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秘書,請你將這些報紙拿出去。」
柳暗看了一下那一疊報紙,所有的影劇版頭條皆是沈柏生和曾凱元的新聞,那一大片揚揚灑灑的東西教人看了心煩意亂。
這天早晨,曾凱元依舊起了個大早。自從決定跟沈柏生結婚之後,他便打算請長假,避開媒體的騷擾,可是……
他仍是被那些八卦新聞弄得心浮氣躁。
看著窗外,溫暖的夏陽正照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彷彿不曾懂得人間這些雜務擾身。
他歎了一口氣,他的第一次戀愛卻是如此多災多難,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們。
「怎麼了?」
從他的身後傳來了姐姐曾玉蘭的聲音,曾凱元連忙將憂愁的思緒隱藏起來,匆匆地站起身。「沒、沒什麼。」
曾玉蘭看了弟弟一眼,與他不分軒輊的美麗容顏露出一抹奇特的微笑。「你的樣子看來並不像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曾凱元像是個被抓到小辮子的孩子似的低下了頭。
「如果是在擔心婚禮的東西,你放心好了。」曾玉蘭出聲安慰著他,「爺爺現在可是緊鑼密鼓地大肆準備著呢!」
「老爺子?」
「是啊,爺爺這個人真是一刻也閒不下來。」曾玉蘭歎了一口氣,「他對於婚禮的一切準備事項似乎很有興趣,他保證說一定要讓你的婚禮跟我的一樣盛大,所以他現在可忙得很呢!」
說到陳老爺,曾凱元也不禁呆楞住。
「當初他還不喜歡你跟沈柏生在一起呢,沒想到沈柏生為了向你求婚,向我們十分懇切地下跪請求,爺爺居然心軟了。」曾玉蘭回憶道。「你所選擇的男人,或許這一次真的不一樣。」
「姐姐……」他相信沈柏生是真心的。
所以他不想理會報上的那些流言蜚語,他不想瞭解沈柏生過去的那一些荒唐的事情。
「為什麼大家都要這樣看待我跟沈柏生的婚事?」曾凱元困惑地說。「為什麼我們都還沒結婚,就要說我們不會恆久?」
「新聞媒體都是這樣的,喜歡從別人的身上挖瘡疤。」曾玉蘭很快地回答,「大眾很快就會忘記了,時間會證明你們兩個人是真心真意在一起的。」
「是嗎?」曾凱元心中的不安卻一點一滴地擴散開來。
他和沈柏生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沈柏生是活在水銀燈下,大家注目的焦點;女人愛他,男人將他當偶像崇拜。他有著太多的魅力,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和寵愛。
而他,只不過是個小市民,一個健身房的教練。
「姐姐,你決定嫁給姐夫的時候,你也曾像我這樣想嗎?」曾凱元的眼中有著些許的憂慮,「你會覺得他的世界跟你是完全不同的,會覺得你無法進入他的世界嗎?」
曾玉蘭的眸子染上一層回憶的色彩,她的唇邊帶著淡淡的微笑,「一開始的確是這樣,可山河和爺爺都是很好相處的人,陳家上上下下也對我很好;唯一對我不友善的,是那些愛慕山河的女人和新聞媒體。」
她的話讓曾凱元笑了開來。
曾玉蘭的眼底有著一種堅定的神色,「我很努力,再加上親人的支持,你瞧,我們還不是很恩愛。」
「姐姐,可是……」
「要相信你選擇的男人,相信自己的眼光,還是你要相信那些被渲染誇張的新聞呢?」曾玉蘭親密地抱住弟弟,「你還有我們的支持,千萬不要被那些八卦消息給擊倒了。」
「姐姐……」
是啊!他怎麼忘了呢?沈柏生來到這裡提親的時候,他是那麼的誠懇,說要跟他共度一生一世。
那些回憶、那些誓言……
他是他第一次的愛戀,也是交付終生的對象;他不能忘,不能因為那些外來的事物而忘了他。
曾凱元終於露出微笑,他將臉埋在姐姐的懷裡,以一種撒嬌的語氣道:「姐姐,謝謝。」
「好啦!現在你可以去看看沈柏生,他明天不是要到巴黎參賽嗎?」曾玉蘭微笑地看著他,「等他回來,你們就可以快快樂樂地結婚。」
