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點 第六章
    有人說:「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人上人?那不就不是人嗎?

    我怎麼看也算是人,所以不能算很能吃苦.

    有人說:「百忍成金。」

    能不能成金,沒人知道,沒人能考證。

    我只相信:「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上司的苛刻、尖酸、刻薄,為了生活,我能一一忍受,誰叫「拿人手軟」呢,他的每天一小批,三天一大批,早已習以為常,但最近他的無理取鬧逐漸向白癡轉型,變成「無知取鬧」,而且越演越激烈。

    每個人的容忍總有一個限度,超過最高上限,死火山也會爆發,所以,我在三分鐘之內,遞了辭呈,辭去了這份人人稱羨的翻譯工作。

    這個原因,造就了我,能在八點半這個繁忙時間,依舊安逸的在家裡閒晃,為自己泡了一杯香濃的卡布其諾咖啡。

    「唉!」聞著從咖啡杯中飄出的香醇的咖啡味,我歎了歎氣,想把心中的鬱悶借由這口氣排出體外。

    辭職,我並不後悔,想當初得到這份工作的時候,也沒顯得多高興,現在失去了,理所當然不會有什麼失落.

    唯一讓我擔心的是,沒有了這份薪水的支持,我們的生活要怎麼辦呢?

    特別是在我沒和藍悠宇商量的情況就一意孤行的把工作辭掉了,他會不會不高興?

    覺得有點煩,放下手中的咖啡,走出陽台,眺望廣場上的園林風景,希望借此轉移心中的煩悶,小橋旁的垂柳隨著微風輕輕擺動,漾出一陣陣綠浪,很有層次感。

    如此詩意的畫面讓我想起古代富貴人家的亭台樓閣,成群的婢女簇擁著美麗的小姐,在花園中遊玩,嬉戲中,古代美人抬手撩起楊柳細長的枝葉,穿過綠柳,走上小橋的畫面一定很美。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際,好像應驗我的想法,遠處,有一個人穿過層層的綠浪,一雙修長的腿踏上小橋。

    太遠了,我有散光,根本看不清楚來人是誰,只能依稀分辨出他是個男的。

    沒有失望,因為我本身就欣賞男人多一點,而且這個男的身材比例好的無話可說,修長有力的雙腿包裹在深藍色的牛仔褲裡,上身寬鬆的悠閒襯衫下擺隨風輕揚,隱約透露出主人的結實,樣子……呃,朦朧的一片,看不太清楚……

    不過,那套衣服好像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看過,身形也有那麼一點熟悉,會是誰呢?

    答案看似清晰卻讓人捉不住.

    突然,這個男人好像發現了我的窺視,停下腳步,朝我所處的方向望。

    一時間,我忘記了要躲到窗簾之後,就這樣直直的迎著他的目光,可能是看不到他眼神的關係,我並不緊張。

    廣場這麼大,你又知道我看誰?哼,誰怕誰!

    但……只見他朝我這個方向看了很久,彷彿要確定一些什麼,之後,他雙手開始在空中晃動,一會兒前,一會兒後,再來是左右,他,好像在努力地表達些什麼。

    對誰表達?我嗎?

    瞇起眼,認真觀看他再次重複的動作,之前朦朧的畫面由於焦距集中而變得稍微清晰。

    雙手用力的貼向胸口,意思是「我」嗎?

    反手交合在胸前,之後慢慢地敞開雙臂,經由頭頂向兩邊分別劃出半個圓,手指在末端合在一起,形成一個心型。

    然後,他微微側目,亮出食指,接著伸長手臂,指向我,這是什麼意思呢?是指「你」嗎?

    這連串動作不斷地重複著。

    我心你?

    啊──我愛你!

    眼前的景象好像突然融化了一般,變得霧霧的,宛若水中花,讓人看不清。

    隨著眼眶中水分的增加,那個朦朧的身影奇跡般的漸漸變得清晰,和我想像中的身影慢慢重疊……

    真笨,大庭廣眾之下搞一些小動作,也不怕讓人看到不好意思的!什麼我愛你嘛,這種只有在小學生塗鴉牆壁時候才會出現的字眼,一個成年人居然在公共場所做的不亦樂乎,除了笨,還……還真讓人該死的……高興!

