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芳華雖說是入定,卻也不是極為專心,一方面這兒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必須預防著變故,另一方面,與白浪同處一室的事實也讓她頗難寧定。不過身為女子,在感情上天生就有假作平靜的能耐,但這樣一來,內息恢復的速度自然是更慢了,劉芳華別無他法,依然運轉著內息,讓內息逐步逐步的增加。
在這個過程中,劉芳華察覺到自己的感覺並沒錯,吸納內息的速度確實比以往慢了許多,比如剛剛一路是來半個多小時,照理應該恢復至少近半的內息,但實際上卻還差了許多,劉芳華心想,若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怕還要再一次的凝神內觀,只可惜現在不適合。
氣息流轉的過程中,劉芳華忽然聽到遠方似傳來了喧鬧的聲音,跟著便傳來許多人移動奔行的雜亂聲音,劉芳華迅速的收納了真氣,眼睛一睜,便看到白浪著急的在自己身旁守衛,目光正緊盯著對外的窗門。
劉芳華心裡不禁有些感動,他果然十分重視自己。劉芳華輕喚了聲:「白浪,我沒事。」
白浪回過頭,詫異的說:「你不是入定嗎?」
這可有些慚愧,劉芳華目光一轉,微微搖頭說:「這地方不安全。」
「還好。」白浪鬆了一口氣,眼睛一亮說:「四面似乎沒什麼人……」剛剛那一陣亂,似乎近點的守衛也往外移動了。
劉芳華雙手一拍椅面,人如飄絮般的浮了起來,點頭笑說:「我們溜?」
白浪點點頭,率先往門口走去,劉芳華想到很快就能回「馨雲殿」洗個痛快的澡,更是亦步亦趨的隨著白浪身後。
白浪正要推門時,劉芳華忽然頓住腳步,一拉白浪說:「等等……」
「怎麼?」白浪剛問完,馬上也是一楞,周圍似乎有些怪異的感覺,好像……
好像上次那些怪物出現的情形。
兩人不敢妄動,正四面觀看的時候,房屋中央驀然無端端的出現了七人,卻是劉冥與六個陰陽怪氣的人,其中四位兩人並不陌生,正是那幾個叫尊者的,看來這就是六大尊者了,他們一起跑來做什麼?還用這麼奇怪的方式跑來!
白浪倒也罷了,劉芳華卻十分生氣,若這時正與白浪摟摟抱抱的豈不尷尬?這些傢伙活了這麼久了怎麼一點禮貌也不懂?
劉冥手中拿著一把刀鞘造型極為古樸的厚背長刀,臉色陰沉的望著門口的兩人說:「你們想幹什麼?」
「沒什麼。」劉芳華搶著說:「堂叔祖,為什麼我們要點茶水都得等半天?」
不過她的目光卻是凝注在那柄長刀上,臉上的神色有些訝異,似乎忘了要責怪對方沒禮貌。
「現在沒時間喝了。」劉冥皺眉說:「閉上眼睛。」
又來了?白浪與劉芳華對視一眼,劉冥又要把兩人變到哪裡去?兩人還沒做出決定,忽地一聲爆叱傳來:「冥老六,你是逃不了的。」這句話從開始到結束,發話的人似乎飛掠了數百多公尺,極迅速的向著這個方向掠來。
「姨……」劉芳華一怔,詫異的說:「那不是……」
劉冥面色一變,怒目說:「還不閉眼,瞎了可是自找的。」
話一說完,兩人週身立即又再度出現了不陌生的奇異壓力,兩人聽了劉冥的話,不敢拿眼睛冒險,只好閉上眼睛,但同一時間,上方卻傳來砰的一聲,似乎有人正擊破屋瓦往內沖,白浪與劉芳華在那一剎那好不容易才忍住睜眼的衝動,可是這時十分奇怪的現象出現了,屋瓦碎裂聲、怒斥聲、衣袂破空聲,就在這一剎那倏忽消失,彷彿被什麼東西硬生生的將聲音割斷。
兩人詫異間,忽又聽到周圍一大群人的呼吸聲、慘叫聲、殺戮搏鬥聲,竟似乎驀爾間劉冥把兩人帶到了戰場。詫異的兩人不待吩咐,同時睜眼一望,卻見眼前居然是數百人正彼此拚命的殺戮,一方急著內湧,另一方卻是拚命的防禦,兩邊拚鬥的地方正是這個空間的門戶。
白浪詫異的是,爭鬥的兩方居然都是黑壓壓的影軍,彼此間正毫不容情地廝殺著,防守的雖有兩、三百人,門外想湧入的卻似乎有千人以上,兩方的功力武技都差不遠,論理防守的一面較為吃虧,但防守的卻佔據了關口般的地勢,一時間打了個難分難解。
劉芳華卻並不十分意外,她一見此狀,立即大聲說:「堂叔祖,你背叛了父皇?」
在這種場面下,不大聲只怕對方不容易聽見。
「廢話!」劉冥瞪了劉芳華一眼說:「劉然這忘恩負義的傢伙,有天我會來找他算帳。」他說話之間,六大尊者同時往四面飛掠,像是認準目標的各自找了一個壁櫃取物。
背叛?若劉冥當真背叛,還要與他耗下去嗎?白浪這時一面吃驚,一面四面打量,這才發現這裡卻是個奇異的房間,除了正門一個出入口之外,四面不只門戶,連個窗口都沒有,除了劉冥這種用跳來跳去移動的人外,誰會設計這種房子?