* * *
在同一時間,費雪麗的總店裡,所有的員工正忙碌地工作著,全都是為了沈柏生要到法國去參賽的前置作業而準備。
「快,這個要小心一點放入紙箱中,包牢一點。」劉定亞指揮著所有的員工。
對於這一次的比賽,費雪麗的全體員工可是忙壞了,所有比賽該用的東西得全部細心打理才行。
而曾凱元則剛好自側門進入費雪麗,因為大家都在忙著打包,所以沒人發現他的到來,他也不願驚動所有的人。
因為他要給沈柏生一個驚喜。
「進行得如何?」沈柏生推開辦公室的門,看著外頭的情況。
「今天弄完以後,就可以空運到法國了。」劉定亞給他一個微笑,「不過你這個準新郎倌明天要上飛機,還不跟『小弟弟』新娘告別?」
沈柏生一聽到心上人,不禁笑了出來。「我晚上會過去看他,不勞你費心。」
躲在一旁的曾凱元,聽到這句話亦甜笑了。
「看來這個小弟弟真的抓住我們最有價值的單身漢的心。」劉定亞取笑著他。
「他很特別的。」沈柏生掏出一根煙,點燃它,「跟他在一起,比其他濃妝艷抹的女人來得輕鬆……」「那這一次到巴黎比賽的傑作,可是曾凱元的大力協助了?」
正當兩個人在談話當頭,一道女聲突然冒出。
「千依?」劉定亞吃驚地叫了出來。
躲在一旁的曾凱元亦在一瞬間呆楞住,而在場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在這節骨眼上千依會出現。
「好久不見了,沈柏生。」只見千依笑盈盈地走來,妖嬈的身材和甜美的香味,在在說明她是一個充滿魅力的女人。
「千依……」沈柏生皺起了眉,對於前任女友的突然出現,他的表現顯得有些彆扭。
「你看起來不錯。」千依甜甜的嗓音在一片寂靜中響起,「是因為曾凱元的細心照顧嗎?」
「你來這裡做什麼?」沈柏生的語氣有著驅逐客人的意味,「這裡已經沒有你的東西了吧?」
「我只是來看一看你的新娘。」千依那張漂亮的小臉上掛著冷笑,「看看是哪個傻瓜敢嫁給婚紗界的藍鬍子!」
婚紗界的藍鬍子?
曾凱元的心裡響起了千萬個警訊,她在說什麼?怎麼他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個加諸在沈柏生身上的外號?
「千依!」沈柏生怒吼著,「你不要在這裡胡言亂語。」
「我沒有說錯啊!」千依亦開始吼了起來,她那雙塗著艷紅蔻丹的手指指著沈柏生,「我是來警告他,千萬不要相信你這個騙子的話。」
「我有欺騙你什麼嗎?」
「你敢說沒有嗎?」千依冷冷地看著他,那雙大眼裡充滿了對沈柏生的恨意。「你根本就只是個冷血工作魔。」
「男人熱愛工作是本性,我自認我並沒有錯。」沈柏生一字一句地說著。
「你已經走火入魔了,沈柏生。」千依的神色是冷酷的,「你只愛你所設計的婚紗,活生生的女人對你來說只是創造婚紗的工具。」
「你說什麼?」
當曾凱元顫抖的聲音在大廳響起時,所有的人都為這尷尬的場面屏息。
「凱元?」沈柏生吃驚地喊著自牆角出現的人兒。
「呵!說人人到,真是太巧了。」千依的唇邊出現了勝利的微笑,「曾先生,你確定要嫁給這個男人嗎?」
「凱元,別聽她胡說——」
「你住嘴!」曾凱元大聲的禁止沈柏生說話,「請你繼續說下去。」
「你所愛的這個男人是個魔鬼。」千依指著沈柏生說道,「他只愛他自己,還有那些白得像喪服的婚紗。他流連在一個又一個的女人身邊,是因為她們跟他有共生的利益。」
「共生的利益?」
「是的,那些女人給了他肉慾與愛情,然後他再從這些女人身上去獲取靈感來設計婚紗。」
「從女人身上獲取靈感?」曾凱元像個木偶一樣地反問著。
「是的,我們所愛的最有價值的單身漢只是一個可怕的工作惡魔,一個愛情的騙子!」千依恨恨地看了站在不遠處的沈柏生一眼,「我們都以為遇到的是真命天子,卻只是他隨意玩玩的寵物罷了。」
聽到千依這些可怕的說辭,曾凱元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十分慘白。
工具?對於他真心交付的男人而言,他的真心真意只是他靈感的養分?
