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妾 第一章
    據說聶寒陽出生的那天是一個陽光燦爛得像是夏天的冬日,他是個非常愛笑的孩子,他的笑容就像是那個寒冷的季節裡最溫暖的陽光一樣讓整個聶氏家族裡的人都由衷的覺得溫暖。  

    聶寒陽是北平城裡聶家的四少爺,因為是老生兒子,和大哥聶寒冰、三哥聶寒雲相差了十多歲,再加父母和二哥早亡,兩個哥哥把他呵護疼著,他自小就是捧在掌心怕曬著,含在嘴裡怕化了,真真是個如珠如玉一般。  

    聶家又是自滿清那陣子下來就是皇商,到了民國年間,不但沒有敗落下來,反而更加發達了,算是北平城裡富商殷賈中排前三的人家。這等人家這等嬌寵卻也沒把寒陽寵成個呆霸王一般的人物,反而是見過的人都誇獎聶家的三少爺如玉人品、俊秀風神。  

    等他到了十五歲左右,已經是翩翩少年,整個北平城裡都知道聶家三兄弟長兄如山穩重,三子如水溫和、小弟如玉丰神。  

    寒陽十二歲上頭就和三哥聶寒雲一起下關東採辦貨物,當寒陽十七歲時,為了特意要歷練他,聶寒雲留下他在奉天負責藥材的採購和幾家分號的帳目,自己和商隊到哈爾濱去和老毛子做生意了。  

    自小就被家裡的哥哥們耳濡目染著,這些他倒也做的得心應手,幾天上下,奉天城裡的商客和店裡的夥計們都對他刮目相看,不再敢欺負他是個嘴上沒毛的孩子。  

    很快就到了年底,除了自己的分號裡要開宴慶祝,幾家相熟的店家也紛紛搶著做東請寒陽,他一個一個的應承,等到了大年二十八的時候,已經是累的象條死狗一樣了。  

    從陳府吃了晚飯出來,要去雷家聽堂會,他沒帶黃包車,只帶了兩三個隨從,信步向雷府走去。  

    冬天的天晚,這個時辰就已經華燈初上,一彎半圓的月亮掛在了天上。  

    城裡做買賣的小戶人家剛收了攤子回去,而勾欄院裡人家則也才在自家門前掛上了鮮艷的大紅燈籠,幾個抹紅掛綠的姐兒偎在朱漆的門前,熱絡的招呼著過往的客人們。  

    雷府門口停了一水的黃包車,幾個生意場上的熟人見了打躬作揖的,彼此寒暄著進去,寒陽嫌麻煩,打算從側門繞過去,當他走到雷家後院附近的時候,只聽到了一聲清吟在黑夜裡傳了過來,清澈而銳利的刺進他的心臟——  

    「……一片花飛故苑空……」  

    只覺得這異樣溫柔而又異樣銳利的聲音似乎在自己心裡釘了根柔軟的釘子,寒陽轉到後門走了進去。  

    後院是一片大院子,正中的空地上搭了戲檯子,幾個人正在忙上忙下的搬椅子氈子,有幾個已經扮上妝的在後台的小帳篷裡對鏡描眉,輕輕的哼著自己要唱的曲子。  

    只有一個人正穿著一身青衣,在一片月光下婉轉而唱,那清澈的聲音就是他所發出的。  

    寒陽站住,看著那道楚楚的身影,凝視著那彷彿月光凝結而成的清雅容顏,忽然,那個人轉身,一雙美麗的黑色眼睛看向了他,眼睛深處溫柔夜色一般的神采如同一張網一般籠罩向他。  

    彷彿是千年前就注定的一眼,在這個瞬間,溫柔的拂動著他的靈魂——  

    寒陽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他無法掉轉視線,只能感覺著那水一樣的眼波輕輕掃過自己,然後輕盈的向別處望去——  

    月下的人繼續舞動著長袖,在月下唱著《琵琶記》裡趙五娘在寺院中為丈夫留下畫像題詩的片段,輕靈的聲音微微震動著空氣,一點一點的把那千年前的愛情唱給月亮和蓮花一般的雲聽。  

