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玫弄清楚了這些日子都城的變化,已經過了正午,雖然也看到烽煙急報、聽到皇宮中的長嘯,白玫等人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只好不作理會。
這時白炰旭已經離開了好一陣子,白玫正緊皺著眉頭,望著眼前的白漢、白敏兩人,驀然無端端的湧起一股淒涼的感覺。
當初在木族、復興島的時候,眾人口口聲聲的興復白姓榮光、實際上卻什麼也沒做的時候,那時兄弟姊妹們聚在一起時多麼快樂?現在呢?白壘一天到晚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白靈留在東極城地底的櫓老人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白廣則莫名其妙的失蹤,連誰幹的都不確定,而白彤只不過受了一點挫折,居然就墮落的不成模樣……而且不只白浪似乎真的愛上了劉芳華,連自己都跟了徐定疆,現在大伯身旁只剩下個性單純的白漢以及老是長不大的白敏兩人,看來想要成事,真的不是說說就能達成的……自己做的決定又到底對不對?
大伯白炰旭去見劉然,但劉然又能幫上什麼忙?若真是右督國王派人所為,劉然權衡輕重下,也不可能主持正義,而且白廣就算現在還沒死,八成也去了半條命,這兒也算是危如壘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得罪了他們是絕不可能,莫非是哪裡露出了破綻?
想到這裡,白玫不禁暗暗扼腕歎息──深悔剛剛沒時間想清楚,這種時刻實在不該讓大伯離開,若敵人這時來犯怎麼辦?
正思索間,屋外忽傳來年輕女孩的叫聲:「小敏!」似乎是從前營傳來的。
白玫一怔,疑惑的目光轉向白敏,白敏立刻有些扭捏的說:「這……」
「小敏!你還不死出來?」叫聲又近了些。
白玫臉色微微一沉說:「那是誰?」
白敏囁嚅了半晌才說:「還不是她們……我叫她們回去……」
她們?聽聲音倒是只有一個人,白玫正想接著問,白漢已經哼了一聲說:「右相的那雙寶貝孫女?你跟他們胡混什麼?」
白敏不敢答話,急急轉身往外走,嘴中還嘟囔著不知在念些什麼,白玫聽了卻是立即站起,兩眼一亮說:「小敏,帶她們來見我。」
白敏一楞回頭,不解的說:「她們其實也幫不上忙,只會搗亂而已──」
「臭小敏、死小敏,你再躲著,我們就不理你了。」聲音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快把她們找來,正好是護身符。」白玫臉色一正說:「別問了,走。」話落,白玫率先一推門,大踏步往外走去。
一出門外,只見兩朵彩雲在後營的中庭間穿梭來去,卻是兩個青春洋溢、面貌相似的少女正輕快的施展身法飄動,她們有些賣弄又有些得意的彼此追逐著,及地彩裙飛揚著,硬梆梆的軍營彷彿多了點溫柔的味道。
白敏苦著臉跟著出門,見到兩人的身法卻又不禁睜大眼睛,數日前兩人還追不上自己,怎麼忽然間身法輕巧了許多?雖說她們限於功力不足,比起自己還有段差距,不過白氏一族向來不以身法著名,白敏心裡有數,被追上是遲早的事。
「小敏。」一個臉上滿是爽朗笑容的短髮少女先望見白敏,她點地之間已經躍了過來,一面得意的嬌笑說:「看你還敢不敢得意?」
另一個少女卻是髮長及腰,旋動之間還兼顧長髮的揮灑,她轉過頭來卻是微微露出詫異的神色,跟著輕聲說:「杏如,別失禮了。」卻是她已經注意到沒見過的白玫。
