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魚旭心裡正在煩惱,白浪這小子沒事怎麼沖得這麼快?沒想到白浪又驀然慢了下來,他急趕兩步,騰躍間,卻也注意到了來者的身份,白魚旭也是一怔:心裡並不輕鬆。
因為這兩天與劉禮的關係不大好,一直沒有向他稟明白浪與熊族的牽扯,若周廣沒遮攔的嚷了出來,豈不是壞事?不知道他說了沒有?
這時的周廣,已經被近千名官兵包圍起來,在他面前站的除了劉禮之外,還有徐苞、何威凡、風紫婷,至於唐贛卻沒看到人,也許因為被教訓得七葷八素,已經先退了下去,但就這些人,已經是這個隊伍中的頂尖高手,何況白浪與白魚旭正在趕來?按理來說,就算是人族頂尖高手的兩位供奉同來,對這樣的陣容也不敢掉以輕心。
可是周廣跨坐在那生著兩條粗大突兀兩腿的卓卡上,正一臉不在乎的笑嘻嘻說:「大家都是人,別這麼緊張好吧?』
「閣下何人?」劉禮皺眉問。
「我叫周廣,周廣就是我。」周廣說到一半,眉頭微皺說:「這麼說好像廢話,卓卡,你替我介紹。』
「這位來自地球。」卓卡果然應聲發話:「據我推測,以你們的分類法來說的話,他的血統該屬於皇族。』
「唷……」周廣瞪大眼說:「我是皇族?」
卓卡沒有臉,自然沒有表情,不過從語調中聽得出來,他有些沒好氣的說:
「當然是皇族,皇族也就是血統純正的地球人。」
「原來如此。」周廣點點頭,目光轉向劉禮,忽然大聲說:「既然如此,剛剛那傢伙為什麼擦我麻煩?本大爺可是皇族。』
劉禮不禁啼笑皆非,這是哪裡冒出來的渾人?他還沒說話,一旁的何威凡已經開口說:「啟稟二皇子,此人當時曾協助徐定疆衝破末將的防禦。』
周廣眨眨眼,望了何威凡幾眼才說:「對了,就是你這小子打傷卓卡的,還好卓卡打下爛,不然我非找你算帳下可。」
劉禮心裡一動,以往曾有傳說,人族祖先是來自天外,莫非天外便是此人口中的地球?不過這時沒時間問這些,劉禮換個話題說:「閣下曾協助徐定疆與我軍衝突,不知與他有何關係?』
周廣想起當初徐定疆告訴自己的事,他恍然大悟的說:「原來你們就是當初想對付皇儲那老小子的人?』
這可是說來話長,而且這胖子消息未免太不靈通,眾人面面相覷,正不知該如何答話時,周廣卻是兩眼二兄,哈哈一笑說:…坦不是白小子嗎?」
這時白浪等人已經到了場邊,白浪這才剛知道兩方起衝突的原因。適才周廣見人便糊里糊塗的問起徐定疆,豈知徐定疆現在已經成了北軍的首要敵人之一,唐贛自然非動手不可,但遇上了周廣,唐贛不吃虧也難。
不過,現在周廣這麼向自己打招呼,白浪可有些尷尬,點點頭說:「見過周前輩。』
「嗯……』周廣點點頭說:「唷,白家老頭也跟來了?」老頭指的下是別人,正是隨後趕到的白無旭。
而白無旭一見周廣立即大皺眉頭,他還記得自己當時被周廣一掌打退的往事,對於周廣他可是十分有戒心,只沒想到他去熊族之後還能活著回來?又或者這傢伙根本沒去熊族?白無旭想到這裡,十分想質問周廣,但又礙於劉禮等人在場,只好勉強壓下心裡的疑問。
劉禮沒想到白浪等人與周廣相識,他疑惑的目光轉過來,白無旭當即低聲說:
「啟稟二皇子,那人便是當初東極大戰時從空中掉下的火球。』
劉禮這才想起,確實曾聽過此事,而且據說那時迎接劉然時,這人也在現場,只不過當時失之交臂,想來此人與徐定疆的交情也該不深,劉禮一想及此,臉上露出笑容說:「原來是周前輩,往昔多有得罪,還請周前輩恕罪。」
二一皇子?』周廣臉上突然露出笑容,有些賊兮兮的笑著說:「莫非就是你要和你大哥爭位?」
這話未免太過唐突,眾人臉色都變了變,尤其劉禮與白魚旭同時都吃了一驚,兩方相距並不近,白無旭雖說並末傳音,但聲音已經壓得十分低,沒想到十餘公尺外的周廣居然聽了個一清二楚?
