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屋簷上的雪沉重的滑落到地面上,和著鳥兒爭食的叫鳴,月狼率先起身出外獵食。
並不需要任何人類的幫助,全憑靠天生的本能,成功的為他的主人獵到了不少野兔及雲雀;食物有了著落之後,月狼更是勤勞的尋找乾枝枯材,一點也不像是被豢養的寵物,反倒像是會照顧主人的靈獸。
待所有的東西部備齊,月狼才用鼻尖頂醒那相依睡在一起的其中一人。
「唔……嗯……別吵我……」
說話的是一身書生樣、卻又不像是書生的男子,被月狼用那濕鼻子頂著,他相當不悅的轉身緊抱住另一個男人,好似要取暖般的在他身上磨蹭。
這樣的作法似乎引起被抱住的那個男人不滿,但又因對方的溫暖而更加窩進他的懷中取暖。
突然,被抱的男子似乎察覺有異。他不是向來獨來獨往的嗎?若說要給他溫暖的也就只有月狼罷了,怎麼這次他抱的東西這般高大,而且也不像是帶有毛皮的動物?
他下意識的將那溫暖的身子抱得更緊,覺得按照手的觸感,這樣巨大的東西好似是某個人的身子……
他突然睜大眼,沒想到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堵肉牆,再緩緩的往上一瞧……
那居然是昨晚對他輕薄的男人!?
「去你的,離我遠一點!」
這下子兩人可是完全都清醒了。
樂正剩麒是因為被游亦麟抱住而嚇到,游亦麟則是被樂正剩麒用力的一掌給打醒。
「你這傢伙沒事幹嘛死抱著我,想死是不是!」鏘的一聲,樂正剩麒又亮出寶劍,這次他可不想再放過這個三番兩次對他有非分之想的男人。
刺眼的劍光照到游亦麟的眼中,他揉揉惺忪的雙眼,對於這沒來由的一掌及怒罵深感不滿。
「別老是要刀弄劍的,我也是現在才知道我是抱著你睡的啊!」完全都沒有抱著他的記憶,這點讓游亦麟倍感可惜。
昨夜最後的記憶是兩個人吵架兼追罵,何時睡著,又是什麼時候抱在一起的,他卻完全沒有記憶。
正當樂正剩麒還在考慮要不要相信眼前這個男人時,月狼的聲音卻打斷他的思考。
「真是厲害,月狼居然幫我們準備好早點啦!」
隨著聲音來源望去,除了一小堆肉食之外,便瞧見游亦麟臉上充滿讚許的表情摸摸月狼的頭,而後又撿拾起已成小堆狀的枯枝,打算生火。
「生火生火,嗯……打火石呢?」
正當游亦麟尋找著打火石,樂正剩麒也跟著靠近材堆蹲下。
只瞧見樂正剩麒單手平舉,與材堆有段距離,倏地大喝一聲,原本乾燥的材堆瞬間迸出火花。
這樣的舉動讓游亦麟相當吃驚的瞪大了眼,想開口說聲佩服,但卻驚訝的開不了口,只能用雙手鼓掌表示。
看到游亦麟的表情及動作,樂正剩麒不免感到有點不太好意思。這等憑空生火的本事,稍微有點功力的人都能做到,被這樣佩服倒是第一次。
「我……這乃稀鬆平常之事,沒什麼好驚訝的。」樂正剩麒有點靦腆的開口,這表情竟是游亦麟首次瞧見。
那種羞澀又帶點倔強的表情竟會出現在這總如冰般冷冽的男人臉上?這可讓游亦麟稍愣了一下,但在樂正剩麒恢復原本的表情後也跟著回神。
「像你這樣的有錢人家,可能沒法子照顧自己吧?一看就知道是沒有吃過苦的那種人。」
語氣之中含有大量的嘲諷意味,但游亦麟卻好像沒將那句話聽進耳朵。
看著樂正剩麒將剛切好的肉塊插上枯枝,一根一根整齊的排插在火堆四周烤熟;頓時,游亦麟覺得這股沉默當中瀰漫著不同於以往的輕鬆感覺。
約莫片刻後,樂正剩麒將最先烤好的一串肉串遞給游亦麟,這舉動讓游亦麟呆愣了一會兒。
總是擺出一副厭惡他的表情的樂正剩麒,居然會將先烤好的肉遞給他?莫非這肉有問題?
