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以後,我回家去見鍾洋,剛站到門口,門就「呼」的一下拉開,他一把把我拉進屋內,大發雷霆。
「你為什麼不戴偵聽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著急?!」
我心想,幸虧沒有戴,否則給你知道我叛變,怕不現在便就地正法了我。
我摀住被震得嗡響的耳朵:「別緊張,別緊張,我沒事,一切順利。」
「一切順利?」他疑惑的看著我,「蕭氏的獨子蕭飛今日抵達本市,入主分行,五年前正是他負責處理你那宗網路盜竊案,怎麼會沒有發現你?」
「你知道他要來,還送我去自投羅網?」我覺得心靈受到小小的傷害。
「蕭飛向來行事無常,當局也是今早才剛剛得到的消息。」
什麼狗屁調查局,消息這樣滯後也敢號稱情報機構?!
我心裡罵個不停,鍾洋見我不作聲,非常關切的問:「冤家路窄,他有沒有為難你?」
當然有!他對我刑訊逼供,慘無人道!早知道最後總要投降,一開始就不該為你盡忠挨那一下燙傷!
我想起來就生氣,又不能發作,只好微笑:「蕭飛向來看好我的能力,五年前便想吸收我入蕭氏,被我執意婉拒,今日得以良材自然喜不自勝,又怎麼會為難我?」
「果真如此?」
見他仍將信將疑,我便湊到他身邊,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擔心我,可世豐的大樓裡安裝了電子探測器,偵聽器若被發現,我豈不是更危險。」
他歎了一口氣:「蕭飛為人陰狠,沒想到一去就遇到他,我真有些後悔送你進去……」
後悔也晚啦,現在就算你肯罷手,蕭飛那個惡魔也不會放過我!
我眼中有淚光閃動,動情的說:
「洋,我是一個孤兒,從沒有人這樣關心過我,我心裡好溫暖,這幾天來,我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也是一個有用處的人,這種感覺很幸福。我會小心,你不要為我擔憂……」
鍾洋果然被感動,可他並沒有如我所願的擁吻我,只是握緊我的手。
我有些洩氣,於是改變話題:「我餓了,你是不是應該請我吃大餐?」
鍾洋的薪水有限,他所謂的大餐就是吃大閘蟹。
我最愛這類蝦兵蟹將,吃的滿手流油,放到嘴巴裡去舔,被他看到直皺眉頭,拿過兩隻手來仔細的用紙巾擦淨。
我瞧他的樣子著實好笑,不禁揶揄:「洋,你實在不該做警察,幼稚園保姆好像更適合你。」
他擦淨我的手又來擦我的臉:
「是你不懂得照顧自己,都21歲了還像個孩子。」
「因為我是小飛俠。」
「那是誰?」
「彼得·潘。」
「你的英文名字?」
「洋,有沒有人說過你未老先衰?」
第二天,我準時去上班,剛一出電梯,汪總就熱情的迎上來,滿臉堆笑。
「小沈,你真是年少有為,後生可畏啊!」
我被他的慇勤弄得摸不到頭腦,他見我一臉茫然,笑得更加肉麻:
「喲,我差點忘了,你還不知道吧,蕭先生對你昨天的表現非常滿意,已經提拔你做他的專屬助理啦!」
我聽了不禁臉色發白,蕭飛哪裡是提拔我,分明就是要時時刻刻控制我!
雖然心裡明白,可還得擠出笑來:「我小沈能有今日,全靠汪總教導有方。」
「呵呵呵呵……我早就看出你非等閒之輩了,小沈,日後你跟著蕭先生飛黃騰達,可不要忘了我這個伯樂喲!」
什麼伯樂?虧你說的出口!我昨日才進公司,就被你看出是良駒?!