徐苞見劉禮沒有回答,當即皺眉說:「劉然昏庸無能,豈能居帝皇之位?」
「好理由。」周廣搖頭晃腦的說:「天下唯有德者居之,是不是這個意思?』
劉禮眼睛微微二兄,倒沒聽過這句話,不過似乎挺有道理的?不過他喜悅的神色隨即一轉黯然,歎口氣說:「劉禮無德無能,不敢受此稱譽。』
其實周廣說笑的成分遠大於稱讚,但見劉禮這麼說,他也不好意思解釋,只好向著白浪揮揮手說:「白小子,那件事的後果你怎麼早沒告訴我?」
所謂的後果,莫非指的便是熊族興兵一事?白浪臉上微微發紅,不知該如何解釋,當初白玫、白魚旭讓周廣去找熊族,本就有些陷害他的意味,這時白浪還真是無言以對。
白魚旭看周廣的敘述方式,似乎也沒打算將那件事說出來,此人畢竟不是草包,白魚旭鬆了一口氣之餘,再見劉禮望著白魚旭的模樣,他心念一轉,揚聲說:
「多謝周兄相助,還請隨軍一行,讓我等稍致謝意。」
「不用了。」周廣搖搖手說:「我本來還在奇怪,那四城怎麼各打各的,原來人類鬧內哄……嗯,白小子,那位聽了很生氣唷,我勸你到時最好避一避。」
「多……多謝提醒。」白浪心裡苦笑,宏侖性如烈火、秉性剛毅,一向不聽人勸,他早能想像宏倫得知消息後的情景,當初也是因為這個個性,宏侖才會與自己結而為友,只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與宏侖翻臉成仇。
「話傳到了,我也該走了。」周廣望望四面說:二一皇子,是下是不讓我走?」
雖在千餘人包圍之下,他卻是毫無懼色,臉上依然輕鬆自在。
劉禮心念電轉,此人功力高深莫測,若投入敵方,可謂心腹大患,但這麼將他圍殺似乎也下怎麼恰當,劉禮目光一凝說:「人族正逢存亡絕續的關卡,可否請前輩與我等同行北上抗敵?』
「饒了我吧。」周廣呵呵一笑說:「那堆大狗熊中高手可不少,我可不想再闖一次。」
劉禮沒想到周廣居然曾與熊族高手過招,他雖不明白何謂狗熊,依然立即問:
「前輩在哪裡與熊族衝突的?」
周廣目光掃了白浪一下,呵呵一笑說:「這有什麼奇怪的?往北一直走下去,到處都是大狗熊,還怕沒有衝突?」
一旁的白無旭頗想向劉禮進言,讓劉禮留下周廣,但若是自己開口,周廣八成會翻臉說出白浪與熊族的關係,那可是弄巧成拙……就算用傳音的方式,周廣似乎也能察覺,想來想去,白無旭還是開不了口。
白浪卻對周廣十分抱歉,所以也十分希望周廣能脫出是非,他吸了一口氣說:
「啟稟二皇子,周前輩雖然功深莫測,但一向與人無爭,應不會襄助都城。」
白無旭聽了卻是大皺眉頭,白浪怎麼敢作此保證?若日後周廣幫助徐定疆,他可不是犯了欺君主罪?現在白家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再生點什麼變故,真的會萬劫不復。
而說老實話,白浪心裡可是一點把握也沒有,他算是拼上了日後被劉禮怪罪,替周廣說上這麼一句好話。
劉禮還在沉吟,周廣卻耐不住了,他忽然哈哈一笑說:「當時我被數百大狗熊圍住,你們可知道我怎麼逃出的?』
他曾被數百熊族圍住?眾人臉上都露出不信的神色,熊族數百可敵人族數千,與蛇族人戰力相當,豈有人能逃出?當初若下是有地道脫身,手持月華劍的白浪也差點殺不出東極城,周廣這個牛皮會不會吹的太大了?
