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只見處處都是殘破的空間變異現象,放眼望去,都是可怕的災難,子恪和寧小白、晴楚兒、易懷沙等人馬不停蹄地趕往秦國。
而子恪懷中的淨瓶百合,這時也只剩下最後一刻。
在急行的跋涉之中,寧小白曾經試圖再次使用「陳寶」,卻發現這個秦國的法寶只在不屬於當代的其他時空有用,否則只要取出天雲追風帕、地動八方雲等法寶,便是千里的距離也是片刻即到。
到了秦國邊境,子恪發現這個地處西陲的母國更是被崑崙的異變摧殘得極為嚴重,心中不禁又急又難過。
子恪的人馬剛過邊境,秦國的人民知道這位風塵僕僕的王弟如此奔波,便是為了拯救天下於萬劫不復,雖然飽嚐了崑崙災變的肆虐,卻仍然扶老攜幼,等在道旁迎接子恪。
等到子恪的人馬經過時,那歡呼之聲更是不絕於耳,有些老幼更是感動得痛哭失聲。
但是子恪卻無暇顧及這些細節,只是無止盡地駕馬狂奔,希望能在最後一刻,將九個「龍子元嬰」送回歸位,讓整個天下不至於萬劫不復。
行經咸陽城外,秦孝公得到訊息,早備好了豪華的禮隊為子恪洗塵接風,但是子恪卻連瞧也不瞧,一心只想快點到達崑崙,對這盛大的接風隊伍卻彷彿視而不見。
望著子恪絕塵而去的身影,遠方又傳來秦國人民的歡呼擁戴之聲,秦孝公的臉色開始沉鬱起來,望著子恪遠去的背影,彷彿在想著什麼難解的問題。
在他的身後,那來自魏國的文士衛鞅露出陰笛的神情,盯著遠方的子恪,也盯著秦孝公的背影。
良久,那衛鞅的臉上卻露出一絲森冷的微笑。
在呼呼的風聲中,子恪和寧小白等人終於日夜兼程,趕到了崑崙。
那崑崙因為是古代銜接天、地、魔三界的關鍵之處,如今失去了九件「龍子元嬰」,平衡天地的力量已失,週遭的天空已經出現了空間轉移的異象,有些地方的山頭陡然整片消失,露出另一個世界的隱約景物,有的地方則是陰雲密佈,怎麼看也看不見那兒有任何的景物。
只因崑崙一帶是最先失去空間連繫力量的地點,因此產生的異變更是格外嚴重,子恪等人上崑崙山的路程比起往日要更加的艱險,因為山路中有些地方已經出現了時空的變異,有的路上橫著一大片將所有景物吞噬的黑雲,有些道路則根本已經消失無蹤。
在狂奔趕路的途中,子恪將「淨瓶百合」取出來察看,卻發現它已經整株轉為深紅,只有在最底部還留下一點點原來的粉白。
他轉頭看著緊跟身後的寧小白、晴楚兒、易懷沙,只見三個人也是風塵滿面,形貌枯槁,顯是趕路多日以來,體力已經消耗到了極限。
但是此刻卻更是不能停歇,因為崑崙的災變已經迫在眉睫,如果在這一個重要關頭停下來,之前的努力便會全都化為泡影。
「轟」的一聲巨響,對面的崑崙山脈此刻已經開始震動,眼見四維崩絕,天、地、魔三界的維繫力量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而在四周圍的天空、地平線上,也開始像是瘋狂的影像一般,不住地抖動,天地之間,彷彿隨時都可以崩毀消滅。
好容易到了那巨大石壁之前,但是這最後的通路卻在前方裂了一個極大的塹溝,大約有好幾丈寬,狂奔的人馬到了此處,竟然已經無法再過去!