「咦?」短髮少女這下也看到了,她輕躍到白玫面前,歪著頭望了望,臉上顯出迷惑的表情說:「你……你好,我是徐杏如,那是我姊曇如。」
「這位姊姊好。」徐曇如這才飄到白玫面前,一面也向白漢微微點頭說:「漢哥。」看來她們倒是學著白敏叫人。
陳漢大剌剌的點了點頭,也沒開口說話。
「我叫陳玫,小敏叫我玫姐。」白玫臉上綻開了一朵令人心醉的微笑說:「你們兩位好。」
「原來是玫姐。」徐杏如又走近了一步,望著白玫縮了縮自己的肩膀說:「小敏提過你呢……玫姐,你笑的……哎呀,姊姊你說。」
這麼沒頭沒腦的話也只有雙胞胎的姊姊聽的懂,只見徐曇如文靜的一笑,白了妹妹一眼說:「你又亂說話,我才不跟你胡鬧。」
「哪有。」徐杏如扯著徐曇如的手臂說:「這位玫姊笑的好特殊唷,讓人……
讓人麻酥酥的。」看來她似乎頗不習慣。
徐曇如推了妹妹一把,半嗔說:「別亂說話,玫姊會不高興的。」
徐杏如皺起鼻子抗議:「怎麼會……人家這算是稱讚吧……」
徐曇如則輕搖著頭說:「也許玫姐不習慣呢?」
兩個姊妹居然為了這點小事扯了起來,雖然一個俏皮,一個婉約,但卻又你來我往各不相讓。
白敏眼看不對,連忙踏前一步說:「你們別鬧了,怎麼忽然跑來了?」
這倒讓兩個姊妹同時停了嘴,一起瞪向白敏,徐曇如還只微噘起小嘴,徐杏如卻是馬上開罵:「死小敏,本小姐是聽說你昨天來找我們,這才特別跑這一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白敏馬上啞口無言,搔了搔頭便說:「是我錯了,對不起。」
看來白敏被這兩個姊妹調教的不錯,白玫心裡暗笑,雖然他們年少無知,但男女間終究有天生的吸引力,能在這種年紀就相遇,無論如何,未來總也是個不錯的回憶,想到這裡,白玫心裡暗暗一陣抽緊,徐定疆與劉芳華不是在更小的時候便相遇了嗎?
嘖……為什麼老是在意劉芳華呢?自己又不是醋罐子,徐定疆與四婢親熱調笑自己一樣看在眼中,也沒有什麼異常的感覺,何況是已經與白浪產生感情的劉芳華?
到底是為什麼?白玫腦海中一片迷霧,驀然一股莫名的煩悶湧上心頭,想拋開卻又甩脫不掉。
白玫這裡在發怔,白敏卻不怎麼輕鬆,他雖認了錯,徐杏如卻沒這麼容易放過他,正翹著嘴念:「道個歉就算了嗎?你可知道本小姐現在要出宮有多難?」
白敏可不明白了,他眨眨眼說:「多難?為什麼難?」
「你猜呀。」徐杏如哼了一聲說:「猜出來就原諒你。」
玫姐不是要見她們嗎?怎麼又不說話了?白敏回過頭望望白玫,卻見白玫目光迷濛的眺望著遠方,不知道思緒沉浸到哪裡去了。這裡既然無解,白敏只好求救的望向徐曇如。
徐曇如似乎較為心軟,抿嘴一笑說:「我們已經開始受兩位祖爺爺教誨了。」
徐曇如一說,徐杏如立即跳腳說:「你怎麼跟他說了,我要他猜的嘛……」
「就是那兩位超級老供奉?」白敏睜大眼說:「好棒唷,所以你們學了輕身功夫?」
「哪只這些?」徐杏如忘了自己正在抱怨姊姊,轉回頭得意洋洋的說:「還有一套心法,很特別的唷,另外……」
徐杏如正要一發不可收拾之際,徐曇如忽岔了進來柔聲說:「小敏,昨天怎麼了,聽說你急的滿頭汗?」
「對呀。你怎麼了?」徐杏如被姊姊一言提醒,也停下嘴巴,一雙明亮的大眼凝視著白敏。
「唉……」白敏歎了一口氣,頗有些不知從何開始說起的感覺。
這時白玫已經回過神,見狀接口說:「兩位妹妹,進來坐坐如何?」
徐曇如、徐杏如兩姊妹對望一眼,徐杏如忽然皺皺鼻子,眼睛一轉說:「還是不要了,剛剛宮裡有事,兩位祖爺爺去查看,我們才偷偷跑出來一下子,要是被發現可慘了,小敏若是沒事,我們要先回去了。」