周廣目光四面一掃,臉上綻開了笑容說:「就知道你們不信,且讓我表演一下……」話末說完,周廣驀然扔下卓卡,一個騰身往西飛射。
劉禮一怔,跟著哈哈一笑說:「就見識一下,大家與周前輩練練功夫。」劉禮話說到一半,徐苞、何威凡、風紫婷已經向著周廣追了出去,四面的官兵也吶喊著向飛空的周廣集中,白無旭與白浪微微一遲疑,只好也跟著追出去。
同一瞬間,被留置於地面的卓卡忽然一蹦,向著空中的周廣衝了過去,與周廣在空中會合後,卓卡與周廣又斜飛了十餘公尺。
眼看到了最高點,按理周廣正要墜下時,忽然卓卡兩腰脅處猛地炸開了兩片薄薄的大片,彷彿兩大片翅膀一般的往前方滑翔,直飛出了五、六十公尺,一轉眼直掠出了人堆。
但官兵追不上,何威凡、徐苞、風紫婷、白浪、白魚旭等人卻不比卓卡慢上多少,眼看正要下落,五人自然向著周廣落下的地方彙集,卻見周廣哈哈一笑說:
「大家小心了。』
五人一愣,只見周廣的兩臂突然一振,猛然向著下方轟擊,兩道洶湧澎湃的氣勁當即往下直轟,五人一怔,自然而然的減慢了速度。那股勁力毫不客氣的向準著空無一人的地面硬生生的砸了下去,只聽轟然一聲爆響,勁流四散、塵上飛揚間,只見騎著卓卡的周廣被那股勁流一激,猛然向著斜上方再度激飛,遠遠的又往前方掠去。
怎麼能讓他這麼走了?眾人眼見周廣的速度雖然不慢,但還勉可追及,五人也不放棄,隨著周廣的去向狂追,就不信他不會累。
徐苞一面追,一面哈哈笑說:「周兄這手功夫果然妙極,看來我們可要出醜了。」徐苞掌握了劉禮的心態,便算這麼強留下周廣,彼此也不至於撕破臉。
眼看周廣又要掠下,周廣忽然高叫一聲說:「這一下可要小心羅。」
小心什麼?五人眼見周廣又是一掌轟過來,同時頓上一頭,準備讓過周廣這一掌,卻見卓卡的兩片薄翅驀然微微一偏,卓卡劃過一個弧度,落點產生了一個絕妙的差異,那兩道沛然的掌力一轉,卻是向著五人迎頭壓下。
五人一怔,這下勁風壓頂,不招架不行,總算五人都不是弱者,心念動間功力已提,五人立即同時往上發掌——其中只有白浪只出右掌,他實在不敢亂用他左手的功夫。
周廣毫不畏懼,兩面的掌力猛然一撞,立刻炸起了一聲更強烈的氣爆聲,五人同時往後連退了數步,都覺得不大好受,但周廣與卓卡卻藉著這股勁力,往西方飛掠的更快更急,在眾人這麼一頓之下,周廣已經又飛出了百餘公尺。
這麼一下,五人都緩下了腳步,他在天上眾人在地上,他可以向著上方卸勁,眾人卻得硬生生的承受,這麼一來一往可不划算,多接幾下不知道誰先倒霉。
「不用送了。」周廣的聲音遠遠傳來:「有緣再會。」
眾人心知肚明,再追也沒有用,眼看著周廣又掠出了數百公尺後,他終於不再發掌,只以卓卡跳躍配合著半空的滑翔,逐漸掠出了視線之外。眾人心裡同時湧起了一個念頭——此人說曾遇過數百熊族圍攻,看來不是虛言。
牧固圖紀元二一O一年十四月二十六日放下手中的薄冊,徐定疆深吸一口氣,再緩緩的呼出,臉上露出一抹欣然的笑容。
一旁侍立的玳姿見狀,從一旁取過茶水說:「小王爺,小婢去換三亞茶。」
「不用了。」徐定疆突然站起,長臂一伸,將玳姿一把摟近,輕吻了一下玳姿的面頰說:「這麼熱天,喝點涼茶不打緊。」