子恪此刻的臉上突然一陣煞白,因為在這一剎那間,淨瓶百合已經完全化為深紅。
子恪大急,連忙將九個「龍子元嬰」全數取出,想要隔著塹溝看能不能讓它們歸位。
所謂的「歸位」,便是讓九件元嬰嵌入石壁壁畫上的九個洞口。
只是任他如何祝禱,那九件「龍子元嬰」卻無聲無息,並沒有任何歸位的動靜。
而崑崙的震動也更為強烈,這一切,似乎已經無可挽回……
「轟峒」一聲巨響,崑崙山開始爆發灼亮的光芒,整個天地也許就要因此而毀滅……
便在此時,子恪只聽見身後一聲輕笑,一個輕飄飄的身影從他的身旁掠過,他只覺得手上一涼,九件「龍子元嬰」便已經被人取走。
取去「龍子元嬰」的便是那天真無邪的晴楚兒,此刻她很難得地一臉慎重嚴肅,將九子元嬰抄在手上,全身發出純白色的濛濛微光,和龍子元嬰發出的各色光芒混在一起。
然後,她的身影便輕飄飄縱起,像是沒有重量似地躍過塹溝,輕巧地著地,站在巨大山壁之前。
這時候,那九件「龍子元嬰」的光彩也越來越盛,各色的彩光在空中不停流轉,光華萬千。
緩緩地,從九件龍子元嬰中個自形成一條條色彩不一的長形飛龍,九條泛著灼亮光芒的飛龍在空中不住盤桓,色彩斑攔奪目,耀眼欲盲。
這時候,崑崙的震動卻越來越強,週遭的景物也更加的殘破扭曲。
龍子元嬰形成的九條彩龍在空中盤桓一陣之後,開始聚成一個巨大的圈圈,在空中不住的旋轉,伴隨著週遭的「轟隆轟隆」巨響,氣勢更是詭異而雄壯。
最後,九條金龍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那光芒之強,遠遠望著還彷彿聽得見「嗤」的一聲,然後九條彩龍凝聚一起,便往那石壁之前急速撞去。
然後,像是最後放盡了所有力氣一般,石壁前「噗」的一聲,發出了最灼亮的強光。
便在這一剎那間,整個天空卻像是所有聲音、影像都被抽離一般,陡然靜寂下來。
連崑崙的巨震、轟隆隆的爆炸聲響也戛然而止。
整個偌大的天地之間,彷彿除了靜默之外,便再也不存在任何東西。
這時候,子恪手上的淨瓶百合也像是終於放棄了一切似地,化為深紅,「啪」的一聲,在子恪的手中整個碎散開來。
眾人的眼光早被這連珠也似的光影奇景吸引得目瞪口呆,也看得眼花繚亂。
等到光影終於散去,眼中的殘像終於消失,寧小白遠望對岸的石壁,不禁興高采烈,高聲歡叫。
而眾軍士之中有眼尖的,也已經見著了對岸石壁的景物,像是感染一般,便爆起了聲震山谷的高聲歡呼。
因為在那石壁之上,清清楚楚,九個石洞已經鐫上了龍之九子。
龍之九子,元嬰之精。
這維繫天地的神秘力量,終於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再一次聚集在一起!
九龍已然歸位,天地也不用再擔心會崩毀消滅!
在滿山遍野的歡呼聲中,秦孝公悄然來到了山上,看見那龍子元嬰已然歸位,忍不住長長吁了口氣。
他和隨身的衛士排開了歡呼的子恪下屬,也來到塹溝之前,子恪看見這個國君兄長,長久以來繃緊的神經一陣放鬆,整個人卻癱軟了下來。
秦孝公哈哈大笑,高聲說道:
「今日天地萬物得以保全,都是我王弟子恪的功勞,傳我命令下去,今日於王城宮中舉辦大宴,以慰我弟辛勞!」
子恪的屬下聽了這樣的宣佈,更是興高采烈,人人高聲歡呼,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秦孝公和子恪下了崑崙山,此時秦國百姓已經得知龍子元嬰再次歸位的消息,知道近日以來的災難已不會再發生,人人都是歡喜莫名,沿途處處可以聽聞百姓盛讚子恪之賢,有人更說子恪乃是秦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英雄,比起當年春秋五霸之一的秦穆公也毫不遜色。
當天晚上,秦孝公單獨宴請子恪和他屬下的一干有功將士,寧小白、晴楚兒、易懷沙等人也列在有功的行列,自然也得到了邀請。在席間,秦孝公找來最華美熱鬧的歌舞笙樂,酒酣耳熱之際,這位秦國國君還特別賞賜所有有功將士們每人一杯能夠益壽延年的「首烏靈芝酒」。
子恪本來不善飲酒,這一晚上已經喝了許多,本來不欲再喝這杯珍貴異常的好酒,但是秦孝公卻是熱情相邀,沒奈何便只好一飲而盡,兄弟盡歡。
