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霓將思緒從記憶中拉回現實,她心急如焚的看著急診室外亮著「手術中」的燈,焦急的等候著。
剛才她一時慌亂,呆呆的跟著救護車來到醫院,誰知手術同意書的表格一拿來,她卻完全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除了喜歡他以外,她對他根本一無所知,要怎麼填?
好在那時來了一個女人,她自稱是龍嘯影的阿姨,簽下了手術同意書,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田雨霓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雖然她根本不認識龍嘯影的阿姨,但她就是看她不順眼。
田雨霓甩甩凌亂的髮絲,她從來不曾這樣的啊!
她今天是怎麼搞的?竟討厭起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而且這個女人還是龍嘯影的阿姨。
田雨霓再度抬頭,卻看見龍嘯影的阿姨對她露出不友善的目光,嚇得她馬上又低下頭。
她做錯了什麼嗎?
唉!這件事情要是讓哥哥知道了,哥哥一定又會說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了,因為她錯過了飛往瑞士的班機。
不僅浪費一張機票,還讓外公外婆空歡喜一場,剛剛大哥和弟弟已經輪流打電話來罵過她了。
她只跟他們說她還有一些私人的事沒處理完,不敢告訴他們她現在在醫院,而且還是為了一個沒什麼交情的人。
不知道她和龍嘯影是不是相剋,每次碰在一起就壞事連連而且還有一次比一次嚴重的趨勢……
倏地,手術燈一滅,龍嘯影的阿姨馬上走上前去。
「你是患者的家屬嗎?」一個長得頗帥氣的醫生邊走邊問。
年輕的醫生斜睨了她一眼,眼中的犀利一閃而逝。
「患者的外傷大致說來不是太嚴重,但……」醫生停頓了一會兒,看了看她,繼續又說:「他的視神經可能被淤血壓迫住了,眼睛可能會暫時性失明,也可能喪失部分的記憶。」
醫生嘴角揚起一抹不屑的笑容,他看得出來這個自稱為龍嘯影阿姨的人,根本不是真的關心他的傷勢。
她的模樣似乎只是在等著看好戲,在知道他可能沒什麼大礙後,臉上有的只是失望的表情,一點都不替他開心。
倒是站在她後方的那個女孩,她似乎很關心龍嘯影的狀況……
醫生將目光瞟向一直遠遠站在一旁,與他們保持距離的田雨霓身上。
或許她才是唯一關心龍嘯影的人吧!
這是這些銜金湯匙出生的人的悲哀,他們必須永遠活在家族鬥爭中。
不該驚訝的!
畢竟他老早就知道龍嘯影會有這麼一天的不是嗎?
一旁的田雨霓聽見醫師的話了……
失明?
是眼睛看不見嗎?
田雨霓憂心忡忡的擔心著,龍嘯影承受得了這種打擊嗎?
他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不可一世,他怎麼可能能夠接受自己身上有這樣的缺陷呢?
雖然她很擔心,但她畢竟不是他的親人或好友。
而且她覺得龍嘯影的阿姨一知道她是這場車禍的目擊證人後,就沒給她好臉色看。
這到底是為什麼?
怎麼想都覺得不合理啊?
她直覺這件事大有問題!
田雨霓一路尾隨醫生到加護病房外,她真的好想進去看看他。
但她不是家屬,所以只能站在玻璃窗外,看著龍嘯影憔悴的躺在慘白的病床上。
他不再像以前一樣跋扈囂張,不再意氣風發,不再說說笑笑……
事情怎麼會發生得這麼突然?
田雨霓閉上眼睛回想機場外的那一幕,雖然她是聽到煞車聲後才回頭。
但那煞車聲……
田雨霓感到頭痛欲裂。
她全身虛軟、面色慘白的靠著牆跌坐在地上,那煞車聲並不是因為撞到人後急速煞車所發出的,她一回過頭已經看見那輛肇事逃逸的車……
急轉彎?
所以煞車聲是因為急轉彎才發出的!
這麼說起來……
那輛車子在撞到人時並沒有任何想減速或煞車的跡象,除非是蓄意的,否則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田雨霓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用雙手摀住差點驚叫出聲的口。
謀殺嗎?
她以最快的速度起身,跌跌撞撞的逃出醫院,她怎麼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會謀殺龍嘯影。
這下她該怎麼辦?
她不記得車牌,也沒看清楚肇事的人長得怎樣,她什麼都不記得,要怎麼幫龍嘯影呢?
