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這算冤家路窄嗎?
幾天前才剛共進一頓「昂貴」晚餐的兩人,竟然在人來人往的街頭不期而遇。
看到前方迎面而來的挺拔身影,顏以寧心頭閃過一片烏雲,她不屑的暗忖道。
看他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襯衫、領帶無一不漿得筆挺,腳上的Bally黑色皮鞋光可鑒人,就像是剛從流行時裝雜誌上走下來的模特兒,耀眼出色得叫人移不開眼。
顏以寧猜想,他肯定是剛從某大企業談完一筆生意出來。眉宇間還隱約可見一抹神采飛揚,只不過那抹光芒在見到她的瞬間,立刻被一抹冷沉取代。
兩人視而不見的錯身而過,就像全然不曾見過面的陌生人。
顏以寧壓根不該搭理他,但是腳步卻忍不住停了下來,她轉頭追隨著他的頎長身影步進一間花店。
眼看著他那抹孤傲冷然身影,被包圍在繽紛燦爛的花海中,那種極度不協調的畫面,挑起了她天性中的雞婆因子,顏以寧的雙腳忍不住朝他踱了過去。
冉烈隨意的挑了把白色玫瑰,正當要掏卡付帳之際,不經意自眼角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來意不善的朝他踱來。
站在花店裡,其意圖當然是不言而喻,但他可不打算解釋什麼。
他沒有義務向她交代什麼,更不在乎她怎麼想,除了一個「昂貴」的過節,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
「買花啊?」顏以寧懶洋洋的開口,語氣不像關心反倒像是揶揄。
眼見他不吭聲,顏以寧繞著他打量,再度問道:
「給蓓蓓?」她從鼻孔裡噴出一聲冷嗤。「省省吧,她才不會收。」
「你到底想做甚麼?」像是已到了忍耐極限,他攤牌似的將目光對上她。
「我——」霎時,顏以寧的思緒在那雙幽暗無邊的黑眸中迷失了幾秒,但她隨即猛然回神。「我說過我不會允許你追求我最好的朋友。」她甚是理直氣壯。
冉烈罩上一層寒霜的臉色更沉幾分,目光不由自主的掃過她全身。
今天的她依舊是一襲輕便的穿著,只不過清涼的小可愛換成了貼身T恤,及臀的短褲換成了及膝短裙,一頭長髮紮成俏麗馬尾,讓她渾身洋溢著一股青春活力的氣息。
但那件繡著帶翼天使圖騰的合身T恤,卻比小可愛好不到哪兒去。輕薄的布料緊緊包裡著她豐盈的酥胸,雖然沒有暴露出半寸肌膚,卻更引人遐思。
短裙下的是一雙雪白勻稱的美腿,細緻完美得幾乎找不出一絲瑕疵。綁帶的希臘風涼鞋裡,包裡著她白皙小巧的腳,五根腳指頭讓人聯想起冬天山上晶瑩剔透的冰柱——
該死!他明明討厭這個女人到了極點,竟然還從頭到腳把她看得那麼仔細冉烈及時喝止遠揚的思緒,遽然將頭撇開。
「你最好弄清楚一件事,我要追求誰是我的自由,而接受與否的決定權也是在唐敏蓓的手上,而不是你,我已經厭惡你這種近乎騷擾的舉動了!」
「很高興我們有相同的感覺。」她不甘示弱的回他一句,仰起頭與他對峙。
要不是兩人的身高太過懸殊,他們的臉肯定會碰在一起。但身高勉強只到冉烈下巴的顏以寧,卻還是聞到自他身上散發出來,那股男人獨特體味與古龍水相混雜的氣息。
那種味道不討人厭,反而讓人有些醺醺然,尤其是她的視線不偏不倚就落在他的唇上,讓她不想在意也不行。
他這個人雖然嚴肅古板、不苟言笑、渾身冷冰冰,卻有著雙厚薄適中、出奇性感的唇,從她的角度看上去,兩片因不悅緊抿的唇厚實光滑,是少見的極品。
突然間,她發現自己竟然想吻他!
