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鐘頭後,旅館裡的騷動漸漸平息,旅館外的大街上,一個靈巧的身影藉著黯淡的路燈,迅捷的穿越馬路,潛到停在對街的一輛黑色座車旁,隨即消失不見。
幾名大漢穿過街道,走向他們的座車,一名蜷縮在街角的流浪漢看到他們,禁不住發起抖來,身子更往角落縮去。
幾名大漢上了車,發動車子揚長而去,壓根兒不知道他們要逮的人,竟然就躺在他們的後車廂裡。
充斥著淡淡的汽油味的後車廂裡漆黑一片,巫菱兒換了個姿勢,閉上眼睛。
她實在太衝動了,這一點都不像她!
但是,事關章倩儀的安危,就算她是個只向錢看的女人,也不能任由夥伴被敵人抓走而不管。
當時,章倩儀逃跑的方向隱約傳來了槍聲,躲在屋頂上的她心驚肉跳,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猶豫了一會兒,她決定藏身在敵人的後車廂中,親自去將章倩儀救出來。
車子行駛了約二十分鐘,終於駛離顛簸的路面,不一會兒便停下。
巫菱兒躲在後車廂裡,屏氣凝神的傾聽外面的動靜。
「夫人說要把這傢伙帶回城堡裡。」
「帶個假貨回去幹嘛?可惡!被他騙得好慘!你們呢?有沒有抓到人?」
「被她給跑了!不過,另一批去追的那個女人,應該已經被送回城堡裡了,我們幫你把這傢伙帶過去。」
聞言,巫菱兒不禁咬了咬牙。
到古堡的路程不知道有多遠,而外面那個被逮住的傢伙又是誰?
不過,不管是誰都比她好命,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待在這堆滿雜物、又悶又臭的後車廂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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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是他?
在後車廂裡待了三個小時後,車子好不容易停了下來,巫菱兒偷偷地打開車廂蓋想透透氣,這才發現那個被架著走的男人,竟然就是她昨天下午遇見的人--勞諾先生。
接著,她又看到旁邊那輛黑色勞斯萊斯,咦?那不就是昨日他乘坐的那輛禮車嗎?
真詭異!
那男人不是大漢們的座上賓嗎?怎麼不到一天的時間就淪為階下囚?是因為他太有錢,所以被綁架了嗎?
一連串的疑問浮現在巫菱兒的心頭,她悄悄地闔上車廂蓋,等著外面那群人走進城堡。
看來這男人也面臨了危險,亟須別人伸出援手。
她依稀想起他有好幾個LV的皮箱,還有昂貴的西裝,和他手腕上的黑色鑽表……
他一定是個有錢人!
既然如此……
她菱形的唇瓣浮現一抹詭異的笑。
嘿嘿!反正都跑了這一趟,多一些額外的收入也無可厚非呀!
打定主意,巫菱兒好整以暇地等待著,直到夜晚來臨,她才輕輕地打開車廂蓋,一躍而出。
微風輕輕地吹送著,月光下,高大的樹木映照在草地上的陰影,正是巫菱兒最佳的保護色。
她如鬼魅般地移動身形,悄悄地潛向古堡,也走進了莫創楓的生命裡……
******
莫創楓炯炯有神的眸光,緊緊的鎖住眼前美麗的女人。
過了二十年,她的臉上沒有留下任何歲月的痕跡,想到此,一陣寒意竄上他的背脊。
她是跨過這二十年的光陰,直接從地獄走出來找他復仇的嗎?
