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過黃金的千萬年歲月,
我在時空中等待,
等待你駕著銀白的馬車到來。
穿越斑瀾壯闊的無限星空,
獵人、銀魚、羔羊、豎琴流轉芳華。
我在星空下寂寞的等待,
等待天空之門為你而開,
燦爛的笑容為我而來。
你不來,
我便在永桓裡等待……」
電影街的人潮洶湧。
入夜以來城市的街燈繽紛燦爛,是夏天,燠熱的氣流在人潮上空氳騰,彷彿將霓虹燈和星光折曲扭轉,混成一片迷離的光海。
城市的年輕上班族藍銳思夾雜在人群之中,緩步走出電影院。從黑暗涼爽的電影院空間走出來,進入大街前的一瞬間,迎面撲過來一障燠熱的對流空氣,令他不禁眉頭一皺。
還有,這也是一個平淡無奇的週末夜晚。
平淡無奇,指的也許是方纔的那場電影,但是在藍銳思的心中,隱隱覺得這樣的形容詞來形容他的生活也不為過。他是個在這座大城市中再平凡不過的年輕族類,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個交往一陣的女朋友,如果不是因為方才大吵一架,氣沖沖地跑掉的話,現在她應該會在藍銳思的身旁。
不過,沒有了她彷彿這場電影還看得更痛快一些。大概潛意識中有這樣的想法吧?
所以即使目送著她怒氣衝天的在人群中消失,藍銳思也沒急著找她,反而自顧自地走進電影院,把那部星際科幻電影看完。
他在人群中發了一會兒愣,看看時間還早,便往電影街旁的商店街走去。
走在商店五光十色的櫥窗前,藍銳思的心思卻沒放在琳琅滿目的美麗商品上。
「生活百無聊賴哪!」
也許是因為已經老了的緣故吧?仍然年輕的藍銳思這樣老氣橫秋地想著,腦海中不自覺想起剛剛看過的那部科幻電影。最近不曉得為什麼,總免不了想起這輩子也許就這樣子平平凡凡度過。不用說馳騁太空、決戰星際了,眼前就連去外國度個假,都得因為假期、機票、費用等俗事考慮上好久。
走過商店街的超級商店,不想進去買點東西的,只是,突然間在心中浮現一個沒來由的想法。
「如果事事都按照預定的想法去做,當然什麼都會一成不變!」
於是他促狹地收回腳步,轉個身,頭也不回地往來處走回去,過馬路的時候,本來應該直走的,卻往左邊的街道走去。
走到街角的一個陰暗角落,突然之間,一障低沉的女人歌聲在耳際響起。
「如雲般的墜落,人生的秘密。
如水般的柔弱,愛情的美麗。
像風一樣的輕薄,要向誰去述說。
星雲時空的謎,三千年也無法忘記。」
那歌聲之中,彷彿有著一種低沉慵懶的魔力,讓人想要過去一探究竟。在夜空中,藍銳思仰望繁星,深吸了一口氣,便往那聲音的來處走過去。
歌聲的來處是一個路旁擺攤算命的吉普賽女人,桌上擺著一具冒著煙的羊骨,一顆透明的水晶球。
吉普賽女人自在地唱著歌,歌聲戛然而止,揚眉看著藍銳思。
她的眼球是一種很淡的藍色,輪廓很深,看起來像是中歐一帶的人種。
「你過來,」出乎意料,她的中文卻相當的字正腔圓。「覺得人生一成不變的先生。」
藍銳思愣了愣,自己的心事在這樣的夜色中陡然被人說了出來,總有點迷迷濛濛的感覺,於是他緩步走向女人的攤位。
吉普賽女人握了握桌上的水晶球,水晶球映著街燈,在她的臉上閃爍出神秘的光芒。
「水瓶……雙魚……天平……室女……」
她喃喃地念著,卻從額上流下汗珠,彷彿正在做著一件極度吃力的事。
「人生如露如電如浮萍……愛你的所愛,不顧一切……」她的語音有點顫抖。「你會為你的愛人放棄一切,甚至犧牲生命嗎?」
藍銳思想了想方才女友發脾氣的猙獰神情,遲疑地,勉強點頭。
但是可信度有多高,只有天曉得。
吉普奏女人陡地放開水晶球,像是氣力放盡般地呼呼喘氣。
「你……要好自珍重,」她喃喃地說道:「我在水晶球上看見了極凶險的星象,卻又有著無窮的神秘,你將會置身一個前所未見的險地,但是,你也會在險地中找出你生命的真諦。」
圍觀的群眾中,有個女人這時■■地低呼了一聲,隨即又和同伴交頭接耳,對著藍銳思指指點點。
藍銳思不在乎地笑笑,聳聳肩。
「如果這叫算命的話,我可是沒有錢的哪!」他輕鬆地搖搖頭。「對不起,我對你們這一套沒有興趣。」
他排開圍觀的人群,逕自向大街上走去。
圍觀的人群中,有幾個女孩這時好奇地坐在吉普賽女人的攤位前方,吱吱喳喳地問著不同的問題。
但是,那個吉普賽女人卻恍若未聞,只是翻著手上的陳舊塔羅牌,最後,才把最後一張翻開。
