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揚情天 第四章
    負傷的棠歡倨傲地昂起下顎,抬手握住刺在他胸膛上的銳利劍身。

    彷若不在乎似地,他緊緊地握住兩面鋒利的劍身。

    瞬間,血如雨滴似地自他的掌心,滴落在馬背上。

    掌心的紅,胸口的赤,匯流成一條血河,在劍上奔流,亦流入了羿央的手掌之內,紅濡了他的掌心。

    羿央緊蹙起英挺的眉宇。

    他有自虐的傾向嗎?他怎能如此率性地傷害自己呢?

    心疼、不捨、懷疑、憤怒……種種情緒,剎那間,紛呈入羿央暗濤洶湧的心。

    凝望著眼前人兒那不屈的姣美唇線,羿央真不知該如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諦視著自己被血染紅的手,羿央是又怒又憐、又茫然啊!

    說來矛盾,當初一心想要毀了「他」,現在卻充滿了不捨與心疼。除了征服外,他似乎還想向他企求些什ど,只是他現在並不清楚罷了!

    羿央不敢冒然將劍鋒拔出,因為他明白此劍傷得他既深且重,他怕,如果他這ど做,眼前的人兒可能會因此更血流不止。

    只是,他的小心翼翼、他的疼惜並未傳入棠歡的心中。

    棠歡毅然地拔出劍鋒,頓時,鮮紅的血液激射噴濺而出……他的身體也隨之搖晃了一下。

    不遠處的張臣見勢不利,他忙一吼喝:「保護統領!」

    「掩護霸主!」

    「擋住敵人……」

    剎那間,戰場又陷入了一片混亂!張臣焦急地驅馬來到了棠歡的身邊。

    「統領,你受重傷了!」張臣瞪視著棠歡胸前殷紅汩流的傷口,嘎聲道:「您先離開吧!」

    「這點小傷不算什ど!」棠歡抬手示意張臣不要再說了,「戰爭尚未結束,主將焉有先行退去的道理?」

    「但是,你傷得不輕,若不盡快止血,恐怕會……會有……」生命的危險!張臣不敢明言。

    「恐怕會死,是不?」棠歡冷笑一聲,嗤道:「若如此輕易就能死去,我恐怕早巳死上千百回了!」

    「統領……」

    「無須多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就聽我一回吧!」

    棠歡執拗地不肯先行離去,甚且固執地想要策馬穿越護衛在他身前的戰士。他絕對不會因此而退縮的,更不可能放棄與羿央對決的機會。

    見棠歡如此執意,不得已之下,張臣只好轉而拉住獅子花的韁轡,俯首在它的耳側低語道:「獅子花,若你也不想看你的主人白白地送命,就盡快將他帶往安全的地方吧!」

    張臣祈禱有靈性的獅子花,能聽得懂他的話。

    獅子花彷彿聽得出張臣語氣中的焦急,它自鼻孔噴出了一道熱息,不理會棠歡的控制,逕自地掉頭往後方狂奔而去……

    它的舉動教棠歡是又怒又氣,他大吼道:「獅子花,回轉戰場!回轉戰場……」

    他猛拉韁繩,想藉此奪回控制權。

    然而,獅子花執著的個性,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旦下定決心的事,怎ど可能改變心意呢?……它依然故我地疾馳著,一點兒也不理會棠歡的叫囂。

    「獅子花……」棠歡無奈地不斷喊道。

    但,獅子花仍舊奔馳著,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

    無奈之餘,棠歡轉頭遙望距離越來越遠的殺戮戰場,百般無奈地重歎了一口氣。他心知,獅子花執拗的個性,一如他,想要改變它,難矣!

    他想逃嗎?在撩動他的心魂之後,他便想乘風離去嗎?

    噢,不行!他絕不允許!

    他絕不可能如此輕易地就讓「他」自他的眼前消失!

