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情爺兒 第四章
    黑底金字匾額,氣勢磅礡地橫在朱紅門扉上頭,章法架構蒼勁挺拔,隱約透出兵劍殺伐之氣。

    兩頭石獅姿態靈動,一含寶珠、一含如意,嗔目生威令人屏息。

    門前左右各立有四名健衛,高壯挺拔威風凜凜,均是萬中選一的好手。他們手中所持長矛,矛頭在日光下燦然生光,映得紅纓閃閃,更增威嚴不日言喻。

    撩開轎簾,申浞目帶諷嘲地瞟了眼匾額,才下轎。

    幾名門衛一見申浞,齊聲高呼:「刑部尚書申大人到訪——」整齊劃一的如同出自一人之口。

    申浞含笑不理,回身拉開轎簾對申書苗道:「出來吧!」伸手要去扶她。

    「不去行嗎?」她虛弱笑道,心裡激盪肖未撫平。

    「怕不成。抑或你要我抱?」作勢便要將她抱出轎。

    驚了下-忙搖頭道:「不了!我自己來。」暗罵申浞混球。

    「你定在心裡罵我。」攙她出轎,他低語。

    連瞪他也懶,申書苗皮笑肉不笑道:「看得出來?」

    尚未來得及回答,聲若洪鐘的男音已搶答:「申大人,歡迎!歡迎啊!」聽來並不蒼老,卻帶風塵草莽味。

    「沈將軍邀請,晚輩哪敢不到?」申浞頓時換上一張慇勤笑顏,撇下申書苗迎上前。

    「哇!」申書苗暗讚著,吐吐粉舌。不過,她被撇下了,該怎麼辦?自行隨他進沈府嗎?原本是沒問題,如果她仍為申浞身邊的「杜」護衛。只是今兒她身著女裝,他也沒告訴她該怎麼做,還真讓人不敢輕舉妄動。

    思考的當兒,申浞已隨沈將軍入府,正好瞧見沈三采夫婦。這才想起身邊少了申書苗。

    「苗兒。」他猝然回首喊了聲,也不理會沈將軍等人投來的疑慮目光。

    申書苗一嚇,迷惘回望他,怔了好一會兒才大夢初醒,急匆匆往他跑去。

    「瞧你呆的,神遊何方去了?」不待她跑至,申浞已一長臂摟過她,寵溺地道。

    「我在想,要不要跟著你。」老實回答,是因發覺申浞眼底詭譎寒光。看來他有陰謀正醞釀,就不知她是否也是其中棋子。

    他發出誇張的歡笑聲,嚇得沈府眾人呆了半晌。何事惹得他如此快樂?當然,若他們明白申浞本性,可能會嚇得更徹底。

    「這並不用想,你不應離開我。」笑聲戛然而止,他輕柔音調包藏不容置喙的強硬。

    聽出他對申書苗強烈佔有慾,沈將軍面色頓時一沉,笑容瞬時斂去。然,為了不與申浞交惡,他強忍怒氣不敢發作。

    「瞧,人家不快了。」杏眼在沈將軍身上一溜,申書苗湊近申浞耳邊低語。

    回眸一瞟,他也湊在她耳邊低語:「就是要惹他。」充滿惡意。

    白他眼,申書苗推開他,粉嫩耳朵染上一抹暈紅。儘管只是氣息掠過耳際,她也心跳如擂鼓了。

    那知,申浞仍不肯放過她,伸手往她耳垂撫去,存心撥撩她情愫。她慌張側首躲閃,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下臉紅,那真是太不合禮教了。哪知卻一頭撞進他懷中,給牢牢摟住,逃也逃不了。

    這當兒,沈將軍有點兒沉不住氣,紅潤雙頰染上黑氣,牛眼大大睜如銅鈴,額上鼓起條青筋,太陽穴劇烈跳動。若非賞識申浞,他難保不會動手打人。

    申浞理所當然瞧見他的神色,仍滿不在乎地逗弄申書苗。他就是存心要羞辱沈將軍,壓根兒不願順著申望貴的意娶某位沈府小姐;此外他還有個秘密任務,由皇上親自下旨,不多久沈府將有大禍,他萬萬不會去淌這混水。