看來自己似乎不大能討好這個小丫頭……白玫立即說:「小敏當然有事,他剛剛才提到你們呢。」
這下白敏可是瞪大眼睛,腦袋中全是問號,看著徐曇如、徐杏如兩雙眼睛同時轉望過來,白敏可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支支吾吾的說:「玫姐……這個……那個……」
「你帶她們去前面坐坐。」白玫微笑說:「別怠慢了客人。」
白敏一頭霧水的領著徐家姊妹往前走,耳中才傳來白玫的傳音:「小敏,想辦法撐到大伯回來。」
這可難辦了,白敏知道,徐曇如還好商量,徐杏如可十分難搞,她說了不能待久就是不能待久,想撐下去可並不容易。
不過白敏卻不用再撐了,剛出前營,只見營口驀然湧入了近千名官兵,門口看守的白家士兵也被推了進來。
旅颯營區本是從都衛軍手中借來,小小的營區立即被千名官兵塞滿,領頭的是兩個男姓將領,一個是細瘦精幹的中年人,另一個卻滿頭滿臉都是皺紋,又瘦又矮,隨在前一個中年人身旁,看來有些不顯眼。
白敏正詫異間,四面圍牆上方又湧出了滿滿的人,每個人的手中都拿著弓箭,瞄準著空地中的白家軍以及所有的出入口。
徐曇如與徐杏如可嚇壞了,她們畢竟才十五歲,雖然是皇族,但他們這一脈人丁較為單薄,除了祖父徐夢凡身為右相外,其他都沒什麼顯赫的人物,而左、右相這種職位又不是以武藝見長,在都城中又沒什麼實權,劉然上台後,要不要用他們都還充滿變數,也所以徐家姊妹才會這麼晚被送入宮中習藝。像徐定疆、陳東立、劉芳華,甚至已故東極王的末二子陳儒雅、陳儒庸都是從小就送來都城,當然,這也與控制邊疆諸王的政策有關。
這時見到千多人凶神惡煞般的湧進,兩人一時之間嚇的躲在白敏身後,話都不敢說,白敏本來也有一絲絲害怕,但兩個小妹妹躲在他身後,他的勇氣驀然冒了起來,往前踏了一步大聲說:「你們是誰?這是幹什麼?」
來人自然是右府都衛軍全部人馬,領頭的正是盧一天與吳層,至於盧冰與石輪則白敏心裡有數,在屋後兩側攔截,他們在劉方廷命令下擅離職守,當然務要在最快的速度內解決這裡的問題。
盧一天見白敏嚷嚷,他沒理會白敏,倒是因看到躲在白敏身後的徐家姊妹,他才詫異的問先帶隊趕來的吳層說:「那兩個是誰?」
滿臉皺紋的吳層便是在右府折磨白廣的那人,他倒是識得徐氏姊妹,但他仍冷冷一笑說:「管他什麼人,反正只有這次機會可以一網打盡。」
盧一天與吳層相處了數十年,聽吳層的口氣就知道不對,他緊接著說:「這話沒錯,但她們到底是誰?」
吳層扁了扁嘴,一嘴的皺皮揪成一團說:「徐夢凡的兩個孫女。」
「真麻煩。」盧一天哼了一聲,不再管這件事,大聲說:「白浪龍將手下所有部隊,立即到空地集合!」一面轉頭低聲說:「傳話下去,動手時別傷了這兩個丫頭,擒住就是了。」
總不能事事盡如人意,進來前已經得到消息,白浪的五師弟陳壘一直沒回來,卻多了一個陳玫,但做事總是有變數的,現在也來不及詢問劉方廷了。盧一天畢竟能獨當一面,他依然下令合圍進入旅颯營區,現在不過又多了兩個小丫頭,不至於影響大局。
在前庭空地的白家軍這時湧出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人,連白述潘也在內,他們自然而然的目光轉向白敏,看他如何決定。白敏可傻了眼,只能頻頻的往後望,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白漢、白玫怎麼還不出現?