這時,六位尊者各抱了一個大甕掠了回來,白浪與劉芳華看的清楚,六人的功夫還算普通,恐怕只接近龍將的程度,看來連都城龍將都不如。他們可怕的地方就只在那些神出鬼沒的怪功夫,真會讓人不知道該如何對付。
這時,似乎進攻的影軍有人注意到劉冥等人也在這間房中,一時之間,攻擊的銳氣大降,門口的肉搏戰又向外退了數公尺。
「別走了叛賊劉冥!」驀然門外一聲大叫傳了進來,影軍們被這個聲音所鼓舞,又重新振作了精神,不顧生死的往內殺了進來,這一下,兩方都是全力以赴,轉眼間,廳口內外數公尺內佈滿了倒地的影軍,幾乎要把門口給堵塞了起來。
這時六位尊者已經返到了劉冥的身旁,四周的空間又開始產生了異常的壓迫感,白浪與劉芳華這時對望一眼,忽然心意相通的同時往外急衝。
劉冥目光一轉,暴叱一聲說:「哪這麼容易?」
兩人才掠到一半,忽然像是硬生生的撞到了一堵氣牆,霎時往下摔落,還好那堵隱形的牆不怎麼堅硬,不然兩人猝不及防下,恐怕還會受傷。
不過劉芳華這一撞可是正面撞到了臉龐,頭昏腦脹不說,還得擔心自己美麗的鼻子變形,這時顧不得畏懼對方的功夫,火上心頭的劉芳華回身就向劉冥撲了過去。
白浪自然也是撞得暈頭轉向,若不知前方有異,哪個人飛掠時不是腦袋在前?
逃命經驗豐富的他,詫異之餘卻與劉芳華的反應不同,他立即催動了凝聚已久的爪力往前急揮,青光一閃之間,前方無形的阻礙硬生生的被他破開一個缺口,白浪正想往看不見的縫裡擠,卻見到劉芳華往回撲,這下子他也別走了,白浪想也不想的轉過頭,緊跟劉芳華的身後掠去。
劉冥臉色一沉說:「背信的丫頭,與你爹一個模樣。」
話一說完,劉芳華與白浪雖然仍在飛掠,卻再度感到週身的狀態變異,會不會飛到一半又換了個地方?這時眼睛該不該閉起來?