玳姿低下頭,帶著三分羞澀的微微一笑,前些日子,先是一路北來軍旅不便,後來徐定疆到了都城又十分繁忙,前幾天還被抓到「幻萃閣」關了起來,好不容易叛軍退去,徐定疆奉軍返城,前幾天又為了身體尚未完全復原,也不能與眾人太過親熱。今日看來已經大好,恰好輪自己服侍,玳姿心裡知道,三位妹妹口中不說,其實她們十分羨慕。
玳姿正臉紅的思忖時,突然胸懷一癢,她忍不住全身一縮,有些顫抖的呻吟說:「小……小王……爺……」卻是徐定疆的手不大安分。
「好久沒抱我的姿兒了。」徐定疆在玳姿耳邊輕輕的低語,一面輕吻玳姿小小的耳垂,玳姿全身發軟,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卻發覺手裡一空,手中茶壺不知怎麼已落到了徐定疆的大手中。摟著玳姿的徐定疆正一仰頭,就著壺嘴咕嚕嚕的灌下了半壺。
玳姿失笑說:「小王爺……您也不用個杯——』卻是徐定疆再度突襲,玳姿自然又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片刻,徐定疆舒爽的歎了一口氣,哈哈一笑說:「用杯子幹啥?這樣喝才過癮……若是酒就更過癮了,姿兒,幫我拿壺六藍根來好不好?』
「小婢遵命。』玳姿雖有三分失落,但仍整整有些零亂的衣襟,伸手取回茶壺:心想著順便去換三亞新茶葉,便轉身娉婷的去了。
徐定疆向著斜上方的天窗望望,失笑自語說:「再過幾小時就天亮了……沒想到又過了一天。」;
徐定疆收好薄冊,想到今晚玳姿羞中帶喜、欲語還休的模樣,徐定疆不禁有些怦然心動,這幾日也辛苦她們了,若自己當時在戰場中喪命,會難過的人只怕也少不了她們四個。徐定疆暗暗歎了一口氣,轉念又想,習回河城部隊撤退固然是好消息,但這麼一來,戰禍不知何時才能終止。
正想間,徐定疆突然一怔,悄無聲息的掠到門旁,過了片刻,徐定疆驀然猛一拉門,門這麼一開,門外一張小臉立即驚呼一聲,嚇得連忙望外逃。
這不是徐曇如那小妮子嗎?怎麼半夜跑來了?徐定疆一怔,卻也是傻在當場,忘了呼叫。
徐曇如直奔出庭院之外,過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探回腦袋,卻見到徐定疆愣愣的望著自己發呆,徐曇如臉一紅,又躲了起來。
不過這時徐定疆已經回過神,他有些訝異又有些狐疑的輕叱:「小妹子,出來!』
徐曇如躲下下去,吐吐舌頭害羞的轉了出來,微一抬頭,見徐定疆直勾勾的望著自己,徐曇如連忙低下頭去,話也不敢說一句。
徐定疆臉上裝的正經,心裡卻是暗暗擔心,剛剛精神都集中在閱讀上,不知這小丫頭什麼時候來的?若她看到自己與玳姿的親暱動作,對她來說不知道會不會太過刺激了?而若自己沒發現,等會兒玳姿回來,只怕還有更露骨的,還好剛剛稍將心念往外延伸……今晚可是真險。
兩人這麼相對著不說話,徐曇如似乎頗習慣,徐定疆卻是十分難過,正搔頭抓腦的不知如何開口,卻聽到徐曇如有如蚊蚋的低聲說:「定疆大哥……』
「是、是……」心虛的徐定疆十分客氣:「小妹子有何貴幹?」