    「申兄,你真有膽量,帶了個『少年』來咱們這兒。」沈三采過分尖細的聲音突兀冒出,滑膩膩的目光膠著於申書苗身上。他早已認出她是二年前那大雪夜,教申浞橫刀奪愛的「少年」。萬萬沒想到,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嬌娘,原本也該是他妻子。

    「相公,大哥向來膽大妄為,啥事做不出?」沈三采之妻冷冷一笑。停了下,又酸溜溜道:「只怕你是妒嫉沒大哥的好福氣,要到個天仙少年。」語尾綴以數聲冷笑。

    沈三采瞬時漲紅臉,滿是秘密被揭的憤怒,一時說不出話來。沈將軍老臉更加陰沉,他凶狠地一瞪兒子,又望向申浞道:「申大人,你今天特來與老夫過不去嗎?」

    「那倒不,就不明白將軍要晚輩效勞嗎?」並不放開申書苗,反倒押著她與眾人打個照面。心下雖是老大不爽,她卻露出甜美笑靨。

    「進去說,站在門邊豈不怠慢貴客。」沈將軍慇勤招呼,一雙眼卻直往申書苗身上飄去,心下大大讚歎。

    京城中,權貴豢養變童並非奇事,閒來無事時甚至會比較誰家變童真正是絕色,而樂此不疲。沈將軍本身不好此道,然他兩個兒子卻沉浸於此,甚至被人封了什麼「四大公子」之號,那四人中倒有二個是他沈某人之子。至於「四大公子」之首,就是申浞。如今見來,可以明白河以申浞能得此稱號。

    那位「少年」看來美麗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雖身著女裝卻不覺突兀怪異,反倒賞心悅目得很。只是,他今日有意與申浞說親,此一舉動不擺明同他過不去?捺不住,肝火直衝上來。卻又礙著面子不肯發作,只得狠瞪申書苗一眼。

    發覺沈將軍惡狠狠的目光,申書苗作勢瑟縮下,躲至申浞背後。她沒料到沈三采還記著她,並仍以為她是男子。忍不住好笑,又一陣反胃。

    兩年前的會面,她已知沈三采是個風采不彰的男子,怎知如今看來,更糟於以往。長臉更加長、雙頰更凹塌、就一雙眼特別圓大,射出有氣無力的滑膩目光。整體來說,還真如小鬼般嚇人。「唉!沈家小姐不會也生成這模樣吧!」輕扯申浞衣袖,她壓低聲問。

    回應的是幾聲愉悅低笑,他以扇掩口道:「怕要令你失望。」

    「失望什麼?」她臉一紅,神情忸怩。他大笑出聲。

    「笑什麼?真是討人厭!」跺腳,她噘嘴不快。沒料到心事被揭穿的如此快,那瞬間她確實希望沈小姐是個母夜叉,至少別比她好看。要不,申浞說不准就撇下她了。當然,她明白遲早有那一天,但也別來得如此快。雖並不深戀他,心思倒已跟著他了。和他在一起,多一刻是一刻,且她也打定主意,至多三五個月,她要再次逃離申浞,不再回來了。或許會到塞外或是西方,要不,下南洋到海外去也成。總之要遠離申浞,永不見面了。

