    趙翩翩被嚇得魂飛魄散,終於體會到那日在市集裡,被他欺負的美婦那種淒楚心境。思及此,她兩腳一軟差點跌坐地上,幸有珍珠的扶持才勉強站穩。

    李尉看在眼裡連忙將趙翩翩護在身後,面色逐漸凝重且泛起肅殺之氣,「梁少爺,請你自重。這位是公主殿下,不得無禮!」他心想梁雄或許真的還未識破趙翩翩的身份,鄭重其事地宣佈,希望借此避開一場紛爭。

    但梁雄竟是不屑地冷笑出聲,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亡國對皇室的女人來說,只能用生不如死來形容,被收為權貴的姬妾算是幸運的了,最慘的莫過於被貶為官妓,淪為男人的玩物。

    「公主殿下又怎麼樣?他日還不是給我梁雄壓……」

    「住嘴!」他話還沒說完,斥喝聲從後方傳來,接著「砰」地一聲,不知是誰飛出一腳,正中他背心處,他額頭立時貼地。

    梁雄哪受過如此狼狽的窘態,大感難堪,憤恨地爬起身來,轉過頭才要破口大罵,「啪」地一聲,他再讓人打了一個耳光,臉頰登時睡起老高的一塊,滿嘴是血污。

    看清楚來人,梁雄齒碎血流地顫聲道:「大哥!」

    他雖然畏懼他大哥,但此刻還有一人更讓他駭然大驚,平時看來溫文儒雅的李佑,臉上那冰冷無情的模樣,看得他心生寒意,但他仍強自鎮定昂起下巴,一副誰怕你來著的模樣。

    「佑哥哥——」趙翩翩彷若見到救星,顧不得有外人在場,花容失色、淚流滿面地奔進他懷裡。

    李佑將她摟個滿懷,輕撫著她強烈顫抖、抽搐的嬌軀,心中憐惜不已,知道她受到有生以來最大的驚嚇。想著若不是自己擔憂她膽子小又害羞,可能無法應付聞風而至的達官貴婦,於是逼著梁磊陪他溜出來找她,否則梁雄令人髮指的魔爪,豈不是要伸往趙翩翩的身上?

    這時的他憤懣填膺,恨不得將梁雄剝皮拆骨,但為了大局設想只好咬牙隱忍下來,暗忖此時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一雙虎目立時射出森寒的厲芒,一瞬也末瞬地瞪著梁雄,「梁磊,念在今日是老太太的大壽,我暫且饒他不死。」

    他雖然是臉寒如冰地看著梁雄,但話卻是對站在一旁的梁府大少爺吩咐:「不過當眾調戲公主,這種膽大包天的姦淫之輩,說什麼都不能輕易地放過。剛才他是動了哪隻手就給我廢了它,這件事我就當從沒發生過,否則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李佑,你敢!」聽到這個懲罰,梁雄仍無任何悔意,冷哼出聲,囂張跋扈地反擊回去。

    梁磊此時真恨不得把他弟弟給掐死算了,早先就已經警告他在起事之前收斂一點,不可再惹是生非,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不想他還是幹出愚不可及的蠢事,而且對像還是碰不得一丁點的皇室嬌嬌女,實在是可恨至極。

    「李兄,家門不幸,生出這樣的不肖子孫,我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他鐵青著臉向李佑一揖,然後半轉過頭對他弟弟大喝道:「畜生,還不跪下認錯求情!」粱磊猛使眼色,要他忍一時之氣,先避過此時的難關再說。

    梁雄毫不理會他大哥的示意,仍傲然地冷笑道:「憑什麼要我向他跪下,諒他也不能拿我怎麼樣。」

    這番話連梁磊聽了都要勃然變色,更何況是丞相府的眾人,人人面露憤慨,手按到劍把處,一副隨即要動手的模樣。

    李尉伸出手要他們少安勿躁,「不可莽撞,等少爺的決定。」他明白李佑的顧忌,所以即使他自己也滿肚子火,也不得不咬緊牙關硬忍下來。

    梁磊心中大怒,對他這個弟弟的驕態和愚蠢恨得牙癢癢的,「啪!」他一記耳光使勁往他臉上再甩過去,希望能把他打醒,「梁雄,你膽大包天還不認錯,是否要父親為了你葬送前程,你才知過?」