「定疆大哥看完了嗎?」徐曇如抬起頭問,依然帶著三分羞意。
「剛看完。』徐定疆目光轉了轉,試探的說:「你不是知道我才看完嗎?』
徐曇如一怔,臉上又帶三分羞澀的說:「原來定疆大哥早就知道了。」
果然早就來了,徐定疆心裡暗感糟糕,自己現在的功夫固然週身附近防禦格外堅實,但若不特意運功,一段距離之外反而少了警覺,加上徐曇如輕身功夫已有根基,更是不易發現,沒想到自己的功夫有這層缺點?徐定疆心裡暗歎一口氣,說:
「你等不及明天才聊?」
徐曇如目光中露出期盼的神色,柔柔的說:「如果定疆大哥方便的話……』頓了頓,她小臉一紅,跟著又加了句:「若不方便,小妹還是明日再來。」
徐定疆臉皮固然厚,這時可說不出「不方便』三字,這麼讓她回去,小丫頭不知道心裡會怎麼胡思亂想。徐定疆點點頭說:「當然不會不便,我們到前面的涼亭坐著談。」徐定疆再怎麼不拘小節,也不好這時把一個少女請入自己房中。
徐曇如對此倒沒什麼意見,她隨著徐定疆走到涼亭,只見徐定疆回過頭來說:
「我剛剛才看完了你的四套陣法。』
徐曇如輕點了兩下螓首,目光中露出企盼的表情,卻見徐定疆沉吟了一下說:
「這麼說吧……我還是有些意見。」
徐曇如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失望的表情,但仍帶著禮貌的微笑說:「請定疆大哥指點。』
「指點不敢當。」徐定疆目光往外一轉,手一揚,一道紅霧驀然激飛外進,將涼亭外一大片的碎石捲了起來,倏忽間彙集在涼亭中央的小桌上,徐定疆跟著在桌旁落坐,一面說:「用說的不清楚,我們試演一下。』
徐曇如可真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徐定疆功力高強若斯,她怔怔的想,若是給妹妹杏如知道了,下次她絕不會不肯一起來……
徐定疆排著碎石,忽然發覺徐曇如呆在一旁,他莫名其妙的說:「怎麼了?」
「沒……沒有。」徐曇如小臉一紅,連忙跟著坐到了徐定疆對面,手忙腳亂的排起碎石。
「就先這樣。』徐定疆整了整桌面說:「這是一片平野,你我各有四千部隊,你要用哪種陣勢迎敵?」
徐曇如臉上放出光采,挪動著桌面的石頭。
此時,忽聽到一聲柔柔的輕喚:「小王爺。』
「給我就奸。』徐定疆微笑說:「姿兒,你也來一起看。」
原來適才去取酒的玳姿正緩步而來,她見到涼亭的景象:心裡雖然訝異,臉上卻依然平靜,將六藍根遞到桌邊,一面替徐定疆斟上了一杯酒。
徐曇如偷眼望了一下玳姿,才剛恢復正常不久的臉頰又泛出了桃紅,兩手雖是挪動著碎石,卻又彷彿有些心煩意亂,弄了半天,桌上的碎石陣竟是下成模樣。
徐定疆心裡暗叫糟糕,小丫頭鐵定見到了自己與玳姿的調情,雖說玳姿等四人本是自己的侍妾,在自己屋中親熱調笑乃天經地義,但小丫頭身屬上族,在尚未凝結內息前,尤忌心思紊亂,尤其是男女間事,若因看到此事而害得她練功事倍功中,自己罪過不小。
但這時若要玳姿迴避,一來大過奇怪,說不定適得其反,小丫頭胡思亂想起來,整晚臉紅紅的可就難辦;二來玳姿又會怎麼想?豈不是找自己麻煩?