白浪疑惑時,劉芳華卻是有些發楞,劉冥說的沒錯,自己確實答應要學功夫,這麼一來豈不是背信?這一遲疑間她的速度立即慢了下來,被從後趕上的白浪用不能施力的左手一把攙住。
白浪眼見劉芳華這個模樣,他一瞬間沒想到劉芳華心裡的遲疑,反而以為劉冥暗下毒手傷了她,白浪心一驚,右爪一抬,只見一道青光倏忽間衝出,隨即幻化成一大片青色的爪形惡狠狠的向著劉冥等人蓋去,正是許久未施的「青靈爪」。
劉冥微微一皺眉,他右手驀然聚成一個錐狀往前直溯,一股銳利如槍的無形勁力立即破空向著青靈爪力轟去,兩方一碰,空中傳出嘎的一聲刺耳聲響,青靈爪力被劉冥的勁力從中穿出,卻依然從四面向著劉冥抓去,而劉冥的無形勁力卻也沒怎麼受阻,仍然向著白浪直轟。
劉冥的勁力撲來,不躲可是會受傷,白浪左手施不了力,不得不拉著劉芳華閃開數尺,劉冥卻也沒用左手,他目光一凝,白浪的青靈爪撲到一半驀然受阻,也不知道是內勁還是什麼怪東西擋住的。
「芳華公主在裡面。」門外又有人向影軍下令:「快衝。」話聲剛落,三十餘公尺外的殿門兩旁猛然崩裂,兩個人影迅如流光的率先衝了進來。
劉冥與白浪稍稍交手,意外之餘發覺帶不走兩人,他目光一凝恨恨的盯了劉芳華一眼,叱聲說:「走。」只見七人的身形又漸漸淡失。
白浪還沒來得及慶幸,那兩道流光已經追到劉冥失去蹤影的地方,倏忽間停了下來。
居然比劉芳華還快?白浪吃了一驚,只見那是兩個十分年長的老人家,除了服裝顏色一灰一藍之外,其他部分幾乎一模一樣,這兩人是誰?
「達爺爺、莽爺爺?」劉芳華回過神來,又意外又高興的叫。
「芳華丫頭?」藍袍的劉尉達皺眉說:「你怎麼在這?」
這可說來話長了,劉芳華正不知如何回答時,一直低著頭沒理會兩人的灰袍老者忽然向著北方一指說:「這一邊!」
「追。」不知誰說了這一句,只聽話聲未落,兩個老者的身影已經同時消失。
白浪張大了嘴,才在想莫非每個劉家長輩都會這種怪招時,卻聽得北面驀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那兒的牆壁已經出現了一個大洞,石塊紛飛間,兩道模糊的身影已經穿出了殿牆,向著北方飛掠,同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還平心靜氣的在身旁響起:
「芳華丫頭,快回去。」卻是兩老的聲音。
原來畢竟不是用變的,但與變的也差不多了,這兩人的功力已經到了白浪無法想像的地步。當年在北疆第一高手「北域王」劉群池一掌下重創,白浪雖覺毫無抵抗的能力,也還沒感到這麼大的震撼,今日一見卻是讓他十分震驚,沒想到真有人能把功夫練成這樣?
其實白浪也是高估了兩位老者,雖說兩老的功夫可能比劉群池還高明,但今日的白浪與當時相比,眼光、能力可說都增進不少,才能體會真正高手的功夫,也因此感到不同程度的震驚,話說回來,若不是這種層次的功夫,也不容易讓當年的白浪看不懂。
劉冥一走,門口影軍的氣勢立即大落,何況現在門口的寬度又加大了兩倍?轉眼間,數十人直往殿心猛退,很快的就被百餘人圍住狠殺,看來是毫無生機。
劉芳華與白浪這時反而閒著,他們望著慘烈的殺戮,兩人都有些不忍卒睹,正想繞過側面出門,卻見門外出現一個短髮中年男子的身影,望著兩人欣然的說:
「芳華公主、白浪龍將,你們果然是被劉冥所擒,皇上為此正十分心焦……現在皇上在寢殿待訊,兩位快去見皇上。」