    「又神遊何方了?」長指輕彈她的眉心,喚回其神志。才發覺早已進了大堂,又是一陣羞赧。「沒,你不說我是女的?」轉移話題,她笑得尷尬,卻也真的疑惑。

    「想讓沈三采更傷心。」斜斜唇角,很是不懷好意。

    「很厭惡他?」

    不語,面無表情。

    看出他的不在意,申書苗偷偷一望沈三采。正巧他也朝她望來,四目交接,沈三采露出涎笑。申書苗一皺俏鼻,將小臉又藏至申浞背後。

    原來有人可以笑得像條蛇似的,令人自腳底寒至腦門,五臟六腑翻湧不快。

    「奴!你不會拿我當擋箭牌吧!」杏眸一轉,她求證般問。

    「天機不可洩漏。」他莫測高深一睨她。

    啐了口,她老大不快道:「什麼鬼天機!」十之八九她準沒料錯。

    安撫地摟摟她,申浞便與沈將軍高談闊論起來,似乎將她當成空氣。然而一雙手,仍用以霸道之姿,緊摟在她不盈一握的纖腰上。

    幾次試圖掙脫不果,申書苗頗有怨氣地借申浞折扇的一瞬間的遮掩,一口咬上他的頸側,聊表怒火。申浞連眉毛也沒動一下,神色如常地與沈將軍繼續談笑。

    ***

    很難確切知曉過了多久,一時辰或更久,申書苗悶極,幾要應周公之邀喝茶談天去。

    突然間,身子凌空而起,當下將她嚇醒,驚疑不定地睜大眼四下張望。這才明白是被申浞打橫抱起。

    「吵醒你了?」頭頂飄來低柔語音。

    望去,她羞愧道:「對不住,我睡著了。」

    「無所謂,你是該休息、休息。」意有所指,英挺眉宇間一片邪氣。

    迷惘凝視他,尚且純真的小腦袋並不瞭解他的語意,只隱隱明白那非隻字面上之意。

    想開口問,欲叫他時眼神止住。就見他往左首望去,道:「沈將軍,與你借個睡房。」不似請托,倒像命令。

    「不了,我不想睡了。」忙阻止,掙扎著要下來。天!原來他們仍在大廳上!羞死人了!臉蛋不爭氣地漲紅。

    「那也罷。」並不堅持,申浞抱著她又坐下。

    沈將軍從頭看到尾,可捺不住氣粗聲道:「申大人!老夫敬你為朝廷命官,你卻一再羞辱老夫!這豈不罔顧倫常!」

    揮開扇,申浞笑容可掬道:「沈將軍言重,在下不至罔顧……」頓了下,言不由衷。「倫常。」「那好,申大人似乎該遣走那少年。」一擊掌,目光兇猛地瞟向申書苗。

    輕哼,她存心氣沈將軍,躲入申浞懷中,將小臉埋在他厚實胸膛,扮個鬼臉。

    沈將軍氣得全身發抖,面孔上的肌肉一顫一顫,伸手就要去抓申書苗。夾風帶勢的一掌,凶神惡煞似逼向她背心。

    那料到,尚連衣襟也摸不著,申浞狀甚閒逸地將大張的扇子斜擋於其間。「啪!」地合上。沈將軍狼狽不已地收回手,只差一步就要出大醜。

    「唉呀!」正巧申書苗仰起臉看到一切,驚奇不已,滿臉興致勃勃的神采。

    「申浞!你敢來沈府放肆!」沈三采先聲奪人地大呼。

    「豈敢。」他滿不在乎又揮開扇,悠哉搖折著。

    「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沈三采尖吼,猛地自椅上跳起。

    申浞這回默然垂首不語,看似無話可說。誰知他正自詭笑?沈三采可得意非凡了,就見他不可一世地昂首,洋洋自得道:「快向爹道歉,或許還能留下小命。」

    「三采!」沈將軍暴喝聲,神色一抹緊張。

    「我又沒說錯!」他渾然不覺地道:「小小刑部尚書,算什麼東西!」

    「當然不是東西。」沈少夫人冷言冷語道,不屑目光僅撇過他的側面。「是當今聖上最寵信的臣子。相公有膽對聖上不敬?」滿是嘲諷。

    「你這賤人!瞧我不教你個乖,我就不姓沈!」沈三采大怒,舉手就要摑沈少夫人耳括子。「三采,住手!別丟人現眼了!」沈將軍忍無可忍,一把扣住兒子手臂,押他坐回位上,也不管是否跌痛。