徐定疆心中暗歎了一口氣,只奸規規炬炬的舉杯,一口灌了下去,也不管徐曇如要排多久。
總算是排成了,將石頭排成一個前圓後方陣勢的徐曇如掏出手絹,輕抹了抹額上的汗珠說:「好……好了。」
「來吧。』徐定疆推出一排石頭,由右側劃個弧度向著桌面另一方推進。
徐曇如立即挪動石頭,圓形往內撤退,後方的方形卻向著兩旁繞出。
徐定疆見了哈哈一笑說:「好,看我的。』他將適才凸往前方的石頭堆一頓,驀然堆成了一個小堆,更將後方另一組部隊組成一個尖銳的突剌,向著徐曇如的石陣奔去。
兩人對陣勢都有深刻的瞭解,一舉一動間不需多做解釋,對方便能心領神會,只見雙方你來我往,一次又一次的排著石頭。一旁的玳姿自然看不懂玄妙,不明白兩人玩的是什麼新遊戲?但對眼前這個皇族少女卻是十分佩服,她居然能與小王爺相持這麼久,至少在這一方面,她必定是很厲害了。
徐定疆一面排一面飲酒,過沒多久,一壺六藍根就這麼乾乾淨淨,徐定疆向著玳姿眨眨眼,玳姿搖搖頭不依的說:「小王爺,六藍根後勁不小……還是喝茶吧?』
「也罷。」徐定疆回過頭,見眼前徐曇如的石頭越來越少,小丫頭臉上表情十分凝重,正專注的移動著石頭,徐定疆一伸手,阻住了徐曇如的小手,徐曇如一怔抬頭,徐定疆微笑說:「再來一場,你四我三。』
慢慢地,彼此情勢已經由四千對四千演變成三干對一千,徐曇如可說是一敗塗地。經過這樣的操演,徐曇如才知道,原來自己連紙上談兵的工夫都差人一大截,她這時已經忘了剛剛的羞意,臉上湧現的是一抹不認輸的堅定,兩人二話不說,又整理起桌面上的石頭。
一面整理,徐定疆忽然從桌旁搬起一個石塊,放在桌腳說:「這是一個高一百公尺的平緩小丘,在平原的一角。」
原來地形也會改變?徐曇如湧起了興趣,咬牙與徐定疆接著在桌上纏戰下去。
時光悄悄的流逝,不知下覺間,天色已經大亮,換班的玳香正從後殿走來,一看到庭中的景象,她微微一愣,安靜的向著涼亭走去。
玳香走來自然瞞不過徐定疆,他手上不停,轉頭帶著三分歉意的望向玳姿說:
「姿兒,去休息吧。』
玳姿瞼上倒是看不出來怨懟,她應是了之後微笑一下說:「小王爺也要記得休息。』說完轉身去了。
徐曇如這才發覺天光大亮,她一驚,猛一個站起說:「我……我該回去了。」
「有得到什麼嗎?」徐定疆一拍手,散去手上的石塵,一面追問了一句。
徐曇如小臉發光,點頭說:「我的陣勢過於死板……」
「說死板太過了。」徐定疆微笑說:「可說沉穩有餘、靈動不足,也許與你的個性有關。』
「是。」徐曇如必恭必敬的受教,剛剛這幾個小時,她被徐定疆殺得兵敗如山倒,早已心悅臣服。
「我也有缺點。」徐定疆微笑說:「我與你恰好顛倒,機變有餘、沉穩不足。
若不是看了你的陣法後有所體悟,未必能教你什麼。」
徐定疆昨夜閱讀徐曇如的陣法著作,確實頗有感悟,但他這麼說自然有三分客氣,畢竟徐曇如年僅十五,又沒有實戰經驗,想贏徐定疆本就不易。
徐曇如心裡十分高興,但實在沒有時間再多說了,這時應該已經要開始早課,兩位供奉說不定已經到了,徐曇如慌慌張張的鞠了一躬說:「多謝定強大哥,小妹下次再來討教。』話一說完,她急急的展開身法,向著出口奔去。
徐曇如這麼一走,徐定疆才想起自己還沒把她的手抄本還給她,徐定疆聳聳肩一笑,想來這兩天這小丫頭一定還會來,倒下用急著還她。
一小王爺……」玳香見徐曇如急急忙忙的縱身而去,她有些詫異的說:「小王爺,那是什麼遊戲?』
「不是遊戲。」徐定疆轉過頭笑說:「是陣法的演練。」
玳香對此沒興趣,目光一轉,稍皺起眉頭說:「她來了一夜?」
徐定疆暗吐了一下舌頭,咧嘴一笑說:「香兒,好久沒嘗到你的手藝了。」
每次都用這轉移話題。玳香眼一瞪,啐了一口說:「只可惜姿姐……」