    這句話終於讓梁雄醒覺過來,想著他們一干人精心設計的佈局,如果給自己一時之快給攪出個難以收拾的局面來,只怕到時連他父親也不能維護他,為他說情補過。

    意會到此,他立時銳氣全消,看著李佑臉上佈滿森寒的殺氣,終於心生膽怯。梁雄方寸大亂,全身像是失去力氣,軟手軟腳起來,「大哥,救我!」他求救地望向他大哥,臉上滿是恐懼驚惶的神色。

    「求我做啥,還不跪下!」說時梁磊猛向他使眼色,要他跪下免除適才大膽犯上的罪行。

    李佑監貌辨色,對梁磊在打什麼如意算盤瞭如指掌,他硬迫梁雄跪下,是要逼自己硬吞下這口氣,往後不得再拿此事與粱府計較。

    看著梁雄作勢就要跪下,李佑將趙翩翩推往身後,右腳側踢他膝蓋處,梁雄登時橫飛開去。李佑緊接著大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的拉起他的左臂,在他的肩胛骨使勁一捏,骨頭碎裂的聲響伴著梁雄的慘嘶哀嚎,響徹雲霄。

    哼!這個平時在洛陽橫行霸道的卑鄙小人,仗著有父親做後盾,雙手染滿血腥,不知玷污了多少良家婦女,他豈能讓梁雄這麼容易逃過一劫。

    梁磊愣在當場,他想不到李佑真會痛下殺手,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兩家都同朝為宮的份上,他怎麼都該給自己一個面子,不是嗎?

    李佑嫌惡地甩開梁雄再也起不了作用的手,抬起頭絲毫不讓地盯著粱磊,「梁兄的兄弟之情令人感動,我只好越俎代庖代為處置,人在氣頭上說不得下手重了點,萬勿見怪,城守那邊還望代為解釋明白。」

    梁磊氣得臉色發青,只見他眼內殺機一閃即沒,在這種情況下確是己方有過,君子不吃眼前虧,這筆帳不久後非找他好好算算不可。

    他勉力堆起笑容,「李兄言重了。舍弟是罪有應得,我朝對姦淫之徒刑法嚴峻,他怎樣都該受到懲罰的。」話落他轉過身看著眾武士,冰冷地下著命令,「你們這些蠢材,杵在那裡幹什麼,還不趕緊將小少爺抬進屋去,請大夫瞧瞧。」

    這樣也好,這小子確實需要好好教訓一頓,若非他爹三思縱容,他自己早想狠狠訓誡一番。況且他還差點在得意忘形之下洩了底,這下子他可得好好地躺在床上,沒辦法再給他添麻煩了,一個獨臂人看他以後還能囂張到哪裡去。

    李佑打個手勢,要李尉等先護著趙翩翩回丞相府,眾家將見自己的主子這種雷霆萬鈞的霹靂手段,無不大快心懷,全笑開了臉簇擁著小公主離開。

    「梁兄,公主受此驚嚇,須返府靜養,在下先行告辭了。」他知道目前事情只能暫時做此處理,忍著氣來到粱磊的面前施個禮準備告退。

    這個城府極深的陰謀分子,一副沒事人般,向李佑拱手回禮道:「今天的事,李兄切勿放在心上,即使你不出手,我也絕對饒不了他的。」

    李佑聳聳肩,也回他一個毫不在意的表情,「你知道我的個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次的事就此作罷,以後休再提起。」

