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蕾,怎麼了?一個早上聽你歎氣歎個不停,發生了什麼事?」
看著沙發上那個垂頭喪氣的小人兒,唐海優關心的問道。
「海優,我——」
雪初蕾看著面前一臉關心的唐海優,滿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唐海優是個很親切、很好相處的人,知道她在台灣沒有什麼朋友,還特地邀她來玩,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她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
原本邵爾濤就對她愛理不理了,這下更是把她當作隱形人,見了面連聲招呼也不打,跟遇見仇家沒什麼兩樣。
「唉——」她又重重的歎了口氣。她不懂,愛一個人怎麼會那麼難?
「你喜歡爾濤對不對?」唐海優審視她半晌,突然問道。
雪初蕾大驚失色的抬起頭——怎麼每個人都知道?
「光從你看爾濤的眼神,任誰也看得出你喜歡他。」畢竟她也是過來人啊!
是嗎?可偏偏就只有邵爾濤一個人不知道,也從不曾感受到她的用心與深情。
雪初蕾鬱鬱寡歡的低著頭,好半晌才悶悶吐出一句。
「可是他不喜歡我,甚至討厭我——」就算她再怎麼努力,好像也始終換不到他的一個善意微笑。
「男人啊不能光憑態度去評斷,尤其是邵家人,這我最清楚了!」她可也是經驗豐富呢。
「是嗎?」雪初蕾還是鬱悶得眉頭打成了兩個結。
「別想了。」唐海優安慰的拍拍她,輕鬆的說道:「我做了南瓜煎餅,來嘗嘗看。」
「嗯。」雪初蕾點點頭,回她一抹微笑。
來到臨窗的餐桌邊,一盤煎得金黃柔軟的南瓜餅看起來格外可口,雪初蕾不客氣的伸手拿了一塊,迫不及待的放進嘴裡咬了一大口——
「嘔——」
入口的油味,讓雪初蕾突如其來的覺得反胃,立刻乾嘔了起來。
「初蕾,你怎麼了啦?不好吃嗎?」唐海優緊張的幫她拍拍背。
「不——不是——」雪初蕾急忙想解釋,可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胃不斷痙攣,好像非要把裡頭的食物都吐光似的。
唐海優看她吐得連眼淚都冒了出來,趕緊倒了杯水,讓她順順氣。
「謝謝你。」
喝了口水,雪初蕾的反胃總算緩和多了,但一張原本紅潤的臉卻吐得慘白。
「怎麼了?是不是不好吃?」唐海優擔憂的看著她。
「不,很好吃,大概是因為吃壞肚子了吧,這幾天一直是這樣,一早起來就拚命吐個不停。」雪初蕾虛弱的說道。
一早就吐?唐海優懷疑的看著她,身為女人的直覺,她隱約猜到她是怎麼了。
「這種情形有多久了?」唐海優若無其事的問道。
「大概有一個禮拜了吧。」雪初蕾無奈的聳聳肩。
唐海優實在不想懷疑雪初蕾的純真,但她不得不有另一種推測。
畢竟,大姊海音也剛懷孕,她很清楚會有的徵兆。
「初蕾,我帶你到醫院檢查一下好嗎?」唐海優小心的建議道。
「不用了啦,我身體好得很,過幾天就沒事了。」雪初蕾一派樂觀的笑道,壓根不以為意。
看著她燦爛的笑容,唐海優更覺得有必要把真相釐清。
更何況事關一個小生命,千萬大意不得。
「沒關係,我請司機送方便得很。」主意既定,唐海優拉著她就往門外走。
「不用了啦,我真的沒事——」
「別怕,我陪你去!」
不容雪初蕾拒絕,唐海優溫和但堅定的將她給拉上了車。
三十分鐘後,雪初蕾坐在一家診所的椅子上,一臉怔仲恍惚得活像失了魂。
「你還好嗎?」突然,一杯水遞到她眼前。
雪初蕾接過水,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顫抖。
「孩子是誰的?」唐海優輕不可聞的詢問嗓音,在她耳朵聽來卻猶如一記撼耳洪鐘。
她肚子裡有了孩子?一個跟邵爾濤共有的孩子?她反問自己,神智仍是恍恍惚惚的,沒有半點真實感。
唐海優將她的錯愕震驚全看進眼裡,不忍再追問。
既然她跟邵爾濤的關係仍然陷入膠著,他們肯定不可能發生親密關係,那孩子是打哪裡來的?