    我真的很幸福吧!

    就在這霎那,突然心血來潮有想了要響應他的想法。

    我舉起右手,不停的揮舞,好像一個在陽台看到自己老公回家的妻子那樣,用激烈的肢體動作表示自己的歡迎意思。

    眼眶中的淚水在身體劇烈搖晃中滑落在臉頰上,但這並無法阻止我享受幸福,依稀中,我看到他的笑靨,傻傻的招牌式笑容。

    光來個招手就開心成這樣子,如果他看到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呢?

    我模仿從日劇學來的動作,將揮動的右手慢慢放下來,彎成一個自然的弧度,手掌輕握成拳,只露出拇指,接著,用拇指指了指自己,拇指一收,食指順勢出現,向他的方向指去,然後,伸出握緊的左手,平放在離開胸前不遠的地方,右手五指張開,在左手的手背上慢慢的打著圈。

    動作沒有他剛剛的大,不知道他看到了沒,也不知道他看懂了沒。

    藍悠宇的反應是:停下所有動作,超級、十分意外地看著我的舉動,明顯陷入了目瞪口呆的狀況。

    大約靜止了十秒,他拔腿就跑。

    「嘖,逃跑?這樣太孬種了吧?」嘴上雖然這樣,但依然制止不住漸湧至唇邊的笑意,以他奔跑的方向看來,就知道他是要回來。

    「軒!」

    果然,十分鐘不到,隨著急促的腳步聲,藍悠宇「碰」一聲把門打開,衝了進來。

    面對著他這聲幾近打劫的暴吼,我笑了出來.不記得誰曾經說過,可愛等於笨,說人家笨,是讚美他可愛,這樣說來,藍悠宇還真的是笨得可愛!

    「幹嘛這麼趕?」我又不會跑掉。

    「笨蛋軒,居然還敢問我?」藍悠宇氣喘呼呼的說。

    「哦.笨蛋?」我能理解成是可愛嗎?看來,他看到了,還看懂了,呵呵。

    「原來說那三個字是笨蛋,那我以後不說了。」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急忙申辯。

    「不是這個意思是哪個意思?如果不說出來,沒有人能真正明白你想的是什麼。」我故意調侃他,因為我真的很想知道此刻藍悠宇心中的想法,這怎麼樣我也算是在他面前表達出我的真心話,如果他沒有什麼想法,我不是虧大了?

    「我的意思是……」微笑著,藍悠宇走了過來,「我很喜歡你這個表達方式!」

    說完,右手一擁,把我帶到他懷裡,低下頭狠狠地吻住我想說話的唇.

    要說出口的話受到阻礙,化為一聲呢喃,微微揚起嘴角,喜歡藍悠宇給我的反應,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頭,給予他熱烈的響應。

    「軒。」結束了一記熱吻,藍悠宇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如果你現在當面告訴我你愛我,我會更歡喜。」

    「你想得美。」我輕笑著拒絕,愛這個東西,說出來就不值錢了。

    「軒軒,好嘛。」

    「不要!」

    「好嘛好嘛。」

    藍悠宇開始耍賴了,抱著我左搖右晃的,像個小孩似的。

    「恩──」我特地拉長尾音,看著他翹首等待的表情,心理頓時覺得非常的滿足。

    「不要!」

    「你就這麼狠心拒絕我!」他指控著,「我都這麼累了,你還欺負我。」

    「如果我狠心,剛剛就會裝作什麼都看不到咧。」留意到藍悠宇眼中的疲憊,我說:「工作了一個晚上,當然累啦,快點洗澡睡覺吧。」

    「我要你陪我洗。」

    「好好好,我幫你放水哦.」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開我。

    「要一起洗!」

    翻了翻白眼,沒理他,直接走向浴室。

    「我辭職了!」感受到身後熾熱的視線,我決定不用任何借口,直接說出來。

    久久都得不到回答,我想轉身看藍悠宇究竟搞什麼鬼,誰料一轉身,鼻子就撞上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你終於做了你想做的事了。」藍悠宇伸手揉著我被撞痛的鼻子,說:「一直以來,我知道你很不喜歡那份工作,是為了我才繼續勉強下去,對不起,委屈你了。」