吻他?老天——瘋了,她肯定是瘋了!她竟然對一個想追自己「麻吉」的男人產生遐想?!
顏以寧為腦子裡打轉的念頭感到驚慌失措,幾乎是立刻往後彈退好幾步,跟他保持安全的距離。
看著眼前這張狂妄囂張的小臉,有那麼一瞬間,冉烈幾乎有種想伸手掐死她的衝動,這是向來沉著冷靜的他,從來不曾有過的。
「如果你以為這些幼稚的舉動能阻止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他如宣示般冷冷吐出警告。「天底下沒有我辦不到的事,你最好牢牢記住這一點!」
「是嗎?那我等著看。」
顏以寧掛起訕笑佯裝無動於衷,但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眼神裡有一種懾人的力量,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危險,就像威力強大的原子彈,光是靠近都帶有威脅性。
有幾秒鐘的時間,她幾乎要相信自己跟他鬥法是不自量力,但隨即又罵起自己怎能長他人志氣、減自己威風?!
投去最後一眼,冉烈一言不發的驀然轉身離開,主動結束了這場街頭對峙。
忿忿盯著他傲然而去的身影,顏以寧虛張聲勢的朝他扮了個鬼臉,沒被他臨去前那抹冷得足以凍死人的眼神給嚇著。
為了朋友,顏以寧可是不惜兩肋插刀,區區一個冰塊男又算得了什麼?
帶著這股雄心壯志,她轉身走進花店,笑瞇瞇的喚來老闆娘。
「老闆娘,我是剛剛那位先生的朋友,我朋友突然改變主意了,他想把白玫瑰改成——」她咬著纖指,目光往花海中隨意搜索,突然間,她的目光定在一大把黃色花朵上。
「——黃菊花。」她爽快的將纖指往角落一指。
「黃菊花?」花店老闆娘楞了楞。「你確定?」可剛剛那位英俊的男士不是說要送女友的?
「確定、確定!」顏以寧忙不迭點頭催促。「花要盡快送達,最好等一下立刻就送。」說著還掏出一千塊塞進老闆娘手裡。
「沒問題!」有「小朋友」出面果然就是不一樣,老闆娘的動作突然俐落了起來。
看著原本清新美麗的白玫瑰花束,換成了俗到爆的黃菊花,顏以寧忍不住露出淘氣的笑容——
這下冉烈那傢伙怕是跳到黃河也不清咯!
空氣中流洩著輕輕柔柔的音樂,溫度適中的空調讓人全身舒爽,身下的絨布座椅更是出奇的柔軟舒適,這是一天中少有的放鬆時刻。
坐在國家音樂廳的貴賓席上,冉烈瀏覽著手裡精美的節目表,慵懶的將長腿隨意交疊,唯有目光偶爾掃向大門。
是的,今晚他約了唐敏蓓來聽音樂會,一切都透過秘書保密而謹慎的進行,確保這一回不會再有程咬金跳出來攪局。
這一連串費盡心思的舉動,或許旁人看了真會以為他戀上了唐敏蓓,但唯有他自己知道,其中動情的成分有多少。
他欣賞她的精明幹練、聰明獨立,也很確定她會是適合他的妻子。
他從未仔細想過自己是否喜歡她,只是依照慣性做最有利的選擇,一如他在商場上的手腕,完全是憑靠經驗或直覺,而非喜好與感情。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他預計兩個月後向她提出求婚,兩個月後正式結婚,一年後他的繼承人必須誕生——
過去三十幾年來的生命,他的每一天都是活在計畫與目標之中。他從不讓私人的情感干擾了他的判斷,更不允許生命中有意外,甚至失敗。
這種野心與企圖,也造就了他在短短五年內,就能打進出一個龐大金融集團、擁有上萬名員工,與數十億身價的原因。
而一個稱職的妻子,為他孕育一個繼承人,是他目前亟需完成的目標,如同他打敗商場上的眾多對手,絲毫不會參雜感情在其中。
冉烈抬手看了下腕表,時間已近七點,一抹放鬆的笑意浮上嘴角,直到目光觸及遠遠而來的那抹身影,他的笑容頓時僵住。
他原本以為會有一個愉快而浪漫的夜晚,誰知道期待中的佳人沒有前來赴約,反倒又來了個——程咬金。
「嗨!」程咬金友善的朝他綻開一抹微笑。
她的微笑很動人,但看在冉烈眼裡,那過分熱切的態度,卻活像是給雞拜年的黃鼠狼——十足的不懷好意。
「你怎麼『也』會在這裡?」
冉烈懷疑的瞪著緩緩朝他走近的顏以寧,以及她手裡那張貴賓席的票。
這場音樂會一票難求,更何況是貴賓席的票,他也是費了點心思才到手的,她為什麼也會有?