此人正是「龍安護國使」徐乾,他受劉然囑咐,暗中掌控影軍人心,在劉冥高壓恐怖統治下,他的工作十分順利,簡直可說是事倍功半。果然在決定性的戰役中,五千影軍裡,還聽從劉冥命令的不到五百人,而在數千影軍圍攻下也轉眼被殺的乾乾淨淨。
劉芳華與白浪見到徐乾都有些訝異,劉芳華正想問到底出了什麼事,白浪卻吸了一口氣說:「末將還是先回去一趟,之後再去拜見皇上。」
徐乾自然知道白浪師弟妹等人全部離奇失蹤一事,他見白浪這麼說,怔了怔才說:「白龍將還是先去見皇上一面,令師包老先生也在那兒。」
白炰旭也在?白浪心裡帶了點疑惑,白炰旭去見劉然並不奇怪,但徐乾怎麼特別強調此事呢?他想之不透時,劉芳華已經先說:「徐護國使,能不能先弄點飲食來,我們已經幾天幾夜沒吃東西了。」
「劉冥居然這麼狠?」徐乾十分意外,連忙吩咐手下影軍準備飲食。
「對了。」白浪忽然想到一事,連忙說:「徐護國使,我有個師弟可能也被劉冥抓住了……」白浪忽然想起當劉冥發現兩人時所說的話。
「竟有此事?」徐乾連忙吩咐下去,要人在劉冥所掌握的幾個殿宇中好好搜尋,看有沒有白壘的蹤跡。
等待的同時,三人聊起事故的發生,這才知道不久前劉冥在寢殿偏廳違抗軍命,似乎因為兩老在場,劉冥藉著詭異的「幻靈大法」逃出寢殿,在幾次的轉換位置中,不但聯繫上了六位尊者,還帶走了裂地刀,不過兩老不知為何總能一直緊躡著劉冥的行跡,所以劉冥在任何地方停留的時間都不長。
三人聊到劉冥的「幻靈大法」,在驚歎之餘,免不了有些欽羨,尤其是劉芳華本來大有機會學到此功夫,更是有些惋惜。至於兩老到底怎麼發現劉冥等人的去向,三人更是一頭霧水,反正兩老功力深不可測,加上活了這麼久的歲月,說不定有些神通也難說。
皇上傳來的命令,自然是一絲也不能拖延,在徐靖率領下,徐定疆、陳東立指揮著部隊往皇城北端急速前進,眾人雖知道部隊調入必有原因,卻沒想到才剛抵達,宮中命令已經傳來,徐靖顧不得南角城一行人尚未安頓妥當,見部隊集合完畢,立即隨軍出動。
但部隊移動到一半,前方又忽然出現了一小隊影軍,遠遠在百公尺外揚聲說:
「請見南角王徐王爺,皇上有旨送達,請暫緩部隊接旨。」
徐定疆一怔,這是真的還是假的?雖說剛剛傳來命令的也是影軍,但命令的內容卻是包圍影軍大本營「秘閣殿」,也就是說影軍有了問題,若這些人是假傳聖旨,誤了大事可就麻煩,他轉回頭望著自己父親,不知老爸怎麼打算?
徐靖臉上也是微微露出異色,隨即一舉手說:「緩進!」南角城萬餘大軍立即緩了下來。
「老爸?」徐定疆叫了聲。
「嗯。」徐靖沒多解釋,手一揮,龍馬的疆繩落到了徐定疆手中,徐靖已經飄身而起,倏忽間掠過了百餘公尺,神定氣閒的出現在那小隊影軍面前。
那隊影軍約莫十餘人,眼見徐靖忽然幻現在眼前,那群人不由得大吃一驚,一時說不出話來。
徐靖微微皺了皺眉說:「皇上的旨意呢?」
「是、是……王爺請看。」領頭的影軍小隊長從懷中取出命令,躬身交給了徐靖,徐靖看了看,思忖了片刻才說:「請回覆皇上,徐靖立即率部隊回『馨雲殿』
待命。」
「小人立即回去轉達。」影軍小隊長行了禮後轉身而去,這時徐定疆與陳東立也已經趕到,恰好聽到徐靖的回話,兩人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怎麼行軍到一半又不用去了?
