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夜的休養,徐定疆雖然體力未復,但在先天真氣自我修復的機能下,身體的創傷已經好了大半。見天色大亮,徐定疆第一件事便是派人把自己抬上西面城頭,觀察現在城外的狀態。
一上城頭,原本瞞著徐定疆的事,徐定疆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城外蛇人密密麻麻的排列出去,聲勢較之以往又大上數倍,而人族這面,則是傷兵纍纍,城牆殘破,已是苦苦支撐,單看氣勢,只怕十天半個月內便得破城。
徐定疆要上城頭,玳姿等人勸阻不聽,自然派人飛報幾位龍將。才沒有多久,安賜滿等人到了個齊全,眼看著徐定疆面色沉重的望著城頭內外,眾人一聲不吭,靜候調派。
「來了多少人?」徐定疆忽然出聲。
「現城外蛇族約兩萬三千人。」安賜滿越眾而出,語氣凝重的說。
徐定疆心中沉重,頓了頓又發問:「上次救我出困,弟兄們死傷多少人?」
安賜滿不便直接回答,畢竟那次大戰的死傷,說全是為了救徐定疆而犧牲也太不公道,他想了想才說:「現在城內尚有大軍十三萬。」
只這段時間,已經損失了兩萬人?而且還大都是精銳……徐定疆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他凝神思索片刻,知道這麼硬耗下去絕無勝算,而且對那群新兵來說,已經見識夠了戰場的殘酷,若真的要提升戰力,還是得嚴格訓練才成,也就是說,該是蛇人離開的時候了……
問題是,蛇人既然已經來了這麼多人,會願意只取回蛇族至寶便回頭嗎?徐定疆心頭一動,暗忖若非自己昏迷數日,蛇人已大舉增援,也不會無法進行上策……事到如今,只能試著進行下策了。
眾人自然不知道徐定疆打什麼主意,只見徐定疆臉色一展,回過頭說:「趙才呢?」
眾人萬萬沒想到,徐定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找趙才,其申最為吃驚的自然是趙平南,他一怔,忍不住大聲罵:「那小子不是率領小王爺親兵嗎?怎麼沒隨在小王爺身旁,真是該死,等一會兒被老子看到……」
「趙賢弟誤會了。」安賜滿連忙岔出來說:「小王爺這幾日無法親臨戰場,趙才與墨琪我暫借來助防,現在趙才應該在城北,屬下這就叫他回來。」
徐定疆點點頭說:「煩勞安伯。周伯!你在哪兒?」
徐定疆這麼無端端的一叫,眾人都有些訝異,周廣神出鬼沒固然不奇,徐定疆怎知他在附近?沒想到徐定疆叫出沒多久,周廣居然真的從城中一處民房頂上衝起,只不知道他何時上到那光禿禿的民房頂?
周廣一面飛掠而來一面還呵呵笑說:「早知你一能動就饒不過我,又有啥事了?」
「看來是打不過了。」徐定疆神態也十分輕鬆,一攤手說:「該把東西還人了。」一面說,徐定疆兩手一推,竟是從臥榻中起身站了起來。
安賜滿等諸將見狀可真是心中駭異,兩日前徐定疆還與死人無異,一時半刻前仍無法動彈,怎麼這會兒已經能站起來,莫要再過一首兒,忽然能走能跑,這才嚇人。
對一般貴族來說,因體內經脈有別,終生沒有機會修練先天真氣,對於先天真氣的自愈效果除了耳聞外,向少眼見,當年跟隨著徐定疆老爸徐靖,又不像作兒子的這麼容易受傷,看到這種情形的機會更少了。
周廣卻是不以為意,走近輕拍了拍徐定疆的肩膀,搖搖頭說:「這次冒險換血,你的功力更精純了。」
徐定疆可有些愕然,自己現在勉可起身,功力卻極為薄弱,周廣怎麼有把握這麼說?但他謙遜的一笑說:「周伯別讚我了……」
「但你有個缺點。」周廣忽然板起臉說:「我忍不住想說一聲。」
徐定疆見狀,一時弄不清周廣是在說笑還是怎麼,只好低首下心的說:「請周伯指點。」
「機巧智謀能以小搏大、險中求存,只要多成功幾次……很容易上癮。」周廣一點也不像在說笑:「但是實力才是上策,再這般弄險,只要一次失算,小心連命都去了。」
這話說得徐定疆冷汗直冒,當年徐靖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卻沒有周廣今日說的清晰,而且徐定疆近日漸漸發現,周廣見事之明、決事之快絕不下於己,卻一向少見他玩弄險巧,想來這次借卓卡空腹救人,已是大違他平日的原則,直到今日,周廣才終於開口提點他此事。
徐定疆回頭細思,自己一生雖然不長,但一直以來,往往以機巧為能,縱然多能趨吉避凶,但遇到真正的險境,還是得靠實力與機運才能應付,比如這次殺出蛇人大軍,只要自己或周廣的功力再差一些,豈有生機?而如今周廣真心提醒,自己若再以機巧為能,豈非自取滅亡?