這時白玫、白漢也得到了消息,剛衝出後院,就見四面牆上黑壓壓的都是拿著弓箭的都衛軍,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白玫還是沒想到真的這麼快就發生了事情,她正思索間,白漢已經怒吼一聲,抄起長劍就嚷嚷:「真的欺上門來了,跟他們拼了!」四周湧出的白家貴族們也咬牙切齒的拔刀取劍,要來個拚命一搏。
白玫心念電轉,對方既然敢來,必然作了萬全準備,就算有人沖的出去,只怕三百人逃不出十個,而且他們既毫不顧忌徐家姊妹,必是下了格殺勿論的指示。白玫當機立斷的說:「漢哥,住手!」
白漢怔了怔,回過頭大聲說:「小玫,你快逃,讓我斷後。」一面對著四面的人嚷:「你們護著玫姑娘走。」一面就要往上衝,而四面的都衛軍看在眼裡,更是拉緊了弓弦,白漢若是一衝,眼看就要變成刺蝟一個。
「住手。」白玫竭盡全力的大聲叫:「漢哥,聽我一次。」
白漢一楞回頭,他平常畢竟沒有主意,白玫又是專門出主意的人,他自然而然的停下了腳步,只聽白玫接著說:「我們投降!」
「什麼?」白漢瞪大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白玫奔到白漢身旁一拉,大聲說:「我們去前面與小敏會合,不然打起來就糟了……全部人都跟我們來。」
白漢雖然弄不清狀態,不過與白敏會合倒是應該的,白敏年紀還小,自己身為二哥,應該照顧他。白漢被白玫扯著往前奔,奔出前廣場。
此時局勢更是一觸即發,連牆頭的都算進去,眼見的就該有近兩千人,看來右府都衛軍全來了,白家三百餘人連徐氏姊妹算進去,全都退到廣場內緣,眼看對方已經完全合圍,更是一點勝算都沒有。
不過在場的白家人,若不是親身經歷過五十年前國破家亡的往事,便是從小在嚴格的訓練下成長,這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壯烈赴死的模樣,看不出一絲懼念,只有徐家姊妹有些花容失色。
看人差不多到齊了,盧一天右手高舉起來,面無表情的說:「我們時間不多,你們有兩個選擇……投降,或是抵抗,我要你們立即回答。」看來只要他的手一放下,所有的箭矢就會同時射出,白家軍當場就會死掉一大半。
「我們投降。」白玫往前一站,大聲說:「所有人,放下武器。」
此言一出,不只白家軍,連盧一天等都衛軍都愣住了,他們本來已有準備進行一場大屠殺,豈知這些人竟會投降?莫非他們真的不是白姓餘孽?
「小玫!」「玫姐?」白漢、白敏同時叫了起來,白敏雖然有一些些緊張,但也覺得白玫的指令匪夷所思。
「我們沒作任何虧心事。」白玫大聲的對眾人說:「一定是有了誤會,都衛軍代表著朝廷的公理,相信不會冤屈了我們。」
眾人這才猛然想起,自己一行人可是來投入朝廷的,可是都衛軍這麼大張旗鼓的圍了過來,一定是暴露了身份,白玫這麼說有用嗎?