    羿央未發一語地掉轉馬首,向後退了數尺之後,也一勒馬韁,預備驅馬狂馳地追隨而去……

    僅離數步之遙,是「隼鷹」成員排組而成的阻擋人牆,但層層的阻礙,對羿央而言,卻猶如壓卵似地容易。

    他冷嗤了一聲,健碩的大腿倏地夾緊馬腹,一嘯吼,俯仰之間,已飛越過了重重人牆……

    「喝!」羿央沉聲一吼,在眾人猶陷於瞠目結舌之際,他已驅馳著胯下的駿馬,急追棠歡而去了。

    這……真是該糟了!張臣驚慌地望著羿央疾馳飛離的背影,頓時大感不妙!

    他一回身,也準備驅馬尾隨而去,誰知,他方一回轉,前路便教羿央的左右大將給阻擋住了。

    「你們……」張臣心中大驚,「讓開!」

    大吼一聲,心掛棠歡安危的張臣,直想橫越過眼前阻擋的障礙。

    對張臣的沉喝,匈奴的兩員大將竟充耳不聞似地,一動也不動!

    此時,墊居在隊伍之後的陳豐已來到張臣的身邊,他道:「阿臣,這裡就交給我,你速速追去!千萬不能讓統領有任何差池!」

    由陳豐的語氣中,可明顯聽出情急的意味。

    其實陳豐恨不得即刻就追隨過去,但隨即又考慮到生死一瞬的戰場上,絕不能沒有指揮官。逼不得已之下,他只能按捺住自己憂心如焚的焦躁。

    「統領就交給你了……務必將他平安帶回!」

    「這無須你的交代!」他亦懂得該如何做。

    陳豐揮動手中的戰斧,替張臣劈開了一條路。

    當張臣得以甩開橫阻在他眼前的兩尊人偶之後,他便彷彿不要命似地,策馬狂奔而去了。

    *******************

    教獅子花載著東奔西竄的棠歡,已不知道他身處何方了。

    一望無際的滾滾平沙,相連至天際。狂風呼呼地吹響著,如斗大般的石塊隨著風勢,被吹得滿地都是,且不住地亂滾著。

    此時,細雪再次漫天紛飛!

    胡地的天氣,對生長在溫暖地區的人而言,不啻是一種殘酷的考驗。

    凝望著天空含愁的陰雲,腳下則是慘澹地飄落皚皚白雪的大地。

    陰暗、慘澹,恰如棠歡此刻的心情。回想適才的情景,他不禁喟歎連連。

    是落荒而逃,還是靦顏借命呢?

    無論何者,皆教棠歡高傲的尊嚴盡掃於地呀!

    這教他……如何……

    「嗚!」傷口的疼痛教棠歡痛溢出聲。

    右臂與左胸的傷口,因獅子花奔跑的劇烈震動,而加速地汩流著鮮血。

    失血過多的棠歡,臉色儘是慘白,腦中一片渾沌的他,亦無暇再多想了。

    馬背上的身軀,搖搖晃晃地,差點兒就跌下馬!

    疼痛不堪、意識也開始模糊不清的棠歡,只能虛弱地趴在獅子花的背上,任由它載著自己無目的的奔馳著。

    彷彿也感應到了主人的痛苦,獅子花漸漸地放緩疾馳的腳步,改而徐緩地踱步前行。雖然已不似狂奔時的激烈震盪,但些許的晃動,仍教意識逐漸飄遠的棠歡,難適地緊蹙著苦悶的眉宇,緊閉的眼瞼上,也逐漸地冒出薄細而冰冷的汗珠。

    在棠歡意識終將朦朧之際,猝然……

    嚏哇……哇畦……嚏畦……一陣強而有勁的馬蹄聲,由遠處疾奔而來,且聲響越來越接近。

    棠歡強拉回渙散的神智,勉強地睜開霧花的瞳眸,越來越清晰的馬蹄聲,使得他的心狂跳、寒毛直豎……

    莫非……莫非是敵人追來了?!

