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第十二章
    紀日嚴從沒想過兩個月會過得這麼漫長。這期間瀕臨死亡的馮冶在黎以的保證下終於還是掙扎著從鬼門關繞了回來。原本心焦盼望,卻自馮冶睜開眼看著他,突然整個人都覺得不對勁了。壓下心頭那股異樣的感覺,因著沒保護好自己心愛之人的罪惡感,開始無微不致的照顧。  

    可惜馮冶並不領情,打睜開眼,突然冒出一個根本沒見過面的三皇子對自己大獻殷情,想也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一向冷淡的他對著這些時不時出現在他周圍的人,只有著「無關緊要」、「打擾他平靜生活的罪魁禍首」的念頭。至於二皇子跟黎小小的道歉,他也沒多大反應,只點了點頭算是有聽到。  

    當他傷好大半隨紀日嚴回到京城時,即使已經知曉的陶懿、尹行陸在見到他時,仍不免驚訝的目瞪口呆。尤其是沉不住氣的尹行陸更是哇哇大叫:「他不是馮冶。」  

    看著紀日嚴變得跟他二哥一般失魂落魄的模樣,明知可能性很小,尹行陸還是偷偷問了黎以,有沒有辦法再做一次靈體掉換,黎以的回答是兩人的靈體都會負荷不了。就算成功掉換了靈體,極短時間內,靈體會因消能量耗過度灰飛湮滅不得轉生。  

    面對馮冶,明明看上去是同個人,可是尹行陸就是覺得彆扭,在馮冶面前規規矩矩的不敢造次。為此被陶懿嘲笑讓他氣得不得了,衝動之下跑去敲馮冶房間的門,等到門打開,人家站在他眼前後才想到自己這樣的行為很失禮,尷尬一笑客氣的說:「抱歉打擾了,可以跟你談談嗎?」  

    和馮冶的會談意外的有趣,馮冶不虧為衛國享負盛名的才子,雖然幾乎足不出戶,但是學識見聞之廣讓尹行陸又驚訝又佩服,兩人相談甚歡讓尹行陸往往逮到機會就往馮冶那兒跑。眾人也奇怪沉靜的馮冶和活潑的尹行陸竟相當合得來,好幾次沈燁得去馮冶那將不小心睡著的尹行陸接回來。  

    即使和尹行陸跌破眾人眼鏡的成為好友,在想到之後要重返宮中時,馮冶倒是猶豫了。再怎麼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再要出來除非是改嫁。可他再美,畢竟也是個男人,不得已嫁一次也就算了,可沒興趣嫁第二次。何況現下二皇子和三皇子都虧欠於他,只要他們跟英皇說一聲,便不用再受制於此,不但可以回到久違的家鄉還可以離那個三皇子遠一點。  

    數日後在眾人錯愕之中向三皇子提出要求的馮冶,見到大家臉色古怪的看著他,想是請求被拒絕,歎了一口氣轉身打算回房。  

    「我答應你。」身後的男人略為遲疑的說:「但你得把身體先養好才能離開。你現在經不起長途奔波。」  

    馮冶沉浸在喜悅中,完全沒發覺男人複雜的神色。  

    被以身體未癒的理由留住在宰相府整整二個月,雖然尹行陸試著給日嚴製造機會,但總被馮冶冷冷的推掉,即使看到日嚴眼中落寞的神情,馮冶也沒有絲毫想要改變態度。依他的容貌,看上他、為他心碎的人何止千百,自小時候起只要見過他的人,莫不想把他據為己有,他寧可整天關在家裡,也不想多費心思應付那些人。即便他喜愛已視為弟弟的尹行陸,並不代表他會嘗試回應一個陌生人。  

    ***  

    兩個月後——  

    看著往南方徜徉而去的馬車,陶懿不禁擔憂的望向身旁的好友。「你讓他就這樣走了,真的好嗎?」  

    「我愛的不是他。」日嚴顯得很冷靜。  

    陶懿忍住翻白眼的不雅舉動,道:「你不愛他,那你干麻用那麼哀怨的看著他。」  

    「我在想柏凌。」  

    「想也沒用,他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世界上。」陶懿看著日嚴,總覺得這個傢伙的表現不太尋常。  