白玫雖說要投降,盧一天卻不大願意此事發生,劉方廷的指示很清楚──「如有抵抗、格殺勿論」,若他們抵抗,殺了就完事,但他們若束手投降該怎麼辦?若一樣動手殺了他們不知道會不會有違劉方廷的意思?何況自己手下的都衛軍們也不是一個個都殺人不眨眼,若在對方毫無抵抗下動手,消息是一定會傳出去的……
盧一天正煩惱間,門外傳來喧鬧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都衛軍什麼時候開始幫白浪龍將守門了?」
又是怎麼回事?盧一天皺起眉頭往外望,低聲斥責吳層說:「我不是說誰都不能進來嗎?」
吳層臉上也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詫異的望向營口。
只見營口闖入了七、八個年紀不一的大漢,領頭的是兩個面貌堂堂,氣度宛如王侯的年輕人,他們正伸手推開守住營門的都衛軍,其中一個年輕人正在嚷:「叫白龍將出來。」
「等等。」另一位大上一些的年輕人看出不對,伸手一攔說:「這不是盧總教頭嗎?」
「原來是兩位陳小王爺。」盧一天臉上有些尷尬,這兩人怎麼這時候闖來?
這兩人正是陳儒雅、陳儒庸──前東極王兩個倖存的兒子,上次在左督國王徐康的晚宴中,兩人見到了白廣與白漢,為了都城龍將的繼任問題有些不快,加上又聽說貴族白浪龍將功力高強,是都城龍將的熱門人選,他們便帶了幾個心腹來找白浪,打算看看對方是不是真有本事,沒想到一來卻見到附近密密麻麻的都衛軍,反令他們以為白浪連右督國王也勾結上了。
當時左督國王似乎就偏幫他們那一面,現在連右督國王也如此?這還得了?兩兄弟火上心頭,一路闖了進來,他們功力確實不弱,而且在都城中認識他們的人也不少,都衛軍認出來後不敢全力阻攔,急傳訊息卻已經來不及了。
「盧總教頭。」作哥哥的陳儒雅望望四面,惑然說:「右府都衛軍是全來了嗎?
內城城南豈不是無人防守?」
這下可大大糟糕了,盧一天雖不懼這兩兄弟,但總不能連他們也抓了起來。他沉著氣,解釋說:「兩位小王爺,白浪部隊犯了些嫌疑,我們守城有責,必須帶他們去問話。」
「這麼大陣仗?全部都要抓嗎?」陳儒雅懷疑的問:「犯了什麼嫌疑?」
「這就不關兩位的事了。」時間不斷的過去,盧一天已經有些急躁了,他大聲說:「就請兩位小王爺先離開。」
盧一天這麼不客氣的趕人,若是平常,陳儒雅、陳儒庸兩兄弟說不定已經翻臉,不過盧一天擺明了要找白浪麻煩,他們自然是樂見其成,於是陳儒雅臉上帶了一抹笑容說:「我們不礙事就是了,何必趕我們走?說不定還能幫上忙呢。」
說老實話,若盧一天堅持要他們離開,他們也不會硬要留下,不過盧一天實在沒時間浪費口舌了,只懊惱的想,有他們看著,殺光更是不可能了。他憤憤的轉回頭,望著白玫說:「你們不是要投降嗎,還不放下兵刃?」
「也不關她們的事。」白敏忽然岔出來,指著徐家姊妹大聲說:「他們是右相的孫女,只不過是來玩的。」
經過了這麼久還沒打起來,徐家姊妹的膽子也大了些,眼見白敏忽然挺胸而出、主持正義,徐杏如大為激賞,連忙跟著跳出來說:「對呀,而且你們若是沒有證據也不能亂來。」
「曇如見過盧總教頭。」姊姊徐曇如依然謙恭有禮的說:「請問是否還有商量,能不能等都城平靜了再說?」
對了,還有這兩個……既然陳家兄弟在一旁眼睜睜瞧著,徐氏姊妹也不能動了。
盧一天逐漸失去耐性,咬牙大聲說:「既然不關你們的事,你們兩個也退開。」
徐曇如、徐杏如雖有些不願,但在白敏的催促下,他們還是退出了白家軍的人群中,而經過了東極陳家兄弟的一鬧場,白玫這時似乎已經囑咐妥當,只見眾人一個個解下兵刃,怒目望著四周的都衛軍。
全盤計劃都亂了,盧一天過來前絕沒想到,居然必須帶著三百多個俘虜回右府?