    寒陽癡癡的看著,掩藏在袖子下的手掌微微的握緊,然後再鬆開——  

    就在這時,身邊的隨從試探的叫了一聲:「四爺……」  

    他一楞,隨即掩蓋去了所有的情緒,轉身,向前面的大廳而去——  

    到了賓客喧囂的前庭,大家一看是聶家的四爺到了,立刻就有人過來團團的作揖,寒陽也含笑還禮,見過了雷老爺,坐談了片刻,賓客就一邊寒暄著一邊走向後廳的戲園子。  

    雷家是關外豪富,自己府邸裡建的就有戲樓,戲子們在水榭上唱戲,東北的冬天滴水成冰,一池的雪白反映著天上的月光,赫然一片晶瑩世界,連檯子上唱戲的人都隱約成了廣寒的仙子。  

    寒陽陪著雷老爺坐了首坐,雷老爺先點了出《混元盒》,接著他點,寒陽推辭不過,接過戲單子,隨手點了出《桃花扇》。  

    聽完了《混元盒》,《桃花扇》開唱,只看台上一個娉婷的身影在青衣小婢的攙扶下走上了台來,一個眼波流轉,那雙彷彿白水銀裡一丸黑水銀的眼睛清澈的不帶一絲紅塵氣息,卻偏偏帶著說不清的清雅朦朧。  

    台上一個雍容清華的李香君,雙目直視前方,眼神不見一絲飄忽,但是在那眼角一掃之間卻帶著攝人的氣息,讓整個場子完全的安靜了下來。  

    扮李香君的那人剛一出場,還未等開腔,就這個亮相便博得滿堂叫好!而在這叫好聲中,寒陽只覺得胸中炸開了一片轟鳴!  

    是他!就是他!月下裡清吟著的人……他就是剛才他在後院裡看到的那個人……  

    沒有察覺到寒陽的異樣,他身邊的雷老爺卻滿意的笑了起來「真不愧是奉天城裡最紅的角兒,四爺,這長喜班的太平……即使到了北平也算是一等角色了吧?」  

    他叫太平嗎?凝視著在舞台上輕盈轉身慢唱的身影,寒陽應付道「是啊……也算是一等的了……」  

    太平……太平……這名字真是溫潤……寒陽貪婪的看著舞台上的人兒,周圍的一切全都安靜了、消失了、不存在了……  

    唯一存在著的,只有那張如月下芙蓉一般清雅的容顏,唯一迴盪著的,只有那清澈溫柔而又銳利的聲音。  

    太平那無法形容的美麗聲音輕唱著李香君的婉轉心事。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這裡捧金盃略表誠敬,你本是青雲客久負才名……」台上的李香君輕吟漫唱,台下的少年癡了一顆心。  

    跟他說了幾句話都沒有反應,有些納悶的雷老爺順著寒陽眼神的方向看去,看了一會之後瞭然於心,他笑了起來,讓僕人捧過一張戲單子「四爺,再選一出?」  

    被驚了一下,寒陽接過戲單子,仔細的看去,選了一出《鳳還巢》,這齣戲的下面赫然還是太平的名字。  

    以詭異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少年,像是窺探明白了什麼,雷老爺再度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寒陽的侍從上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站了起來,朝雷老爺拱手「雷老爺,在下現在有點突然而來的急事,現在就不奉陪了,下次在下在萬全樓開席給您賠罪如何?」  

    「四爺有什麼事情儘管去。」雷老爺站了起來,豪爽的不強留他,向周圍的人都告了罪,寒陽沉穩的離開。  

    當寒陽走出戲樓的時候,他下意識的轉眼向台上看去,台上的人只是眼波淡淡一掃,就再去唱自己的風花雪月,唱自己的李香君——不過是走了一個客人,於他有什麼相干?戲裡是虛假富貴,而台下也不過是人情冷暖而已,現在,重要的只有他的李香君,他扮演的這短暫人生……  

    於是,這第一次面對面的相見,就這麼錯落了過去……  

    看著寒陽臨走前那依依不捨的一瞥,雷老爺若有所思的揉揉下巴,他叫來旁邊的管家「……你覺得……聶四爺是不是對太平……有點兒意思啊?」  

    管家點頭「是的,能看出來聶四爺很喜歡太平。」  

    雷老爺點頭,從懷裡那出一疊匯票,交給管家「拿去給太平的師父,就說是江蘇來的一個茶客看中了他的徒弟想讓他出師,盡快把這件事給我辦下來,既然聶四爺喜歡這個角兒,我就送給他。」他輕描淡寫的說道;他雷家和聶家自幾十年前就彼此合作,壟斷著東北人參的貿易,這幾年聶家的P庠階鱸醬螅陓wㄒvк』攭5鸄F液煤玫那捉@莉i且桓魷紛泳湍芴至撕唚F暮茫y拐媸喬崴傘?