他只是將他當作工具?
「凱元,事實不是這樣的。」沈柏生跑了過去,他緊緊抓住變了臉色的曾凱元,「相信我,我是真的愛你,真心想娶你的。」
「真心?」千依在聽完沈柏生心急的話語之後,不禁哈哈大笑。「你是真心?這句話你不曉得說了幾百次,相信你對每一個女友都是這樣說的吧!」
一瞬間,曾凱元只覺得他的世界都已經崩塌毀去。
他曾經是那樣的疼愛他,對他那樣的好、那樣的溫柔。
「每一個跟你交往過的女孩都被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後前往你所說的聖地,所有一切羅曼蒂克的花前月下、甜言蜜語,都是你應付女人的高超手段!」
聖地、跳舞、披上那件美麗純潔的婚紗……這些全都是假象?
曾凱元只覺得一陣暈眩,他愛上的居然是這樣的一個男人?
「曾先生,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因為我再也不能忍受有無知的人被沈柏生所騙!」
「你鬧夠了沒有?給我滾!」在一旁的劉定亞忍不住咆哮起來,「這裡不歡迎你,請你出去!」
「你以為我愛來嗎?」千依像個勝利者似的轉頭往大門方向走去,一邊喃喃自語:「這個鬼地方,我一輩子都不會再來。」
製造風暴的她又像一陣旋風似的走了,只留下被風暴席捲過後慘不忍睹的狼狽現場。
「你們在發什麼楞?快點去幹活!」劉定亞大聲地叫了起來。
語畢,在一旁發楞的工作人員連忙開始動作。
* * *
在眾人漸漸散去的大廳之中,只留下慘白著一張臉的曾凱元和沈柏生。
曾凱元的靈魂彷彿在那一瞬間被抽離,他忘了自己此行來費雪麗是要做什麼了。
哦,對了。他想起來了。他是要給沈柏生一個驚喜,所以躲起來,卻沒想到沈柏生反而帶給他如此震撼的事實。
「凱元,我對你是真心的……」沈柏生的聲音再度響起。
然而,曾凱元的眸子裡卻是空洞的。
沈柏生見他毫無反應,一張漂亮的小臉上絲毫沒有紅潤的血色,原本應是深情的大眸此時只是漆黑不可測,他連忙緊緊地抓住他細瘦的肩膀搖著,「凱元,凱元!你別嚇我!給我一點反應……」
「你要我給你什麼反應?」許久之後,曾凱元才自唇邊吐出一句話,他的聲音卻是那麼的淒涼。
「凱元,她說的都不是真的。」沈柏生撫著曾凱元的長髮,心疼他的模樣。「請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像她所說的那樣。」
「你還要狡辯?」曾凱元失落、傷心、措手不及的情緒全一古腦兒的湧了上來,「事實明明就擺在眼前,你連個謊都說不好?」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沈柏生緊緊地抓著他,力道是相當大的。「我現在只愛你一個,是真的!」
曾凱元大力地甩開沈柏生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力量,用一種讓人撕心裂肺的音調大喊道:「我再也不要聽你編的謊話!」
淚水,在那一瞬間粉碎了結婚的喜悅。他的夢已經碎了,他的心也跟著那些虛幻的回憶死了。
他還有必要留在這個地方嗎?
他只是他靈感的養分罷了!