「好久不見了!蒙娜。」
雙手被縛的莫創楓,一身黑色的西裝,坐在一張雕刻著惡魔浮雕的木椅上。
面對這個曾經將他編為第六號,取名為「六」(希克斯)的養母,莫創楓緩緩地垂下眼睫。當年他手刃她,看著她墜海之時,似乎就注定了今天這個結局--再度回到她這個惡魔的掌控之中。
「希克斯,你長大了,也比我想像中的……」甜美的嗓音響起,她微瞇起瞳眸,細細地打量著高大的他。「高大英俊許多。」
莫創楓對上她那紫羅蘭色的眸。
從希特勒時代存活至今的蒙娜,外表看起來不到三十歲,是個非人的怪物,擁有常人意想不到的超能力。
「你還活著!」莫創楓的語氣依舊平淡。
蒙娜挑挑眉,臉上流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
「你不訝異?」
「訝異什麼?」
其實他早有預感,當年他的噩夢並沒有死,依然活著。
「訝異什麼?」
銀鈴般的笑聲從她那張鮮紅的唇瓣逸出,可是,她眼底那抹再明顯不過的恨意,教人看了不寒而慄。
「你真是……比我想像中的優秀多了!」
她緩緩地走向莫創楓,伸出手提起他的衣領。
身高一八二,體重七十幾公斤的莫創楓,就這麼被她從椅子上提起。
「我想你一定很高興我還活著,對吧?」
莫創楓幾乎不能呼吸,她的臉就在他眼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她呼出的氣息香得讓他幾乎要嗆咳起來。
「我……」他因喉嚨被勒住,聲音有些嘶啞,「我一點也不高興,我有的只是遺憾……」
「遺憾?」蒙娜甜美的嗓音頓時尖銳了起來。
「遺憾什麼?遺憾過了這麼多年,我依然這麼美麗性感?」
蒙娜的臉龐逼近他,那彷彿帶著血腥味的氣息充斥在他的鼻間。
「遺憾當年你落入海裡時,沒跟著跳進海裡多補你一刀。」
蒙娜美麗的五官因這句話而扭曲起來,紫羅蘭色的瞳眸中閃爍的火焰宛如地獄之火。
「啪!」的一聲,她狠狠地甩了他一個巴掌。
莫創楓踉蹌了好幾步,直到撞到一旁的桌子才止住身形,跌坐在地。
他的臉頰瞬間腫了起來,口裡充斥著血腥味,他的舌頭在嘴裡梭巡了一圈,發現自己被打斷了兩顆牙。
蒙娜站在那兒,血紅色的雙眸瞪著地板,彷彿那裡有什麼東西似的,而緊裹在她那身紅色禮服下的渾圓,正急速地上下起伏著。
一旁的大漢們屏住了呼吸,沒人敢發出聲音,整個大廳裡一片死寂。
「我非殺了你不可!」好半晌,蒙娜的聲音再度響起,「我一向最疼你,可是你卻如此對待我,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聞言,莫創楓默不作聲。
他眼前再度浮現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景象,那是他這輩子永恆的噩夢。
同伴們的屍體遍佈在地上,幾十個孩子為了自己的自由而戰,卻落得慘死的下場,最後,他把小刀插在蒙娜的胸前。
蒙娜在他的眼前墜入波濤洶湧的大海裡,而他也隨之倒在同伴的屍體上。
如今,噩夢又回來找他了,從再見到她時的畏懼,到此刻被打倒在地,他心中的恐懼感竟詭異的消失了,甚至連恨意也不存在。
畢竟,他可以恨一個人,卻無法去恨一個惡魔啊!
*******
古堡裡陰暗的走廊上,兩旁擺著栩栩如生的魔怪雕像,精緻的雕刻讓人幾乎以為那是活著的。
幾幅高掛在牆上的壁畫,畫的淨是令人膽寒的煉獄情景。
整條長廊就像是一條通往魔域的道路。
巫菱兒沿著牆壁,躡手躡腳地走在長廊上,她在心中暗忖,這幢城堡的主人一定是個大變態,才會在堡裡擺滿各種噁心的東西,令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而且,這堡裡一定有許多機關跟密道。
如同她所想的,她進了古堡搜尋了近半天,終於在長廊盡頭的那扇銅門的上方,找到了密道的入口。
她輕巧地攀附著牆,人竄了進去,赫然發現密道裡佈滿灰塵和蜘蛛網,彷彿好幾百年沒人打掃。
她抬起腳,想更深入密道時,後面突然傳出一陣猛烈的聲響,嚇了她一大跳。
那是銅門被開啟所產生的巨響。
巫菱兒回頭一看--
一群大漢從房間裡陸續走出來,每個人都垂著頭走路,氣氛詭異得像是在舉行某種宗教儀式,整個走廊迴盪著石材地板與金屬的撞擊聲,就像鐵鏈拖曳在地板上的聲音。
巫菱兒不覺瞇起眼,這些人沒被綁呀?哪來的鐵鏈?