    他心知肚明自己一向予人好脾氣的印象,這時更有意把事情化小,好讓粱磊將戒心放低,不致懷疑自己勘破他們的陰謀,否則單憑梁雄的行為,足以使梁冀把官都給丟了不可。

    「那麼就此告辭了。」說著舉步而走,在轉身的剎那,李佑目光一沉,他知道這批人的行動已經迫在眉睫,由於梁雄口沒遮攔,還妄作非為至此的行徑就可得知。

    看樣子他們也必須加快腳步,將這些陰謀叛亂的分子繩之以法才行,否則一旦有起事來,無辜的百姓永遠是最大的受害者。

    就在這一刻,李佑初步有了對付查旭的計劃,現在就等他和趙子楚商議後,整個行動就可悄悄地進行部署。

    為了天下的安寧,他猛下決定。就如此決定,除此之外再沒有比這個更完善的計劃了。

    ×     ×     ×

    李佑回到丞相府,家將們無不對他刮目相看,這個平時只愛風花雪月的主子,近來像是變了一個人,渾身充滿不可一世的男子漢氣概,這可是他們生平首見,紛紛打從心底肅然起敬。

    他微笑地一一打過招呼,暗忖想不到自己難得生氣,這一出手不但讓梁雄毀了一隻臂膀,出了洛陽人隱忍多年的怨氣,連帶還使得自己在府裡立下威信,得到連他都大感好笑的結果。

    不過他此時沒有心情品嚐勝利的滋味,頃刻問來到趙翩翩的寢房,想著這個天之驕女現在一定嚇壞了。  

    一踏人室內,趙翩翩果然顫抖著身子投入他懷裡,李佑張開兩手緊緊擁著這過度受驚的小女人,「翩翩,不要害怕,一切都有我。」

    「佑哥哥……我要回宮……」趙翩翩現在只要回想到當時的情景,全身仍忍不住猛打哆嗦。

    「噓,沒事了。他再也不能作惡,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別怕!」李佑溫柔地愛撫她給予安慰,但他的眼睛卻洩漏了他的心情,他幾乎是用盡每一分力氣才使自己保持冷靜,不致因他的怒火而影響到懷裡的佳人。

    「我不要任何男人碰我半根寒毛。」她兩隻小手用力擁著他,而且顫抖得幾乎像身陷在冰天雪地裡。「佑哥哥,答應我,別再讓我遇上那種事,人家只要你,只要你一人。」

    現在趙翩翩終於知道,男人對她而言有多大的差別,李佑自一開始就帶給她無限的溫柔,她從不會擔心他會傷害自己,而且時時刻刻在乎她的感覺。不像……她立刻揮開這個醜陋的記憶,再也不要想起那個惡人的影像。

    看她一副仍驚魂未定的模樣,李佑好生心疼,「好!我答應你,鄭重向你發誓,今生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到這樣的傷害,絕不!」

    此刻為了把她的情緒安撫下來,李佑心想即使她開口要自己殺了梁雄,他可能也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因為她的快樂真的很重要,如果因此而能取悅她,他會遂了她的願望。

    他奶奶的,即使讓事情提前曝光又怎樣,反正天塌下來,也有皇上和父親在頂著,不是嗎?

    這件事情發生過後,留下了一個後遺症,趙翩翩從此再也不敢踏出丞相府半步。想當然耳,她這時唯一的消遣就只剩下陪伴她的寵物,於是丞相府前前後後,到處都可看得到它們「囂張跋扈」的蹤影。

    李佑見了頭痛萬分,但也拿她沒辦法,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翻天覆地去了。

    所以趙子楚撞見的景象,對李佑來說是再正常不過,他早就見怪不怪,只一臉苦笑地站在一旁,像是嘴裡吃著黃連,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模樣。

    在趙子楚要求他解釋的眼光下,李佑看著他猛歎著氣,「自你中秋帶著二嫂回京之後,丞相府就變成這個樣子了,這些雞鴨鵝都是她在靠近廚房的後院,及時搶救下來的寵物。」至此丞相府上上下下,都必須躲著這個自小就茹素的小公主偷偷地吃飯。