見游亦麟遲遲不肯接過肉串,樂正剩麒終於火大的瞪了他一眼。
「怕有毒是不是?放心吧!我樂正剩麒可沒那麼下流,這是……」
後半段的話幾乎小聲帶過,游亦麟聽不出樂正剩麒後面說的是什麼。
他狐疑的擰緊眉,更湊近樂正剩麒,「你方才說了什麼?」
樂正剩麒將肉串通到游亦麟面前,喃喃的說:「我說,今早是我誤會你了,這算表示我的歉意。」
接下樂正剩麒遞來的肉串,此刻樂正剩麒的臉蛋在游亦麟眼中看來竟像是只煮熟的蝦子。
突然,游亦麟不自覺的笑了幾聲,但這笑聲卻引起樂正剩麒的不滿。
「閉嘴,笑什麼笑?你不吃肉就別勉強了。」說完,他真的伸手去搶游亦麟手中的肉串,但卻晚了一步的被游亦麟一口含進嘴巴咀嚼。
「好吃,真是人間美味啊!」
游亦麟臉上又掛上大大的笑容,這表情卻讓樂正剩麒看了不滿。
「沒那麼誇張吧?」
「不。」游亦麟突然截斷樂正剩麒的話,「正因為這是自你手中得來的,所以吃來別有一番風味。」
這一番告白似乎起了點效果,樂正剩麒突然的臉紅讓游亦麟察覺自己的話有些噁心。頓時,空氣中飄著一股詭異的曖昧。
「呃……吃吧!」
樂正剩麒率先開口劃破這尷尬的沉默,而另一邊的游亦麟也跟著打哈哈的笑著。
「是啊!這肉不錯,你也多吃一點,月狼也是,哈哈哈……」
整理著東西,樂正剩麒打算開始起程繼續走他的路,到下一個城鎮。
「你要在這裡研究那本書嗎?」很難得的!樂正剩麒用相當平常的口氣對身後一直在看書的游亦麟道。
自今早的那陣尷尬之後,樂正剩麒似乎不再對游亦麟懷有多大的反感了;而游亦麟也沒再對樂正剩麒說些揶揄的話,也因此樂正剩麒才對游亦麟放鬆防備。
聽到樂正剩麒的問話,游亦麟微抬起頭點了一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歹我也得將這書中的內容搞懂,這樣到時才不會又出錯。」緩緩的,游亦麟又回頭望了他一眼,「而且你我之間的事也得好好研究一番。」
「你跟我有什麼事好研究的?」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但他卻沒辦法將前一刻說出口的話收回。
果然,游亦麟給了他一記曖昧的笑容,「難道你忘了我們昨晚有過一段激情嗎?」
「什……什麼激情?也不過是一、兩個吻罷了。啊——」不小心被游亦麟套出那令人難為情的話,樂正剩麒真是痛恨自己的愚蠢。
為什麼這個男人總是這麼容易就可以惹惱他?在遇到他之前,他可是被稱為冷血劍者,總是一副冰冷的表情;怎麼在這個男人面前,他的心情總是會隨著這男人的一言一語而變化?