「來聽音樂會啊!」顏以寧甜甜一笑,大剌剌的坐進他身邊的座位。
「回你的座位上去,這個位置是留給唐敏蓓的。」冉烈擠出一句,身為男人的風度,他壓下了想一把揪起她的衝動。
「她不會來了。」顏以寧樂於宣告這個消息。
「你什麼意思?」一股不祥的預感緩緩升起。
「喔,蓓蓓很忙,實在抽不出時間來,我覺得太浪費這張票了,所以就代替她來啦!」她愉快的享受著他錯愕不信的表情。
總算,冉烈弄清眼前是怎麼一回事——他約的是唐敏蓓,前來赴約的卻又是顏以寧。
瞬間,冉烈的臉色陰沉到冰點。
「你真以為你能三番兩次要著我玩?」他的冷眸緩緩瞇起。
黃菊花事件他至今還沒氣消,這女人竟然還敢出現在他面前?
「唉呀,那件事你還記著啊?」顏以寧一臉無辜的眨眨眼。
「那種事沒有人能忘得掉。」他咬牙擠出一句。
他怎麼也沒想到,在與顏以寧不期而遇之後,原本該送到唐敏蓓手上的玫瑰竟成了黃菊花!在他抽絲剝繭追查下,才發現竟是顏以寧搞的鬼。
他莫名其妙成了惡作劇與觸霉頭的惡人,卻百口莫辯,而策畫整個詭計的這個罪魁禍首,竟然還敢若無其事的坐在他身邊?
「我也是一片好意啊,我以為蓓蓓喜歡黃菊花,才熱心的想幫忙啊!」
瞧她講得萬般無辜,但冉烈比誰都清楚,那張無辜臉蛋下隱藏的詭計。
「收起你虛偽的嘴臉,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他的每一字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
行事謹慎、小心的他,這輩子從未出過錯,卻一次次栽在這個女人手裡,可想而知這對他而言是個多大的恥辱與難堪。
看她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他兩手握得劈哩啪啦作響,幾乎想將她從椅子上揪起來,賞她一頓難忘的教訓。
偏偏她明明看得出冉烈臉色陰鬱得嚇人,還不知死活的故意火上加油。
「冉大總裁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跟我這小女子一般見識喔!」她嘟著小嘴,嬌聲嬌氣的說道。
「你——」熊熊火氣眼看著就要爆發。
「各位來賓,今晚的演奏會即將開始,在節目開始之前請容我們提醒——」
例行的報幕打斷了爭執中的兩人,看來無論誰想先自這場戰局退場,都已經嫌太遲了。
在緩緩變暗的燈光下,冉烈悻悻的坐回座位,然而台上精湛的演奏,卻連一個音符也沒傳進他耳朵裡,一張俊臉冷得宛如立體的冰雕。
一旁的顏以寧神色自若,但不斷自身旁飄來的那股森森寒氣,卻不由自主的讓她打了個冷顫。
不過,她才不在乎。只要能逼退這座冰山,就值得冒著生命的危險,跟他纏鬥周旋到底,況且,在大庭廣眾之下,諒冉烈也不敢對她怎麼樣。
抱著這份篤定與安心,顏以寧在絨布座椅裡找了個最舒適的位置,伴著陣陣悠揚、美妙的旋律,安心的合上眼皮。
始終沉浸在怒氣中的冉烈,被一陣陣奇怪的聲響給擾得頻頻皺眉,那種聲音極為規律,忽大忽小的從身旁傳來。
他狐疑的轉向聲音來源處,只見一張睡得正熟的臉蛋,正放肆的癱在椅背上。
這場堪稱超水準演出的世紀音樂會,由來自維也納的知名交響樂團演奏,優美而撼動人心的交響曲開場不到三分鐘,眾人紛紛沉醉在壯闊的旋律中,卻唯獨把程咬金給催進夢鄉。
只見她睡得東倒西歪、小嘴微張,睡相酣甜得活像在自家床上,嘴邊甚至還掛著抹滿足的笑——
這是什麼荒謬的情況?!他要約的佳人沒來,反倒來了一個程咬金,還睡得鼾聲大作,只差沒磨牙、說夢話!