「回去吧。」徐靖轉頭說:「用不著我們了。」
「老爸。」徐定疆皺眉說:「皇城裡到底出了什麼事?」
「別管這麼多。」徐靖目光一轉,驀然望著另一個方向。
徐定疆與陳東立的目光同時轉過去,只見部隊的另一邊,有兩個人正遠遠向著部隊打量,臉上都是詫異的表情。
陳東立與徐定疆望見那幾人,兩人微微一怔,目光對視一眼,陳東立首先凝目說:「是那兩兄弟。」臉上的神色有些怪異。
「他們也在這兒。」徐定疆臉上卻是似笑非笑,搖搖頭向徐靖說:「老爸,那是東極王僅存的兩個兒子,陳儒雅、陳儒庸。」
「我知道。」徐靖點頭說:「昨天你們都不在,他倆曾來見過我……怎麼了?」
卻是徐靖注意到兩人的神情不大對勁。
「也沒什麼……」陳東立的表情有些尷尬,倒是徐定疆不在乎的笑了笑說:
「當時一起學藝時鬧過些意氣,現在沒事了。」
徐靖眉頭皺了皺,也不多問,過了片刻才說:「他們一家都死在東極城的戰火之中,也算可憐。」
「孩兒明白。」徐定疆一拉陳東立說:「走,我們去打打招呼。」
陳東立的臉色還有些為難,不過仍被徐定疆拉著往那兒走,部隊這時在徐靖示意下,也正轉方向往「馨雲殿」退回。
兩人接近了陳氏兄弟,徐定疆先朗聲一笑說:「儒雅、儒庸,好久不見了。」
「安國使客氣了。」陳儒雅目光中交雜了一絲的妒意說:「沒想到皇上居然要兩位的部隊鎮守皇城,皇上如此信任諸位,實在是令人羨慕。」
「不敢當……兩位還是叫定疆順耳,別這麼生份嘛。」徐定疆露出惋惜的表情說:「那時若不是兩位突然有事離開,未能參與皇族大會,定疆未必有機會獲得此職……你說是不是,東立?」
「呃……」陳東立被徐定疆一擠,只好乾笑了兩聲說:「當然,當然,兩位兄台的武藝我一向佩服。」
提及往事,陳氏兄弟也有些黯然,陳儒雅歎口氣說:「當時先祖母過世,我倆趕回奔喪,沒想到剛回都城就……還好皇上聖明,順利的趕走盤據東極城的蛇人,我兄弟也算是出了一口怨氣。」
一旁的陳儒庸忽然說:「在東極大戰中大放異彩的白龍將,聽說與定疆兄堪稱莫逆,也是定疆兄轉介給芳華公主的?這件事可有些蹊蹺。」
徐定疆還沒回答,陳東立已經耐不住性子的說:「這話什麼意思?」
「怎麼?」陳儒庸不在乎的說:「我說錯了嗎?當年白忙了一場倒是小事,不過我兄弟倒沒想到定疆兄居然這麼寬懷大度。」
「儒庸,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陳儒雅責備了自己弟弟之後,轉回頭向著徐定疆說:「徐兄請勿見怪,當年大家都還年輕,才有賭約之事發生,現在儒雅對那時的糊塗也頗覺好笑,想到因此與兩位失和,儒雅便十分慚愧。」
「哪裡哪裡。」徐定疆強笑著說:「兩位不見怪定疆與東立當時的強出頭已是萬幸。」
「我倒不是在諷刺。」陳儒庸又開口說:「只不過想不通而已,既然你這麼容易就放棄了芳華公主,當時為什麼要阻止我哥哥?」
見對方似乎真的沒有敵意,陳東立也不再發火,歎了一口氣說:「你們不知道,當時……」
「東立。」徐定疆笑著岔了進來說:「儒雅兄都說不再記掛了,過去的事還提什麼?」
陳東立望了徐定疆一眼,歎口氣搖搖頭說:「好,其實若早知道,當初我也不多事了。」
這話可說的徐定疆臉上有些尷尬,不過這個表情也是一現即隱,他立即哈哈一笑說:「真高與能與兩位化解昔日的歧見,今日軍務纏身,若有興,隨時歡迎兩位到『馨雲殿』,就由定疆備酒,咱們好好敘一敘。」
「一定一定。」陳儒雅連忙說:「定疆兄有事請自便,不打擾了。」
等兩人退去,徐定疆、陳東立策馬向著南角城部隊追去,眼看即將追及,陳東立驀然說:「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當初阻止陳儒雅追求芳華,根本是芳華拜託我們的。」
徐定疆瞄了陳東立一眼,晃晃腦袋說:「何必?」
「我真是搞不懂你和芳華在搞什麼。」陳東立似乎一肚子氣:「早知如此,我當年才不幫你對付這兩兄弟。」
「嗅嗅。」徐定疆瞪眼說:「是芳華要我們幫忙,怎麼說幫我?」
「我若不是以為你對芳華有意思,就要芳華自己直說了,咱們幹啥淌這灘混水?」
陳東立不甘示弱的回瞪說:「他們若不是也這樣想,剛剛陳儒庸怎麼會又說『蹊蹺』,又說『寬懷大度』?其實我才覺得莫名其妙呢。」
「這你就別費心了。」徐定疆加速往前趕,一面呵呵笑說:「把心思用在夢羽身上吧。」
陳東立一聽,卻也有些臉紅,還好夢羽、墨琪率親兵守衛「馨雲殿」,沒跟著隊伍,不然若給她聽到了,豈不是大大不好意思?這麼心神一亂,陳東立倒也忘了繼續追問,腦海只轉著夢羽的倩影,想到甜蜜處,他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倒是讓身旁的士兵們一頭霧水,不知能將為何滿面春風?