    也是到這時候他們才體會,每日覺得平淡無奇的飯菜,這會吃到嘴裡全都成了人間美味,可口至極,再也沒人敢對廚娘的手藝埋怨一句半句。

    「唉!當日急著把芙兒帶回京師,忘了提醒你留意這件事。」趙子楚歎口氣暗責自己,並接受到李佑投來示意幫忙的一眼。

    他點點頭,隨即睇向自己的堂妹,「翩翩,在後院教人幫你圍個柵欄,然後把它們統統趕進去,如果再讓我遇上,我擔保它們會成為今天晚上的菜餚,聽清楚明白了嗎?」

    趙子楚的聲音柔和得簡直可怕,沒有人比趙翩翩更瞭解他背後所隱藏的怒氣,她感到淚水開始使她窒息,絕望地投到能幫她的男人懷裡啜泣,「佑哥哥!」她嗚咽地懇求著。

    李佑聽到她的哭聲時,對她惹起的麻煩就再也不在意,他還沉下臉狠瞪著某人,「二哥,你這是在幹嘛?看你把翩翩嚇成什麼樣子!」

    搞什麼鬼?他不滿地直犯嘀咕,接著心想如果他這個忙是要讓翩翩流眼淚過日子,那他還不如自己想辦法解決。

    這種表情趙子楚見多了,皇上和太子都比他嚴厲多了,他全都以視若無睹來回應,「翩翩,我的話只說這麼一次,你還沒答覆我呢?」

    趙翩翩的心擰絞起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知道了。」唉!還以為他成親之後會讓芙姐姐感染,比較有同情心哩。

    「俗話說本性難移,這話還真是一點都沒錯。」她埋在李佑懷裡低聲咕噥,不敢讓趙子楚聽見。

    趙子楚滿意地望著李佑,看見了他眼裡的驚詫,前者聳聳肩表示沒辦法,誰教這個天之驕女只怕他一人哩。

    只是他的得意維持不久,這時遠處忽然傳來尖銳的咆哮,趙翩翩的寵物正飛馳而來,還不住對趙子楚發出警告的吠聲。

    「四弟,這些狗是怎麼回事?」趙子楚的注意力轉向那兩隻大獵狼犬身上,手伸到懷裡作勢要拔出匕首,制止大狗傷人,他不能不忌諱那兩隻顯然已失了常性的巨大。

    「王兄,不要!」趙翩翩見他眼中凝著冰冷的殺氣,馬上跑過去以身子擋住他的利刀,這時候的她看來可一點都不怕他。

    「翩翩,讓開!它們會傷了你的。」趙子楚大吃一驚,伸手想把她拉開。這個充滿愛心的小女人,實在是太不懂得保護自已了。

    「它們不會!」趙翩翩立即加以反駁,然後轉身向奔來的愛犬,撮口發出短促的口哨聲,喝令它們不可無禮,以免身遭不測。

    此舉似乎安撫了它們,兩隻狗的步伐變慢,小跑步乖乖的來到她身邊。

    「將軍、夫人,乖!不要再叫了。」她摸摸兩隻大獵狼犬的脖頸,以安慰它們,「你瞧,它們不是很乖又聽話嗎?」這句話她是瞪著趙子楚說的。

    「我的天!」這下子可換趙子楚驚詫地瞠大眼睛,「將軍?夫人?」哪有人給狗取這樣的名字的,更讓他不敢置信的是,小堂妹居然學會吹口哨。

    他望向李佑,後者只顧著傻笑,還聳聳肩一副不關己事的模樣,有點撇清責任的意味。不過他望向趙翩翩的眼神充滿驕傲,李佑想著這些日子裡來她的改變多大啊,但還是太過害羞,除此之外她已經變得較為堅強,開始為自己的堅持勇敢地挺身而出。

    哪!瞧她對趙子楚橫眉豎目的樣子,不就是最好的證明。李佑得意地想道,這可都得歸功於他溫柔和耐心的引導,使她這些日子從宮廷無微不至的呵護中,逐漸釋放自己,活出自己。

    趙子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裡聽到的隱含怒氣的話語,還有她眉眼問自小就帶著的淡淡鬱抑,似乎也逐漸化開,讓一股快樂播在其中。