徐定疆搔搔頭,不知該怎麼接下去,他索性一把抱起玳香,在玳香驚呼聲中,徐定疆倏然掠回屋中,房門同時砰的一聲關了起來。
反正天色剛亮,大可睡個回籠覺。
隨著烈日逐漸的升高,一直往北急趕的部隊奔馳的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終於劉禮一聲令下,命令部隊在一處有著疏落樹蔭的小林地做個簡便的駐紮,畢竟將領們雖然能數日夜不眠不休,大部分的士兵可沒有這種能耐。
劉禮一直沒有撥出部隊讓白家人統帶,所以白家一眾一直還是這麼近三百人,不管大夥兒功夫多高,遇到紮營還是得自己來。
不過白家人中自然也有幾個人不用動手,比如白魚旭,就正背著手在一旁林中沉思,不過他的表情,實在是開懷不起來。
昨日傍晚周廣來小鬧一場,劉禮雖然不說,白魚旭心裡卻是更擔心了,周廣雖然沒說出白浪托他何事,但這麼藏頭露尾,劉禮縱然沒想到與熊族有關係,難免還是會懷疑,另外再加上白玫的事情……白無旭想到這些,不禁搖頭長歎。
除了白魚旭之外,白浪、白彤等人自然也不用動手,白浪眼看著白家軍在忙著,他心裡還是掛著劉芳華。此時,白浪心念一動:心想這幾日休息劉禮都沒有召見,自己不如出去探探,說下定能見到劉冥或是劉芳華的蹤跡。
剛走出沒幾步,白浪便見到了白無旭一個人在林中踱步,白浪覺得避開也十分怪異,於是往前兩步,向白無旭打了個招呼。
白魚旭見到白浪,勉強的笑了笑,跟著又搖搖頭說:「浪賢弟,你的左手經脈沒什麼異狀吧?』
說老實話,被這麼一位老人家叫賢弟白浪實在十分不習慣,他尷尬的笑了笑說:「該沒問題吧。」
兩人對過這句話後,疏林中又陷入了沉默,畢竟兩人間本就沒什麼話題,白浪頓了頓,正想托辭離開,卻聽仰著頭望天的白魚旭驀然又說:「不知你對胸懷天地……可有什麼體悟?」
這可是提醒了白浪,自己現在除了左手的功夫外,還有這麼一個問題要解決。
白浪遲疑的說:「慚愧,毫無頭緒。我也想過……是不足該向您請教轉換先天的功夫?』
白魚旭一怔,回頭說:「我隨時可以告訴你,但若說了,以你的功力十分容易在練功時達到,很自然而然就會練成,所以我才沒說……但若你決定要練,隨時可以問我,只不過要慎重考慮。」
原來如此,白浪心裡有些慚愧,當時還有些懷疑白魚旭藏私,白浪誠心誠意的說:「多謝,我會仔細思量。」
「還有一件事……」白魚旭停了片刻,緩緩的說:「我的個性暴躁易怒,對很多事隋都看不遠,這百餘年來,我曾做了許多錯事……』
白魚旭怎麼突然提起這種事?白浪愣著沒有說話,只聽白無旭接著說:「我一直覺得……阿彤的個性與我少年時很像,我實在不希望他重蹈我的覆轍,所以對他格外嚴厲,但似乎並沒有什麼用。』
白彤的個性確實頗難相處,白浪目光往回望,見白彤正在指揮著白家人,白浪不知如何措辭,停了片刻,只好有些口不對心的歎口氣說:「也許您擔心過度了。』
「他就像我,在這一代中年紀最長,所以除了長輩之外,其他人說的話幾乎都聽不下去,還奸現在有你,無論是智謀、武藝,你都遠勝於他……』白魚旭驀然再度仰頭望天,有些枉然的說:「當初要是多聽聽離亂二弟的話,也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
白浪想到白離亂如今氣散功消,在南角城救治護持下養老,而白家人又已經放棄了重建皇朝,這五十年來的含辛茹苦,莫非真是夢幻一場?白浪望著白無旭,見他仰天的雙目隱隱泛著淚光,白浪不禁喟然歎息,何止白離亂,白魚旭不也是辛苦了五十年?
「我要離開了。』白魚旭揉了揉雙眼,低下頭說:「白家就托付給你了。』
「什麼?」白浪可真的大吃一驚,白魚旭雖然早就說過要走,怎麼偏偏選擇這時候?