奇怪,真是太怪了。
雖說奇怪,但樂正剩麒卻不願去細想其中的道理,只覺得能離眼前的這個男人多遠就離多遠,可以的話,就盡量別再碰面。
思及此,樂正剩麒舉步便欲離去。腳剛要踏出廟門檻時,突然有數枝飛箭射來,情急之下,樂正剩麒往後一個飛躍,暫時避開。
原本還笑嘻嘻的看著樂正剩麒背影的游亦麟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撐住倚靠過來的樂正剩麒的背,不安的開口:
「有沒有怎樣?」
耳邊的暖語讓樂正剩麒不適,他推開游亦麟,「沒事,離我遠一點。」
語音末了,又自外頭突然射進幾枝飛箭朝他們而來,樂正剩麒單腳一蹬,旋身將所有的飛箭打落,一手推開游亦麟。
「走!這是針對我而來的,你快走!」話還未說完,另一波攻勢又到。
數名黑衣破牆而入,頻頻攻擊樂正剩麒,逼不得已,樂正剩麒抽出銀嵐,幾聲刀劍相觸的刺耳聲中,數把刀劍應聲斷落,而黑衣人也跟著躍出廟外,瞬間消失不見。
頓時,空氣中充滿了緊繃的緊張氣氛……
「方纔那是怎麼一回事?」游亦麟撐著額來到樂正剩麒身後,他的聲音又惹得樂正剩麒不高興了。
「你怎麼還待在這裡?啊!你的頭流血了!」
樂正剩麒眼尖的望見游亦麟撐著額的那隻手,有血自他指縫中流出。
「沒事吧?奇怪,你又沒被攻擊,怎麼惹來這傷的啊?」說著說著,樂正剩麒撕開紅披風的一角,將它扯成一條長布。
游亦麟笑了笑,「可能是方才不小心被反彈的斷劍劃到的吧。」
突地,樂正剩麒壓下游亦麟,在他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開始替他包紮起來。
這舉動雖讓游亦麟吃驚,卻也讓他嘗到一絲絲的幸福。他緩緩的開口:「真好,如果你每次都能像這樣溫柔對我的話,那我受多少次傷也無所謂。」
游亦麟的話引回樂正剩麒的注意,他突然停下手邊的包紮工作,震驚的退離游亦麟身邊喃喃自語:「天啊!我竟然在幫你包紮?我是中了什麼邪?」
「怎麼說中邪這等話呢!這可是相當幸福的一件事。」游亦麟雙手一攤,瞧他那樣子就知道他方才很享受樂正剩麒的溫柔。
「是嗎?那我讓你更幸福。」
隨著加重的尾音,樂正剩麒毫不留情的在游亦麟的臉上賞了一拳。
「哎喲!好痛好痛,我是病人耶,好歹也對我溫柔一點嘛!就像剛才那樣多好……」
「你是不是想再被打啊?」
一拳才剛要再落下,月狼便扯了下樂正剩麒的衣角,再叫了聲。
聽到月狼的提醒,樂正剩麒才發現方纔那一批人的氣息還留在週遭。
「喂!又有什麼事了?」
「別出聲。」頂了游亦麟一下,樂正剩麒要他住嘴。
此時,空氣中又瀰漫著詭異的安靜,直至屋簷處發出一絲細微的聲響。
「走!」
樂正剩麒一把拉起游亦麟的手飛奔出破廟,落地的時候,身後的破廟瞬間倒塌,傳來震天的巨大聲響。
「還真是好險,再晚一步,我看我倆就得一起去見閻王了。」
游亦麟望著那還瀰漫著煙霧的地方,突然,他的背被人靠著。
「看來這場遊戲還沒結束。」靠著游亦麟的背,樂正剩麒的聲音倒飽含著興奮。
正如樂正剩麒所言,一瞬間,在他們四周竟出現不少個看來一副邪惡樣的黑衣人。
「樂正剩麒,把東西交出來就免你一死。」不知是哪個黑衣人所發出的聲音,只知聲音的主人來意不善。
「東西?什麼東西?」樂正剩麒擰緊劍眉,不解黑衣人口中所謂的東西是指什麼。
「少裝蒜了,勸你快把東西交出來,免得受無謂的皮肉之苦。」
黑衣人冷笑了聲,但這也引起樂正剩麒的不滿。只瞧見他站直身,緩緩的拿下半邊鐵面。
「哼,不說明白我哪知道你們要的東西是什麼,依我看來,你們才是一群自討苦吃的傢伙!」