我的辦公桌被安排在蕭飛所佔的套間裡,進去的時候他正在看一份文件,見到我也不抬頭,只說:
「你坐外間,桌上有一些資料,要盡快熟悉。」
那張桌子背對著他,中間有落地的玻璃隔開,坐在那裡,總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渾身不自在。我手裡拿著文件,耳聽六路眼觀八方,時刻注意身後的動靜。
沒過多久,有腳步聲漸近,我的頭皮一陣發麻。
「小安,你不專心工作,是不是在想那個鐘警官?」
我苦笑:「蕭飛,我現在滿腦子都是你,哪有閒暇去想不相干的人?」
「鍾警官可不是不相干的人啊……」他陰惻惻的從後面伸出手,細細的撫摸著我的脖頸,「你們不是在同居嗎?」
「什麼?同居?」我哈哈大笑起來,「蕭飛,如果你想跟蹤我,最好找些更敬業一點的來。」
「你們住在一起。」
「我們只是住在一起。」
「哼,我可不管你現在和誰在一起,」他彎下腰,輕咬我的耳垂,手指也伸進我的襯衫裡,「五年前,我一時疏忽讓你跑掉了,現在既然你自己找來,你想我還會讓你在逃出我的手掌心嗎?」
你又不是如來佛,我也不是孫悟空,既然五年前我跑得,現在怎麼跑不得?
要不是因為鍾洋封掉我的資料,我早就跑了,誰還有空在這裡伴君如伴虎!
他這種目空一切的自信讓我頗不以為然,當然也不敢說出來,於是抓過電話來,撥了幾個數字。
他看到奇怪的問:「你打到那裡去做什麼?」
「告你辦公室性騷擾。」
「呵呵,小安,你還是沒變。」他放開我,好像很開心,「只有你才能讓我有這樣的好心情。」
晚上,蕭飛請我吃海鮮,我想,大概他是從偵探那裡得知我昨天的晚飯情況,其出手之闊綽,絕非鍾洋這等工薪階層可比,對於他這種喜好攀比的虛榮心,我受益匪淺,自然沒有怨言。
高級餐廳內,我手腳並用,吃相十分不雅,引來其他賓客的側目。蕭飛非但不嫌我丟臉,反而看得似乎愈發津津有味,乾脆不吃,靠在椅子上,微笑著欣賞。
若換作鍾洋,還不立刻將我連同這桌上的美食一起打包帶走!
蕭飛也不許我舔手指,他把我的手指咬進自己嘴裡,毫不顧忌。
我問他:「本市狗仔隊眾多,難道你不怕醜文見報?」
他滿不在乎的笑:「那些曾報道過我的人,你可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
「蕭少爺,你可知言論自由四字?」
「我從未禁止他人自由言論,而我也有我的自由。」
對,你可以自由的幹掉他們。
我心裡嘟囔,展開笑容:「那麼蕭公子,我是否也可以擁有我的自由?」
「比如?」
「比如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找人跟蹤我?」
「不要說的那麼難聽,我是在派人暗中保護你,你怎能辜負我的一片苦心?」
「怎會!我只是不習慣作公眾人物而已,而且你也不用擔心我會逃跑,鍾警官早就將我的資料封死,我現在根本不能離開本市。」
他想了想,說:「好吧,不過你該知道自由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代價,我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隨蕭飛回到他住的酒店,我突發奇想,如果讓鍾洋以為我為他而失身,不知會怎樣?這種好玩的事情我當然不能放過,趁蕭飛去洗澡之際,我從包裡取出那個小小的耳釘。
不能戴在耳朵上,蕭飛心思縝密,明察秋毫,一定會發現這個明顯的變化。我挑來揀去,終於選中桌上的一座盆景。這盆景是一株綴滿各色寶石的玉樹,根部埋在厚厚的水晶碎片裡。我將耳釘小心的插進這堆水晶裡,稍作修飾,竟可以假亂真!
呵呵呵呵,這麼高精尖的東西今天總算派上了用場,等一會兒,鍾洋就可通過它來收聽我「慘遭蕭飛強暴」的實況轉播。
待蕭飛出來,向我走近,我面露驚恐,聲音顫抖:
「蕭、蕭先生,你要做什麼?」
好在他早已習慣我的即興表演,只愣了幾秒,便轉而配合我的劇目。
「呵呵,小安,你別怕,我會很溫柔的對你。」
「不!蕭先生,求你放我走吧……」
我步步後退,身體已貼上牆壁,他的雙臂將我困住,在我臉上輕吻。
「我的小點心,我還沒有嘗到你,怎麼捨得讓你走?」
「不要……」
我開始抽泣,用力推開他向門口跑去,中途還故意撞倒了一架瓷器。聽著身後稀里嘩啦的破碎聲音,我估計已足夠激發警官的想像力。
蕭飛似也演上了癮,將我捉住,丟到床上去,表情聲音愈發像個強搶民女的惡霸:
「還想跑?我蕭飛想要的東西,從來都跑不掉!你就乖乖聽話吧!」
說罷,一個餓虎撲食將我壓倒。
「不——」
我淒厲的慘叫了一聲之後,只略作掙扎便決定就範,我可不想考驗蕭飛的耐心程度。
唉,以前只聽說過有人技術很高可以假裝高潮,可沒想到原來假裝沒有高潮難度更大!整個過程我都強迫自己痛苦呻吟,哭泣不止,相信鍾洋那邊但凡有點人性早已自爆。
事後,蕭飛要送我回去,被我婉言謝絕,若我的計謀成功,被那鍾警官見到還不一槍斃了你!