赫然,一個渾身是傷的男人出現在他們身後。
她猛地睜開眼,不會吧?才半天不見,他居然……
只見莫創楓的上半身近乎赤裸,全身只剩一件破爛的黑色長褲,裹著他血跡斑斑的長腿。
從他的脖子到腰際,還有那精壯的手臂上,全都纏著一圈又一圈的鐵鏈。
每個鏈條的交會處,還掛上了帶刺的鎖頭,隨著他的移動,鐵刺刮在他滿是傷痕的肌膚,鮮血不時地從傷口中冒出。
而他原本好看的臉孔被打得幾乎完全變形,右眼也腫脹得難以視物。
巫菱兒緊咬著下唇,鳳眼再度瞇起。
她原本是想順便解救他這個有錢人,再增加一些額外的收入,但此刻這個念頭已全然消失,一股對敵人的強烈怒意湧上心頭,她在心中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一定要救這個男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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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近半天的時間,巫菱兒才摸到通往廚房,以及其他房間的位置。
城堡裡的一些機關,還有錯綜複雜的密道,讓她得以一展身手。
她輕巧地在密道裡來回穿梭,偶爾也利用新增的空調管,來回刺探每個有人居住的房間。
又過了兩天,她已摸清了城堡裡所有的密道和機關。
如今,不論是城堡舊有的房間,或是改建的現代化空間,她都可以輕易地利用密道到達,至於救了人之後的逃亡路線……唯一的安全出口卻是個斷崖,底下則是一條湍急的河流。
月光下,低頭看著如墨般濃黑的河流沉思,半晌,巫菱兒決定去跟那男人做第一次接觸。
過去兩天,每晚她都會潛入通往那男人被囚禁的房間的密道,再悄悄地移開石塊,透過掛在牆上的布幔上的破洞,遠遠地看著被禁錮在牆上的他。
她發現他絲毫沒有被囚者的不安與憤怒,臉上也沒有痛苦的神情,像是已經看開一切般。
而越是看他漠然的神情,巫菱兒心裡的起伏越大,這男人到底是誰?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傷害他?
他每天都會被帶出去毒打一頓,然後再被帶回房間,日復一日。
每每見到他的慘狀,巫菱兒都不禁心付,莫非他跟這群人有著深仇大恨?
思及此,她不禁擔心起章倩儀的安危。
循著密道,她漸漸地接近那個陰暗的大房間,而莫創楓跟過去兩天一樣,在晚上十二點左右被兩個男人送回來。
他們將他吊掛在牆上,並把他的腳鐐跟手銬扣上牆上的鐵環後才離去。
巫菱兒發現,這些大漢們不論是執行任務、交班或是吃飯時,總是一句話都不說,彷彿城堡裡到處有鬼魂在監視他們,只要他們說錯一句話,就會立刻被惡魔吃掉似的,害她什麼都偷聽不到,包括這個被毒打的男人的身份。
來到通往他的房間的密道口,她輕手輕腳地移開石塊,從數尺高的高度躍下地面。
「喂--」她隔著布幔輕叫。
那細如蚊蚋的聲音隱約傳進莫創楓的耳中,而他只是轉動了一下眼珠,懷疑自己是否有幻聽。
等了半天得不到回應,巫菱兒又開口了。「喂,我在這裡--」
莫創楓咬緊牙關,忍著疼痛不已的頸部肌肉,慢慢地抬起頭來,他睜開完好的左眼,環顧房內一遍,試圖找出聲音的來源。
「我在布幔這兒。」
一隻小手從髒得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的布慢後伸了出來,對他揮了揮。
「誰?」他的聲音十分低啞,眼中有著戒備。
聽見他嘶啞的嗓音,巫菱兒心中隱隱感到不捨,這男人真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勞諾先生嗎?