很快的回到了馨雲殿,各校騎分別率隊入殿,這一趟的部隊移動,除了夢羽、墨琪的兩隊親兵沒有離開外,連趙才的一千人也跟著出動。這時,連趙才在內的六位管帶向著徐靖、徐定疆、陳東立三人集合,等候指示。
徐靖則對徐定疆說:「就由你處理,為父先去了。」
「老爸放心。」徐定疆送走了父親,回過頭說:「你們也該負點責任了,趙才,你和夢羽、墨琪合作一下,看著後殿。」後殿居住的便是南角王夫妻及隨侍、徐定疆與玳姿等四婢,還有就是白家一行人。
趙才想到與要與墨琪碰面,不由得微微一怔,再轉頭一看,幾個難兄難弟都在對自己擠眉弄眼,看來才不到一下子,每個人都知道了墨琪的事情,這下日子難過了……
「趙才?」徐定疆見趙才沒答話,詫異的又問了聲。
趙才回過神來,連忙尷尬的說:「是……小王爺,我這就去。」
「至於你們……」徐定疆望向正偷笑的杜給、鍾名古等人說:「部隊就交給你們了,五旅分批,輪班操練、看守,有沒有問題?」
話一說完,徐定疆目光掃過去,只見鍾名古和池路兩人一臉疑惑,似乎不知道應如何是好,畢竟他們腦袋的紋路不多;而吳平在這種場合一向不說話,只彷彿有些事不關己的站在一旁;杜給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來對這些似乎頗有心得;
徐疆目光轉到袁業家,兩人目光一對,袁業家便有些膽怯的說:「啟稟小王爺,屬下不明白該怎麼輪……」
陳東立急著想往後跑,忍不住說:「這還不簡單……」
「等等。」徐定疆止住了陳東立,目光轉向杜給說:「你覺得呢?」
杜給有一絲意外,但仍隨即說:「我們五人每人各負責兩旅,每旅一千人……
不知一旅操練、一旅看守,半天一次交班如何?」
徐定疆微微一笑說:「這有兩個問題,其一,既然一族操練,管帶必定在場,若另一旅防哨怠惰,誰來監管?其二,你莫非半夜也想操練?不怕吵到旁人?」雖說牧固圖大陸日夜分際不大,但多數人仍在夜間休息。
杜給微微一怔說:「小王爺教訓的是,屬下恭聆教益。」
「其實也差不多了。」徐定疆微笑說:「就安排兩旅操練,一旅防守,你們五人辛苦些就是了。」
杜給一點即明,立即躬身說:「屬下明白了。」
我可還不明白。池路睜大了眼睛正想發問,再想想杜給總會跟自己說,他又閉上了嘴。
「就由你安排。」徐定疆一笑,不由分說的拉著陳東立說:「走吧。」
兩人掠出沒多遠,陳東立就有些擔心的說:「定疆,沒問題嗎?」
「你就是這樣。」徐定疆微微收起笑容說:「他們跟著我們,就要他們學點東西,總是你來安排,以後怎麼辦?」
這話似乎頗有道理,陳東立也不再吭聲,眼看距離後殿越來越近,隨時都可能遇見夢羽,陳東立又開始有些患得患失,心神不安起來。
牧固圖紀元 一二○一年十四月十二日秘閣殿之戰已經過了兩日,這幾日已經探明,北方的隊伍確實是習回河城軍,據說已探得「磐石龍將」何威凡、「靈川龍將」風紫婷、「玄槍龍將」唐贛、「碧戈龍將」關勝男都在陣中,而雖未見到「神山衛國使」劉禮,但想來也在陣中,只不知道「習回河王」徐苞是否也隨軍南下。
因習回河城部隊一直沒有接近的表徵,反而有長久駐紮的傾向,城門的管理也就較為鬆懈了些,東埔口許多的大戶為了逃避戰亂,多想盡辦法湧入都城中避難。
其間白玫也曾派人去東埔口一些白彤曾去的酒肆妓院尋找白彤,卻仍一直沒有白彤的蹤影,眾人也只好把這事放在一旁,暫時不做理會。
現在最重要的是──白家人面臨了兩個類似的問題,徐定疆與劉芳華都已經得知白家人身份,也同樣要求白家人效忠現在的皇室,現在到底該如何是好?