我可不想從此被蕭氏追殺,玩亡命天涯的遊戲!
回家前,我先在僻靜處扯掉了兩粒襯衫紐扣,略略將頭髮揉亂。剛剛踏進鍾洋的公寓,這警官似是練就了神功,總是不等我按鈴就已將門打開。
我見他面目扭曲,雙眼通紅,反應還算令人滿意,雙眼一眨,兩行清淚流下,我便撲進他的懷裡:
「洋……救救我……」
鍾洋緊緊抱著我,聲音痛心疾首:「是我害了你,我不該逼你去的,是我害了你……」
我的臉埋在他的胸膛裡,忍不住的偷笑,他見我身體不停的顫抖,以為我仍在恐懼裡,便將我抱起來,輕輕放到床上。
我抓住他的手,像一個孩子般無助:「洋……不要走……我害怕……」
他小心翼翼的撥開黏在我臉上的一縷頭髮,依言在我身邊躺下。
「一切都過去了,放心睡吧,我不會離開你。」
他的懷抱很溫暖,像嬰兒時裹在身上的那襲薄被。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劃過臉頰的感覺久久不褪。
蕭飛的手指修長,光滑,沒有一點瑕疵,可打在臉上很疼。
現在,我的右臉就在火辣辣的疼。
他揪起我的頭髮,聲音讓人不寒而慄:「你敢在我的房間裡裝偵聽器!」
我盯著他手中那個已經被破壞掉的耳釘,著實的後悔。
早知如此,早上真應該聽從鍾洋的勸告。
他說:「你不要去了,我不想你再被傷害。」
我搖頭,作出視死如歸的超然神態:「既然犧牲已經這樣慘重,唯有全力以赴,若半途而廢我會心有不甘。」
唉,後悔晚已。
現在,只有拚死否認,也許還有意思生還的希望。
「不是我放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哭著爭辯,眼睛裡全是委屈。
「你還敢在我面前說謊!」他又一掌把我打飛出去,「昨晚除了你再沒有人去過我那裡!」
我的頭撞到牆上,腫起一個大包,眼前金星亂冒:
「別人要裝這種東西,怎麼會讓你知道!」
「除了你,還能有誰?」
他又靠近我,我嚇得顧不得爬起來,只一直向後縮,縮到牆角里,嘴裡胡亂罵道:
「你惡貫滿盈,仇家多如牛毛,我怎麼知道是哪個!」
「我看你要嘴硬到什麼時候!」他冷笑了一聲,示意身邊的走狗將我抓起,雙手按在桌子上。
我不知他要施用什麼刑罰,心中充滿恐懼。
他來到我面前,語氣柔和下來:「小安,你還不肯承認嗎?」
鬼才會承認,收你酷刑總還有條命在,若是承認了肯定會被你裝進麻袋沉進海裡去!
「真的不是我……」
我否認的有氣無力,他的目光一閃,露出猙獰的恨意。
「把他的指甲給我拔下來!」
「啊!不要!不要!不要!」我聞言驚恐萬狀,拚命掙扎,卻動彈不得。
他摸了摸我的頭,輕鬆的說:「放心吧,小安,指甲掉了還可以再長出來,你不會變醜的。」
我盯著那個冷冰冰的鉗子慢慢向我逼近,甚至忘記了哭泣,當它夾住我的食指時,精神終於徹底崩潰,閉上眼睛尖叫:
「媽媽!救救我!」
蕭飛摟著我,聲音略微有了些許暖意:
「小安,這一次我原諒你,但你不要再試圖挑戰我的忍耐力。在這個世界上,我最不希望背叛我的人,就是你。」
我問鍾洋,如果我被判你。你會不會原諒我?
他反問,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我說,原因很多啊,比如功名利祿。
他深深的看著我,說,小安,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我會原諒你。
那既是什麼?