她不想隨便懷疑人,尤其雪初蕾看起來很單純,實在不像那種私生活糜爛的女孩子,但,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已在她肚子裡,卻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你不要這個孩子,你得盡早做決定。」她輕聲提醒道。
「不,我要!」突然間,雪初蕾激動的嚷了起來。
她當然要!
這是邵爾濤的孩子,一個到目前為止,他們之間最密切的牽連!
她的肚子裡,有了個屬於他一部分的血肉,正在迅速的成長茁壯——
一想到這裡,她的心就覺得好充實。
「可是,孩子的父親願意負責嗎?」
這句話,又再度將雪初蕾打入絕望的深淵。
他肯定是不會要的!他從來不曾正眼看過她,甚至不曾喜歡過她,而愛,恐怕是她這輩子永遠也等不到的奢想。
「我要留下這個孩子,不管孩子的父親承不承認他,他都會是屬於我的。」她低著頭,輕聲說道。
她不會用孩子來綁住邵爾濤,更不會逼他負責任,她要的是他全心全意的愛,如果他不愛她,她也絕不埋怨。
突然間,對孩子的愛,又讓她重新充滿了新的力量。
輕撫著依然平坦的腹部,雪初蕾幸福而滿足的笑了。
她不知道孩子的性別,也不知道這個小生命會是什麼樣子,卻已覺得自己跟這個生命,有了深得無法切斷的感情。
但是她還是不會放棄追求心中所屬的那份感情——直到完全絕望。
「海優,我們回去吧!」
她好心情的率先走出診所的玻璃大門,步伐卻明顯放緩很多。
唐海優驚訝的看著她眉間突然漾出的光彩,跟剛剛震驚失神的模樣完全不同。
尊重她保有隱私的自由,很多事唐海優實在不便多問,但自己最想知道的——孩子到底是誰的,終究還是個謎。
這是生平第一次,他為人等門。
邵爾濤坐在客廳的沙發裡,目光不斷在大門跟壁鍾之間來回游移。
他以為今天他仍會是那個最晚歸的人,沒想到回到家後迎接他的不是蜷縮在沙發上的身影,而是滿屋的漆黑。
直到他回房間沖了個澡,看完一本睡前習慣看的書,她還是沒有回來。
他忍不住來到樓下,開始坐在她慣坐的那個位置上,表面看來平靜,實則卻是焦躁難安。
這女人才回來台灣沒多久,就學人家去過夜生活?都已經十點多了還不回來,未免太不像話。
她要去哪裡根本不關他的事,但他就是莫名感到生氣。
隨著牆上的鍾一分一秒的過去,他的心情也跟著起起伏伏。
看著窗外闐沉的夜,惦念著未歸的人,這一刻,他似乎開始有些瞭解,坐在這裡守候著某個人回家的心情。
雖然他不斷告訴自己,他根本不會在乎她,但是內心的擔憂與掛念卻是騙不了人的。短短三十分鐘,在焦急的等待心情下,卻宛如一輩子那般漫長。
坐在沙發上,他不知換了多少姿勢,卻始終覺得坐立難安,幾乎快被一顆心高懸在空中的煎熬給逼瘋了,直到電話鈴聲劃破寧靜。
他心口猛然一震,急忙伸手撈起電話。
「爾濤,初蕾到家了嗎?」電話那頭是唐海優的聲音。
「雪初蕾到你那兒去了?她還沒有回來。」他的口氣驀然繃緊了起來。「她幾點離開的?」
「我留她吃了晚餐,大概八點左右她就回去啦!她還沒到嗎?」唐海優的聲音也跟著緊張起來。
八點?邵爾濤無暇回答,火速將電話一掛,拎起外套、鑰匙就往門外沖。
這個女人平時凶悍得要命,但卻也比誰都單純好騙,她又那麼久沒有回過台灣了,有心人只要隨便兩句話就能把她拐走。
將車子開往邵爾平家,他沿路找她。
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上哪兒去找人,只能焦急的在附近的街道來回找著。