    不喜歡聽到他話中有抱歉、對不起這些詞,我不滿地看著藍悠宇,說:「我不喜歡你這樣說,我們都有付出,不是嗎?」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些時候你老是加班,就是為了想多賺點錢,像昨晚,因為萬聖節要熬夜加班你也沒有怨言,其實你可以拒絕的,你多久沒有休息過了?難道這不是為了我嗎?但是,我不會跟你說謝謝的,因為我們都在用心地經營我們的愛情,為你付出我無怨無悔,我希望以後不會再聽到你老說什麼委屈、為難、勉強的無聊話,要是再犯,我一定發飆給你看!」我義正詞嚴地說出了我的想法。

    「軒……」藍悠宇感動地凝視著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浴室水氣氤氳,我彷彿看到他眼中升起了透明的霧氣。

    「不准哭哦!」我打笑地說,「來,脫衣服,我幫你擦背!」

    「軒。」藍悠宇背對著我,坐在浴缸前的小矮凳上。、

    「什麼?」將沐浴乳沾到浴球上,在他背上來回擦拭。

    「你對我真好!」聲音中的哽咽,充滿了整個小小的空間,聽起來特別容易撼動我的情緒。

    「知道我對你好,等你功成名就之後,要記得養我就好了。」為了掩飾洶湧而來的感動,我粗聲對他說。

    「你知道我會的!」聽得出來藍悠宇已經哭了。

    「嗯,我知道你會的!」喉嚨中好像塞進了什麼東西,腫脹得很厲害。

    「軒,我現在……很想吻你!」

    藍悠宇的手捉住了我在他身後的手,轉身,對上了我流淚的雙眼。

    「我就知道你哭了。」語畢,伸手擁著我,溫熱的唇蓋上了我的。

    「不……要……」我輕微地抵抗著,「我的衣服會濕掉的。」

    「那就脫掉吧!」藍悠宇熟練的解除我身上的束縛。

    「要洗澡的人是你。」感覺到血液一下子都往臉上湧去,殘留在臉頰上的淚好像已經都被蒸發掉了。

    「今天我沒排班,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洗澡。」

    藍悠宇的手開始不安分的游移,引起我身體本能的顫動,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色鬼。」

    「這是我最近寫的一首新歌哦,呵呵。」他俏皮的眨眨眼說道。

    「哼!」

    我們的對話漸漸沒落,揚起的只有那愛的喘息。

    紙始終包不住火,辭職的事讓爸媽知道,為了這個,他們不曉得罵了我多少次,說我不知珍惜、不知好歹,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多了不起,丟掉了這份好工作,看你怎麼辦。

    工作好不好就等於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一定是好的?不要讓光鮮亮麗的表面給騙了這麼膚淺,很可惜的,他們就是這麼膚淺,除了責怪,就沒有人問一句為什麼。

    連媽媽也是,雖然她並不如爸爸罵得多,但從眼神裡,還是能看到她的不諒解。

    我想也是,辭去了外商工作,以後媽媽在三姑六婆面前少了一個炫耀的機會,在別人口若懸河地稱讚自己子女怎麼好的時候,她也少了一個反駁的機會。

    他們都很委屈,只有我撿了現成的便宜,我想他們是如此想的。

    現在我變得很少回家就是避免他們的炮轟,無意義的責罵,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

    靜下來的時候我想,其實真如藍悠宇所說的,我是不喜歡這份工作吧!不管這個是不是借口。要不然我為什麼從來沒有後悔那天的衝動呢?

    少了翻譯那份不錯的薪水,毫無疑問的,我和藍悠宇的生活是更辛苦了些,靠存款度日的日子不能過很久,坐吃也會山空,當務之急是要盡早解決現實上的問題。

    除了外語天份,我最厲害的要算是寫東西,在辭去翻譯工作之後,我把大學時候寫的文稿投去某出版社,非常幸運的,被錄用,我成為了那出版社的作家,而且是多產型的,不多產又怎能維持我們日常所需呢?

    作者也有作者的悲哀,起初兼職時寫東西,純粹是個人喜好,把自己所想的東西寫出來,非常個人化,但是加入出版社,成為作者之後,主編跟我說,出版社也有自己的立場,寫得有個性是好事,但也要有市場,要看讀者的反應,賣不出的東西就算多好,也是徒勞,所以,他希望我改一改我的風格,多以市場需要為創作前提。

    主編的話我很能明白,畢竟這是商業社會,凡事講求利潤,她的話是對的!

