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明明應該是可愛又常笑的俊臉，卻散發出與外表大相逕庭的冰冷氣息，而且還表現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模樣，讓人覺得十分怪異。
眼底浮上一層麻煩的情緒，校門口真遠。冶眼掃了一下身旁高約兩公尺高的牆壁，先將書包先甩過牆的那一端，再往後退個四、五步，輕輕鬆鬆地一跳、單手一撐，熟練地翻過牆。
「唔。」有個人微悶哼了一聲。
疑惑地仰頭看著眼前的人。
「悉？」雙手很自然地勾住對方的脖子。
難怪他覺得怎麼會掉到一個熟悉又溫暖的地方。
「思，你變瘦了……」掂一掂掛在手臂中身子的重量。
裝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正打算揚起讓全校為之風靡的天使般笑容時，雙頰卻被方祈用修長的手指往兩邊拉。「好醜。」他不喜歡御影悉這樣笑，明明就笑得很勉強，怎麼還那麼多人覺得那樣很迷人。
「會嗎？大家都說我很可愛耶！」
御影悉本還想多抱抱方祈一會兒，可是看見他冷眼睥睨他，要他放他下來。真可惜！
「怎會在這兒？」不理會御影悉裝可憐的表情，方祈彎腰撿起在地上的書包。
這時候他不是應該在上課嗎？
早就習慣御影悉變臉如翻書一樣快的速度，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可是變來變去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大家所謂的「天使笑容」。悉又不是死了，怎麼會是天使，而且就算他死了，也不會上天堂變成天使，一定會是大惡魔好嗎？
御影悉手指身後散成一地的講義，再指一指方祈，立刻又換上帶著戲譫的笑容：「剛剛我從教授那裡搬講義時，看見一個不明物體飛過來，」又指了下方祈的書包，「才靠過去時，居然有一個貌美如仙的美人兒從天上掉下來，我當然很本能地接住他羅！」
「就愛損我。」瞪了御影悉一眼，幫忙他撿散了一地的講義。
「我今天到學校後，有打電話叫你起床，怎麼你還遲到？」一邊撿講義，一邊分心看著幫忙他撿講義的方祈。
以幾乎讓人聽不見的聲音喃喃道：「……起不來……。」冷酷的俊臉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啊，」輕笑一聲，「阿姨沒叫你嗎？」
沒人知道，孤僻的方祈有很嚴重的賴床習慣，每天都要御影悉親自去叫他起床接他來上課。雖然方叔叔、阿姨每次看到他都會臉臭臭的，可是唯一能在短時間內把方祁祈叫起來的只有他而已。
真搞不懂爸媽和方叔叔他們在鬧什麼，那麼多年了，每次看到對方都要吵架。
不過父母們可拿他們兩個沒辦法，方祈的好朋友只有御影悉，且能天天叫醒這只懶豬起床去上課的也只有御影悉。
再加上御影悉每次都掛上一個好甜好甜的笑容來到方家，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嘛！所以，他們每次都只能臭著臉，看著敵對之子自由出入他們方家羅。
御影夫婦根本不敢阻止御影悉，他們非常瞭解那張藏在笑臉下的深沉心機，雖說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旦惹毛他，可是會被整得很慘，而方祈又非常聽御影悉的話。沒辦法，兩家的父母看到對方都只能打打口水戰，兩個小孩的感情還是一樣那麼融洽。
「沒聽到……！」發現御影悉臉上竟掛著嘻皮笑臉的表情，方祈回答的語氣有點惱怒。
「等我把事情弄好，再去你家接你吧。」
「很忙嗎？」最近有什麼事嗎？怎麼悉好像很忙碌的樣子。
「企劃校慶、校際社團比賽、期末考，還有我爸幫裡的事。」御影悉說得好像很輕鬆。