曾凱元閉上雙眼,那些晶瑩剔透的淚水像一顆顆未經允許便滑落的珍珠,自他的眼眸裡滾下。
「那些都是假的嗎?」曾凱元虛弱地問著。
「凱元,你在我的心中一直都是很特別的。」沈柏生急切地道。
「我不要你跟我說這些。」曾凱元阻止他說下去,眼中淨是憂傷。「就如同千依說的,你太會說花言巧語了。」
「一開始我的確將你當成那樣的……」沈柏生緩緩地說著,眸子裡映著曾凱元的身影,他只覺得心痛。
「她講的果然是真的……」曾凱元的笑裡有著一抹哀戚,「我果然太傻。」
「凱元,但是後來我——」
他該走了,這不是他該踏進的世界,他一開始就知道的。然而,他卻以為這世上會有灰姑娘的神話……
是他太傻太傻,傻到忘了去分辨那些話的真假。
曾凱元大步地往大門的方向走去,走向門的那一端的背影讓人覺得淒涼。
「凱元!」沈柏生追了上去,他再度抓住他的手腕,想緊緊抓住這一段幸福的愛情。
「放開我!」曾凱元大力地甩開他,狠下心決定忘記所有的事。
他倆相望,在曾凱元的眼裡卻已沒有當初的悸動與多情。
在他的心裡,那些歡笑與濃濃的情意都已散去,只留下許多的記憶如雲煙般在腦海裡盤旋不去。
他奔出大門,看著站在大廳的沈柏生。
「從現在起,我們的婚約就此解除。」
他的話宛若寒冬中的冰雪風暴,剎那間讓人自幸福的雲端墜落。
「我們再也毫無瓜葛,不要再聯絡了。」
他不要他了?沈柏生的俊臉上全是錯愕。
「凱元,你不可以這樣!」
「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曾凱元揚起滿是淚水的小臉,冷冷地笑了。
「因為我是真的愛你!」
「算你狠,沈柏生。到這個時候還想騙我?我今天敗在你的手裡還不夠慘嗎?」曾凱元惡狠狠地看著他,「難道我要這樣被你騙一生一世?你就這麼狠心,非要讓我沒有重生的機會嗎?」
「你在胡謅個什麼?我並沒有這樣想過。」
「計程車!」
他要離開他,離得遠遠的。
很快的,一輛計程車停在曾凱元的身邊,並適時地打開車門。
沈柏生大步地往前追去,可曾凱元的動作更加快速,只是一臂的距離,他已跳上計程車。
這彷彿是世間最長的距離,只不過是一臂之差,他就失去了他。
失去了他的人,失去了他的心……
不!沈柏生跑了起來,心裡有著千萬個不願。
「凱元——」他在揚長而去的車後大吼著,一路追逐著。
「司機先生,麻煩請你開快點!」曾凱元哽咽而心碎地說著與事實相反的話。「開快點……」
他突然覺得今天的陽光好燦爛,燦爛得讓他睜不開眼睛,看不清所有的事實,讓他心碎狂悲,讓他淚如雨下……
他是那麼的相信他,沈柏生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讓他著迷。
「凱元,不要走!」沈柏生的聲音仍在車後響著,是那麼的急迫。
他為什麼這麼愚蠢?蠢到分不清對錯是非,蠢到不曉得什麼叫作虛情、什麼叫做假意,蠢到去愛上一個把人當利用武器的男人。
「凱元,求你留下來!」
沈柏生仍在奔跑,在後照鏡裡可看見他奮力追逐、穿梭在車陣的模樣,他的呼喊仍是喚不回曾凱元已鐵了心的靈魂。
「先生,那個先生這樣追很危險呢!」連計程車司機都頻頻注意著被遠遠拋在後面的沈柏生,「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啊?要不要下去解決一下?」
「不用,你開快一點!」
「可是他這樣很……」
嘎——
一陣刺耳的煞車聲乍響,在計程車上的兩人不由自主的往後看去。
「停車!」曾凱元連忙要司機停下,付了車錢之後匆匆離去。
他無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事實——那個剛剛疾奔而來的男人、叫喊著要自己回來的男人,已經倒在血泊當中。
凱元,求你留下來!
沈柏生的話言猶在耳,可他卻已經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