他不知道,對於一個自己討厭的女人,他怎麼會有這種心急如焚的感覺。
他跟她壓根一點關係、一點牽連也沒有不是嗎?即使她住在他的屋簷下,但這並不代表他對她有責任——
但他就像被鬼迷了心竅似的,急切的想找到她,想確定她很安全、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但近十一點的夜晚,大街上的行人寥寥可數,卻完全不見她的蹤影。
就在邵爾濤幾乎想直接衝到最近的警察局報案之際,他終於在路邊的小巷裡看到兩個拉扯的身影,而那個熟悉的聲音,他一下就聽出來了。
「你放開我——我要喊救命囉——」
「你喊啊,我倒要看這麼晚了,會有誰來救你?」
得意的賊笑迴盪在空寂的街上,也挑起了邵爾濤的火氣。
火速將車往路邊一停,他跳下車衝向拉扯的兩人。
「你這混蛋,放開你的髒手!」
邵爾濤怒吼一聲,握起結實的拳頭,重重朝男子的臉揮去,一個晚上下來的擔憂與焦急,全藉由這一拳盡數發洩。
拉著雪初蕾不放的男子,只來得及轉頭,就被一個重拳狠狠的撂倒在地。
「我的鼻子斷了——痛——痛死我啦——」猥瑣男子痛得躺在地上,不斷的打滾,發出陣陣慘號。
「邵爾濤?」雪初蕾怔然眨眨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出來找她?甚至還救了她?
她就知道,他也會擔心她,絕不會棄她於不顧的。
「走!」
邵爾濤迴避那雙亮晶晶,閃著感動與驚奇的水眸,二話不說將她拉上車。
一上了車,雪初蕾便迫不及待的道謝。
「謝謝你來救我,都是那個可惡的男人說什麼要請我幫個忙,誰知道他竟然把我帶到這種偏僻的地方,想要非禮我。」
「你這傻瓜,人家說什麼你就跟著人家走,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笨!」邵爾濤嘴裡不客氣的罵道,實則心裡還餘悸猶存。
他明明恨不得她能消失在他眼前,但為何一聽到她失蹤的消息,他卻緊張得連心都揪了起來?
「你擔心我對不對?」因為他竟然來找她。
邵爾濤恨恨的掃了她一眼。太荒謬了,他怎麼會擔心這個惹禍精?
然而他卻緊抿著唇,一句反駁的話也吐不出來。
「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人家不常說愛之深、責之切嗎——」
身旁剛歷劫歸來的麻煩精,不但沒有收斂的閉上嘴,反倒得寸進尺的連一點台階也不留給他。
一路上聽她自顧自興高采烈的說著,更是將尊嚴、顏面盡失的邵爾濤,逼得幾乎瀕臨失控邊緣。
「邵爾濤,你說嘛!你是不是擔心我?說嘛!」
她不知適可而止的聒噪,讓他的耐性終於徹底崩潰——
他忽然重踩煞車,尖銳的煞車聲幾乎劃破沉沉黑夜。
邵爾濤憤然一轉頭,伸出長臂抓過她,一手捧住她的後腦杓,狠狠的、重重的吻上她,把一路來的擔心、不安,全發洩在這個吻上。
雪初蕾睜大眼,看著吻著自己的邵爾濤,眉眼泛起了甜蜜的笑意,隨即乖巧的閉上眼,任由他狂肆的吻著。
許久之後,他才像是即將溺斃的泳者,遽然鬆開她的唇,大口的喘息。
在定定的凝望著她半晌後,他才遽然轉頭,重新踩下油門,朝回家的路疾駛而去,一路上再也不曾開口。
這個擔心的舉動表示著什麼、這個吻又代表了什麼?雪初蕾不知道,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對自己並非是全然無動於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