這麼浩浩蕩蕩的,豈不是鬧的全城皆知?但現在局勢已經演變成如此,盧一天可以想像劉方廷得知此事後會有什麼反應。他心中暗歎一聲,揮手說:「吳層,你來處理吧。」
綁的綁,縛的縛,弄了好半天,終於把大半白家軍的手縛了起來,其中自然包括曾拋頭露面,連外人都熟識的白漢、白敏,以及剛剛大出風頭的白玫。白家隊伍也因此被分成三組,三個人則分別被安插在其中一隊。
在搜過了各房舍確定無人之後,盧一天與百餘位官兵留下等待劉方廷親來擒捉白炰旭,另三個副總教頭則各領千人,包圍著百人左右的白家軍,分批向著右府出發。
且不說陳儒雅、陳儒庸兩兄弟在一旁如何看熱鬧,見到白敏被綁縛時,徐曇如、徐杏如同時紅了雙眼,在旁咕咕囔囔的不知道在說著什麼,後來又看白敏被編在最後一隊,兩人更是有些依依不捨,便一路隨著部隊往右府走。
白敏本就膽氣不小,不然他也不會敢隨著白浪往東極城闖,不過剛剛情形實在險惡,在白玫、白漢還沒趕到前方時,白家眾人的動向全由他做主,加上徐家姊妹又在他身側,他才有些忐忑不安。現在白玫、白漢兩個挑大樑的已經決定投降,加上徐家姊妹兩人也已經無恙,只在一旁跟隨,白敏可說是變本加厲的神采飛揚,一路與兩姊妹說笑,頗想哄的兩人破涕為笑。
眼見白敏不知死活的大放厥詞、口沫橫飛,徐曇如十分擔憂,心中思慮著該去找哪些人求助,只不過年紀輕輕的她,除了自己祖父外,也想不出別的選擇。至於妹妹徐杏如卻是感到又擔心又好笑,有些佩服,又有些生氣,這個傻白敏難道不知死活?
兩姊妹各有心事的狀態下,很快的已經走過了一大半的路程,漸漸的到了內城的市區。
這時雖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內城總還算是安全的地方。路上的行人見到都衛軍浩浩蕩蕩的圍著一大群官兵走,其中還有不少人被綁縛,這種場面畢竟不多見,行人無不好奇的駐足而觀,漸漸的人越來越多,街道上除了部隊行走的途徑外,幾乎都站滿了人,兩姊妹越來越不便跟隨,這才與白敏道別離開。
就在兩人離開不久,在都衛軍包圍的隊伍中後方,忽然有十個人同時騰身而起,飛翻上一旁的屋頂,彷彿做好了計劃一般的,四面一散翻下屋頂,分頭躲入各個的巷弄中,霎時不見了蹤影。
領著這一隊的正是盧冰,他聽得後隊忽傳來喧鬧聲,轉頭時只來的及看見那些人翻過屋脊的背影,這彷彿是一桶冰水灌了下來,盧冰真是從頭涼到腳板;在這種人群聚集的大街上,看身法就知道追不上了,何況自己僅有一人,怎追的上這麼一群功力不弱於一般管帶的高手?這下可壞了大事了……
盧冰臉一沉,目光凝視著白敏說:「小子,你們是假意投降?」
白敏早已看出,那十人都是貴族中的佼佼者,其中領頭的正是一直縮頭躲在隊伍中的白述潘,看來是白玫囑咐的妙著。
白敏可是大喜過望,他臉帶笑容的伸了伸舌頭說:「可別冤枉好人,我可是真心投降,這些都是招募才一個月左右的官兵,也不是怎麼熟……唉,怎麼會有這種不懂王法的人呢?盧副總教頭,要不要我幫你去抓?」
盧冰恨恨一咬牙,回頭吩咐部分官兵試著去追,一面說:「重新安弦上箭,若還有人偷溜,亂箭射死。」
話一說完,盧冰恨恨的再瞪了白敏一眼,她也知道該跑的只怕都跑了,現在只能亡羊補牢一番了。