「我該去陪著『重興皇』。』白魚旭轉過頭說:「總是為白氏留一絲不屈的志氣,若日後尚能捲土重來,你們在朝中的人,到時可別為了榮華富貴而背祖忘義。」
原來白魚旭要去找那不滿十五的白家小皇帝——白鼐。至此,白浪不能不說話了,他踏前一步說:「您也該知道,我並不想當劉家的官。』
白無旭一怔,皺眉說:「你的意思是……』
「其實我也是隨時都會離開。」白浪說:「將領導白家的任務交付給我,並不恰當。』
「浪賢弟。」白無旭面色凝重的搖頭說:「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投入劉禮陣營,本就不為富貴,只是求白家一族有個延續血脈的地方,這時不是計較當不當劉家的官的時候。』
白浪傻在當場,白魚旭說的固然有道理,那自己怎麼辦?不再找劉芳華了?白浪想不出該如何拒絕,但心裡知道,若自己同意了,一定會悔恨一輩子,他連忙搖頭,口中卻不知該如何辯解。
見白浪連連搖頭卻又不開口,白魚旭臉沉了下來,嚴厲的說:「是兒女私情重要,還是白氏存續重要?』他卻是早巳知道白浪的困惑。
兒女私情和白氏存續?兩件完全不該牽扯在一起的事,為什麼逼到頭來還是得扯在一起?這根本不該比的啊……白浪心如刀割,剛才決定出來尋找劉芳華蹤跡的喜悅心情早巳消失無蹤……
白浪怔仲片刻,忽然理直氣壯的說:「這話不對……這責任本該您來扛,為什麼硬要我來承擔?」
白無旭沒想到白浪會冒出這句話來,他瞪著眼,真有些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白浪卻是大感輕鬆,論起功夫也許自己稍勝白魚旭;但這群白家人本就是白魚旭一手訓練出來的,交給自己有什麼好處?何況自己畢竟還是後天真氣,除了左手的轟天怪招之外,也未必能真的打敗白無旭。
「所以……」白浪點點頭,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還是我先離開。」
「下。」白無旭連忙搖頭說:「這樣不成……」
「您經驗豐富,才是率領白家的不二人選。」想到理由的白浪,口齒突然便給起來:「我與大家相處固然愉快,其實一直有隔閡,還是退避為上……」百忙中,白浪又想到一個奸理由,連忙追加一句:「這麼一來,阿彤也該愉快些。」
白無旭口才也下怎麼樣,腦袋正糊塗時,忽聽到白彤的名字,他有些粗暴的大聲說:「別管那小子。」
「擇日不如撞日。』白浪心念已定,打鐵趁熱的說:「我這便離開,還望無旭大哥替我向劉禮告辭。」說完便要轉身。
「等一下。」直到白浪飄出十餘公尺,白無旭驀然放聲呼喚,追過去拉著白浪說:「我年紀老邁,隨時會歸天……」
「不可能。」白浪搖頭說:「以您的功力來說,活到百五不是問題。」
(註:稱一百五十歲為「百五」定人族習慣,依此類推,一百四十歲便稱為「百四」,但此類簡稱通常只限於稱呼皇族的壽命。)
「若我死了,你就願意接下這個重擔?』白魚旭目光中露出一股堅決的神情,直視著白浪說。
白浪心裡一沉,白魚旭這是什麼意思?白魚旭見白浪答不出話,緊跟著又問了一次:「難道到那時你也不肯?」
白浪呆楞著無法答話,若說是,豈不是要白無旭去死?但若說不是,卻又與事實相違背,如果白魚旭當真不在,白家人現在的實力確實太過單薄,自己也不放心撒手不管,白浪本不善巧言,這會兒也只能吶吶的說:「我當然不會不管,可是……」
「那就好!」白無旭倏然舉起泛著青芒的手掌,虛放在自己腦門上說:「只要你一句話,我這條老命就這麼捨了又如何?』
這是什麼話?白浪看著白魚旭的表情,他知道白魚旭不是開玩笑的,只要自己開口,白魚旭只怕馬上就一掌向著腦門轟了下去。在這種情形之下,自己怎麼說的出不顧白家的話?但劉芳華怎麼能接受自己幫著劉禮攻打劉然?難道自己真的沒機會與劉芳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