她在心底掙扎一會兒,她本想躲在暗處跟他溝通,可是……
她咬了咬下唇,「我出來了。」從布幔後探出頭來。
莫創楓看不清楚,只覺得自己似乎在哪兒聽過這個好聽的聲音。
啊!他想到了!是那天那個女孩嗎?
「出來點!」他開口道。
巫菱兒輕搖了下頭,「不,我不能冒險!」
這次,他幾乎可以確定她就是那天那個身手不凡的扒手,但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蒙娜的城堡裡?
難道她是蒙娜訓練出來的手下?那天她只是在試探他?!
一思及這個可能性,莫創楓莫名地心痛起來。
「你不在大街上當扒手,卻像隻老鼠似的在這裡鑽洞,難道不算是冒險嗎?」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絲鄙夷。
巫菱兒不懂他為何口氣不佳,卻又因為他認出她來而莫名的感到欣喜。
「說得也是,你……還好吧?」
她緩緩地從布幔後走出來,走進房裡唯一有火光照映的角落。
「你說呢?」他自嘲的道。
「看來……不太好!」
想起那天她詛咒他會大難臨頭,沒想到一語成讖,她不禁歉疚的看著他。
「那你還不快滾開?」見她面露愧色,以為她也自覺愧對他,他忍不住低吼。
「喂!你這人怎麼這樣?我是來救你的耶!」巫菱兒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他。
這男人的心眼未免也太小了吧!
「救我?哼!這又是什麼把戲?也許我該把外面的人叫進來,看看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這人……簡直……」巫菱兒氣得瞪大了眼。
真是好心沒好報!為了救他,她像隻老鼠般在密道裡鑽來鑽去,弄得灰頭土臉的,結果他竟然要叫外面的人來抓她?
「怎麼?無話可說了吧?你私自跑來這裡,是來看我這個男人還能不能用嗎?哼!外面這麼多大漢,你隨便找一個滿足你,也強過我這個滿身是血,動都不能動的男人吧!」
「你……」巫菱兒用手指著他,氣得連話都說不出口。
可惡!他竟然指控她是來找他解決需求的?他當她是住在這裡的變態嗎?
「抱歉,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莫創楓的心隱隱泛疼,她沒有開口否認他的話,可見她真的是蒙娜的手下之一。
「你實在是太差勁了,虧我還這麼擔心你,看來你根本是活該被打……哦……老天!」當她看清楚他身上的傷痕時,她忍不住輕呼,原本的怒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憐惜之情。
他被修理得真慘!
裸露在外的肌膚佈滿傷痕,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又被撕扯開來,簡直慘不忍睹。
看見她眼中的擔憂,莫創楓心底有絲欣喜,但是,他立刻壓下那種不該有的情緒,不屑地扯起嘴角。「滿意你所看到的嗎?看夠了就回你的鼠洞去。」
「你--」真是欺人太甚了!
「還是要我請外面的人來送你回去?」他威脅道。
她恨得牙癢癢的,「你就非得這麼討人厭不可嗎?我也不過是詛咒你大難臨頭而已,現在事實已經造成,我只能說我真的很抱歉,可是,你有必要為了這個原因而害我被抓嗎?還是你被打上癮了,也想讓我嚐嚐被打的滋味……你笑什麼?」
她說了什麼可笑的話嗎?他幹嘛笑得這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