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市區的這家知名飯店,正舉行著每月一次的商業聯誼晚宴。
今晚應邀而來的,全是商場上舉足輕重的重量級人士,當然,也包括一些打著排遣無聊的名目,實則卻是來找金龜婿的上流社會女子。
一進入宴會大廳,聶仲璽立刻謹慎的評估今晚的「情勢」。
一如他所預料,在大廳四處竄游的蒼蠅,一見著地出現,便像是嗅到蜜般立刻黏了上來。
「聶總裁,好久不見.了!」
一名穿著露背洋裝的嬌麗女子,用力朝他偏著眼睫。
「聶總裁,您的氣色看起來真好!」
另一名女子也緊跟著貼上前,飢渴的直盯著地結實的胸膛。
「怎麼上個星期康達老總的壽宴您沒來?」
「是啊!還有上上星期,在陽明山別墅舉行的那個生日宴——」
一群女人此起彼落的聲音,像是正在討論著要怎麼瓜分這塊肥肉。
他忍耐的一笑,大手用力一拉,把正在精緻餐食前探頭探腦的唐海音給拉了回來。
「抱歉,我今晚帶了女伴,不方便跟你們聊。」
「她是誰啊?」
「是啊,怎麼以前沒見過她?」
唐誨音一轉頭,就發現五六雙帶著敵意的目光,正緊緊盯著她:
「喔,我是他的——」
「女朋友!」
唐海音掛起微笑正要表明身份,聶仲璽卻毫不客氣的截去她的話。
像是受到了驚嚇,唐海音膛大眼瞪著地。
她、她只是來賺加班費的,什麼時候變成他的女朋友了?
「失陪了!」
聶仲璽掛上一抹絕佳的社交微笑,挽著唐海音這塊耀眼的「擋箭牌」,在蒼蠅群惋惜的目送下,安全脫險。
「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我是你的女朋友?」
唐海音討厭跟這龜毛男人扯上任何一點關係,但詭異的是,她的心卻因為「女朋友」這三個字而怦怦作響。
「不這麼說,她們會輕易放過我嗎?」聶仲璽輕描淡寫的說道。
什麼?原來——
他帶她來,不是因為她美麗、她出色,而是要她當他的擋箭牌?!
唐海音這才終於明白,原來她今晚的角·色,就是替他擺脫女人的糾纏。
「原來你把我當成蒼蠅拍。」唐海音氣憤的控訴。
蒼蠅拍?聶仲璽濃眉一挑,饒有興味的勾起唇。
「真貼切。」
他不痛不癢的態度,讓唐海音跺腳,但偏偏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她只能隱忍著不敢發作。
被利用的感覺,讓唐海音很不舒坦:
尤其是來自四面八方的飢渴目光,不斷往聶仲璽身上飄,她的心情更是沒來由的鬱悶。
好不容易,他總算稍稍發揮了點人性,帶她到餐點區取餐,她也老實不客氣的將食物堆成一座金字塔,獨自坐在餐桌邊吃了起來。
替自己端了杯酒,聶仲璽漫不絕心的啜著微苦的酒液,目光始終沒有從她身上移開。
不可否認的,今晚美麗耀眼的她,確實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就連那些向來自恃甚高的名流仕女,也極有自知之明的不敢再來糾纏。
一整晚,他的目光全被這只美麗的花瓶給吸引了。
雖然她的臉臭得沒半個人敢來招惹,但那過分招搖的美,還是引來不少貪婪的目光。
沉吟著輕啜了口酒,卻不經意嗅到手心裡,還殘留著她身上獨有的淡淡餘香。
發現聶仲璽那雙緊盯著自己的目光,唐海音才懶得管他餓不餓,但眼見那雙眸光越發專注,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舉起叉子,隨便叉起一塊蒜香麵包遞到他面前。
「你要不要吃?」
「不要!」
他蹙起眉將頭別開,像是無法忍受那種嗆人的氣味。
唐海音懷疑的瞅著他半晌,突然之間,像是發現了什麼,眼底閃過一抹狡獪的光芒。
她掛起一抹堪比蜂蜜甜膩的笑,慇勤的伸出纖纖玉手,捏來一塊蒜香麵包送到他嘴邊。
「親愛的,我知道你最喜歡蒜香麵包了,來,我餵你喔!」
聶仲璽臉色立刻僵硬起來,正想拒絕,卻別見一大群蒼蠅正虎視眈眈的圍繞在他們身旁打轉。
「不用了,我還不餓!」聶仲璽勉強說道。
「唉喲,你別不好意思嘛,我又不是旁人,而是你的「女朋友」耶,當然有責任照顧你!」她甜甜的提醒他。
「你——」她哪會那麼好心,肯定是對今晚當
「蒼蠅拍」這個任務感到不滿,才故意藉機報仇。
實在騎虎難下,他只好恨恨的咬了口麵包,那股叫人幾乎無法忍受的嗆辣,立刻灌進他的鼻腔,讓他忍不住緊揪起眉峰。
「好棒喔,再來一塊!」
唐海音開心的抵拍手,又拿了塊麵包催促他張嘴。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喔,嫌不夠味啊?沒關係,我去替你多夾幾片大蒜!」