解下半邊鐵面的樂正剩麒卻緊閉著雙眼,他回過頭對游亦麟輕聲道:「等會兒你就往林子裡逃,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別看我的眼。」
「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呀!上!」一聲令下,數名黑衣人一同攻擊。
同時,樂正剩麒也推開游亦麟,等待對方靠近。
雖說是被推開,但實際上游亦麟是被樂正剩麒運用內力震走的。
因為情勢危急,所以樂正剩麒並沒有手下留情,將游亦麟震開數尺之遠,直到撞上一棵大樹才停下。
「好痛……」撫撫撞上樹幹的臂膀和胸膛,游亦麟只覺得樂正剩麒有點像是假借要救他來殺他。
所幸自己已被九個老婆訓練得身上像罩著鐵布衫一般,所以這一擊還不至於對他造成什麼大礙。
搖搖有點受到震盪的腦袋,游亦麟才突然驚覺,不對啊!現在樂正剩麒面對的可是數十名黑衣男子,他怎能在這兒呆頭呆腦的?要是一個不小心,他這快到手的第十位妻子死了怎麼辦?不要,他可不想還沒洞房就先死了老婆。
游亦麟拍著自己的腳站起身,才想往他原本飛來的地方步去,卻瞧見一道血紅色的身影朝他走來。
細瞧,那個人正是樂正剩麒。
半邊的鐵面已如以往一般的罩住他一隻眼,漂亮的俊臉上有著明顯的血漬,身上的血紅大衣有某些地方也染上血紅。
似乎察覺到臉頰上的血漬,樂正剩麒在漫步之時,宛若不在乎的將它擦拭掉,火紅的血成了紅印劃過;此時,月狼嗥叫了聲,突然刮起一陣搖撼樹枝的冷風,吹起他那略帶點血紅的黑髮……
霎時,就猶如修羅浴血般的莊嚴華麗景象。
明明眼前的這個人應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可此時在游亦麟眼中看來,他的模樣卻比任何他所見過的絕世美女更加的陰美艷麗。
「好美……」游亦麟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下一刻,他的脖子馬上又架上一把染血的劍。
「有種你再說一次看看。」樂正剩麒冷然的眼望進游亦麟的雙眼,就如冰一般的冷冽。
游亦麟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看這個樣子,他的愛情路還遠得很咧!
「歎什麼氣?又沒傷到你。」樂正剩麒將劍鏘的一聲入鞘,拍拍血紅大衣裡頭白衣袖口的塵埃,那白衣猶如雪般的潔淨。
「身體是沒傷到,可是內心卻……」游亦麟的話不說完,反而岔開話題道:「對了,我想那群黑衣人想搶的東西也許是冰月麒麟。」
「是這樣沒錯,我問的人是這樣說。」啪的一聲,樂正剩麒將血紅的大衣卸下,「那又如何?反正那玩意已經跟我無關了。」
現在的他只想快快跟他撇清關係,好恢復以往的生活。
從沒想過,他居然也會懷念那種不知為何要活著的無趣生活。
「你怎麼可這麼說,那東西不是在你身上嗎?你怎麼可以說出與你無關這些話,而且你我之間的事情也——」
「不准再提那件事,把它忘掉,就當被狗吃了一樣,什麼事也沒發生。而且東西根本就沒在我身上。」
樂正剩麒怒瞪他一眼,他實在不想再去回想那一天夜晚所發生的事,那種有違他所認知的常理之事。
「沒在你身上?可也沒在我身上,那……難不成是在那破廟中?」
兩人同時望向遠方樹林外,那已成廢墟的破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