※※※
「你醒啦?」
一個女人背對著落日餘暉,一臉嚴肅的看著床上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龍嘯影。
「是誰?為什麼不開燈?」
龍嘯影慌亂的揮舞著雙手,企圖尋找電燈的開關。
「你不認識我?」
女人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地放下手中欲注射進點滴瓶裡的藥水。
「我應該認識你嗎?」
雖然龍嘯影看不到任何東西,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但語氣上還是充滿了威嚴。
女人覺得他十分可笑,明明是處於虎落平陽被犬欺,龍困淺灘遭蝦戲的困境,可他不但不知死活,還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口氣說話。
想跟誰耍狠啊?
「你知道你在哪兒?又發生了什麼事嗎?」
女人不著痕跡的問著,既不挑明自己的身份,亦不主動告訴他實情。
龍嘯影看起來似乎被這幾個問題打擊得毫無招架之力,但他又不甘屈居弱勢,雙手抱著發疼的頭,拚命的回憶著。
他抱著頭的雙手摸到包紮在頭上的紗布。
龍嘯影心一驚,顫抖的雙手順著紗布的方向一直撫摸到眼睛周圍。
他像發了狂似的吼叫出聲,粗魯的撕扯著眼睛周圍的紗布。
將紗布扯下後,龍嘯影突然像只受了驚嚇的綿羊般安靜了下來。
他發現他竟然什麼都看不見。
怎麼會這樣?
誰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女人將龍嘯影所有的反應與動作都看在眼裡,唇畔露出一抹深不可測的詭異笑容,將手上的針筒放回皮包裡,開心的走出病房。
雖然結果與她一開始所計劃的有些差距,但只要最終能達到她的目的,她是不會在意這麼多的。
一場車禍撞不死龍嘯影算他命大,但他最後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不但雙眼瞎了,也失去記憶。
她倒想看看龍家還有誰敢爭奪總裁的位置,龍家的一切都該屬於她,誰也無法搶走!
女人臉上露出難掩的欣喜。
龍嘯影失去記憶,替她省下不少麻煩,原以為她得親自出馬剷除障礙,沒想到老天爺卻幫了她一個大忙。
哈哈哈哈!
「哎喲!」田雨霓的肩膀被撞了一下。
女人看見來人是田雨霓後,不僅沒有道歉,還把不該在室內戴的大帽子拉得更低,深怕田雨霓會認出她來。
這個女孩也不是什麼好處理的角色,從警方那兒聽說她是這場車禍的目擊證人,雖然沒有提供任何有用的數據,但仍是不能太大意。
田雨霓揉了揉發疼的肩,回過頭看了那個行色匆匆的女人一眼。
好面熟喔?
是誰啊?
田雨霓呆呆的抬頭望了望醫院的天花板,她實在看不出這裡哪裡有陽光,而且還強烈到需要戴那麼誇張的帽子。
她皺了皺鼻尖,朝撞了她又不道歉的女人扮了個鬼臉。
「活那麼老了,還這麼沒禮貌,真是沒教養!」
田雨霓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推了推過大的塑料框眼鏡,神情有些不自在。而後,像想起什麼似的又失笑出聲。
龍嘯影的眼睛綁著繃帶,有失明的可能,應該看不見她才對,那她有什麼好緊張的?
田雨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轉過身便撞進一具寬厚的胸膛裡,她揉了揉紅腫的鼻尖。
她抬頭一看,居然是看起來狼狽不堪的龍嘯影。
「對不起,我看不見!」龍嘯影開口道歉,沮喪的語氣讓人心酸。
「沒關係啦!不過你應該好好待在病房裡,不該隨便出來亂走!」田雨霓很自然的扶著他,想往病房走去。
田雨霓扶著龍嘯影的雙手突然一鬆,她捂著自己的嘴,為什麼她一遇到喜歡的人就結巴的病,現在竟然不藥而癒?
她已經對龍嘯影沒感覺了嗎?
不喜歡他了嗎?
怎麼可能啊?
如果不喜歡他,她幹嘛冒著被砍頭的危險,忤逆哥哥的意思硬是留在台灣?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小姐你怎麼了?」
龍嘯影發現剛剛跟他相撞的那位小姐,忽然像消失一樣,沒發出一點聲響。
田雨霓看了看龍嘯影,忽然有些明白了……
八成是因為他看不到她,所以她一點也不會緊張、一點也不會害怕,所以她才可以和他很自然的對話。
對!一定是這樣的!
田雨霓笑了笑,她原本還擔心他會認出她的聲音呢!