子恪飲下「首烏靈芝酒」後,秦孝公笑得更是歡暢,隨口便問道:
「弟弟這次立下了不世功勳,你卻想要什麼樣的獎賞?」
子恪泛著臉上的酒意,思緒卻仍然清楚,笑道:
「這本是臣弟當辦之事,卻不想要任何的獎賞。」
秦孝公哈哈大笑,指著子恪大聲說道:
「人生在世,無非要的都是高官厚祿,以退為進,弟弟說不想要任何獎賞,可是想要比高官厚祿更珍貴之物?」
子恪搖搖頭,溫和地笑道:
「我久隨嬴生老師學習術法,看遍了人生的禍福榮辱,高官厚祿縱然迷人,但是卻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
「那你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麼?」
「我的心早已屬於山林,只求能退隱林間,怡情養性,得享天年,這便是我最想要的東西了。」
秦孝公皺著眉,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想要看出他說這些話是否出自內心。
「既是如此,你又為什麼這樣盡心找回『龍子元嬰』?」
子恪望著這位年長他許多的兄長,靜靜地笑道:
「子恪年紀幼小的時候,便失去了母親,雖然我二人的父親貴為一國之君,但是我從小便常受其他兄弟的欺侮,記得當時哥哥常常為我解圍,也時時關心於我,這一點,子恪是永遠記在心裡的。」
秦孝公楞楞地看著他,卻沒有接口,只是聽著子恪靜靜地說下去。
「子恪當時雖然年幼,卻還是知道好歹的,因此,我自幼便曾發下誓願,父侯過世之後,我便只將哥哥一人當成我這一世的唯一親人,只要是對哥哥有利之事,便是送了我的性命,也要為你辦得周全。」
他這一番話說得誠摯非常,說到秦孝公對他的照顧時,眼中還泛著淚光。
秦孝公怔怔地看著這個丰神俊朗的幼弟,突然間憶起子恪年幼時,自己果然特別疼愛他,也想起了年少時代抱著襁褓中的子恪前去看星星的情景。
一念及此,秦孝公不禁流下滿臉的冷汗,手上酒杯「鏘」一聲顫抖鬆手,摔在地上。
然後,他像是發了狂一般,放聲大叫。
「叫太醫!叫太醫!」
秦孝公惶急的聲響傳遍了整個宮殿,卻沒有任何人出現。子恪好奇地看著他失措的言行,正在詫異之間,猛然胸腹間一陣如刀割的劇痛傳來,然後口中、鼻中湧上了烏黑的熱血。
在他的身後,這時也傳來了「咚咚咚咚」的倒地聲響,卻是眾家子恪的屬下紛紛倒地,每個人都是七竅流血,無聲無息便已經死去。
在子恪生命最後的片刻之中,一切都是暗紅色的,因為他的七竅此時也同樣溢滿了鮮血,眼前秦孝公的惶急神情、四周圍回昧的空泛聲音,都像是隔著一層血紅的液體。
但是,他還來不及有任何的思緒,他那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生命便已經永遠走入了無窮盡的黑暗。
秦孝公看著這個他最鍾愛的幼弟在眼前七孔流血而死,不禁悔恨交加地抱著子恪的屍身放聲大哭。他在子恪中毒後的一剎那間,已經對這件行為極為後悔,但是等到要救回子恪性命時,卻已經來不及。
在秦孝公的哭聲中,這時從他身後靜悄悄踱出一個身影,那人一身清雅的文士打扮,但是看見這滿殿的七孔流血中毒屍身,清秀的臉上卻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秦孝公一回頭,便看見了這來自魏國的謀士衛鞅,一見到他,秦孝公的心頭更是悲哀中帶著一股無名之火,他大聲罵道:
「便是你這萬惡之徒,挑動我毒死了我的親弟弟,我若不將你千刀萬剛,如何慰我親弟於九泉之下?」
衛鞅聞言立即跪倒,臉上卻仍是淡淡的神情。
「君侯暫且息怒,我已經向您詳加解說,此刻子恪的聲名四起,秦國軍民擁戴之情已經熾烈無比,衛鞅知道君侯和子恪兄弟情深,但是這卻是不得已間的唯一良策。」
秦孝公忿忿地說道:
「可是子恪告訴過我,說他根本無心於王位。」
衛鞅歎道:
「君侯所言當然極是,可是王位之事,譬如烹煮羹湯,即使子恪自己無心烹煮,卻自然會有人想要染指這一鍋香濃羹湯,衛鞅只怕日後有心人略加慫恿,子恪心意一變,若侯就無善終之日了。」