    但是,以什麼什麼為前提,創作還是原來的創作嗎?

    不過,我還是很沒有骨氣的照做……

    就是如此的平凡,我再次成為社會新鮮人的一份子,畢業在我人生中終於不等於失業。

    我扭了扭已經僵硬的脖子,拿著被我擱在一旁早已變涼了的咖啡站了起來,窗外天色有點變暗,我想他應該下班了,怎麼還沒有回來?

    「軒!你寫完稿子了嗎?剛好,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隨著聲音之後,腰上突然多了一雙不屬於我的手。

    「什麼事?」我握住他的手反問。

    「下班時,環球國際唱片公司打電話告訴我,要簽我做他們旗下的歌手!」聲音中透露著興奮。

    「不會吧?」不知道為什麼,我心底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會啦!我們一直談了很久,他們也聽過我所有的作品,覺得不錯,過幾天就會簽約。不過我還是新人,當然不會像其它偶像級的歌手那樣開記者招待會。」

    慢慢消化他話中的意思,我得出結論。

    「你是說你將要成為歌星?」知道藍悠宇一直想做音樂人,可當事實來到眼前的時候是多麼的令人不可置信。

    「這樣以後你就可以不再這麼辛苦啦!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寫稿寫很晚,出書速度快都是為了我們的生活,看到你為我們這麼努力,我又怎能游手好閒?」

    我稍微低下頭,笑了笑,並沒有說話,這麼久以來的努力終於得到回報,我是替他感到開心,不過事情就真得可以這麼順利嗎?到底是他想得太天真還是我想得太多呢?

    「軒,你不高興?之前沒有告訴你是怕簽約不成你會失望,不是存心隱瞞你。」

    由於藍悠宇在我身後,看不到我的表情,又聽不到我的響應,有點擔心的解釋道。

    「你很快就會是公眾人物了,我們的關係遲早會成為你的壓力……」

    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突然的轉身,緊緊的抱著他,以減緩心底突然出現的不安。

    「傻瓜!你是在擔心這個,我告訴你,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放棄我對你的愛!」藍悠宇再次向我承諾。

    之前我曾經認為男人的諾言是不可以相信,也許他許諾的時候太草率,根本沒有想清楚以後的自己是否真的能承受,一時的衝動許下了讓人心碎的諾言。

    我承認我整天都會有不好的想法,看事情也只會看到不好的部分,但不知為什麼就是有不好的預感盤踞在心頭,就好像明明是滿天的烏雲,但就是下不出雨來的那種鬱悶的感覺。

    不過現在的我,當然是責無旁貸地信任藍悠宇。

    按耐住心底隱隱的不安,選擇相信這個承諾……

    藍悠宇從我手中拿開了杯子,放在計算器的旁邊,輕輕抬起在他懷裡的頭,無數個吻如雪花般落在我臉上,我閉上眼睛享受著一切!!體貼的心,濕潤的吻,溫柔的人,這一刻我幸福的輕喟出聲,像滿意我的表現一樣,脫下我的衣服,露出瘦削的上半身。

    「等一下啦,我還沒有洗澡。」

    「我也沒有。」

    「那更不要!」感覺有點邁遢。

    「我喜歡你的味道,瘋狂的喜歡!」

    瘋狂的吻順著我的脖子往下移動,在鎖骨輕啃了一口,熟悉的舒麻感讓我渾身一顫,最後,吻停留在我的胸口。

    「你在暗示我洗澡洗的不乾淨?」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其實內心早已經在激情下顫抖不已。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意思。」說話的時候,藍悠宇的嘴和手從來沒有停下過。

    「我覺得你身體粘粘的。」拒絕已經沒有剛開始的強烈,只是象徵式的推拒幾下。

    「一會兒之後會更粘。」

    「呵呵……」

    「不要笑……」藍悠宇霸道的吻上我的唇,「也不要說話,我只要你想著我,感受著我!」

    我不語,充滿笑意的眼睛睇著他,手,自然的圈住他的身體,做出更進一步的邀約……

    幸福,如果可以這樣延續下去就好了,我由衷的向上帝祈求著。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