    沈少夫人則不住冷笑,丹鳳眼中恨意滿溢。

    自頭至尾,申浞全然一副置身度外的閒適,似乎忘了罪魁禍首正是他。還一派悠閒地拿了糕點,一小口一小口地餵入申書苗口中,像在逗弄一隻鳥兒。

    「申大人,老夫就言歸正傳了!」以目光警告兒子,沈將軍對申浞行為決定裝聾作啞,兩次行動教他個乖,鬧劇不能一再上演。

    「請。」專注於申書苗帶有獨特嬌態的吃相,申浞隨口虛應。

    「翠兒,出來見過申大人。」沈將軍迫不及待朝屏風後頭喚道。

    幾聲玉珮碰擊聲及衣服摩擦聲傳出,一抹翠綠人影伴隨一股香風現身。

    「奴家見過申大人。」鶯鶯燕語的聲音自朱紅唇瓣間流洩、傳入耳中有說不盡的受用。

    「沈小姐多禮了。」申浞微一頷首,半不起身。俊顏上是抹不在意的笑。

    「這是我小女兒,今年一十有八,閨名翠袖。」沈將軍得意洋洋地介紹,滿以為能見到申浞驚艷之色。

    哪知,申浞連正眼也懶得看沈小姐一眼,逕自拿帕子替申書苗拭嘴,大有欲趁勢偷香之感。

    倒是申書苗有了反應,水靈大眼瞬也不瞬著在沈小姐身上,盛滿讚歎!

    好個國色天香的美人!相較於她,申書苗不覺感到自己有些孩子氣,才差一歲呢!

    「奴!快看呀!別玩我了!」張口往申浞掌側一咬,阻止他愈來愈大膽的手,催促著。

    申浞收回手,在被她咬的地方吻了下,促狹地笑睨她。如期見她紅了臉,嬌羞不已。愉悅低笑數聲,這才轉向沈小姐,有禮而疏遠道:「久聞沈小姐才氣,頗有相見恨晚之憾。」仍不起身,不動如山端坐著。

    「申大人過獎,奴家只是愛看些雜書,哪有才情。」沈小姐嬌滴滴笑道。

    「謙遜了,較起某些不學無術者,沈小姐用不著低估自身。」他意有所指朝沈三采一瞟,似笑非笑一撇唇。

    「不知申大人對小女……」沈將軍不耐兩人在那兒文縐縐地對談,性急道。

    不待申浞開口,沈三采怒氣沖沖又跳起來怪叫:「姓申的!你說本少爺不學無術?好大狗膽!」

    「大不過沈大公子。」冷笑,他邪裡邪氣搖著折扇道,目光森冷。

    「老鼠的膽子大過狗嗎?」申書苗忽地冒出話,甜膩語調似針般扎入沈三采心口。忙掩口時,已然不及。

    「是不會,倒是腦子小了許多。」申浞放聲大笑,惡意目光重重傷他。

    「申大人!你屢次羞辱沈家人,所欲為何?」沈將軍一擊桌面,將一塊桌角打落下來,木屑四散。紅潤面頰泛著青紫,額上青筋暴出,急遽鼓動著。

    「就為有趣。」不將沈將軍怒火放在眼底,更火上加油道。

    唬地,沈將軍自椅上彈起,厲聲道:「申浞,老夫看得起你,才欲嫁與你一女,既然你如此不敬重老夫,就休怪老夫不客氣了!」

    聳聳肩,申浞面無表情地望他,眼珠如最名貴的黑珍珠,全然無感無情。沈將軍不自禁瑟縮了下,氣勢一弱。

    「晚輩當然明瞭沈將軍恩德,只是婚嫁之事實非晚輩得以做主。」申浞婉言拒絕,將責任一股腦推至他老子頭上。

    「那好吧!我和你爹談去……這可不能推拒了。」輕歎,不知該鬆口氣或失望。

    「最好不過。」沒再向沈小姐望上第二眼,他逕自逗弄懷中人兒。

    或許沈家小姐是很美麗,但美麗人兒何其多,又有那一個能留在他心底?算來算去也不過申書苗一個。惦念她也並為容貌,而是古古怪怪的性子。多有趣呀!像養了只懶懶的貓,嬌憨爛漫,機伶頑皮,卻又不可思議的聰慧世故。但也僅止於此,玩玩可以,切不可放下真心,但也沒心可放。雖不是個會愛人的料,申浞仍會娶個妻子來傳宗接代,也攀親帶故一下,鞏固朝中地位。但這人選萬萬不會是沈家小姐。