    「之後會的。」  

    「之後?會怎樣?」聽到這句怪異的回答,陶懿一時反應不過來。  

    日嚴也不說明,對於不確定的事,不需要讓人有過多的期待。  

    早在他確認自己喜歡的是柏凌時,就問過黎以關於靈體轉換的可能性,得到的是令人失望的答案。  

    「你何必執著?」黎以對於這樣複雜的感情無法理解,冷淡的說:「等他進入輪迴,你說不定今世還有機會遇到他。」  

    「輪迴?發生什麼事了?」日嚴緊張的看著對方。「你不是說他活得好好的?」  

    「他現在是活得很好,可是陽壽將盡,四十天後的大劫便是他的死期。」  

    「救他。」日嚴狠狠的抓住黎以的肩膀搖晃著。  

    黎以搖搖頭道:「我不能,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不會的,不會的……」日嚴喃喃道:「既然那樣,說什麼也要把他弄過來。」  

    可是該怎麼做?靈體已經不能承受再一次的轉換了……大受打擊之下,日嚴恍惚的走回去,一路上遇到的人都露出見鬼一樣的表情,沒人敢上前去詢問發生什麼事。  

    日嚴在離開後,心中千頭萬緒,卻怎麼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拎著幾罈酒想藉著大醉一場忘卻世事。當初用來勸二哥的話,想不到這麼快就要用到自己身上……有緣無份就是指這樣的情形吧?雖說柏凌從沒正面給過他回應,但對自己表現出的信任和依賴卻還是讓自己的心越陷越深。如今明明知道他劫難在即,偏偏什麼也做不了。  

    紀日嚴就這樣窩在後山一壇接一壇的喝著悶酒。旁邊的樹叢動了動,讓紀日嚴警戒的大喝:「什麼人?!」  

    樹叢又搖了兩下,跑出一隻灰兔,讓日嚴將捏在手上原本要打出的石頭丟了開。灰兔一蹦一跳的躍進樹叢,樹叢又搖了兩下,鑽出來的是灰頭土臉的黎小小,嘴裡還自言自語:「小灰?哎~小灰你別跑阿。」  

    抬頭見到平常忙得不見人影的恩人「很閒」的在喝酒,霎時將他的小灰忘得一乾二淨,高興的湊到他身旁。  

    「紀大哥心情不錯阿?」黎小小看了滿地的酒罈子,興高采烈的問道。  

    「……」明顯表現出來的失魂落魄的模樣卻還是有人看不出來,黎家怎麼會出這麼一個沒神經的傢伙。  

    「哎,人多一點才熱鬧阿。難道大家都沒空陪紀大哥嗎?」黎小小也不管日嚴凶狠的眼神,自顧自的坐下來,還順手抱了一罈酒。「馮大哥過些時候就要回去了,衛國那麼遠,以後要看到那樣的美人可難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日嚴的臉色一下變得更難看。黎小小看了他一眼,終於還是看出一點異樣。  

    「紀大哥……你身體不舒服阿?」其實原本他想問是不是便秘,可是突然想到自己被警告過很多次不准這樣問,只好轉了一點折。突然靈機一動,手一拍說道:「我知道了,紀大哥是因為以後見不到馮大哥所以臉臭臭的。」  

    黎小小見紀日嚴也不反駁,只是大口灌著酒,於是又道:「紀大哥不想馮大哥離開,這事兒也好辦,要不我幫你把他留下。紀大哥你吩咐一聲,沒有我小小辦不到的事。」  

    聽到黎小小這麼胸有成竹的說辭,日嚴歎口氣說:「沒用的,這事連你哥都沒辦法。」  

    覺得被人小覷的黎小小哼了一聲:「不過就是留個人,有什麼難的。我現在就去,還要他心甘情願的留下來。」說完起身就要走,卻給日嚴一把拉住。  

    「跟馮冶無關。」  

    「我辦的到的,這只是件小事。」黎小小一邊強調,一邊想掙脫紀日嚴拉住他的手。  

    「我相信你辦得到,只是我煩心的事與他無關。我在想柏凌。」  

    「柏凌?」小小一臉迷惑。  

    紀日嚴雖明知以小小的迷糊根本不會記得他的名字,也只能強忍著怒氣提醒道:「……那個被你掉換過來的靈魂。」  

    「喔,他怎麼了嗎?」  

    「黎以說他大限將至,在劫難逃。」  

    黎小小聽著點點頭,還是不瞭解這件事有什麼關聯。紀日嚴看他的模樣歎了口氣,繼續說:「我不要他死,卻什麼忙都幫不上。」  

    「原來是這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嘛。」  

    紀日嚴聽他這麼一說,即使知曉黎家人對感情之事不能體會,如之前幫助二皇兄也不過是小小的一時念起,卻差點壓不下把小小掐死的衝動,一掌打在身旁的樹幹上,大樹轟的一聲往另一個方向倒去。  