現在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沒什麼,走吧,我們回病房去!」田雨霓再度挽住他的手,心裡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不,我有事想找醫生,你是護士嗎?」
龍嘯影輕輕的推開她挽著他的手,說話的語氣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般的開心。
「我……」田雨霓直覺的想否認,但在看見龍嘯影那既渴望又無助的神情後,就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對啊!我是你家人專程請來照顧你的特別護士。」
龍嘯影聽完田雨霓的話後,這才乖乖的讓她攙進病房裡。
但不管她說好說歹,他卻說什麼都不肯躺下,像極了一個鬧情緒的小孩。「那我的家人呢?他們怎麼都不來看我?」
龍嘯影疑惑的問道。
是啊!
他的家人怎麼都沒來看他呢?除了一個自稱是他阿姨的女人之外,龍家的人怎麼一個都沒來?
田雨霓頭大的看著龍嘯影緊皺的眉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
「我、我不知道,他們是透過醫院委託我的,而且我只是一個護士,責任是好好的照顧你,其他的事醫院也沒告訴我。」
龍嘯影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他本來想問她,剛才那個出現在他房裡,有些神經質的女人是何方神聖。
但照這樣看來,她應該也不知道吧。為什麼這一切像是一場惡作劇呢?有些荒唐,有些莫名其妙。
「那為什麼我會進醫院?」
這個她總該知道了吧?掌握病人的病情不是護士的責任嗎?
「你出了場車禍。」田雨霓漸漸覺得龍嘯影的反應有些怪異,但她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奇怪。
「出車禍?」
龍嘯影手握成拳頭,試圖記起些什麼,哪怕是一些些也好。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田雨霓小心冀翼的問。
龍嘯影垂頭喪氣的搖了搖頭,他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田雨霓拍了拍他的肩,安慰著他:「這可能只是短暫的,很多病人醒來後都會忘記自己到底是怎麼發生車禍的,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我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龍嘯影語出驚人,害得正在削蘋果的田雨霓狠狠的削到自己的中指,鮮血直流。
「啊!」
田雨霓緊咬著下唇,可憐兮兮的強忍住疼痛,隨手抽了張衛生紙,壓住鮮血直流的傷口。
她顧不得隱隱作痛的傷口,開口問龍嘯影: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龍嘯影老實的點了點頭。
「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老天!
怎麼會這樣?
原本還想找個機會和他討論一下車禍的事,沒想到他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樣教她怎麼開得了口告訴他,那場車禍極有可能是謀殺呢?
※※※
「你今天好一點了嗎?」
田雨霓捧著一大束海芋,神清氣爽的和龍嘯影打招呼。
龍嘯影落寞的朝田雨霓點了點頭,待在醫院的這幾天除了田雨霓外,沒有半個人來探望過他。
他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都沒有朋友。
「開朗一點,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田雨霓賣著關於,她將窗簾拉開,讓燦爛的陽光灑滿一室。
「什麼啊?」
龍嘯影納悶的問著,對他來說沒有比恢復記憶更好的消息了。
「我剛和醫生談過了,你眼睛的恢復情況良好,快則一個月,慢則一個半月就可以拆線了,這樣你的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田雨霓在床邊坐了下來,審視他雖然纏著紗布,但依然帥氣的臉龐。
她覺得自己好幸福,這些天來她每天都可以這麼近距離的看著他。
現在的他不是龍嘯影、不是高高在上的龍家人,只是一個單純的……
她愛的人!
老實說她曾私心的希望他可以就這樣失去記憶一輩子。
她已經問過醫生了,醫生說這種失憶症恢復的時間很不一定,有些人過幾天就什麼都想起來了,但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要這麼過了。
雖然她不知道龍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堂堂一個龍家大少爺出車禍卻沒有任何人慰問、探望。
就連報章、八卦雜誌都沒登這個消息,真的很詭異!
好像龍嘯影這個人就這麼從世界上消失一樣。
似乎是有人刻意把這個消息封鎖,不願讓大家知道一樣。
「視力恢復了又怎樣?對這個世界來說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龍嘯影的話打斷了田雨霓的思緒。
田雨霓看著龍嘯影,心疼的紅了眼眶,有一股想將他擁人懷裡的衝動。
「別這樣,忘記以前的事對你來說說不定並不是一件壞事啊!」田雨霓輕聲安慰他。
「是嗎?」龍嘯影幽幽的應了一聲。
田雨霓走到他面前,伸出雙手,將坐在病床上的龍嘯影擁人懷中,試圖傳達自己的溫暖給他。
她好想告訴他,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忘了他,她依然會記得他,陪在他身邊,直到他想起一切。
那時她會靜靜的離開他……
只要他能幸福,要她做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