方祈擰起兩道眉，「你又不是萬能的！」他們把悉當永遠不會壞的機器啊！
「思哼，」笑瞇瞇的臉又瞬間換上讓人顫抖不已的陰險樣，「我會好好「做」的，好好地氣吩咐別人做」的。」話完，瞬間又變回天真邪的笑臉。
「要幫忙嗎？方祈關心地間道。
「有需要會找你的。你還是都不管你繫上的事嗎？虧你還是系學會長，卻都不去露個面，你們系學會的人都來找我抱怨。」
「麻煩，又不是我自願要當那鬼系學會長。」想到這兒，方祈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臉又更冶酷了，一群不知好歹的傢伙，竟然選他當系學會長，他根本沒去參選，竟然還會當選。當了一年的系學會長，連繫辦在哪邊他都還不知道，因為他從頭到尾根本沒去過。
御影悉將整理好的一疊講義放在一旁，要方祁坐在地上，自己則自動自發地把他的大腿當枕頭躺，聲音有點疲倦：「祈，讓我躺個五分鐘，再叫我起來。」雙手捉住方祈的左手當抱枕，沒五秒就陷入夢鄉中。
方祈拿起御影悉還掛在臉上的眼鏡，讓他能更舒服地休息。
真奇怪，明明沒近視卻要戴副眼鏡。方祈百無聊賴地看著御影悉那張精緻美麗的臉蛋。
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那張假惺惺的笑臉好看呢？他明明就覺得悉笑得很假、很勉強，方祈的手指不自覺地撫上御影悉的臉頰。還有，悉明明沒近視，為什麼要戴眼鏡？記得讀小學時，悉還沒戴眼鏡，好像從上國中以後就開始戴了。
想著想著，短短的五分鐘一下就過去了。
「起來了！」方祈難得使壞地輕輕地扯一扯御影悉的雙頰。
向來狡黠明亮的美眸惺忪地微張，雙手很自然地勾住方祈的頸子，將頭埋進他的頸窩幾秒，神智才清醒許多。
「很累啊？」有點擔心地看著御影悉。
戴起眼鏡，瞬間把自己疲憊的神情收回，又換上那副輕鬆悠閒的模樣。「有一點，要讓我爸的幫派轉為正派商業公司有些難度，還要說服那些不贊同的老頭，現一在黑幫已經不流行槍械走私、販毒這類高風險的生意，再加上幫裡沒幾個能幫得上忙的能手。至於學校方面的，倒沒啥大問題。」
「不過，別擔心，我御影悉會像是那種什麼事都攬上身上的人嗎？再一個月我爸跟校慶的事就都oK了，到時我會每天早上叫你起來上學的，不然你曠課次數過多，就算是資優生也會被當的。」
原本還很擔心御影悉的方祈，看見他促狹的笑容，覺得刺眼。
「下下個月六號是我社團比賽，你要來看嗎？」御影悉笑嘻嘻地看著方祈羞惱的臉蛋。
咬了咬下唇，「不要，」賭氣地撇開頭，「我要去上課。」拿起書包，忿忿地走掉。
方祈錯過了御影悉在他轉身走掉後，揚起了他最喜歡的笑容了——沒有半點的虛假、做作。
呆祈……鏡片後的一雙美目，盈滿寵溺與讓人難以察覺的憐愛。
縮在一團黑色被窩中的方祈，眉間的刻痕明顯表現出他的不耐煩，向來睡著了就像是死了的方祈，因一道近幾日來一直不斷煩他的聲音，逐漸轉醒。
「方祈學長，起來了……」一道甜美可人的聲音自早上六點半到現在八點，超有耐心、毅力，不斷地拍打房門。
自從上上禮拜開始，就算平常再怎麼會睡的方祈，被一個超有耐心的人持續拍打房門叫了快一個半小時，再不清醒過來，那他就當是死人了。因此，這兩個禮拜都能準時去上課，莫不讓教授們感激涕零啊。
方祈冶著一張臉去開門，迎接他的是一張可媲美御影悉，笑得超純真、超甜的笑臉。
「早啊，方祈學長。」秦可真笑容可掬地看著方祈。
方祈眼底閃過一思迷惑，呆呆地看了秦可真的笑臉半秒後，「碰」地一聲關起房門，逕自走到浴室洗臉刷牙。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讓一個他不熟的陌生人接近他，放任她這兩個禮拜到他家叫他起床、從上禮拜開始，還讓她每天把自己硬拉去他到現在還是不知道位置在哪兒的系辦。
爸、媽好像還很喜歡她的樣子，一直追問他啥時交到這麼可愛、性情純真的女朋友。