秦孝公一時因為親弟弟的死而感傷,但是他畢竟是個英明之主,心中清楚知道衛鞅所說的確是實情,看著子恪的屍身,又流了幾滴眼淚,便長歎一聲,拭淚坐下。
「你起來,」秦孝公哽咽說道:「叫人來處理這些屍體。」
衛鞅得意地笑了笑,便起身打算召喚親信衛士前來,便在此時,殿中滿佈的屍身中,卻有人冷惻惻地說道:
「真是一群最無恥之人……」那聲音陰惻惻地說道:「明明是害死了自己的弟弟,殺害了有功的功臣,都還在那兒振振有辭。」
此語一出,秦孝公和衛鞅都是大驚,轉過頭去,卻看見三個人影在眾屍身中慢慢升起。
那開口說話的人,便是秦國傳說中,拯救崑崙災變的「三神人」之一——寧小白。
「還好老子不喜歡喝酒,一杯酒全倒在地上了,」寧小白沒好氣地說道:「要不,早給你害死了。」
他本就不是秦國人,對秦國國君並沒有什麼敬意,在這趟旅程中,他與子恪有著不錯的交情,因此知道了毒害子恪之人,便是秦孝公和衛鞅,嘴裡當然就絲毫不留情。
一旁的晴楚兒卻搖了搖頭,胸臆處一股濁黑的痕跡升起,「啵」的一聲便將毒酒吐在地上。
這個看似天真爛漫的女孩並不全然是人類,是來自仙界的奇異人種,因此尋常世間的毒物對她並沒有什麼影響。
而來自獸族的易懷沙也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他久在山林之中,平素便嚐遍野外的眾多種子野草奇蕈,對於毒性也有著很強的抵抗能力。
衛鞅見到三人並未被刻意安排的毒酒毒斃,大驚失色,但是他是個鎮定冷靜之人,雖然在驚惶之下,仍然大聲呼喊,將在外埋伏的將士召喚進來。
寧小白看見秦孝公,又看見子恪的屍身,他是個不拘世俗之人,本來想要過去痛揍秦孝公一頓,此刻見到大批衛士進來,高高掄起的拳頭便停了下來。
但是易懷沙卻沒有他的猶疑,此刻他見大批衛士擁進來,卻一點也沒有害怕的神情,高聲喝嘯幾聲後,便高跳縱躍,還是想要將秦孝公抓來痛打一頓。
眾衛士見狀大驚失色,便一股腦兒圍了過來,在秦孝公前方擋成人牆,試圖將易懷沙擋下。
但這易懷沙卻是在山林中長大,身手和猿猴一樣矯捷,他看見人群圍攏過來,仍然哈哈大笑,縱在空中,落下時在衛士的頭上一點,便又縱躍下去,竟然視人群如無物,仍然向秦孝公的方向怒吼而去。
眾衛士全數將精神放在易懷沙的身上,根本無暇來管寧小白和晴楚兒,此刻寧小白靈機一動,便在大殿上放起火來。
這時候,衛士之中的幾個領隊也頗為冷靜,看見易懷沙的來勢狠惡,便召出弓箭手放箭,易懷沙動作雖然矯健,卻也不得不避開這如密雨般的亂箭,於是兩腳重重一沉,便將兩名衛士拉下地來,擋在他的身前,兩名衛士紛紛中箭,痛得大叫大嚷。
另外這一邊,寧小白放的火勢已經越來越大,因為大殿中頗多絲綢毛毯等織物,燒起來濃煙滿佈,一時之間,只看得見人影晃動,卻再也看不清眾人的面容。
易懷沙落在地上,斜眼一看,卻看見秦孝公在衛鞅等人的護衛之下,已經走出偏門,心想這下再也沒法子揍他,因此便在人群中大聲呼嚎,聲音震耳欲聾,眾家衛士因為失火已經有些驚惶,現在在火光中,又見到這個似人非獸的狂嚎怪人,便紛紛四下躲避。
因此,易懷沙縱跳跑出大殿時,居然沒有被任何人擋住。
但是那大殿位於秦宮深處,四下都是衛兵,方才易懷沙在著火的大殿中可以藉由火光濃煙掩護逃走,但是現在出了殿外,夜來的空氣明朗清爽,月光明亮,卻對他逃出秦宮極為不利。
易懷沙正在發愁之際,卻聽見上空一聲清朗的呼喚。
「喂!走還是不走啊?」
在空中,一襲黑雲般的黑影兜頭罩下,卻是寧小白和晴楚兒,此刻晴楚兒的身上泛出月白色的光芒,白色的長袍四下飛散,而寧小白便拉著她的衣袖,同樣也輕飄飄地浮在空中。
到了這個時候,易懷沙和寧小白才相信這個來自仙界的女孩的確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強大力量。
遠遠的宮院裡這時已經傳來呼喝的聲音,易懷沙再不猶疑,便拉著晴楚兒的衣角,三個人在月色中像是大鳥一般騰空而起,將秦國衛士的騷動嘈雜聲音遠遠拋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