    他咧著嘴,滿意地點點頭,「四弟,厲害啊!看來你做到了別人都做不到的事哩。」

    話完他隨即發現李佑望向趙翩翩時,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的感情。

    趙子楚不知道李佑是否瞭解自己眼中透露出的心意,這不是他平時看女人的方式,是屬於戀人才有的激情,那股熾熱足以點亮漆黑的夜空。

    但他不打算告訴李佑,自己是過來人,這種事還是當事人在頓悟的那一剎那間,才是最美麗動人的。趙子楚露出一個興味的微笑,然後開口提醒趙翩翩別忘記他先前的警告,在完全不理會她的瞪視下,拉著李佑巡查洛陽城去了。

    ×     ×     ×

    這場皇室婚禮,丞相府如火如茶地準備著,眾人以參加婚禮的名義,陸續聚集於洛陽,在李佑的書房裡,針對各地的情報做一次重要的行前會報。

    議事由太子趙熙主持,在場的除了從京師秘密調來的禁衛統領之外,當然還包括趙子楚等四個結義兄弟。

    「南京有煜皇兄暗中策劃的反擊行動,對查旭的叛黨已經完全掌握,可說是勝利在望。現在我想聽聽各地準備的情形,子楚?」趙熙望向自己的堂弟,請他匯報最近的發展。

    趙子楚點點頭,提出建議道:「我看還是由各地的負責人來報告,會比我解說得更為清楚。」

    在趙熙點頭表示同意後,這個當朝的情報頭子突然沉默下來,半晌後才開口,「大哥,還是由你先說吧!」

    眾人瞭解他為何猶豫了一下,宋毓華的失蹤使得宋家莊憂心如焚,尤其是宋禎緹自責最深,因為私心裡是他極力鼓勵連斐軒接近四妹的,不想卻造成她如此大的傷害,以致她必須躲躲藏藏地過日子。

    有點魂不守舍的宋禎緹勉力打起精神,知道此刻不是沉浸在自己悲傷的時候,「游龍幫內部和查旭秘密勾結的叛逆,已經在龍翊的監控之下。」說到此他頓了一頓,然後澀聲道:「至於查旭在大理設置的戰馬畜牧場,讓連斐軒牽制住,也可放心不用掛慮。」

    聽得出來在說到連斐軒的名字時,他語氣中無法掩飾強烈的憎恨,趙子楚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頭,接著轉向高戡,「三弟!」他試著再度引回安全的話題上。

    高戡瞭解地點點頭,「我離開時父親已經接手在南京的佈防,再配合隱身暗處的淮南王,萬無一失的。」

    「至於我這裡,不如看這卷城防圖更明白。」李佑不等趙子楚問他,已經自動把地圖攤在書案上,「為了不打草驚蛇,而且也不知道駐守在洛陽的城衛裡有多少人已經被收買,所以秘密調遣來的禁衛,除了佈防在城外的密林中,其餘的已經陸續扮作行腳商人進駐在附近的旅館,和我安排的民宅之中。婚禮當天他們會集結在叛徒的住處,這項行動由禁衛統領負責。」他探手指著城內幾處叛徒的宅邸解說道。

    說到此李佑飛快地看了趙熙一眼,然後才接續道:「那天我會提前安排翩翩祭拜先後,接著以主持儀式的名義,讓查旭離開宴會場地,在前往祭典的途中,一舉將他成擒。」

    趙熙顯然還不知道他跟趙子楚商量好的計劃,訝然望向他點頭讚許,「不錯!擒賊先擒王,讓他和那個從犯分開,確實是減少傷亡的辦法,而且也可讓這些叛徒放棄頑強的反抗。」這個皇位繼承人自制力顯然極強,眼中對於亡母的憂傷只一閃即沒,他沉穩平靜地問道:「只是查旭由誰負責捉拿呢?」