周廣任徐定疆思索片刻,這才緩緩的說:「能得損傷最小、成效最大,自當竭盡心思謀算。但若實力不足,徒以智謀為恃……總有一天會倒大霉!」說到後來,周廣臉上叉開始帶著微笑,語氣也輕鬆起來。
「定疆謹領教誨。」徐定疆深深的一躬,他本就聰明,周廣無須多言,話中深意他已了悟於心。而周廣選在此刻提出,正是選了一個徐定疆最易接受的時機,自此之後,徐定疆的理路才真正的成熱,對於世事的體悟,又有一層不一樣的看法。
「好了!說過就算了。」周廣目光一轉,忽然又賊兮兮的說:「所以你現在要怎麼把這些蛇人騙走?」
徐定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周廣這話豈不是有些像自打嘴巴?不過弄成這樣,也是自己造成的,徐定疆歎口氣說:「現在除了施詐也沒辦法了,說了不是又挨周伯罵?」
周廣知道徐定疆尋自己開心,他也不計較,捏了捏徐定疆的身子說:「一般來說,再過一日你就能恢復大半,不過你的功夫十分古怪,我的經驗算不算數十分難說…
…那條怪繩你現在就要嗎?」
「是。」徐定疆望望城下說:「南角城隨時都會撐不下去,得先來個緩兵之計。」
「嗯。」周廣探手入懷,一面咕噥說:「那個小丫頭好像不把我功夫騙光不甘心似的,你從哪兒找來的?」
徐定疆暗暗歎息,周廣必是早知自己今日會要,否則怎麼會把蛇族至寶帶在身上?但他卻不顯驚訝,只笑笑說:「杏如的資質如何?」
「倒是真的不錯。」周廣點點頭說:「說老實話,你們這兒的皇族我看來都很適合練功,是不是一直有選種啊?」
徐定疆哪知道?他只好半開玩笑的說:「原來周伯那兒的人素質差異此較大?」
「這倒是真的。」周廣取出一個布包,一把塞給徐定疆,一面皺眉自顧自的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定疆沒空與周廣研究這個問題,他知道這時蛇人不過是休息,說不定再過一會兒又開始攻城,這麼打下去只怕十三萬官兵又得死個幾萬,到時怎麼應付都城的大局?
徐定疆調息片刻,感到自己內息已經在逐漸的彙集,雖然不能打架,也許可以唬一唬人,他深吸一口氣,真氣急運之下,渾身突然泛出淡淡紅霧,但在這一瞬間,徐定疆突然感到體外氣勁與以往大不相同,除了與心念聯繫之外,竟似乎也與血脈連成一體,雖說這些氣勁來自經脈,但卻莫名的與血脈緊密結合。
這是好是歹?不知道。徐定疆先不細想,驀然運足真氣大聲說:「蛇族族王托托多!本人南角城攘外安國使──徐定疆請見。」
紅霧本就有放大聲音的效能,何況徐定疆這時運足內息發聲,雖然不會有全身功力盡復時的聲威,卻也已經能聲傳數里,十分清晰。
徐定疆一發話,無論是城內城外都騷動起來。城內大多數人都知道徐定疆回城時像死人一個,雖然一直沒傳出身故的消息,但大多數人都已經不抱希望,只不過若是城破,城內數十萬軍民只怕得死得乾乾淨淨,就算已經沒了希望,還是能拚一天算一天,現在聽到了徐定疆的聲音,南角城中歡聲四起,士氣大振。
至於城外,蛇人本以為南角城數日可下,而周廣雖然沒幾日又蹦出來耀武揚威,卻一直沒見到徐定疆的身影。對徐定疆的功力,蛇人中領教過的已經不少,徐定疆若是從此不再出現,當然是一大好消息,沒想到今日又突然冒了出來,對蛇人來說,雖然對攻城一樣信心滿滿,但幾個大將總不免大皺眉頭──當然,如果他們有眉頭的話。
當日與徐定疆打了個兩敗俱傷,托托多的傷勢可比徐定疆輕微多了,這時自然已經好了大半。只不過這幾日中,為了避免周廣忽然想來個擒賊先擒王,托托多一直沒有親自攻城,沒想到這時忽然聽見徐定疆發喊,托托多一怔,抬頭一望,只見城西牆頭出現了那十分熟悉的紅霧,托托多目光一冷,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不該理會徐定疆。
徐定疆喊了半天,見托托多並未出現,他頓了頓忽然大聲說:「這是你們要的東西嗎?」徐定疆手一翻,一道紫光倏忽而出,正是蛇族至寶「紫龍鬚」。
托托多哪裡還按耐得住?他猛一挺身,肥粗的巨大身軀冒了起來,他粗聲粗氣的說:「你要怎樣?」
會說人話呢,真難能可貴。徐定疆呵呵一笑說:「這條怪東西還你如何?」
若不是南角城眼看數日可下,對方豈會這麼乖?托托多有些得意的說:「你若現在還來,也許我會考慮放過你們。」這話其實有些言不由衷,眼看南角城指日可下,幹什麼退兵?