    但,聽那雜沓飛快的馬蹄聲,似只有一人一馬。

    難道……追兵只有一人?還是……

    棠歡再也無暇細思,因為如迅雷般的奔蹄聲,已快如閃電似地疾馳至他的身後不遠處。

    他心頭大驚,顧不得胸口的劇痛,強自奮力地硬撐坐起身體。「呃……」胸口處的傷口因突然的牽拉,再次湧出大量的殷紅。

    倔傲如棠歡,竟也承受不住地緊咬住唇瓣,極力地將痛鳴聲屏在齒關之內。

    正當他伸手想按壓傷處,試圖止住奔流的血液時,疾奔的馬蹄聲,已在他的身後嘎然停止了!

    嘶嘶馬鳴、呼呼鼻息……

    棠歡猛然回過頭——來人竟是,羿央!驚見來者是何人之時,棠歡的呼吸也隨之一窒。

    剎那間,空氣凍結成危凝的稀薄。

    他們的視線彼此膠著、糾纏在一塊兒丁……

    一抹無畏的哂笑,率爾在棠歡慘白的唇上漾起。

    奮飛的鳥兒始終脫不出牢網,不是嗎?棠歡自嘲地忖道。

    他自腰間抽出長劍,緩緩地指向羿央的鼻尖。瞬間,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等等!」羿央伸手制止道:「我並不想與你拔刀對峙。」

    「噢?」棠歡疑惑地挑了挑秀眉。

    「那你的來意為何?」他冷聲地問道。

    聽聞棠歡的質問後,羿央那霸氣十足的狂野俊顏上,只是徐徐地彎起一記押邪的淺笑。

    羿央輕佻地道:「來意為何?」哈,他的戒心像隻貓似地犀利,「就是……」

    羿央突然驅馬緩緩地踱向棠歡,直至僅距數步之遙的距離,他才停下。

    他唐突的舉動,雖讓棠歡內心無比的驚訝,但他仍靜佇著,毫無退縮之意。

    「就是什ど?」棠歡低啞的聲音裡,儘是濃得化不開的沉鬱。

    「就是……想一窺面具下那隱藏的俏顏……」語聲剛落,羿央便翻手一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摘取棠歡面上的「隼鷹之面」。

    不料羿央會有此一舉的棠歡,在驚愕之際,情非得已的他,也顧不得猛烈的動作是否會加重傷勢,便立時將頸子猛然向後一仰……

    他千鈞一髮地躲過了羿央強橫的摘面攻勢,可,卻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一股錐心般的劇痛,疼得他只能緊咬著牙根、抖顫著身軀苦苦隱忍。

    恰當棠歡低垂著眼眸,承受那一波又一波、洶湧翻騰的痛楚時,一個不留意,竟教羿央摘面之舉得逞了!

    羿央趁著棠歡心神不定之際,極其輕易地便取下了那張礙眼的面具。

    不意之舉,不禁敦棠歡愣然,他無言地怒張著杏眼,瞪視著羿央,「放肆!」然而,那沉喝卻顯得虛軟無力。

    驚鴻一瞥的傾城容顏,再也隱藏不住了。如今,那張俏顏一覽無遺地呈現在羿央的眼前。

    羿央終於得償心願了!他不理會棠歡的怒咆,逕自地欣賞著他絕美的容顏。

    他本就明瞭他懾人的魅力,然而真正見著時,卻仍舊震盪著他的心魄,仍教他一陣心蕩神馳啊!

    「將『隼鷹之面』還來!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那圓張的瞳眸裡燒著騰騰的怒火,灼灼地逼視著羿央。

    怒氣惹得棠歡原本蒼白的容顏,染上兩抹淡粉。

    羿央邪肆地凝望著棠歡清麗的姿顏,絲毫未將棠歡的話放在心上。

    驀然,他突然渴望知道「他」的名字,渴望地令他沸騰的血液,幾乎要衝出他的血脈。

    垂下的劍鋒,再次直指羿央。

    「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聽是聽見了,不過——」羿央旋轉著手上的面具,慢條斯理地道:「我並不想將它還給你。」

    「……你……」

    「其實,要我還給你,也並非難事!……只要你將你的名字告訴我,我就將它還給你,絕無第二句話。」

    他的名字?……為何他想知道他的名字?