卡片上,有個神色張惶的男人,一臉鬍鬚,抱了個嬰孩,孤零零地站在十二星座的象徵物底下。
獅子座神色肅然,射手座垂下弓箭,水瓶座已然碎裂。
來算命的女孩好奇地問了吉普賽女人幾句,卻聽見她在口中輕輕地喃喃自語,在卡片上胡亂地寫著什麼。
「……崩毀……時空……星座……」
最後,她失神地望向浩瀚的星空,說出最後一句話:「……你的名字,難道就叫做……藍銳思?」
而幾條街外的藍銳思當然不知道,這個素昧平生的吉普賽女人居然能夠喃喃地念出他的名字,雖然這個女人有點怪,但是他一向對這種星相算命之事嗤之以鼻,所以也沒去理會。
走過一兩條街,已經到了商店街的玉石展覽區,這一陣子玉石的風潮再度興起,街上的商店擺滿了崢嶸雄奇的各類奇石。這些奇石當然都各自有著億萬年的歷史,擺在櫥窗中露出神采不一的沉默睿智的神情。
藍銳思在少年時代曾經極為沉迷於石頭的集,對各類奇石也有一定的瞭解,他在玉石街的櫥窗前放慢腳步,忘形地看著那些色彩美麗的石頭。
世事的安排彷彿就應該如此,如果藍銳思的腳步再快上一步,或是先前「不想再一成不變」的想法沒有出現,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但是,在未知的神秘力量安排下,他已經一步一步走向所有人類生命中最大的一場冒險。
藍銳思走到最大的一家奇石展覽場的門口,偌大的空間中擺滿了雄奇古拙的巨石。
他腳步一步步地劃過一顆顆巨石的前方,這顆冰晶巖經歷過千億年前的融漿怒火,這顆石英也許見證過萬年的冰河寒冰,而這顆玄武巨石,也許曾有過上古恐龍棲息其間……突然間,在前方的人群中,有人高聲叫喊怒罵起來。
在藍銳思前方不遠處有個醉漢,此刻正踉蹌著腳步向他走來,醉漢的衣著又髒又亂,路過的人無不嫌惡地閃躲不已。醉漢一邊口齒不清地高聲叫罵,一邊跌跌撞撞地前進。
藍銳思皺著眉,看著他朝自己的方向接近,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那醉漢來到他的面前,突地一個站立不住,眼見就要跌倒在地。
藍銳思直覺伸手去扶,還沒碰到他的身上,那醉漢卻像是殺豬一樣高聲喊叫起來。
然後,在每一個人都來不及反應的當兒,變故就這樣發生了。
那名醉漢像是瘋狂了一般,高叫著迅速倒退,向大街上的車潮倒衝過去。人群中有名女人長聲尖叫,緊接著響起的是一連串的煞車碰撞聲。
那名醉漢到了路中心跌倒在地,一輛大型公車急速行駛過來,司機也算機警,急速踩下煞車,然而公車原先的速度挺快,這一煞車在柏油路上「嘰」的一聲巨響劃出長長的車痕,在馬路上失去控制,整個車身傾斜。
然後,就像是慢動作一般,巨型公車在馬路上迥了一個彎,經過藍銳思的面前,重重地衝進那家最大的巨石展覽常一時間,像是緩緩插入奶油的熾熱鐵條,公車車廂所經之處,巨響、玻璃碎片、警報聲交雜在空間之中,衝進展覽場後,那一顆顆的巨石紛紛砰然倒地。
「小心!」有人尖聲大喊。
原先藍銳思因為突來的巨大變故愣在當場,聽見這一聲大喊他直覺一回頭,卻看見那顆最大的玄武巨岩正緩緩向他的方向翻倒。
他張大口,腳下敏捷地倒退好幾步,卻不知絆到了什麼,一個不穩便跌倒在地。
而那顆足有三人高的玄武巨岩便在他的面前重重著地,「轟鹿一聲巨響跌裂開來,碎成好幾件。
一塊雞蛋大小的石片骨碌碌地滾到他的腳下,碰著了他的腳踝才停止下來。
這時候,公車衝入展覽場的勢子終於停止,但也已經將整個場地毀成一片狼籍,天花板上的防火水器因為衝撞而故障,噴出充沛的水花,夾雜著不成調的警報器聲響,整個展覽場幾乎已經可以算是全毀。
藍銳思驚魂未定,想撐個勢子站起來,一伸手卻摸著了那塊滾到腳下的石片。他不經心地順手將石片拿起來,卻看見石片上閃著不尋常的光芒。
「沒事吧?先生,你沒事吧?」
突然之間,一個惶急的聲音打斷了藍銳思的動作。是展覽場的保全人員,他幫藍銳思站起身來。看看四周,只能用戰爭後的滿目瘡痍來形容。
遠方響起了清晰的救火車鈴聲,警方人員這時也已經出現,忙碌地在場中穿梭,處理這一大片的混亂。藍銳思愣愣地站在旁邊,也沒有人來搭理他。
在回程的路上,他想起這場像是拍電影般的變故不禁心有餘悸。不是說生活中已不再有什麼新鮮出奇之處嗎?看來這種感歎還是少講的好,否則下一次還不曉得要遇上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