「好。」徐定疆不在意的說:「明日正午,我與閣下談談條件,談妥了就還。」
為何要等到明日?托托多十分不耐的說:「你再拖延,我立即揮兵進攻。」
徐定疆一瞪眼,驀然間猛一揮手,「紫龍鬚」啪的一下猛然轟上城頭,還炸飛了七、八塊碎石,所有的蛇人立即躁動起來。徐定疆冷冷一哼說:「你再進攻,我就毀了這條爛鞭。」
這下城頭上下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徐定疆好大的膽子,若是真的毀了這東西,蛇人不滅了南角城才有鬼。
徐定疆卻是心裡偷笑,他剛剛這一下看來威猛,其實紅霧氣勁早已護妥,那股威勢不過是內勁撞擊後的反應。
但蛇人卻是群情激動,尤以托托多最為驚駭,若真為此毀了「紫龍鬚」,自己族王一位只怕就坐不穩了,蝕蘇大公論功力、勢力都不輸自己,只限於祖宗規法,不得不聽命於己,若給他找到這麼好的理由,他不趁機翻身才怪,就算毀了南角城也不划算。托托多只好忍怒大叫:「住手!」
「住手就住手。」徐定疆聳聳肩說:「只要談得隴,明天就還你,否則我先砸爛了這條爛繩,大家再拚到底。」
砸爛就完了,托托多只好說:「就明天……你若存心拖延……」
「要拖就不會只拖一天。」徐定疆打斷托托多的話說:「放心啦!」話一說完,徐定疆散去紅霧,揣著「紫龍鬚」離開城頭,徒讓下方的托托多氣的七葷八素,暗罵不迭。
徐定疆一退下,諸將自然立即聚合,而周廣卻又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徐定疆目光掃過四人,沉聲發令:「今日蛇人不會攻城,通令下去,一小時後,管帶以上將領全部到巒圭殿集合,我要重新分配部隊。」
安賜滿等人本有許多話想問,但見徐定疆明快的指示,四人只好同時躬身應是,各自去準備。
過了一個小時,巒圭殿的大廳中,各級將領一個不漏的到齊,管帶以上將領,除了南角城原有的四大龍將外,就是初任副龍將的南蘇、唐靈、楊失、孟啟共八人,不過這時徐定疆還特別叫來了趙才、墨琪兩人在一旁,也不知他作何打算。
這時徐定疆還沒出現,眾人肅立靜默、一聲不吭,眾人心裡各懷心思,對徐定疆如何帶領大家脫出現在的困境,一點把握也沒有。
以現在的情況,不交出蛇族至寶自然不行,但交出之後蛇人是否會退兵,卻是誰也沒有把握,否則早在徐定疆昏迷不醒之時,眾人便會要求周廣交出此物。
今日徐定疆一起床,第一件事果然就是使用蛇族至寶,問題是徐定疆哪裡來的把握,怎麼知道蛇人會同意?
經過這數日的鏖戰,這些將領雖然都退保得性命,但多多少少也都掛了些彩,精神疲憊自不待言,自得知今日蛇人不會攻城,而若徐定疆明日處理得宜,亦有可能自此化干戈為玉帛,緊繃的神經一鬆懈,倦意立即湧上。
這些人中,戰陣經驗最少的,只怕便是趙才與墨琪兩人,而在心中偷罵徐定疆的,自然除了趙才外沒有第二個。
自從被逼得不得不跟徐定疆之後,趙才自忖幾乎沒遇過一天好日子,從一開始在「疾風騎隊」中被歸勇死操苦練,後來雖然解散,卻又是回家挨訓,逼得不得不再度加入徐定疆的部隊,沒想到成軍不到幾天,忽然間就趕往東極城打仗。
仗雖然沒怎麼打到,可是連停留都沒停留,就又隨著徐定疆急急趕回南角城,回南角城沒幾天,又是大軍往北,參與皇上登基大典。
這麼奔來奔去已經夠累,沒想到到了都城不久,北疆大軍莫名其妙的突然殺到,南角城不知為何又變成先鋒,在徐靖率領下打了一場極為慘烈的戰役。
好不容易逃回都城,沒喘兩口氣,又是逃命般的奔回南角城。這下子總該好好生聚休息一下了吧?居然又把蛇人惹毛了?趙才越想越是不對頭,這麼跟著徐瘋子,總有一天玩完。
正想的頭頭是道時,徐定疆緩步而出,眾人同時一禮:「小王爺。」趙才這才回神,連忙跟著喊,卻是慢了一步。
這麼一來,自然惹得趙平南橫眉怒目,若非徐定疆在此,只怕一巴掌已經甩了過來,不過徐定疆卻不怎麼在意,只望著趙才笑了笑,卻沒說什麼。
這麼一笑,趙才可是渾身不對勁,每次有什麼倒楣事,徐定疆便是這麼向著自己笑上一笑,莫非這瘋子又有什麼陰謀?