唐海音掛起惡魔般的微笑,興沖沖的從幾道菜餚裡,一挑出蒜片,豪邁的排滿整塊麵包,一臉期待的送到他嘴邊。
「來,乖,張開嘴——」
他一咬牙,還是張開嘴,將麵包吞進肚裡。
看著他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英俊的臉孔呈現不正常的扭曲狀,唐海音不由得暗自掩嘴竊笑。
瞧他一臉忍辱負重的表情,場景若是換成是古代,她肯定會為這種鐵錚錚的英雄好漢喝采,但偏偏他只是個咎由自取的投機分子。
「璽,你要不要——」
看著唐海音意猶未盡,還想伸手往大蒜麵包采去,聶仲璽終於忍無可忍,一把拉起她就往外走——
「我們回家!」
幾杯黃湯——不,甜酒下肚,還歷經了一場激烈的明爭暗鬥,一上車,唐海音的眼皮就開始不聽使喚的往下垂。
對她來說,世界上再沒比睡覺更重要的事了——
尤其是身下柔軟舒適的座椅,以及平穩的行駛速度,一波接著一波的睡意,更是來勢洶洶。
打從一上車,聶仲璽就開始在心裡擬起了她的罪狀,準備好好的興師問罪,直到一個落在肩上的重量,突然暫停了他的思緒。
一轉頭,他竟看見一張滿足的睡臉,就這麼大咧咧的倚在他的肩膀上,嘴邊還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這個女人居然在他的肩膀上睡著了?
看她鬆懈、毫無防備的酣甜睡顏,像是渾然不覺,自己已侵犯了敵人的領域,更不知道他的氣還沒消哪!
在這麼近的距離,他嗅到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馨香,若有似無,像是撩動了心底那根無名弦。
只是一想到她今晚的惡作劇,那些莫名其妙的綺麗遐思,立刻煙消雲散,只剩一把怒火在肚子裡悶燒。
「別裝睡,你既然敢做就要敢當。」
他恨恨的搖醒她。
唐海音勉強睜開幾乎黏成一條縫的眼。
裝睡?一晚折騰下來,她累都快累死了,想睡得要死,根本用不著假裝。
換了個姿勢,她索性別開頭不理他。
聶仲璽越想越生氣,嘴裡那股濃烈嗆人的氣味,像是把怒火煽動得更熾了。
最令他不敢相信的是,自己竟然會栽在一個女人手上。
「我說起來!」他語氣益加強硬。
今天他一定要把失去的顏面給討回來。
被他吵得根本沒法睡,唐海音勉強的睜開眼,索性坐了起來,一臉認真的審視起他。
「唉呀,你幹嗎這麼認真,開個玩笑嘛!」語氣裡還頗有責怪意味。
玩笑?他一點也不認為,被逼著吃下那麼多大蒜有什麼好玩的!
「我不該認真嗎?」他面無表情的瞪著她。
「要不然,你想怎麼樣?」唐海音仰起下巴,擺出無賴的姿態。
她確實說對了,他是不能拿她怎麼樣。
就因為他是個文明人,還是個男人,所以他該死的什麼也不能做!
瞪著眼前這個氣得七竅生煙,卻又拿她無可奈何的男人,在肚子裡的酒精催化之下,她愈加放肆了起來。
「你幹嗎老是這麼嚴肅?」她不滿的扯扯他的嘴角,試圖拉出一個笑容。「你該笑一笑,這樣才會迷人一點。」
「離我遠一點。」他冷冷的警告。
「你真小心眼,只不過是開個玩笑,你幹嗎生氣嘛?!」突然間,唐海音神秘兮兮的湊近他耳邊。「你該不會是處女座的吧?」
偏激龜毛、嫉惡如仇,連最起碼的一丁點幽默感也沒有,簡直像百分之百的處女座。
聶仲璽沒有吭聲,但從他陰鬱的表情看來,她還真的不小心說對了。
唐海音噗吭一聲,趕緊掐住嘴。
她不敢相信,這麼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竟然會是個「處女」?!
她很想忍住笑,但偏偏在酒精作祟之下,她怎麼也停不住自己的狂笑。
抱著肚子,唐海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一股危險的殺氣朝她逼近。
「我警告你別再笑了!」
明知道他的表情寫滿了不悅,很可能下一刻就會有雙手搖上她的脖子,但她根本停不住,甚至連眼淚都滾了出來。
她的笑聲刺耳得讓人忍無可忍,聶仲璽在怒急之下,只想不顧一切的封住她笑咧了的嘴。
他伸手一撈,唐海音就這麼毫無防備的倒進他懷裡,而一張正準備發出抗議的小嘴,也成了他唇下牢牢掌握的獵物。
在四唇相接的剎那間,她的理智、他的冷靜,全被巨大的漩渦席捲,只剩彼此滿足的歎息,以及血管中洶湧奔騰的悸動。
這個激烈的吻,讓兩個人都有些失控,甚至連理智急喊煞車的當下,兩片唇還難分難捨。
她的甜,似乎一下全滲進了他的心底深處;她唇辦上的餘味,也依舊是那樣令人意猶未盡。
女人可以讓人上癮,誘人瘋狂、引人癡戀,但絕不該是她!
