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有的時候是由謊言和欺瞞構築而成,而這些謊言或欺瞞。往往是為了很可笑的理由而存在。
它的存在,卻是一種美麗……
深夜,往往是故事的開端。
在佔地頗大的一棟房裡,有著日式的優雅庭園,和中式的氣派高貴,這裡,是一個幫派老大的居住之地。
「老婆!這是最好的辦法了。」身子精瘦結實的男人——岳祥天摟著妻子的腰,安慰著她。
「可是……」美麗的妻子看著躺在兩間敞開門的房間裡,正熟睡的兩張臉孔,那一模一樣的兩張臉孔,雖然已經羽翼長成,但始終都還是她的心肝寶貝,他們比這一大片的基業還要教人不捨,
「老婆!不走的話,是大家一起死,走的話,就只有我們兩人犧牲,運氣好的話,可能連犧牲都不必呢!」男人的眼中也有不捨之意,但此時已不能做決定了。
「可是,孩子們會哭的呀!」
「別傻了!他們姐弟倆都這麼大了,更何況他倆一個聰明、一個開朗,他們會照顧好自己的。」
「是嗎?」
「當然,來!我們走吧!這一次不成功的話,後果可是不堪設她,要留也應該是給我!」
酒醉的男人這時眼裡已經見不到一絲醉意,他冷冷的瞥了林美薔一眼。
「別傻了,你這個笨女人,我還可以活到八十歲呢!小雪,你意下如何呢?」他對著小女孩說話,彷彿十歲的她才有資格和他對話,而不是她的母親。
「你藉酒裝瘋,還把我媽打成這樣子,告訴你,她可以上法庭控告你傷害罪,到時,不要以為你有權有勢,只要我們拿著驗傷單和你在戒酒中心的資料,就算你沒賠上一半家產,至少名氣也會大受打擊,是嗎!邱大醫生。」
「你……」這話經由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口中說出,讓男人往後退了一大步,「你這個小雜種,給你面子你當我放屁:告訴你,我隨時都可以跟你媽離婚,是她自己不願意的。哼!你要驗傷單是嗎?要多少?我開給你!」
男人走到旁邊的書櫃裡,一把抽出一疊驗傷證明,就往女孩身上甩去。
小女孩一直不帶任何感情的眼裡,泛出了怒火,「你只是在逞強而已,告訴你,我有你上一次進開刀房之前喝醉酒的證據……」
「小雪!」林美薔大叫了一聲。
但,男人還是聽到了。
「你說什麼?」男人這次的語調降低了,明顯的威脅意味從他往客廳門口移動的腳步中看得出來。
「我是說……」
「你敢——」就在男人的大手一掌揮下之際,一個從後面撲上來的身影制止了他那強大的力道落在小女孩身上的可能性。
「小雪,上樓!快!」撲上來的人影是林美薔,她大叫著,硬是拉住了男人高大肥碩的身軀。
顧不得那拳頭是否又一次落在她母親的身上,小女孩,江席雪,她一鼓作氣地跑上了二樓,衝進那間美輪美奐、專供雜誌社拍照用的她的房間,把門從裡反鎖了起來,還推椅子去頂住了門。
樓下傳來器具碰撞的聲音,比之前的更慘、更烈,江席雪的眼裡含著淚水。她不該多嘴的,媽媽到底是她的媽媽,不論她怎麼看不憤她那副沒男人就會死的樣子,她還是在保護她。
如果不是她多嘴,媽媽可能還不會被打得這麼慘,但這錯若真要怪起來……她恨恨的想,要不是媽媽嫁了一個醫師公會的總幹事,她早就可以弄一大疊驗傷單來治這個男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她被打得要死要活。
她走向房裡那個又厚又大的衣櫃,開了櫃門,人一矮身,窩了進去。這是唯一聽不到外面傳來的淒慘聲音的地方。
明天一早起來,她母親一定又會在醫院裡,面帶笑容的望著她,笑笑的告訴她,這次她又可以順便整容哪裡了。
她弱小的身軀,隱藏在小小的衣櫃裡,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膝蓋,把自己縮成最小最小的一團,她顫抖著,但是,沒有淚,一滴淚也流不出。
她不流淚,她絕不因為任何跟男人有關的事情而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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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後
「我要小孩!」
沉思中的江席雪突然大叫一聲,讓她的室友,一隻叫做GICI的雜種小貓嚇得從台桌上掉下來。
「我告訴你,GIGI,我要小孩,我真的要一個小孩。江席雪抱起小貓,對著它那無辜又水汪汪的大眼睛,認真而慎重的宣佈著。
「喵!」小貓叫著,彷彿在回應女主人臉上那一臉它完全不解的神情。
「而且,這次我絕對不去精子銀行,我要自己去找一個精子。」她放下小貓,看著小貓忙不迭地跑掉,不禁想起過去幾個星期以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從那個精於銀行的大門前逃跑的樣子。
她不禁臉又燥熱了起來,不!