    小小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這件事很重要嗎?」  

    「當然。」日嚴幾乎紅了眼。  

    「如果說要拿行令來換呢?」  

    行令是當初日嚴救了黎小小,意外從那群人手中取得的,可是他從沒想過那塊小小的玉器有什麼作用,只是見這玉似有靈性,因而一直戴在身上。  

    日嚴毫不猶豫的說:「別說是行令,只要能救他,我願意拿我的命去換。」  

    「那行令可不是幾條人命可以比擬,」黎小小睜大了眼,一臉不可思議的搖搖頭,為他的不識貨暗歎,不一會兒才想到:「那你怎麼不拿行令去跟大哥說?」  

    「行令跟救柏凌有什麼關係?」  

    「以行令為器,足以召喚異界的人前來。」  

    當下日嚴便拉著黎小小衝回去找黎以。  

    「小小跟我說若以行令為器,可以把柏凌召喚到這裡。」  

    「是沒錯。」  

    日嚴就差沒衝上去抓起那個正悠哉喝著茶的人,怒道:「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以為沒有人會捨得將行令用在那方面。」  

    「怎會不捨得?對我而言,這不過是身外物。」日嚴有時候真的不瞭解黎家人的思考方式。  

    只見黎以正色道:「對我們而言,這行令甚至比我們的性命還重要。當初小小之所以冒性命危險,就是為了取得行令。」  

    日嚴聽了一愣。「那你們怎麼不早說,這行令……」  

    「你是小小的救命恩人,行令既然是你的,我們當然不能動手。」  

    「既然這樣,那……」日嚴面露為難,想不到行令對他們如此重要,可是柏凌的性命要靠它……  

    「以行令為器,只要算準時間,將他接過來不是問題。」黎小小插話道:「因為就意義上而言,他在異界消失也等同在異界死亡。」  

    黎以眼露光芒,支支吾吾了半天說道:「以小小跟我合力,這不是問題,只是……」  

    「你就直說吧。」日嚴聽到此,欣喜之情難得的露在臉上。  

    「那行令之後可否贈與黎家。」  

    「這個自然。」  

    ***  

    說巧不巧,四十日之後剛好是紀日嚴的生日。  

    陶懿和尹行陸從前幾日起就不安的頻頻找藉口來探紀日嚴。  

    「關於選妃的事,你打算怎麼辦?」難道真的要讓英皇指定一個嗎?  

    陶懿擔憂的看著好友,他最近真的不知道紀日嚴在想什麼,好像心事重重。尹行陸也是嘟著嘴,他敢肯定表哥有事瞞著他們,偏偏威逼利誘都不成,讓他鬱悶極了。  

    日嚴只是淡淡的說:「到時就知道了。」  

    ***

    隆重的壽辰宴由於壽星紀日嚴並未攜帶任何親密的伴侶而來,看得人心惶惶,喔不,是人心暗喜。  

    眾多待選佳麗簡直就要迫不及待的撲上去。  

    就在宴會即將達到最高潮的時候,紀日嚴卻出乎意料的做出讓人匪夷所思的舉動。他彷彿沒有痛覺似的劃了自己一大刀,用碗接著血,一個俊美的青年接過那碗血,往後宮的方向走去。  

    見三皇子跟了過去,好幾個人發出尖叫,又有幾個女子昏倒,她們認定三皇子肯定是看上後宮的人了。由於後宮不是誰都能進入的,除了皇家的人和陶懿跟了過來,其他人只能帶著好奇心在宴會場上等待。  

    一直走到柏凌和尹行陸曾來遊玩過的湖畔,黎以自顧自的以筆沾血畫起複雜的陣形,最後將剩下的血倒入行令內,黎小小則是不知何時繞到湖的對岸。  

    兩人目若無人的念起咒語,只見行令漸漸發出光芒投射到湖中,緊接著整個湖面攏照的光芒緩緩升高,然後一瞬間像是直達天際。眾人只聽到撲通一聲,水花高高濺起,光芒早已消失。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時候,黎以跟黎小小好似精疲力竭的一起倒下,而日嚴則像發了瘋似的衝向湖裡。  

    ***  

    柏凌靠在日嚴懷裡,打了一個哈欠,似是困極卻還硬撐著眼皮。  

    「當初我跟蘇浩霖一起掉下來,你怎麼知道哪個是我?」  

    「我就是知道。」日嚴沒好氣的回答,這個問題他已經回答過很多次了。  

    「要是你認錯了怎麼辦?」契而不捨的追問。  

    「我不會認錯的。」  

    「萬一你認錯了呢?」  

    「不會的。」聲音低沉緩慢,就像在安撫似的。  

    柏凌抗拒不了,終於沉沉的睡去。  

    日嚴看向他的眼神滿是溫柔,輕輕的吻上他的臉。  

    不會的,這輩子都不會再認錯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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