    看著管家要走,他想起什麼似的加了一句「讓太平穿上裙子,別讓聶四爺的名聲難聽。」  

    說完,雷老爺調轉視線,專注的欣賞著水榭上的戲。  

    曲終人散,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無論怎樣長夜未明,到了天將明亮的時候,大部分的賓客都辭出了雷府,而戲班子的人也在領了打賞之後準備走了。  

    結果,班主被雷老爺找了進去之後半晌也沒有出來,太平身為班子裡的頭牌,只能帶著一干師弟們在廂房裡等著。  

    太平安靜的在廂房裡卸裝,看著菱花鏡裡一張如花容顏。  

    鏡中是那個最後懷著一腔哀慟、憑藉著胸膛裡一點消化不去的意念緩步走入秦淮河的絕色歌妓,一旦抹去臉上的粉彩,取下頭上的珠翠,就不再是那風華絕代的女子,而是一個蒼白的男人而已。  

    這身裝扮像是一層夢的外衣,包裹了他二十年人生的不幸。  

    苦笑著取下兩鬢的片子,他剛要脫下外衣,班主——同時也是他師父——興沖沖的跑了進來,他小心的關上門,還趕跑了周圍的幾個師弟,才炫耀似的揮舞著手裡嶄新的匯票,一疊聲的叫著「太平!你好運氣!雷老爺的管家剛才和我說,有個江蘇來的茶客一眼就相中了你,要替你出師呢!」  

    出師?有人要買下他嗎?他們這種被師父從小買來養大的戲子,不過就是為了這天罷了,有人肯在他們色藝雙絕的時候為他們出師就是大幸,不然,等唱腔稍有不行,就要和窯子裡沒人贖身的妓女一樣去賣身。  

    看著班主保養良好的纖細手指裡的匯票,太平木然的閉上眼睛——這天還是來了……被一個男人看中,然後被佔有,這算什麼好運氣嗎?不過是他們戲子命裡注定要過的一坎罷了,無關乎幸運與否。  

    「……是嗎?」太平不急不慢的脫去戲衣,換上平常的長褂,一雙鑲嵌在秀麗容顏上的黑色眼睛平和的看著班主。  

    「嘖!人家茶客出手就是大方,給的全是山西四大錢莊的硬匯票。」看著掌心裡大把的銀子,班主笑的眼睛都沒了;真是闊綽!他報價格的時候,對方一口答應,價都沒還!太平出師的銀子比他前面幾個出師的師兄加在一起還多。  

    笑了一陣子,發現徒弟沒有一點笑的意思,他尷尬的走過去,小心窺探著太平的容顏,生怕他這個素來乖巧的徒弟在這個時候給他翻臉,那可就真是功敗垂成了!  

    「……太平啊,難道你不想出師?」  

    「……太平當年是死契賣給了師父的,一身如何任憑師父做主了。」不然又能如何?學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除非是真的死了,即便是躲過了這次,下次又如何?師父能放著這麼好的搖錢樹不要嗎?就算自己竟真的抗過去了,歲月一轉瞬,等到自己年華老去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光景?早晚是一樣的下場,有什麼不同呢?要麼窮困潦倒,要麼像現在的師父一樣去畜養弟子,等到自己不能唱了就把他們捧成角,然後賣掉,還能如何?  