徐定疆走到堂上,當中而坐,一面向眾人一攤手說:「諸位請坐。」
待眾人坐定,只見徐定疆低頭思忖了片刻,他才抬起頭說:「首先,明日之事,我想與諸位略作說明。」
這可不大合徐定疆的個性。趙才莫名其妙之時,其他幾位龍將卻都是暗暗點頭,心想徐定疆只怕是被周廣今日那一番話所感,這才有些改變。
「明日與蛇人協商,我們的籌碼絕不能只有蛇族至寶。」徐定疆頓了頓說:「若是如此,南角城難以平安。」
正是如此,安賜滿點頭說:「小王爺此言有理,不知我們尚有何憑恃?」
「若說老實話,自然是沒有。」徐定疆突然一笑說:「我們有的只有十三萬新舊不齊的官兵,對兩萬餘蛇人來說,這不足以依賴,所以我打算騙他們。」
騙蛇人?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徐定疆如何騙法。
徐定疆卻也不說明,只微微一笑說:「說起來畢竟不光明,只不過現在無法可施,只能這麼做……若騙的成功,可能得和他們作一陣子朋友。」
才剛打得你死我活現在要作朋友?徐定疆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眾人正發愣時,徐定疆已經一轉話題說:「第二件事,便是部隊的調整……首先,我的親兵隊兩萬裁成一萬,由墨琪副龍將率領。」
糟糕糟糕,墨琪陞官了,若自己沒升,豈不是難看?趙才正著急時,卻見徐定疆目光轉過說:「趙才這段時間守城有功,即日起擢升為『猛鯊龍將』。」
趙才一愣,心中無端端生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徐瘋子整人向來不缺辦法,自己八成又要倒楣了。
沒想到徐定疆一連串的說:「南蘇副龍將升任『軒宇龍將』、唐靈副龍將升任『瀝血龍將』、楊失副龍將升任『默風龍將』、孟啟副龍將升任『異行龍將』,袁業家、吳平、杜給、鍾名古四名管帶依序分為四位龍將副手……自後日起,連趙才在內,五人各自統領一部,率領兩萬官兵。」
大夥兒都陞官了?趙才剛安下幾分心,忽又覺得不對,這麼一算,豈不是去了十一萬?四位龍將手下呢?
徐定疆不疾不徐的接著說:「至於原有四部,除分配原有部隊外,得繼續招募新兵訓練,各補足兩萬之數。」
這麼一來,豈不是得有十九萬部隊?也就是說,還得招募六萬,「鐵雁龍將」杜如卡首先皺眉說:「小王爺,現在南角城中的壯丁人數只怕不足以因應。」
「所以我說後日。」徐定疆點頭說:「這一切措施,是建立在與蛇人談判成功之後……若是談不攏,也不用這麼麻煩,就依現在的情勢打下去吧。」
若蛇人退兵,四野散兵流民易於招募,確實有可能再多徵六萬,不過安賜滿卻有些遲疑的說道:「啟稟小王爺……就算蛇人退兵,糧草無虞,但一時之間,南角城公庫恐怕無法應付這些開銷。」
錢的問題……徐定疆歎了一口氣說:「不足之處呈報上來,由王府府庫變賣支應。」
其實徐定疆這話有些越權,他畢竟還不是南角王,論理無權動用府庫,不過誰也沒提出異議,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徐定疆見眾人無話,他一拍掌笑說:「就這樣吧,難得可以清閒一下,大夥兒記得休息休息。」說完他逕自離開,只留下面面相覷的眾將,誰也說不出話來。
劉冥折騰了一夜,怎麼樣也無法弄醒劉芳華,到了此刻,劉冥終於束手無策的枯坐一旁,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想到不理會劉芳華,她反而緩緩的清醒,劉冥這時也還沒完全死心,見劉芳華一醒,他連忙掠到劉芳華身畔,探手劉芳華的脈息,沒想到劉芳華手一翻,一股巨力襲來,劉冥詫異之下,來不及防護,被劉芳華這一下震出數公尺。