當你會被傷害的時候。
今天是三月十七日,我說,我要去做摩天輪。
鍾洋似有恐高症,在摩天輪上他一直臉色蒼白,不敢向外看。
我趴在窗邊,指著公園裡的燈火:「你瞧,燈亮起來了,下面有一個好大的星星。」
他抱著頭,好像很痛苦:「已經第五圈了,你到底要在這上面呆多久?!」
我答:「我在等著看焰火。」
「焰火?」他很疑惑,「這個遊樂場不放焰火的。」
我得意的笑:「但他們今天會放,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
「你的檔案上寫的不是今天。」
「那上面寫的,只是我在教會孤兒院註冊的日子,今天才是我真正的生日。」
「你那時還未滿月,怎麼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莫忘了我的IQ有192。」
如果不是鍾洋把我從摩天輪上拖下來,我不知道自己還會在上面呆多久。
他很生氣,朝我大吼:「你發什麼夢,根本不可能有什麼焰火!」
我很委屈,掙扎著抓住窗上的欄杆不肯鬆手:
「他們只是忘記了,再等一會說不定就會想起來!」
他沒有辦法,乾脆將我扛到肩上,強行帶走,不顧我又哭又動和其他遊客的側目。
我被在長椅上,不住的抽泣,聲音哽咽:
「他們忘記了……去年就忘記了……前年也是……」
他蹲在我的前面,幫我擦臉上的眼淚和鼻涕:
「小安,你清醒清醒,這裡是公共設施,不會為你一個人破例。」
我看看他,怎麼也想不通,眼睛一眨,眼淚又流下來:
「可是,這明明是我的遊樂場。」
鍾洋發現我們原來屬於不同種生物,根本無法溝通,乾脆放棄,問我還想去哪裡?
我說,這兒的兒童劇院每月的十七日會演《小飛俠》。
他顯然對我已失去信任,直到看見放映表才鬆下一口氣。進場前,他買了一大包爆米花給我捧在手裡。劇院裡都是小朋友,開始放映之後還是亂成一團。我看得聚精會神,把大把大把的米花塞進嘴裡,他對兒童影片毫無興趣,開場二十分鐘便出去講電話。直到散場,我才發現他一直沒有回來。
我隨著人流走出劇院,看到他站在一片陰影裡,瞧見我,胳膊晃了晃,手裡就開出一朵花。
星星雕成的花,閃呀閃,映著他的笑顏和我那張錯愕的臉。
他把小小的焰火遞給我:「以後我每年的今天都會送你焰火,你不需要再在這裡等了。」
我小心的捏著,不安的問:「那麼你會不會也忘記?」
他好像覺得的理所應當,說:「說不定,如果你怕我忘記,就在每年的今天之前提醒我?」
我寒著一張臉:「洋,你到底懂不懂浪漫?」
「我當然懂!」他撓了撓頭,「不過這個和浪漫有什麼關係?」
我忍無可忍,只好在他的額上輕輕一吻,說:
「沒什麼關係,我們回去吧。」
夜裡,我做了一個很幸福的夢,在夢裡,我回到了五年前。
那天,也是三月十七日,在美國。
蕭飛笑著問,小安,你想要什麼禮物?
我想摩天輪外一指,我希望有人可以在這一天為我點燃焰火。
他沒有多問,只是撥通手裡的移動電話,很快,窗外就開滿絢麗的花朵。
這樣的遊樂場蕭氏有幾十個,從現在開始他們都屬於你。
他說。
此後每年的這一天,世界的各個角落都會為你點燃焰火。
第二天,蕭飛捉住我:「我昨天一直在找你,你跑到哪裡去了?」
我反問:「你找我做什麼?」
他很不高興:「你明知故問,枉我花費心思準備慶典。」
我裝作好奇,天真的問:「慶典最後,有沒有放焰火?」
他盯著我的臉看,然後去打電話。
「馬上把那個遊樂場的經理給我撤掉!」
我見連累他人,忙好言相勸:「不必興師問罪,我昨晚已看到了焰火。」
誰知他的臉色更加陰沉,向我逼近:
「和那個鐘警官一起?」
我只好點頭,尋找最不可能刺激到他的字眼:
「我和他只是碰巧在街上遇到……」
他並不注意聽我編造故事,只是開始吻我,不知在生什麼氣,要破了我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