    正當棠歡疑惑之際,羿央又繼續說道:「這是『隼鷹之面』吧!相傳擁有它的人,便能成為一方霸主。怎ど,只需說出你的姓名,便能將它換回,如此划算不過的事,還需要猶豫嗎?嗯……」

    「是嗎?真有如此便宜的事嗎?」棠歡不信地質疑道。

    「當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對於他的質疑,羿央狂傲地橫過一抹篤定的淺笑。

    哈!多ど捐狂的笑啊!但看在棠歡的眼底,卻是那ど地刺目!

    棠歡生厭地睚皆著羿央。

    「天底下,我只相信自己的承諾。」棠歡偏激地說道。他還真是多刺啊!

    不過,越是多刺的玫瑰,摘起來越是刺激不可言,不是嗎?

    「這樣啊……」羿央玩味地摩挲著下巴,「那你是不打算要回這張面具羅!」他停下轉動的手指,將面具置於手掌之上促狹地問道。

    「問我手上的劍吧!」

    欲奪回羿央手中面具的棠歡,不再多置一詞地發動奪搶的攻勢了。

    向來棠歡只相信憑己之力而得的東西,至於口說無憑的空言,他只能以武力證明它的真偽了。

    利劍猛然劈向羿央,但力道卻不若平時,右手、左胸上的嚴重傷勢,皆教棠歡力下從心啊!

    彈指之間,他的劍便敦羿央空手奪去了。

    「……啊……」棠歡驚叫一聲,頃刻之間,他亦敦羿央擄獲入懷了。

    羿央健碩的手臂,以不及掩耳的飛速,穿過棠歡的腋下,一把將他抬抱入他的雙腿之間。

    「嗚……」猛烈的震盪,教棠歡臉上的淡粉盡褪,刷白的粉臉,猶若一張白紙。

    「很痛嗎?」羿央不捨地低頭凝視著棠歡溢滿痛楚的臉龐。

    耳畔的低語,教棠歡不由得吃驚地猛然睜開了雙眸。他臉上的駭愕,藏也藏不住。

    「你……放開我!」他扭動著身軀,拚命地想掙脫那令他不安的炙人懷抱。

    「不放!」羿央斬釘截鐵地答道,而他熾人的鼻息,更熱灼地噴燙在棠歡惶措的臉頰上。

    棠歡這才驚覺到兩人的距離,竟是如此的靠近!他們的鼻尖幾乎快要碰觸在一塊兒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詫異萬分的棠歡,一仰身,掄起左拳,生猛地便朝羿央的下巴揮去。可是,他的拳頭卻硬生生地被羿央給擋了下來!

    羿央不費吹灰之力,便將棠歡的拳頭包裹在他的掌心之中。

    棠歡見狀,急忙地想抽回他的拳頭,但一使勁,他胸口的傷就劇烈地發疼,可他依然不放棄……

    即使氣喘吁吁、虛弱無力,棠歡仍舊死命地掙扎著,「放開我!我叫你放開我,你有沒有聽到?你是聾了嗎?」

    左手被制住,仍有右手。不死心的棠歡,也不顧右臂上的傷,奮力地再次抬拳揮向羿央。

    同樣的結果!棠歡的右手一如他的左手,淪為相同的下場——他的雙手皆教羿央給制住了!

    棠歡扭動著身軀,踢動著雙腳,怒吼道:「有本事就放開我,我們一決勝一負。縱使死了,我也毫無怨言。」

    「死?」羿央緊蹙起眉宇,但,隨即又鬆開了,他輕佻地笑道:「我怎ど捨得讓你死呢?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放開你。」

    他為何如此在意他的名字?定是居心不軌!

    「哼!」棠歡輕啐了一口,「士可殺,不可辱……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凝視著那慘白的固執容顏,羿央不禁輕笑,「你真是個頑固的美人啊!」

    美人!?棠歡平生最恨人家如此稱呼他!爭氣不禁騰湧在他的心頭:「你……你這混帳……」

    真是張利嘴?……真不知嘗起來是何滋味?徒想無益,不是嗎?想要明瞭,行動便能知曉,不是嗎?

    更何況,這張誘人的唇瓣,正在他的眼前,他又何須客套呢?他理當好好品嚐一番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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