    聽到徒弟的話,師父立刻眉開眼笑起來,總是成蘭花指的白皙手指輕輕的在太平纖細的肩膀上滑過「這就對了,進了茶商家,什麼榮華富貴沒有?就算咱們不能生養比不上正派姨娘太太,只要服侍的老爺開心,照樣可以攢下下半輩子也花不盡的體己錢。」  

    「……多謝師父教誨。」他輕聲應道。  

    總算是放下一顆心,班主從身後變戲法似的變出一套瑞蚨祥的綢緞女裝來,整套的衣服上押著一個打開的檀木盒子,裡面一盒子的珠寶首飾,從耳環到戒指一應俱全。  

    「這是……」  

    「茶商送來的東西啊,他不是一般蓄個玩物的人,對你可是有心的,不讓你做什麼隨從之類的身份,要你以姨太太的身份正式嫁到家裡去,以後正房的嫡子也要尊你一聲姨娘呢。」這麼說著,師父捨不得似的撫摩著綢緞,一臉的羨慕「我年輕的時候要是遇到這樣一個有心的主……」說道這裡,他淒然一笑,那在早衰容顏上一閃而過的苦笑帶了說不盡的辛酸。  

    沒有放過班主臉上最細微的表情,太平笑了起來;這種事情,這種被一個男人當作專屬玩物的事情……原也是值得羨慕的?  

    他一個堂堂男子要被另一個男子迎娶到家中,穿上女人的衣服,過那深宅大院的下半生——不、不,斷然不會有那麼長時間的恩寵,他一定會在年老色衰之前就被拋棄——這樣的事情居然是值得羨慕的呢……  

    想著想著,太平笑了「是的,太平果真好運氣。」他溫和的說道。  

    師父在絮叨了好長時間之後走了出去,千叮嚀萬囑咐,說今天寅時茶商就要來抬人,讓他換好了衣服、收拾好東西在自己屋裡等著。  

    今天寅時?那不就是幾個時辰之後嗎?他回到班子裡,環視一下自己樸素的房間,發現他居然沒有什麼值得帶走的東西。  

    曬笑一下生活的貧乏,太平輕輕擰眉,坐在了妝台前,看著菱花裡的人,  

    修長的眉毛、細長而深邃的眼睛、形狀優美卻顏色淡薄的嘴唇——鏡子裡的人卸去一身戲裝之後也不過是個平凡而清秀的二十歲男子而已……最後看了眼自己,他忽然有些惆悵的笑了。拿起一邊準備好的女子服裝,他仔細審視著在燭光下顯得五彩斑斕的布料,在看了很長時間之後才仔細的穿到了身上——這是他第一次在唱戲的場合之外穿女人的服裝,不、不對,這就是他在未來歲月裡要穿的戲裝呢,他以後不會再在舞台上吟唱風花雪月了,他剩下的時間只要在那個買了他一生的男人身邊曲意奉承就好了,但那也不過是他人生裡花費時間最多也最重要的一場戲罷了……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也不過如此罷了。  

    既然這是他未來生命主宰的意願,那麼他所要做的,不過就是順從他、滿足他,以換取自己的安逸。  

    取過了筆細細的描繪了嘴唇和眉眼,穿上了紫色的裙子和外衣,戴上插著髮簪的假髮、手鐲、項鏈、戒指,他生生把耳環扣進了沒有穿洞的耳垂上,鮮紅色的血液流了下來滴在雪白的絹子上,讓太平看了一笑。  

    人說女人在出嫁的初晚有落紅,他也算是為自己的初夜做了個紀念呢。  

    小心的把染了鮮紅的手絹藏進懷裡,忍耐著耳垂上一點火燎似的疼痛,他滿意的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美麗的待嫁新娘。  

    他端坐在床上等待著迎接自己的人來。  

    到了寅時,天邊已經逐漸泛起了黎明前的青琉璃色,隨著一聲更鼓輕敲,有個喜婆打扮的人笑著走了進來,手裡大紅的帕子向肩膀上一揚,利落的對面前的太平行了個禮「請上轎。」  

    「……好……」接過了喜帕,任它蓋在自己的頭上,被喜婆攙扶著向外走去,他走向了自己的命運。  

    透過一片被夜色染成暗淡的紅色,他朦朧的看著在淡青色的光線中一乘候在院子外的馬車,兩個丫鬟正等著扶他上車。  

    就在這時,更鑼又是一聲響,恰似一出大戲開幕前的那一聲。  

    太平知道,他下半生要演的這齣戲就要上演了……  

    他從容的上了馬車,向未知的命運而去——  

    被送進了一所深宅大院,幾個丫鬟把他扶進了一間偏房就轉身離開,太平聽到門一聲輕響之後把臉上的喜帕拿掉。  

    他面前有一桌豐盛的酒菜,玉色杯子旁邊一個玉如意在大紅蠟燭的光芒下栩栩生輝。  

    努力揣摩著新嫁娘的心境,太平端坐在床上,只覺得心跳的越來越快——他正在緊張——他不知道,自己面對的即將是什麼樣的人,而自己應該以怎樣的姿態來面對那個陌生的買下自己的人。  