這時徐定疆自然仍在都玉山上蹦個不停;一般來說,聞到埳山老人特製秘藥的人,全身經脈肌肉都是鬆軟無力,除了事先服過解藥外,幾乎是聞者必倒,徐定疆也不例外。
不過徐定疆卻有一個狀態與一般人不大一樣,他氣脈不只存留體內,還不斷的往外發散,發散的過程又自有脈絡,勉可隨心念控制。以往,徐定疆心念控制之時,手腳身軀自然而然的會隨心念擺動,雖說實際上的加速還是由氣勁所催,只不過心、體、勁畢竟應當渾為一體,三者密不可分,如今卻是結結實實的少了軀體這一部分,徐定疆當下難以控制,自然非亂彈亂摔不可。
還好徐定疆週身氣勁充盈,撞到任何東西前,總是瀰漫在外的氣勁打先鋒,也不會因此受傷,不過在失控的情況下,速度也越來越快,一次次的衝撞力道漸漸變大,徐定疆催出的勁道不得不逐漸的增加,在劉冥與其手下三尊者撤退的同時,徐定疆週身已經冒出了淡淡的紅霧,可見功力已經催到七成以上了。
眼見劉冥離開,雖然失敗了,但總算是逃過一劫,埳山老人揮著滿頭大汗往周廣靠近說:「今日多虧周兄了。」
「別客氣。」周廣的注意力已經到了南面下方的山林間,只聽那兒似乎不斷傳來林木倒折、土石紛飛的轟隆聲響,放眼望去,卻看到一團不斷胡亂折射的紅色霧團,這玩意兒倒是頗眼熟。
周廣有些詫異的張大眼說:「老埳山,你那是什麼藥啊?這麼誇張?」埳山老人這才注意到,他詫異的說:「怎麼會這樣,徐小子應該動彈不得的啊?」「看起來不像。」周廣搖搖頭裂嘴偷笑說:「力道還越來越大了,老埳山,你老實說,那是不是什麼讓人發瘋的藥?我看徐小子似乎有些神經不正常了。」
埳山老人可是想之不透,他也不願意徐定疆出意外,一扯周廣說:「別胡說了,我們快過去看看,這裡也不宜久留。」
這話說的也沒錯,若過了一會兒,劉冥忽又把幾個尊者重新帶來,周廣可也有一些些顧忌,於是點頭隨著埳山老人往南掠去。按理說,周廣這一仗是大獲全勝,為何還有顧忌?其實周廣自與六尊者一戰之後,對所謂的妖術確實已經有了大約的概念,雖然還沒完全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如何應付他卻已經心裡有數。這些所謂尊者的妖術中有個最大的破綻,就是六位尊者雖然各有特殊的能力,但本身功夫卻都只是普通,最多接近普通的龍將,而他們遇到的周廣,身手卻是一流中的一流,在周廣全力轟擊之下,他們卻也無法抵禦。
不過周廣卻看得出來,這些人的頭頭──劉冥,除妖術不知如何外,他本身的功夫卻是不凡,就算可能還有些不如自己,但打鬥之時,若是忽然神出鬼沒的來一下妖術,自己可就有些危險,未必能穩操勝卷。
周廣心裡有數,相信以劉冥之能,必定也注意到了此事,他只要親身對付自己,再派幾個尊者合攻埳山老人,埳山老人就算閃的快,也未必能撐多久,那時可就有些麻煩。
卻說兩人追著徐定疆到處亂彈的身影,在山林中不斷的飛掠,只見徐定疆似乎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埳山老人可耐不住了,他大聲叫:「小子,你在胡鬧什麼?」徐定疆現在真是有口難言,在藥力的作用下,他連張嘴也力有未逮,不過眼看兩人無恙的趕來,看來已經大勝「秘閣衛國使」劉冥等人,徐定疆倒是頗替他們高興,心念牽注間,整團紅霧驀然自動自發的向著兩人撞來。