    對趙熙的刮目相看李佑毫無喜悅之情,因為他知道這件事結束之後,寫意的日子只怕從此將離他而去了。

    「十五年前是南散人將他制伏的,所以現在除了他的傳人龍翊和二哥之外,無人能夠應付這個大魔頭。」從李佑回答的語氣聽來,有掩不住的懊惱。

    趙子楚對苦著一張臉的兄弟笑笑,「四弟,放心吧!憑你的能力,應付起朝廷之事,絕對是綽綽有餘的。」

    眾人瞭然地大笑著,李佑厭惡的瞪著自己的三個結義兄弟,「哼!我才不會坐以待斃。」他悶悶地嘀咕著。

    不理會仍兀自大笑的眾人,李佑心想既然逃不掉未來的命運,今後還是多想想,該如何為自己爭取一個不用傷腦筋的職務來得較實際。

    唉,認命吧!這一天總是要到來的。

    隔天,龍翊兄妹二人,在趙子楚的安排下也秘密到達洛陽。

    單芷芙的到來最高興的莫過於趙翩翩,她如同見到親人般十分地高興,兩人手拉著手往內室而去,趙翩翩一路上吱吱喳喳地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坐在寢房裡,看著單芷芙腰圍變粗肚子微微隆起的身子,趙翩翩心中萬分好奇,還帶著深深的懼意,睜著一雙大眼睛猛盯著她的肚子瞧,「芙姐姐,懷著孩子的那種感覺是怎樣呢?你難道不怕生孩子嗎?」

    像是瞭解她的害怕,單芷芙拉著她的一隻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翩翩,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感覺,但孩子是我和你王兄結合而成的一體,是我們兩人共同的驕傲,更是我們愛的結晶。當然,我也會怕。其實每個女人都會怕,無論生過多少個孩子,但只要想著擁抱孩子的時候那股滿足感,我想一切痛楚和付出都是值得的。」她看著趙翩翩憂慮的表情解釋道。

    「是嗎?」趙翩翩仍感困惑地迎向單芷芙溫柔的眸光,她聽宮中嬤嬤說過,生產時那種血淋淋的場面,想著她猛打了個哆嗦,但同時她也感覺到孩子有力的踢動。

    「芙姐姐?」她驚喘出聲。又來了,她再次感應到手上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單芷芙的手緊覆在她的手上,和她一起分享生命的喜悅,「我在想這一定是個男孩,他的活動力似乎特別旺盛,嘻!」說著她自己害羞地笑了一笑,「像他爹。」

    趙翩翩終於露齒一笑,「嗯,一定是男孩。」她閉上眼睛想著王兄影像縮小後的模樣,不久後李佑俊逸的臉龐忽地取而代之。

    天啊!趙翩翩暗吃一驚,猛睜開雙眼顫抖地把手縮回,然後試著平撫紊亂的心情。

    「翩翩,想不想談談?」單芷芙關愛地看著她,「我知道你在害怕,但不久的將來,你也將面臨這個問題的。」她看得出來,先後的死對小公主造成無以名狀的恐懼,而這個陰霾並未隨著時間而消褪。

    趙翩翩的身子不安地移動一下,「我的母親她……」

    單芷芙很快地打斷她,「那不一樣。你母親當時孱弱多病,所以才會挨不過生產後的病症,但那並不是你的錯。」

    趙翩翩搖搖頭,「無論怎麼說,是我的出世結束了她的生命,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

    「如果你一直這麼想,就對不起賦與你生命的人了。」單芷芙安慰她,輕輕拍拍她不住扭絞的雙手,「賢德皇后很勇敢,相信她比任何人都瞭解自己的身體,但她還是願意冒失去生命的危險把你生下來,因為她知道你就是她生命的延伸,而那絕對值得她為你付出一切。」

    說著她再度拉起趙翩翩的小手,覆在自己隆起的腰腹上,似乎知道她們的談話,她肚子裡的孩子又一陣亂踢。

    「翩翩,生命有時候就是這樣,它會讓我們失去自己心愛的人或物,但它同時也教會我們珍惜現在愛你的或是你愛的人。」單芷美說到此眼裡閃過一抹憂傷,過了一會兒才又說:「沒有人願意冒失去自己性命的危險,直到你真正愛上一個人,為此你會拚死維護他,你能明白嗎?」

    趙翩翩似乎知道是什麼忽然讓單芷芙感到痛苦,她的喉嚨一緊,「你父母……」她看到她臉上流露出的哀思,將話停頓下來,這時她似乎有點瞭解她話中的含意了,「芙姐姐,我會好好想想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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