別說劉冥訝異,劉芳華也是一頭霧水,她剛醒來,忽然察覺到自己手腕有人觸摸,自然而然的一甩手,沒想到一股奇大的勁力突然自丹田湧出,把對方遠遠摔開。劉芳華猛一起身,身子自然而然的一輕,挺直的同時也認出面前那張驚訝莫名的臉是誰的。
這是搞什麼鬼?劉芳華皺起眉頭,劉冥一心把自己練成怪物,怎麼自己突然恢復原狀……不只恢復,似乎比以往猶有過之,可是又有不同,以往內息雖發自丹田,大部分內息總在全身經脈中川流不息,怎麼這時卻似是深隱於氣海之中,想用時卻又能十分迅捷的發出?而且……自己丹田似乎怪怪的……
劉芳華正想不清楚,卻見劉冥指著自己驚問:「你……你的功力怎麼回來了?」
不是你弄的嗎?劉芳華歪著頭,好笑的看著劉冥片刻,忽想起自己昏迷前曾服下半包徐定疆給的怪東西,莫非與那東西有關?有機會得去問問定疆那個鬼靈精。
劉冥見劉芳華不搭理自己,他可不能就這麼算了,這時劉芳華已經莫名其妙的恢復了功力,劉冥知道以自己的能力來說,並非沒有希望擒下劉芳華,只不過可能要費點功夫,他心念一轉,倏忽間心念催動一股宇宙能源向著劉芳華聚集,準備先把她束縛住再說。
劉芳華卻在這一剎那,忽然感受到體外許多奇奇怪怪的感覺,這感覺與一般的聽覺、嗅覺、觸覺、視覺都大不相同,只知道確實存在,但在劉芳華的心中,卻沒有一種辭彙得以說明。正糊塗時,劉芳華突然發覺一股發自劉冥的奇異能量,正催動著另一股在空間中徘徊的能量迅疾的往自己這邊集中過來,她自然而然的心念一動,將思緒集中到了那股逼來的能量。
這一瞬間,劉冥也察覺到了變異,沒想到一向操控順利的能量這時居然不理會自己,反而隨著劉芳華釋出的意念而波動,忽然之間,劉冥的操控失效,那股凝聚到了一半的能量忽然一散,捲起一股勁風向著四面疾吹,又散入了四面的空間。
好玩!劉芳華首次察覺到自己僅憑心意便能控制體外的東西……如果那也能稱為東西的話,反正不管如何形容,劉芳華心念一動,反而使那股能量再度聚集,向著劉冥急捲過去。
劉冥等於是見到了天底下最荒唐的事情,他怪叫一聲,猛一個拔身急竄,一面閃過那股能量一面嚷:「你學會了?」
不會吧?劉芳華嚇了一跳,自己已經變成怪物了?劉芳華看看自己的雙手,並沒有如同劉冥或幾位尊者般的轉為青紫,劉芳華放下心說:「你胡說。」一面嘗試者吸引其他似乎不同性質的能源,想把劉冥裹住。
不過各種能源的性質似乎各不相同,劉芳華這麼亂試,空中突然無端端的轟然炸起一聲霹靂,一股熱氣向著四方瀰漫,劉芳華一面聽劉冥嘶吼:「你還說不是?這不是『幻靈大法』是什麼?」
劉芳華望向劉冥,忽然間想起了自己被逼流產的事情,她臉色一沉,猛然怒斥說:「管你是什麼,你把命拿來。」話一說完,劉芳華也不再玩那搞不清楚的能力,彈足間紅光一閃,迅疾的逼近劉冥面前,泛著白芒的玉掌向著劉冥直拍過去。
挨這一下可不得了,可是劉芳華這麼一閃即至,速度快到劉冥根本來不及施展「幻靈大法」移位,多虧劉冥本身功力也不低,他往下方急滾,直穿入林木之間,這才避過了這一擊。
劉芳華一時間沒注惹到這裡是樹梢與籐蔓連成的平面,所以也沒防到劉冥會住下躲,正想追躡,忽然又感到另一股能量正被劉冥所控制。劉芳華顧不得玩遊戲,相準了感應的位置,猛然一掌急劈,一股兇猛的力量脫掌而出,向著下方的林木急刮,草木飛捲間,劉冥十分狼狽的往外閃,一面叫:「且慢,聽我一言。」
劉芳華急閃到劉冥的面前,卻見劉冥似乎真的不逃了,劉芳華這才提掌怒聲喝:
「你說!」
「你……」劉冥臉上儘是訝異,吞了一口口水才說:「你既然練成,我死而無憾,但……我怎麼也弄不懂,怎麼會……你也轉換成先天真氣了?」
劉芳華一怔,這才感到有些不對,自己的內息確實忽然有種精完神足、氣息飽滿的感覺,而且剛剛幾個大動作,都是極為耗費真力的功夫,怎麼經脈中一點空乏的感覺也沒有?還有一件奇怪的事倩,自己的丹田氣海雖沒有以往氣足時的飽足感,卻一點也沒有消耗的感覺,彷彿無窮無盡的往外激散,這……這也不像是先天真氣啊?