別說兩人吃了一驚,分頭往兩邊急閃,徐定疆自己也是唬了一跳,連忙轉移心念,半空中又是一個折向,但就是這麼恰巧,紅霧卻是其准無比的向著往右閃的埳山老人追去。
這一下三人都吃了一驚,這一下若是撞向周廣還沒什麼,埳山老人卻未必吃得住,眼看兩方正要接觸,埳山老人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卻見那團紅霧又是一個硬生生的轉彎,險險擦過自己,緊接著撞上一株近二十公尺高的大樹。
徐定疆體外氣勁的威力可不小,大樹中腰被撞擊的部分立即一爆而散,大樹下段一歪,整棵樹就這麼砸入了林間,枝葉紛飛是不用說了,還有不少的蟲獸四面驚竄,不明白為什麼忽然世界大亂。
周廣眼見埳山老人無恙,他鬆了一口氣後忍不住便叫:「好像還沒完全瘋嘛?」誰瘋了?徐定疆滿肚子氣,想停又沒法停,依然到處亂撞,不過經過了剛剛那兩下,他終於慢慢的抓到了竅門。他畢竟不願意一直在林中大搞破壞,何況現在周廣與埳山老人也接近了自己,徐定疆一咬牙,一個心念轉注下,驀然直直的向上高飛,藉著散出體外的氣勁包裹著,一直往雲霄中穿去。
這下子可是大出周廣與埳山老人的意料之外,連徐定疆都十分訝異,在這之前,他若想上騰,多是讓體外勁力反彈地面,一面提氣輕身上揚,從沒想過直接把氣勁依心念往上提,沒想到這這麼一來居然能往上飛,這是怎麼回事?好像不大合道理?
且不管原因為何,總算暫時可以不必再撞來撞去,徐定疆不飛也不行。
「他奶奶的……」周廣這句是跟徐定疆學來的,他望著不斷往上升的徐定疆,詫異的叫:「就這麼飛上去了?」
埳山老人也沒看過此事,就算有人功力高強的能半空中凝定片刻,也沒有這麼憑空轉折、一飛沖天的人,他一時之間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當不必再擔心會撞到東西後,徐定疆立即放鬆了對體外氣勁的控制,讓往下吸引的力道逐漸地把自己往上的衝勁抵抗消磨掉。
好不容易速度越來越慢,浮在空中的紅雲這才一頓,開始往下墜落,若是任身體摔下去可又是白費一番功夫,徐定疆微微催動著勁力上提,一頓一頓的消弭著重力,可是這畢竟不容易,他就這麼在三十餘公尺的空中,忽上忽下的慢慢地往下落。
徐定疆一減勁,週身的紅霧立即消失,周廣與埳山老人看的分明,徐定疆四肢、頭頸似乎都軟趴趴的懸垂在身側,埳山老人吁了一口氣,頗高興的說:「看來這藥還是有效……」
周廣想的卻不是這件事,他目光中露出幾許興奮的神色,一面哇哇大叫:「怎麼不飛了?再往上飛呀?」
徐定疆全身雖然無力,耳力可沒有變壞,兩人的聲音又都不小,自然是聽了個清清楚楚,他肚子理不禁大罵,這兩個老頭果然都十分沒良心──都這種時候了,一個還擔心自己的藥有沒有用,一個卻是不負責任的要自己往上飛,怎麼沒有人想想如何幫自己解脫這種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