她不是他想要的那種女人——
她的美麗耀眼並不適合他,她的隨性自傲也不令人欣賞,而他最想要的溫婉解意,她更沒有。
只是,為什麼在這一剎那間,他會有一種動心的感覺?
一股莫名的悵然,迫使他鬆開唇,讓原本擴散口中的那份甜美,逐漸在吐納間揮發。
「你——你為什麼要吻我——」唐海音捂著唇,怔怔問道。
「你這是自作自受。」
他是什麼意思?
望著他深沉難測的側臉,直到她回到家門前,望著絕塵而去的轎車,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夜風化不去眼中迷離的氤氳,也吹不散雙頰那層嬌媚的腓紅,一個吻,彷彿把她的靈魂也抽離了。
直到一股嗆人的大蒜氣味,在口中擴散開來,她才恍然大悟他剛剛所說的「自作自受」,到底是什麼意思!
滿腦子的意亂情迷,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該死的聶仲璽——她捂著嘴,轉身就往家裡沖。
她總算知道那些大蒜的威力有多強大了。
經過了一整夜,一直到隔日上班,唐海音的口中,依然還殘留著大蒜那股可怕的氣味。
同時,她也要更正,聶仲璽這個男人不但龜毛,還是個報復心極重的傢伙!
她實在不明白, 自己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的吻給催眠,連最起碼的防衛能力都沒有,屢屢讓他有機可乘。
「唐秘書,請你進來一下!」
正咬著筆桿懊惱,對講機裡又傳來平淡的聲音。
用力切掉對講開關,丟下筆桿,她踩著收復失土的堅定步伐,走進聶仲璽的辦公室。
只是,一看到他的表情,滿肚子的牢騷便全部跑得無影無蹤了。
端坐在借大的辦公桌後,今天的聶仲璽看來格外淡漠疏冷,陌生得宛如遙不可及的神祇,像是刻意要在兩人之間設下一道防線似的。
她心不在焉的邊聽著聶仲璽交代一天待辦的事務,邊觀察他的神色,瑞想著是否昨天那個惡作劇,真的惹惱了他?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啊?」唐海音猛一回神.發現眼前這張臉上的不滿,似乎已到達臨界點了。
「我說我得到美國去談一個合作計劃,要帶一名助理隨行。」他忍耐的重達了一遍。
他很不想跟她有所牽扯,但偏偏他只有唐海音這個「掛名秘書」。
「喔,那很好啊;」唐海音點點頭。
「你得跟我去。」
「什麼?我跟你到美國?」唐海音彷彿受到驚嚇,頭立刻搖成搏浪鼓。「我不想去!」
「出國五天,我照樣付給你雙倍的薪水:」
雖然經驗告訴他,這次恐怕又是花錢找罪受,不過,他的選擇實在有限。
又是雙倍薪水?
這——這個男人實在太卑鄙了,竟然牢牢握住了她的弱點,唐海音咬著纖指既怨又恨。
「四倍!」
唐海音不甘心的伸出四根纖指。
她可不是小妹海翎,沒有本錢拿小命跟一架飛機賭運氣。
這女人,給她一點顏色,她倒開起染房來了,竟然還敢跟他討價還價?!
「三倍——」
「一路順風——」
唐海音瀟灑的擺擺手,轉身就要走。
再一次,聶仲璽瞪著她的背影咬牙切齒。
「就四倍!」
他忿忿的對著她的背吼著。
她千嬌百媚的回頭綻開一笑。
「什麼時候出發?」她好趕緊去添購一些行頭。
「明天。」
「明天?」她驚呼;「可我來不及去買衣服耶!」
「我們是去談生意,不是去辦服裝展覽。」聶仲璽冷冷蹬著她。
「可是——」
「可是你堆積的工作還有—大疊,今天若做不完,你就整夜通宵別想回家。」
看著他惡狠狠的撂出警告,唐海音像是受到驚嚇乃轉身就往門外沖。
開什麼玩笑?!
她唐海音飯可以不吃、便宜可以不佔,就是覺絕不能不睡。
抓起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她埋頭做了起來。
聽著門外家是火燒屁股似的各種聲響,隔著一道門的這頭,倒是安靜得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早知道這招這麼管用,他就不會老是拿她沒轍了。
想起她剛剛那副活像天快塌下來的表情,聶仲璽平靜的俊臉上,突然浮現一抹幾不可聞的笑意。
但願,這是一個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