    那是他的良人,可是,這卻是多麼荒謬的事情……  

    漸漸的,淺青色的辰光爬上了窗紙,當金黃色灑進房間的時候,他忽然覺得屋子裡安靜極了,安靜到他可以清楚的聽得到自己的呼吸、心跳——這樣的感覺實在有些詭異——他不知道為什麼那個買他的人還不出現,但是他的緊張卻隨著時間的堆積而增加——說什麼想開了之類的也不過是安慰自己罷了……他還是覺得害怕……無論如何,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擁有、獨佔,對他而言也是可怕的,雖然知道自己早晚也有今天,也從前輩的嘴裡知道這方面的事情,但是「知道」卻不能讓恐懼消失。  

    桌子上一對大紅蠟燭徐徐燃盡,成了一堆血紅色的蠟淚,屋子裡也被淡淡的抹上一層陽光的金色,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是快到晌午了,而買他的人卻還沒有來。  

    積累的緊張越來越嚴重,在唱完大戲之後又一夜沒睡,又坐了這許久,太平發現自己困了。  

    在神經緊繃的情況下覺得疲勞異常,他下意識的走到桌子前,對著一桌豐盛菜餚卻一口吃不下,看了一會,他為自己滿滿的斟了一杯酒,雪白手腕上翡翠鐲子和金釧撞的叮噹做響。  

    一口氣喝了一滿杯酒,酒精的效力很快就讓他的緊張消失了,但是隨之而來的如山疲倦也立刻在他身上發揮作用,只覺得頭越來越重,太平把喜帕丟到一邊,躺在喜床上。片刻之後就睡著了……  

    也許……睡夢是對抗恐懼的最好藥方……在進入夢鄉之前,他這麼想——  

    今天是年二十九,離大年三十隻有一天了,所有的商家都在忙著年尾最後一次帳目清點和貨物封庫,聶家在奉天的商號自然也不例外。  

    早就決定好今天做完一切工作,明天尾牙之後就放大家回家,寒陽即使昨天回來的很晚也一大早就起來辛勤工作。  

    檢查完最後一卷帳冊已經是正午時分了,將就著啃了一個饅頭,寒陽把所有帳冊放好,才滿意的點點頭。  

    直到這時,他才有空處理自己的一些信函。  

    這個時節的信函大部分都是商人之間來往寒暄的,看了一遍之後就丟給書辦,在看到最後一封雷府遞過來的信函之時,寒陽咬著半個饅頭,對正在外面清點核對的俏麗女子——敏蘭——聶家分號在奉天的大掌櫃招了招手。  

    「敏姐!雷老爺請我去他的府上談些東西,我現在就出門,如果我來不及回來封貨入庫的話,您就和掌櫃們一起核對入庫就好了。」  

    聽著他的叫喚,女人走了進來,她利落的把套袖取下來,秀麗而帶著英氣的容顏看著寒陽「雷老爺請你去說些什麼?」  

    「他說有一樣東西要送給我,希望我收下,可能是他聽說了些什麼風聲,怕我們明年和長白山的柳家合作人參生意吧?」寒陽笑道,一口把旁邊茶几上的冷茶喝掉了半壺,才算把嗓子眼裡的饅頭衝下去。  

    「恩……你差不多什麼時候能回來?」  

    「吃晚飯之前左右也該回來了……」寒陽回答道,然後他又仰頭想了想,對面前把自己當弟弟看待的女子露出一個純真的微笑「如果我不回來的話,晚飯也不必等我。」  

    「多帶幾個隨從,現在世道亂,千金之子別遇到什麼綁票的才好。」伸手給面前俊挺的少年整理窩成一團的領口,她笑了下,豪爽的拍拍他還顯得單薄的肩膀「出門在外,無害人之心,但是防人之心總是沒錯的。」  

    「多謝敏姐指點。」穿上大衣,寒陽對敏蘭一笑,帶著幾個侍從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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