可是管他功夫,能殺的了劉冥的就是好功夫,劉芳華臉一沉說:「你就是這句廢話?」
若兩人有段距離,劉冥還有機會逃生,但現在劉芳華不但功力高強,連劉冥施展「幻靈大法」都能預先感應,劉冥可真的是沒轍了。他微歎了一口氣,苦笑說:「對我來說,生死已經不是這麼重要,當時我施下辣手,便早知會有這麼一天,只沒想到會這麼快。」
劉芳華心中微微一動,劉冥早知自己功力高於他,等自己練成「幻靈大法」之後,當然會找他算帳,那他又為什麼一心一意要傳授自己這套功夫?但劉芳華實在已經恨透了劉冥,她顧不得劉冥有什麼偉大的計畫,她微一凝勁說:「既然你死而無恨,我就成全你。」
「不。」劉冥連忙搖手說:「雖然為何會產生如此狀態,我仍不解……但眼看你已大成,若能容我多活半日,我可將這些年體悟的實用功法全部傳授於你,日後你另尋傳人之際,也少了摸索的功夫……」
誰要幫你找傳人?劉芳華一沉臉說:「我不屑學你這套偷雞摸狗的功夫。」
被劉芳華這麼一說,劉冥的臉色慘變,露出一股絕望的神情說:「你我的仇恨,與人族的強盛何者為重?難道你連這一點都不顧了嗎?」
劉芳華才不信非得靠這套功夫人族才能強盛,但她畢竟心軟,見劉冥絕望的神情,不知為何這一掌就是擊不下去,劉芳華掙扎了片刻,終於說:「若是多給你半日說明,你便死而無怨?」
「沒錯!」劉冥大喜點頭說:「只要傳完功夫,我便自絕當場,絕不遲疑。」
看劉冥這麼視死如歸,劉芳華那股怒氣莫名的消去了大半。劉冥雖然行事古怪、心理異常,但卻向來不會撒謊,他說了會自盡,那是一定不會騙人的,日後自己要不要練、要不要找傳人,反正他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先學了他的功夫,讓他心安的死去?
劉冥見劉芳華依然在思索,他忍不住又說:「何況你剛剛應該已經發現,練成幻靈大法的人,因氣機與外能牽繫,彼此身在何處都無法隱瞞,若我騙你,無論躲到天涯海角,你也能找出我來。」
這好像是真的……劉芳華當初只練到一半,已經無法逃出劉冥的追蹤,而適才追殺劉冥時,確實也曾自然而然的發現劉冥的方位,劉芳華歎了一口氣說:「你就說吧……日後會如何,我可不敢保證。」
劉冥似乎對自己這套功夫有莫名的信心,相信劉芳華學了之後必然會知道「幻靈大法」的好處,他毫不遲疑的說:「為了誠意,我就從尋蹤開始,日後你所有傳人,如敢違逆於你,絕逃不出你的掌心……你先斂入內息,心神放入虛空,是不是感到數之不盡的各種能量?其實我弄懂的十分少,大部分還不知如何運用,還有一些特殊的種類,不是每個人都能感應,似乎是與體質有關……先不說這些,在虛空中,你是否能感到似乎有些能量被其他的心神牽動?」
隨著劉冥的話語,劉芳華慢慢被引入了空間中另一種奇異的世界,似乎正以不同的角度重新體悟這個世界。果然在廣大的蒼穹中,劉芳華察覺到了幾個牽動氣機的來源,除了自己與劉冥外,果然還有五個聚在一起的心靈……想必是五位尊者了,劉芳華詫異的說:「他們不是回去北疆了嗎,我們怎麼感應得到?」
「在能量的空間中,我們一般所知的距離並不適用。」劉冥也彷彿沉醉其中般的說:「所以隨著其中一種能量,我們能在虛空中來去自如,他們現在應該在……怪了,怎麼不到百公里?難道有事回來找我?」
「怎能知道多遠?」劉芳華皺眉問。
「從其間能量的摺疊可以看的出來,每個摺疊約莫百餘公尺到半公里遠。」劉冥跟著又解釋說:「每一個摺疊,就是可以穿越的異空間,我們可以藉著心念略為影響,移位到適當的地方,這種操控又與熟練度有關,必須先在空曠的地方棟習,不然十分危險。」
劉芳華感受到五位尊者移動時的能量,心中真的起了些興趣,她也就不作聲,靜靜聽劉冥敘述。
劉冥一面說,其實心中一面在思索劉芳華的狀態,她如今的狀況,彷彿是更高一層、更完美的「幻靈大法」,到底是怎麼產生的?劉冥絞盡腦汁,仍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事實上,感應體外能量,必須把全身的各種與外界的自然聯繫降到最低,產生一種純心靈的繫絆。在這個逆天而行過程中,最困難的便是無論先天後天,所謂的內息本是來自天地,自然會起反製作用;必須以功法壓制,使內息與外界的聯繫阻斷,副作用便是在這樣的過程中,會使得被壓抑的生機滅絕,而若已先練先天真氣,劉冥所創的功法無法壓抑,自然降不下生機感應,也就不用提要感應宇宙能量。
只不過因生機斷絕而產生的停止老化、歲數延長等優點,對劉芳華來說是不是也失效了?