    所謂禍從天降,他可不願被牽連其中。沈將軍只怕將晚節不保,可惜遲鈍如沈府中人,竟無一人有所警覺,真該可憐他們。

    ***

    書房外頭,申書苗不甚雅觀地半坐於台階上,四下張望。相較於她,詠長不動如塔,端立於房門左側,似個泥塑人像。

    打個呵欠,申書苗回首問:「詠長,我能不能先去睡?」天空一片黑,東方卻已微露魚肚白,星子稀稀落落垂掛天際,無限蒼涼。

    「大公子沒有命令。」毫無起伏的聲調融入夜風中。

    跳起,她奔至詠長身側道:「他到底忙個什麼勁兒?都六個時辰啦!我好睏。」眨巴著大眼,裡頭數條血絲盤踞,看來憔悴。

    「不知……或許有人要被治罪。」答得有所保留。

    噘嘴,她道:「廢話,他是刑部肖書,難道還能帶兵出征不成?」一哼。

    「或許,誰知道呢?」輕笑。

    「奴!我撐不了了,先睡了,不送。」又打個呵欠,她虛弱地擺著手,步下階梯。

    此時,房門「咿呀!」地打開,詠長恭敬躬身道:「大公子。」她一時僵住腳步。

    「嗯!」略一頷首,申浞朝申書苗喚道:「苗兒,你過來。」溫柔卻不可抗拒。

    暗歎一聲,她回首陪笑。「大公子!您要小的……做啥?」

    「過來。」招手,他笑容可掬的。

    笑容有些苦,她不甘情願地踱上前,停在他身前一大步處,仰望他。

    「體力這樣差。」誇張搖著頭,眼中滿是促狹。

    「誰害的呀!」咕噥,滿是不快地瞪他。

    六日來他幾近瘋狂的要她,三不五時逗她吻她,真不懂他哪來那麼好精神,而她則快累垮了。不平的是,他仍要她盡護衛職責,守在書房外漏夜看守。他當天下人全和他相同,有用不盡的體力嗎?真是個怪物,似乎用不著休息似的。可苦了她,幾要被搾成人干。

    假意思考了下,他一副恍然大悟狀道,「不會是為兄的錯吧!」

    「你說呢?」咬咬牙,嗤哼了聲。

    雲淡風輕一笑,他風馬牛不相及地道:「進來。」不待她反應,轉身走入書房。

    一怔,忍不住喃喃咒罵,卻無奈地跟入。經過詠長面前時,扮了個使人發噱的鬼臉。

    「詠長,你退下。」申浞一探手將她扯入懷中,足部微抬踢上門。

    躬下身,詠長也不久留,一竄身消失在密林中。

    「你在忙啥?」刻意不去看放於一角的床,她顧左右而言他。

    了然一笑,他道:「安心,今兒我不會動你。」

    申書苗當下紅了臉,裝傻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小巧鼻尖皺了皺。

    「聖上命我查辦沈家。」驀然道,令申書苗呆了呆。

    「沈家?沈將軍府嗎?」一回神,她不可置信地問。

    「是,驚奇嗎?」笑問,他一派悠閒地走回桌邊。

    桌上雜亂放署不少書件,紫石硯台上擱著一支筆,筆頭是硃砂墨,紅灩灩的有點嚇人。案頭一張展開的公文,上頭有著鮮紅圈點。

    「何止驚奇,根本無法置信。」靠上前,螓首左右晃動著。「況且,你不是要娶沈家小姐嗎?」問道,語氣藏不住一股酸味。

    大笑,他道:「我是要娶妻,可沒說要娶誰。」那全是申望貴一廂情願的想法。

    「你想娶誰?」她小心翼翼地問。

    揶揄一睨她,他淡嘲道:「干卿何事?」

    語塞,她無言以對,只得不甘地瞪他,生著悶氣。

    「怎的?又生氣了?」摟過她,溫言道。

    向他扮個鬼臉,道:「沒,反正不關我的事。」說得大方無比,表情則全不是那回事。

    「你想你娘嗎?」他莫名問道,拉起她小手在口邊輕咬。

    白皙粉嫩的肌膚瞬時浮現幾個紅印,青蔥指尖在挑逗下呈現嬌嫩的粉紅色澤。

    沒試圖抽回手,她認真想了會兒,帶點兒淒然道:「不提都快忘了,我想念娘想得緊,四年沒見了。娘好嗎?」莫名有股罪惡感,嚙咬她淺薄稀少的良心。

    「怎知?」聳肩,他連杜雪雁長哈模樣都不記得。

    「那你問這做啥?」美目一瞪,語氣大為不快。

    「杜雪雁得寵好些年,近來可大大不若以往。」他自顧自道。

    一股不安油然湧上,俏臉嚴肅。他在暗示什麼?