冉烈的嘴角隱隱抽動著——這女人是存心氣炸他,還是壓根不把他放在眼裡?
隨著台上精湛的演奏,以及身旁一陣陣震撼的「伴奏」,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放在座椅扶手上的修長大手,也忍不住捏得劈啪作響。
偷偷掀開一條眼縫,顏以寧看著身旁那張陰驚的臉孔,幾乎忍不住想偷笑。
她當然沒睡著,身為服裝設計師,她自然也懂得欣賞藝術的美好,只是機會難得,不好好氣一氣這傢伙,她怎麼甘心?
不過——她好整以暇的打量著他,除了那張鐵青的臉孔看來有些可怕外,他幾乎完美得無懈可擊。
她不得不承認,冉烈這人雖然無禮、蠻橫,又狂妄自大得不得了,缺點洋洋灑灑足以列滿整張白紙,但他也同樣帥得無法無天。
穿著一襲黑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十足冷漠嚴肅的總裁模樣,但偏偏他看來就是那樣英氣煥發、瀟灑俊朗,就連那頭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黑髮,都別有一股雅痞的味道。
但可惜啊、可惜,這麼個帥得一塌糊塗的男人,卻可恨透頂……唉!
她暗自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為誰遺憾惆悵。
接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異樣的眼光,冉烈面子全掃了地。正當他恨恨的思索著要怎麼自這出鬧劇中脫身之際,突然間,一個重量靠上了他的肩頭。
他疑惑的轉頭一看,那顆小小的頭顱竟安適的枕上了他的肩頭,恬靜滿足的模樣活像正躺在頂級羽毛枕上。
這個女人未免也太囂張了吧?不請自來不說,還敢把他的肩膀當枕頭躺!
天下哪有那麼好的事,尤其是她三番兩次得罪他之後,他們沒有所謂的交情,只有過節。
他毫不客氣的想將肩頭抽開,孰料她卻像頭無尾熊巴著尤加利樹似的緊緊巴在他的肩膀上,怎麼甩也甩不掉。
他是個受過禮教的文明人,當然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除了不露痕跡的試圖擺脫她,就只能咬牙讓肩膀繼續淪陷。
一場好像沒完沒了的音樂會持續進行,曲目也換了一首又一首,但這些一堆人花了大把鈔票來欣賞的天籟,此刻聽在冉烈耳中,卻像是折磨。
終於,在一陣又一陣的安可、鼓掌聲中,音樂會終告結束。
他勾起冷笑,正準備狠狠擰起身旁的女人,卻發現她動作比誰都快的一骨碌跳了起來,動作俐落的跑出了音樂廳大門。
看著她揚長而去的背影,冉烈不經意低頭一看,肩上竟留下了她的紀念品——一灘猶然溫熱的口水!
該死的女人,她總是有辦法將他逼得失去控制,咬牙切齒的掏出西裝口袋裡的手帕,冉烈恨恨的擦去那灘惡魔留下的印記。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萬多塊的天價晚餐、那束讓他面子掃地的黃菊花,以及今晚這個讓他糗態畢出的音樂會,已經把他的耐性逼到了極限。
他絕不會善罷干休的,若是不好好的一吐怨氣,他冉烈的名字就倒過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