劉芳華這時能內的內息雖然源源不絕,施用如一,彷彿先天真氣,卻奇怪的並非由天地間引入,而是莫名其妙的突然出現在她體內。這麼一來,劉芳華的內息川流不息,卻又絲毫不與外界感應,劉冥的阻絕功夫便輕而易舉的產生了效用,而壓抑生機的副作用卻自然而然的消失,畢竟這與劉芳華現在體內的狀態毫不違逆。
問題是她的內息從那兒來的?一定與她丹田內的那個奇異空間點有關……劉冥一面想,一面歎了一口氣說:「無論是否施行『幻靈大法』,氣機既然相引,必有能量圍繞,所以我們能察覺到任何修練的人,但若日後修練的人數增多到數百以至數千萬個,那時想認出誰是誰,就十分困難了。」
「我明白了。」劉芳華忽然問:「他們來找你做什麼?」
「他們之中還帶著一個人,必然是北疆有事。」劉冥這幾日沒注意五人的動向,所以不知道五人一直沒回北疆。他搖搖頭說:「我還欠劉禮一事,看來是來不及了。」
不知道跟來的是誰?劉芳華一點興越也沒有,甚至也不想與來人碰面,畢竟兩方早已勢不兩立。劉芳華頓了頓說:「冥……堂叔祖,你去與他們碰面吧,我在這兒等你。」
見劉芳華忽然又以輩份尊稱自己,劉冥訝然說:「芳華丫頭……」
此時劉芳華臉色卻又突然轉厲說:「但你若是敢騙我,我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你!」
劉冥神色轉為平淡,知道劉芳華終究不會原諒自己,自己活了這麼多年也夠了,若能將所有功法傳給劉芳華,生機斷絕的自己還有什麼好眷戀的?他點點頭說:「也好,省得你與他們見面尷尬。」劉冥一面說,身形逐漸淡薄,終於消失在劉芳華眼前。
劉冥這麼一動,數十公里外的五位尊者立即起了感應,再穿過了三十餘公里後,他們帶著白浪在一處平原停下,等候著劉冥的接近。
白浪自然是莫名其妙,不知五人為何突然停了下來,他正要發問,大尊者已經開口說:「他快來了,我們依計畫行事。」
來了?白浪忍不住問:「芳華呢?」
「她留在原地。」大尊者從感應得知,劉芳華已經完全練成,但他不願告訴白浪,否則白浪失望之際,也許會不肯出手幫忙。
可是這麼說的不清不楚,白浪可有些緊張,劉冥怎麼會讓劉芳華一個人留在那兒?是無法自由行動還是受了傷?若是被劉冥以針定穴,也不能一個人留在那兒啊?白浪有些擔心的說:「我們不該停下的。」
「放心。」一旁的二尊者有些譏刺的說:「辦完事情,我們會帶你去見她的。」
至於見了劉芳華以後白浪會不會失望,二尊者自然不會在乎。
見二尊者話中有話,大尊者皺皺眉說:「白安國使這次幫了我們的忙,我們五人日後必會報答。」
自己豈是期待他們報答?白浪搖搖頭歎口氣沒說話,心中卻又想著,不知白靈到了何處?自己當時想都沒想就拋下她,她會不會感到難過?白浪心中頗為沉重,但猛然又想,自己為什麼覺得她會難過?這一瞬間,白浪額頭上出現了汗珠,在他心中一直不肯面對的事實,這時終於赤裸裸的看清了。
怎麼在這個時候想到這些?自己可是來救劉芳華的。白浪有些傍徨又有些困惑,但怎麼努力,也無法把白靈那雙帶著期望的水靈大眼從心底抹去。
兩方各有想法,彼此話不投機,過沒多久眾人都沉默下來,靜靜等待劉冥的到來。
二、三十公里速的距雌,在突破空間直線進行的情況下,沒花多久,劉冥已經出現在眾人之間。他才一現身,目光自然而然的轉到白浪身上說:「原來是白安國使,二皇子有事嗎?」
「參見衛國使。」白浪隨著五人一起行禮,跟著說:「二皇子有密旨傳遞,請五位尊者攜卑職南來,求見衛國使。」
「什麼密旨?」劉冥向著白浪走去。
白浪左手探入懷中,一面說:「是一份密函,卑職並未得聞內容。」一面從手中取出了一封信。
「哦?」劉冥一面向白浪走近,心中一面為難,若劉禮這時要求自己幫忙,可能得食言一次了,畢竟現在傳功給劉芳華才是最重要的事,而若是弄清了劉芳華怎麼練成完美的「幻靈大法」,豈不是更適合往外流傳?這時誰有空處理那兩兄弟爭位的事情?