她甩甩頭,試圖為自己的那種可笑的行為脫罪,她絕對不是一個保守的女孩,只是太有個性了。
她,江席雪,今年二十七歲,是個超級小富婆,並且是龍璧企業集團分公公司的會計部主任。
她每個月的薪水雖然只有五萬出頭,但是,十年前,她曾經因為一個她恨的要死的繼父過世,而領得一筆巨額保險給付,頓時她成了一個超級小富婆。
從小就對金錢極有理財概念,拚死拚活想賺大錢的她,毫不考慮的就要求律師幫她買房地產、買股票,而且,她買的是當時郊區的荒廢山地,股票則是當時尚未看好的電腦公司股份。
這些年來,電腦竟然慢慢成了台灣的主流工業之一,想當然耳,當年那筆財富,如今已經累計到驚人的數目,光是那些股份的紅利,就足夠她買下幾棟淡水的房子幫母親養老,也夠她買下今天這個溫柔的小窩。而當年她廉價買下的那座山地,竟然也在政府的奇妙政策轉換之下,在去年將經營權轉手給一大建築公司,成了住宅用地,而她,也因此讓自己的存款數字急速上升。
這一切,都使得她更有本錢耍個性。
而在龍璧企業集團上班,則是她生活上的調劑她喜歡管帳目,喜歡看到那些金錢在電子儀器中來來去去,這也不浪費她辛苦拿到的會計碩士學位。到明天為止,她進公司就滿兩年了,這兩年來,她憑著機智和效率讓自己快速陞遷,到上個月被任命為會計部主任時,她已經完成了她從小許下的眾多心願之一。
如今剩下的,就是如何完成她生為女人的天職——生一個小孩,並看著他幸福完美的長大,在沒有一堆父親,只有一個單純愛他的母親的呵護下長大。
這就是她這些年來最大的心願。
但是,這樣的心願可不像玩弄那些數字這麼簡單,說一個人做,就可以做到的。她明明知道這一點,但一想到關於男女之間的事,她又近乎成了一個白癡,一個完全不解風清的二十七歲老處女
也許該說她是自願成為一個白癡,因為,身為曾有六個繼父、和一個到哪個男人身邊都不幸的母親的她,在很小的時候就看到了婚姻後的謊言,和法律保障的暴力,使得年紀小小的她;在別人都還在玩芭比娃娃的結婚遊戲時,她就在幫他們訂離婚計劃。
也因此,到今日,她還沒有交過一個男朋友,而她也確確實實的不需要,但是,她這麼獨立而奇特的一個女人,怎麼會沒有勇氣走進精子銀行呢?
「老天呀!」
這不是今天早上才在年度會議上報告的會計部女職員嗎?
不!龍馭鑲皺起眉頭想,她應該算是主管級,他記得她的職位剛剛做到主任。是哪裡呢?他努力的在他旗下掌管的十四家分公司中,梭巡對她的印象——是資訊管理公司,但不記得她的名字了。
雖然他有印象,而且印象十分深刻,因為他每天早上從大廈的透明電梯中,看到一個穿著保守灰黑色套裝,腳上卻穿著耐吉慢跑鞋,跑得氣喘吁吁的女人,順著圍繞在中庭的電扶梯,衝上三樓的龍璧資訊管理公司。
一抹僥富興味的笑容在他那稜角分明的唇邊漾開。
他從來沒看過,也沒想像過她會裝扮成眼前這個樣子。
在他的大樓掛有數百名女性員工,分別為他旗下不同的公司賣命,但他對她的印象就是特別深刻。撇開她在會計部門的傑出表現不說,光是她每天穿著那套看來老氣橫秋的灰黑色套裝和時間賽跑,他不就禁對這個女人另眼相看了。
雖然她長得不美,神情也總是一副嚴肅而謹慎的樣子,但厚厚的眼簾後卻偶爾會透著一股直逼人心的自信,而她平日保守而簡單的衣著打扮,卻完全看不出她是這種……現在看來特別的好看喲?
一想到這兒,他往後退了一下,讓自己的身影再度掩藏在路邊的樹叢的陰影裡,他想知道她究竟在幹什麼?
看她的穿著打扮,她好像是打算改行——去從示某種再高收入的行業。
但是,他印象中她那張死氣沉沉的神情,似乎怎麼也無法和她現在這樣的裝扮搭上邊,更別提她看起來想轉的那一行了。
就在這一刻,在他身上少見的好奇心,竟然讓他有了連自己也無法解釋的舉動。
他竟然開始跟蹤她! 今天,好像是一個不錯的日子,看著眼前這個妙齡女郎,故作姿態的走出公廁,在路邊叫計程車時,他也跟了上去。
「計程車。」 他很幸運的,搭上了一部緊隨在後的計程車,「跟著前面那輛計程車。」
「好!」 司機沉默的開著車,讓他腦子有機會仔細想著關於這個女人的資料。
她大概是在兩年前進入公司的,表現一直都不錯,但卻不特別顯眼,今年如果不是分公司總經理發現她的才能,而破例提升她的話,她應該是那種一輩子當職員,然後找個公務員嫁了,之後過著在家相夫教子的生活的女人。
像這種女人,如果活在八百年前,鐵定是那種要立貞節牌坊的人。
但是,她穿成那樣子想做什麼呢?還是,平日大家都被她的外表所欺騙了?他並不瞭解她,甚至,連她的姓名,他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許,她真的就是眼前這種女人——一個白天保守清純,晚上卻化身為拜金女郎,四處上尋找凱子爺來供他華麗的生活所需的雙面女郎。
突然,他想起去年國稅局來查帳時,曾好心的跟他提過,他旗下的資訊管理公司裡有一名女性會計,居住在和她的收入相差極大的高級公寓中,因而問他帳目有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那個女會計應該就是她,但他對她的印象卻沒有大到會記得她名字的地步,因為那時各公司的帳目並沒有任何問題。他只記得,那樣的大廈和他目前住的同是一種等級,當時,他曾經很訝異,公司裡竟然有女職員可以住在這樣高級的住宅,但因為這屬於個人私事,又不危及公司立場,所以他也就沒有多問。
現在想來,這個外表清純,曾讓他有些心動卻不敢行動的女人,是真的在做一些不為人知的副業了。
正當龍馭驤在心裡妄下結論的同時,江席雪卻在前面的計程車裡,手足無措。
這個計劃好嗎?
