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晌午,人煙罕至的郊道上揚起漫天的塵沙,一輛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緩緩前行,從駕車者小心謹慎的態度看來,馬車裡必定有女眷。
「福丁,到了嗎?」一名年約四十開外的婦人突然掀開布簾,探出頭來問道。
「穆嬤嬤,就快了!我看大抵再一個時辰就能到達。」車伕抹了把臉上的灰,也抹去長途趕路的疲憊。
「催馬腳程快些,再下去,小姐怕是挨不住。」
「我知道了!」馬伕應了聲,立即策馬加快速度。
穆嬤嬤才剛轉身回到車篷,一個稚嫩的聲音隨即響起。
「奶娘,南宮山莊還有多遠?」
「小姐,就快了,再撐著點喔!」
穆嬤嬤拿起手絹拭去女孩額際的汗,難掩心疼的安撫道。
婦人口中的「小姐」,是名約莫八歲的女孩兒,身著一襲粉藕色綢布衫裙,雖是小小年紀,渾身卻散發著出奇沉靜內斂的氣質,看得出是來自禮教良好的人家。
女孩兒巴掌大的瓜子臉蛋上,佈滿被熱氣蒸出來的細小汗珠,卻難掩天生麗質的出色容貌,精雕細琢得活像個瓷娃兒。
女孩一雙澄澈的眸子望向簾外,許久後終於哽咽開口道:「奶娘,我不想到南宮山莊去。」
「不到南宮山莊,能去哪兒?」穆嬤嬤無奈的搖搖頭。
「我想留在京城,那才是映兒的家。」
「小姐,您孤單一個女孩總得有人照顧,這也是老爺臨終前的交代,奶娘就算拚死,也要把您安全送達那兒啊!」
女孩依舊不說話,只是一徑的低著頭抹淚。
見她不說話,穆嬤嬤又接著說:「再說,南宮夫人是老爺的姊姊,如今老爺、夫人全走了,南宮夫人也算是您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哪!」
一想起爹、娘,女孩的眼淚又湧了上來。
才八歲大的孩子,要她明白這種不得已跟無奈確實是難了些,穆嬤嬤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心疼的摟著她。
「小姐,別哭了。」穆嬤嬤以手絹拭去她小臉上的淚,歎了口氣。「從今以後您得堅強些,畢竟以後能靠的,只有咱們自個兒了。」
女孩點點頭,抽抽噎噎的擦乾淚。
穆嬤嬤還想再說些甚麼,馬車卻突然停住了,一張黝黑的臉探了進來。
「穆嬤嬤,南宮山莊到了!」
「南宮山莊已經到了?!」穆嬤嬤眼驀然大張,欣喜得連忙跳了起來,一雙肥厚的掌,開始在她身上忙和起來。
「小姐,咱們終於到了!奶娘替您把衣衫理理,南宮夫人這麼多年沒見小姐,咱們可千萬不能失禮!」
她連忙替衣水映理了下裙衫、微亂的髮鬢,才滿意的扶她步下馬車。
一直到親眼見了南宮山莊,衣水映才發現,南宮山莊遠比她想像中還要大的多了,矗立在群山之中的宏偉莊院,令人望而生畏。
「穆嬤嬤,從今以後我就要住在這兒了嗎?」
衣水映仰頭望著前頭偌大的華麗莊園,一雙小腳像是被定住似的,怎麼也邁不開步伐。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有太多事情叫她害怕。
「小姐,您別怕,這南宮夫人寬厚和善,您一定會喜歡她的。」
看出了她的不安,穆嬤嬤微微一笑,拉起她的小手輕拍道。
「可是──」
「她來了耶!」
衣水映正要開口之際,莊院裡突然傳來清脆響亮的聲音,隨即,一名女孩自莊裡衝了出來,親熱的拉住衣水映就嚷道:
「妳一定就是水映對不對?娘說妳會來,我已經等好久了──」無視於她驚慌的神色,南宮羽滔滔不絕的自顧說道。
「我是衣水映,妳是──」一時間,衣水映被這靈秀漂亮的小女孩給嚇著了。
「我叫南宮羽,他叫南宮琰,是我二哥──」南宮羽大眼一溜,瞥見不遠處的身影急忙又嚷了起來。「還有,後頭那個高個兒的是我大哥,他叫南宮珩!」女孩獻寶似的說道。
衣水映怯怯的抬頭瞥了眼,身旁相貌俊秀的南宮琰,又望向不遠處年紀稍長,氣質儒雅溫厚的俊美少年,羞得臉蛋一下燒紅了起來,連忙躲到奶娘的背後。
「小姐,您別怕,這是羽兒小姐、琰少爺跟珩少爺,您不記得了嗎?您們幾年前還一起玩哪!」
「水映,歡迎妳到南宮山莊。」南宮琰柔聲開口道,一雙眸始終盯著衣水映。
衣水映看看他,又看看遠處的南宮珩,只見後者微微朝她點頭一笑,沉穩內斂的氣息已像個大人。
「走,我帶妳去見娘!」
突然間,衣水映柔軟的小手被人給握住,一抬頭,只見南宮琰正溫柔望著她。
她羞怯的望著被他握在掌中的小手,遲疑的望著穆嬤嬤,不知該不該抽手。
「去吧!」穆嬤嬤朝她鼓勵一笑。
衣水映咬著唇,忍不住抬起嫣紅的小臉,瞥了始終立在遠處的修長身影一眼,才勉為其難的隨著南宮琰往莊院裡走。
立在遠處觀望的南宮珩,始終沒加入話局、也沒有開口,唯有一雙深邃的黑眸始終盯著那個白玉般的瓷人兒,久久不曾移開──
誰也沒發現,那抹纖柔的小小身影,已深深烙進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