    「我或許會娶七王爺之女也不一定。」他道,長指玩著申書苗垂落頰邊的秀髮。

    一扁嘴,她道:「與我何干?告訴我做啥?哪天你要能娶公主,再提吧!」神情很是複雜。

    「說不准我能,卻也得瞧我願不願。」

    「願怎麼?不願又怎麼?聖上一下旨,誰理你呢!」她漠然道,目光閃避。天知道,她心好痛,似被剜了個大洞又似被萬箭齊中。先前,她不會這樣的,近來卻愈變愈怪,老冒出不受控制的莫名情緒。

    「這用不著你費心。」一擰她鼻尖,顯得有些煩躁,平板眸光隱隱波動著。

    「好吧!你想對我說啥?」抬手護住小鼻,苦著聲。

    他一扯唇角,神色陰冷道:「『父志子承』,這種道理你該明白。」

    申書苗一顫,了然望向他道:「我……是你妹子呀!」聲音虛弱無力。

    「還是嗎?你的清白是我毀的,我的床也分了半個給你。就算今日我認你是妹子,也算沒了,別說我壓根兒沒認過你。」他笑道,也不管是否傷害了申書苗。

    每字每句均如淬了劇毒的利箭,分毫不差射入她先前的傷口,又是一陣翻攪劇痛,耳中可疑的聽見肌肉撕裂聲。忍不住頭暈目眩,她香身軟倒,申浞驀地收緊雙臂,牢牢抱住她。

    「你很討厭我對不對?」垂著頭,她哀淒道。

    不答,一臉漠不在乎,眸子清冷不帶一絲情緒。

    仰首,美目飽含淚水,執拗望他道:「回答我?你是不是恨我?」唇瓣蒼白顫抖,下唇卻有一抹妖冶血痕-別具誘惑之感。

    申浞像沒聽見她的話,雙目灼灼地膠在她唇上。倏忽間,他俯身吻她。

    抑制不住,淚水撲簌而下,順著白玉雙頰滾落,於小巧下巴滴滴聚集落下。

    「別忘了,我最愛看你痛苦。」低喃,黑眸中閃耀愉悅光采。

    「為什麼?」斷續道,她哭得不能自己。

    略一思考,他半是認真道:「你痛苦的時候,最美麗不過。」

    「誰信你呀!」畢竟年幼,傷心並不會太久,加上早已決定離去,她破涕為笑。

    「不信嗎?」吻去她的淚,他淡笑問。

    「我不知道,你太捉摸不透了。」搖頭,她認真凝視他道。大眼因淚水沖刷,澄澈異常,一層淡色水幕增添蒙醉之美。

    忍不住看得有些癡了。申浞忙回過神,猛力推開她。

    「呀!」輕呼,她不穩地向一邊跌著,額角眼看要撞上桌角。她反射性緊閉雙眸,聽天由命了。

    怎知,下墜的身子忽地一穩,不及反應又跌入一堵溫實胸懷中。理所當然是申浞救了她。然,她可半分不領情,甫一睜眼就仰首凶道:「我又哪兒對不住你了!這般欺侮我!」

    「沒對不住我,只得怪你自個兒太好玩。」

    「誰好玩來著!」一拳捶在他胸口,揪眉不樂。

    扣住纖腕,他目光特黑地凝視她,平靜深處波濤洶湧,更顯得雙眸邪肆。申書苗冷冷打個寒顫,別開頭不與之對望。

    不解為何如申望貴那般狼狽小人得以生育得出申浞這種兒子。他才氣縱橫、文武雙全、工於心計,卻又極端放浪形骸,喜怒無常。高興起來,他可以開倉賑糧;一不高興,也會大開殺戒……不是親自動手,而以「遊戲」為名。只要想做任何事,禮教規範均可閒置一旁。何時,他已在她心中佔了最重一席地位?自認不是多愁善感之人,行為舉止、思想言論更常違反禮教,何以獨獨面對他時,一切都亂了。

    「大哥,放了我吧!」輕掙,脫不出他鐵似的掌握,她柔語哀求。

    「偏不放,多陪陪我不好嗎?」他又一笑,哄騙似的溫柔道。

    微軟,她喃語:「我這生都賠給你了,還貪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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