這封信自然是假造的,白浪捏著信向劉冥走,眼看兩人距離接近到了兩公尺內,白浪雙目一凝,突然猛一揮手,一股龐大的氣勁倏忽間脫掌而出,一面捲起破空的氣爆聲,一面迅疾的漲大向著劉冥捲去。
同一瞬間,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圍住劉冥的五位尊者,同時運起了平生最得意的功夫,同時向劉冥擊去。
劉冥根本沒有提防,何況他這時還在想著劉芳華的事情?白浪的掌力雖非全力以赴,但聚集他全身三成力道的能量,也不是劉冥所能承擔。劉冥狂吼一聲,正要運功相抗時,突覺身旁氣氛一變,首先電光一閃,一道迅雷便從頭頂上直劈了下來,還趕在白浪掌力之前,此為大尊者的「電聚」。
劉冥倉卒運集了功力才挨這一下,全身焦黑痛麻不說,白浪摧心裂肌的掌力又到,轟得一下,劉冥彷彿斷了線的風箏般飛摔,飛摔到一半,一股能量突然包住他的身驅,硬是把他凝住在空間之中,硬生生的承受著白浪的掌力,正是二尊者所施展的「凝物」。
這麼一來,劉冥已經去了半條命,白浪的掌力威勢卻毫不減弱,破開了二尊者「凝物」的能量,繼續把劉冥往外轟擊。而同時在劉冥的週身閃起了一片赤焰,身後無端端的冒出了一塊大石,已經焦黑的劉冥不但再受了一次燒灼,還被白浪的掌力帶著撞向大石,劉冥的下半身剎時血肉糗糊,慘不忍睹。這兩股能量,分別是三尊者的「火焚」與四尊者的「移物」。
至於五尊者,他能操控氣牆擠壓,但白浪的掌力一出,越激越快,劉冥被激飛的速度更是令他措手不及,好不容易凝出了氣牆,還沒罩到劉冥,便已經被白浪的掌力整個擊碎,毫無效用。而劉冥隨著白浪掌力的激散,直飛射了數十公尺後,才滾摔落地。
六人立即往前飛掠察看劉冥的狀態,到了劉冥身旁,饒是五位尊者早已失去常性,也忍不住別開頭,不敢多望;劉冥不只全身焦黑浮爛、皮開肉綻,剛剛護在胸前的雙臂,只剩兩條猶帶血絲的白骨懸垂,下半身血肉更已經寸寸飛散,連形狀也不復存;整個人出氣多入氣少,看來是活不了了。
說老實話,單是結結實實的挨了白浪這一擊,劉冥已經難有生機,其他人的助攻,更是落井下石,劉冥為了修練「幻靈大法」,本未修練先天內息,受了這麼重的傷,就算是十個埳山老人加在一起,也救不活他了。但劉冥畢竟修練百餘年,仍憑著一絲餘氣保住心脈,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便是無法把自己所知教給劉芳華,若要讓她自行摸索,豈不是又要數十年?
六人望著劉冥,一時之間,誰也沒有動作,沒看著劉冥死去,任誰都不放心,但誰也不忍加上最後一掌。
忽然間,五位尊者同時大驚抬頭,向著西南面遼眺,白浪見狀,跟著向那裡望,卻是什麼也沒見到。他呆了呆,正不該知不該發問,忽然間,只見一個小人影從地平線冒出,倏忽間又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卻又近了不少。過不多久,白浪終於看出了那人是誰,他渾身巨震,忍不住一聲歡呼,御氣往前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