昨日白玟曾對徐定疆保證,在今日皇上登基之前,必定會商議出一個結果,白浪得知此事,索性也遣人通知劉芳華,讓她知道自己並未忘了此事,劉芳華的回信十分堅決──她同意暫緩上稟此事,但若白家決定堅持反抗,請盡速想辦法離城,她將於皇上登基後上稟,到時偵騎四出,想逃只怕也來不及。
直到信末,劉芳華才透露出一絲情意,表明若白浪不幸身亡,她也不會獨活,白浪見得此信,感動之際,卻也忍不住歎息,若兩人命運乖舛若此,也只能怨歎天意了。
另一方面,曾經重探皇城的白壘當時果然也在秘閣殿中深處,後來才被影軍放了出來。劉冥確實因擒獲正要退出的白壘,這才發現白浪與劉芳華的蹤跡,若不是白浪特別拜託徐乾注意,只怕白壘的下場堪慮。
從昨夜到今晨,白家眾人為了商議此事,整整一夜,卻拿不出主意來,白浪自然不會鼓吹投降,只把事情的始末交代清楚,略去兩人的風流韻事,不過眾人倒也心裡有數,不然劉芳華為什麼這麼好心?
白玟提出的倒沒這麼多,她只說明了徐定疆期望白家忘記過去,就沒再多說什麼,可是這卻是更強烈的威脅,白家人現在等於在南角城萬餘部隊的掌握之中,若一個回答不小心,只怕又要做一次階下囚。
其實,說討論,還不如說是難堪的沉思,現在的「飆」字一號房中,白炰旭、白浪、白漢、白廣、白壘、白玫、白敏以及白述潘都在房中,連白浪、白玫在內,幾乎沒有一個人想答應這個要求,但若不答應,至少要想出個妥善的辦法。
劉芳華那一面還好,若是不願投降,大不了先逃出都城,日後再捲土重來,可是徐定疆這一關卻是極難通過,連白玫都不敢自認瞭解徐定疆,若他這時已經派了人馬看守,白家三百餘人,只怕插翅也逃不出「馨雲殿」。
眼見天色漸亮,看看約莫是五時許,白浪心裡越是焦急,今晨九時正式開始劉然的登基大典,到整個儀式結束,差不多是十六時左右,若要逃,只剩下不到十一個小時,可不能再拖了。白浪望望四面眾人,見白炰旭無神的臉上充滿了失望與頹唐,就這麼一夜之間,他竟似乎老了許多。
這也難怪,若選擇捲土重來,就算不考慮南角城部隊的問題,白炰旭有生之年,只怕再也看不到白姓皇朝的復興,想到這一點,白浪不禁替白炰旭感到深切的悲哀。
他不敢詢問白炰旭,只沉聲說:「小玫、阿廣,你們主意最多,拿一句話出來吧。」
也許因為牽涉到自己,白玫從一開始就沒說什麼話,而白廣雖經妥切的調養,畢竟重傷未癒,一直躺在一旁,說的話也不多。
白玫見白浪追索答案,仍不表示意見,目光轉向白廣說:「廣哥,還是你說吧。」
白廣皺了皺眉,正要說話之際,門外忽然傳來聲音:「稟告,徐小王爺請見浪大爺。」
屋內眾人都是一楞,其中白浪最為詫異,徐定疆明明知道眾人這時必定在商議,怎會在此時要找白浪?莫非他改變了心意?白浪一咬牙,霍然起身往外走去。
走出屋外,轉過了一排房舍,白浪便見到徐定疆一個人孤伶伶的站在小庭院中,抬頭仰外著天空,臉上的神色十分平靜。
白浪望著徐定疆,腳步隨即緩了下來,徐定疆緩緩的轉過頭,兩人目光一碰,霎時間,兩人誰也沒開口,就這麼靜靜的對望著。
到了都城後,兩人還是第一次碰面。
白浪功力大進之餘,眼光也隨之增進不少,他一眼就看出,徐定疆的功夫只怕比自己進步的還多,他週身氣勢流轉之間,隱隱牽動著週身數公尺內的氣氛,若是運起功來,威勢只怕更大。而從那股氣勢中,白浪隱隱感到,徐定疆應該已經通過後天轉先天的階段,功力施用之際,只怕已與之前大不相同。
徐定疆望著白浪,卻感到白浪肌膚下似有隱隱寶光流轉,正是內力已達玄境的徵兆,若再上一層,便是反璞歸真,到達外人完全看不出來的程度,比如自己父親徐靖,又或是左、右督國王,兩位供奉等人,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中,白浪必定又有突破,只不知到了什麼樣的程度?自己是不是對手?