看著司機那虎視耽耽的眼神,她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安危來,但一想她訂立這個計劃所花費的時間和金錢,她不禁坐直了身子替自己打氣。
加油!你費盡千辛萬苦才走到這個地步,絕不能說回頭就回頭。
從那一晚望著天空開始,她就嚴格的執行這一次計劃,在她每天努力讀雜誌、學習化妝、學習電視電影裡的誘人的神態後,她還花了將近三十萬來打點所需要的行頭,她怎麼能在這個時候退卻呢?
絕對不行!
再加上今晚正是她最適合受孕的日子,她就是拚死也要找到一個她認為聰明、外貌也過得去的男人來完成她的偉大心願。
就算……就算被男人當成妓女,她也不會在意,畢竟,用金錢買斷,是一種最合乎邏輯、也最不傷感情的方式。
計程車停在一家東區極大的俱樂部門前——這是一個高級俱樂部,也是台灣有錢人彙集之所,想在這裡找到擁有優秀遺傳因子的菁英,機率應該最大。
江席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付了車資後,她打開車門下車。
當她那雙毫無遮掩的美腿一踏上了俱樂部門口——那片氣派的長毛地毯時,兩個穿著制式西裝的男人立刻拿著對講機走向前來。
「對不起!小姐,這裡是會員制的俱樂部,外人未經許可或邀請,是不得進入的。」
「嗯!我……知道,但是,我昨天已繳了會費,那位和我聯絡的小姐說,我只要來這裡報上我的名字,就能進去了。」
「繳了會費?」
兩個守門的男子面面相覷,這裡的會費一年動輒數十萬,眼前這個看來顯然是賣身的女郎,竟然是自己付會費成為這裡的會員。
「是的!你……你們可以去請汪小姐來,她會向你們說清楚的,她說我辦的是純金會員卡,沒辦法這麼快就給我,所以……所以我可以先報上我的名字,就能進去。」
該死的!
江席雪甚至沒有等到對方回應,就在心底痛斥自己的白癡行為——沒有了那副九百度度數的眼鏡,她覺得自己就像沒了衣服蔽體一樣,尤其是現在她戴著隱形眼鏡,讓她清楚的看見對方的神情時,她更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喔!是的!是的!好!我知道了。」就在她自怨的同時,其中一位男子以對講機通話,他換了一種較不輕視的眼神看著江席雪。
「你就是方小姐嗎?」
「是的,方雪兒。」她用計劃中的假名回答。
「請進!汪小姐會在裡面等你。」
「謝謝!」
江席雪道謝後,終於又拾回了一點自信,她努力的擺出從電影裡學來的炯娜多姿的身影,往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走去。
看到她的身影隱沒在那扇厚重的大門後,在遠處偷偷觀察的龍馭驤不由得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也明確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她不但在賣,還是賣最高級的那一種。既然她可以出入這家高級俱樂部,想來她的金主一定也是某個有頭有臉,也許還是個和他相當熟念的大人物呢!
他朝著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走去,邊走邊想,通常來這個俱樂部的男人,都會很聰明的把女伴留在外面,是哪一個笨蛋幫自己的情婦——也就是他這個深藏不露的員工報了名呢?
這俱樂部可是達官貴人的妻小們也會前來的地方呢!
「龍先生?真是稀客,請進請進。」
守門人員一看到他,立刻換上了一副熱絡的面孔幫他開門,幫他呼叫裡面的招待人員,這也難怪,他可是當今最受歡迎的單身漢之一,而這些單身漢,也是幫他們這家高級俱樂部,吸引眾多女客常來的原因。
當他一進到大廳,就從通往酒吧的落地窗看到江席雪的身影,她那一身打扮,顯然已經得到了它該有的效果,就見她一臉嫵媚的笑容,正專心的傾聽著圍在她身邊的兩個男人談笑風聲。
龍馭驤悄悄的進入酒吧,選擇了吧檯旁一個最陰暗的角落,面帶微笑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這女人果然不簡單,任誰也看不出她白天的模樣——像是隨時可參加喪禮西醫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