兩人沉默良久,不自覺的,都把對方當成假想敵來揣測,過了片刻,徐定疆驀然又重新望天,臉龐露出一絲微笑說:「白老弟,你有沒有想過,一天為什麼是二十一個半小時?」
白浪一楞,自然而然的說:「什麼?」
話一說完,兩人臉上目光對視,忽然間一股親近的感覺湧起,這正是兩人初識那晚,在南角城外待敵時說過的一段對話,當時,白浪的回答也如出一轍,兩人也就此談到白氏一族被三族合剿的緣由。
回想起往事,兩人間的氣氛又突然產生了變化,要知道兩人都已算是高手,心意的轉變之間,已經可或多或少的影響到了周圍的氣氛,兩人心念這麼一由防禦轉為親近,周圍的氣氛自然立即和緩了起來。
白浪感受到週遭氛圍的轉變,他輕歎了一口氣說:「徐兄,對不起,當時騙了你。」
「無妨。」徐定疆揮揮手說:「芳華知道了嗎?」
見白浪點了點頭,徐定疆心裡微微一陣抽緊,劉芳華既知情不報,兩人的關係不言可諭,徐定疆沉默了片刻才說:「你們做了決定嗎?」
果然想提前發難,白浪沒想到今日就必須與徐定疆對決,還好自己左臂雖功力未成,但已經該能運用普通的功夫,不至於太過吃虧。
白浪緩緩的運起功力,沉聲說:「還在討論,你現在就要結果嗎?」
徐定疆臉上露出疑惑之色,沉默片刻才說:「不是你找我來嗎?」
啥?白浪一楞,詫異的說:「不是你找我嗎?」
這是怎麼回事?兩人目光對視,心裡都是莫名其妙,但這時也不是探究的時機,徐定疆眉頭一舒說:「既然如此,你快回去,小玫答應我八時前會給我答案,我不會變卦的。」
「好,我去了。」白浪知道,登基大典雖說是九時開始,但徐定疆等人自然要先到場等候,八時已算是極為寬鬆,他與徐定疆的目光再對視片刻,終於一個轉身飄然而去。
白浪掠回「飆」字一號房,一開門,便覺得眾人的神情頗有不同,似乎已經做出了決斷,白浪心一緊,雙腳莫名的有些難以挪動,這一步竟似乎十分難以邁出。
「浪大哥回來了?」白廣目光轉過來,輕噓了一口氣說:「還好沒打起來。」
白浪一心以為會聽到結論,沒想到卻是這一句,他稍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太過緊張,他踏入房中說:「怪了,徐兄說是我找他。」
白玟皺了皺眉頭,卻沒再說話,白漢卻沒頭沒腦、有些生硬的說:「不是來殺我們?」
「不是。」白浪懶的再說,望向白玫說:「他會等你到八時。」
白玫才點了點頭,白廣卻深吸一口氣說:「我們投降。」
這話一說,白浪大受震撼,這是真的嗎?白廣這麼說?
只聽白廣接著說:「這樣至少能保住白氏一脈,我白廣從此侍奉劉氏不存貳心,不願意的可以離開。」
眾人沒一個說話,白浪心中暗暗慶幸,幸好白彤不在,不然他一定頭一個反對,第二個呢?白浪目光自然而然的轉向白炰旭,等待著他的答案──倏忽間,白浪身上冒出了冷汗,原來自己這麼希望投降?自己還配當白家的子孫嗎?
白浪正自責之際,卻見白炰旭極慢極慢的抬頭,蒼老的臉上看來似是頗為平靜。
眾人等待了片刻,白炰旭終於緩緩的吐了一句:「我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