兩個禮拜前他跟悉分開沒多久後，在去教室上課的途中，又本能地接住這個從樹上掉下來的女孩，不過是看見她的膝蓋流血，再順道送她到離不到三十秒路程的醫護室罷了。
沒想到她恰巧是系學會的書記，而她的死黨又剛剛好是系學會的副會長，然後系學會的所有成員，好不容易恰好逮到了這個已經有兩年都沒見過面的會長，豈能放過這個大好時機，當然就推派了那位氣任何人都拒絕不了」，有著無比耐性又親切可人的秦可真，天天來把他拉到系辦，看他們每天重複無聊的工作。
就因為那該死的一連串「剛好」！
為什麼他會無法拒絕秦可真？任由她跟著自己。
他不是沒發現秦可真眼底對他的愛戀，她太單純了，很多想法都直接表達在臉上。為什麼他會給秦可真機會待在他身邊呢？不解地偏頭看了看秦可真那張純真的笑顏。
方祈與秦可真兩人從方家大門步行至火車站搭車上學，雖然一路上都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在說話。方祈依舊頂著那張只有一號表情酷酷的臉，只是他身邊跟了一位甜美可人的秦可真，柔化了他冷漠的氣息。
方祈一半沉醉於自己的思緒，一半分心於秦可真自顧自地說著一些他根本沒聽進的話。方祈忽略了他身後的一個人——一個傻傻地站在他家門口，看著他們兩個人越行越遠的背影。
手中拎著熱騰騰的蛋餅和一杯溫奶茶的御影悉，站在方家大門口，看著逐慚遠去那一男一女的背影。原本帶點愉悅、興奮的俊美笑容，一瞬間轉變為受傷、僵硬的神情，但只消幾秒，御影悉又在轉瞬間換上那張人見人愛的面具——天使笑容。
平靜地將自己的情緒收藏起來，讓人根本無從察覺他的不悅。
「御影悉？祈兒跟他女朋友已經去上課了！」準備出門上班的方父看見御影悉站在他家門口。
方父語氣中充滿炫耀的意味，他家的兒子比御影家的早交到女友，而且再也不需要御影悉每天來叫自個兒家的孩子起床上課了。
揚起天使笑容的臉蛋，已不見剛剛那令人心疼的表情，完美地將情緒藏在那張美麗的面具下。
「方叔叔，早安。」瞧了一下已經看不到人影的小巷，「思，幫我跟祈說，他女朋友跟他很相配。」御影悉笑瞇瞇地向方父道別，轉身走向與學校相反方向的路。
御影悉啊，御影悉，這幾天你拚了命，幾乎沒合眼地處理事情，為的就是能空出今天早上的時間祈一起去學校。結果呢？
呵……呵…………御影悉鈕法抑止地在心底狂笑。
而方父還在原地猛揉自己的眼睛，因為方父在御影悉轉身過去前，好像看見那張天使般的笑顏，然變得很悲傷，而且還落下了一滴眼淚……
方祈傭懶地趴窗上，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飄著毛毛細雨，完全沒注意屋內的人認真討論的話題悉不是說再一月，事情就處理得差不多了嗎？怎麼過了一個月了都還沒見到他？而且連在學校乜沒有遇到他過。酷酷的俊臉擱在窗檻上，無趣地看著因下雨而顯得迷濛的校園。
眼神望向遠處的一個黑點，眼底染上一抹愉悅，待方祈看清楚那人影時，好看的眉，有些不悅地蹙起。
完全沒理會屋內的人用驚訝的眼神看著他，難得一掃傭懶、冷淡的模樣，快速地走到樓下。
俐落地脫下自己的外套，快步地走到那人影的面前，臉上儘是不悅的神情。
「下雨了。」將外套披在那人肩上。
「思。」
準備揚起自己的招牌笑容時，卻在看見方祈微蹙的眉尖，僵住了兩秒。
「難看，別笑。」
御影悉看到方祈身後小小的人影時，僵掉的笑容立刻又恢復成他常掛在臉上的招牌笑容，「呵……，祈，那……我該怎麼笑呢？」聲音裡有些許的無奈，及淡淡的悲哀。
俊臉上的眉間依然有著淺淺的刻痕，方祈不懂，他感覺得到御影悉有點奇怪，卻又說不出到底是哪兒怪。
此時，一道嬌小的身影，撐著一把傘，朝他們兩個走來。
「會長好。」秦可真拿著兩把雨傘，毫無心機地笑了笑。「這給你。」
「你好，」一樣也是笑笑地，但御影悉沒有接過她的傘。
「我聽說羅，你是祈的女朋友呢！真不錯，祈能交到像你這麼可愛的女朋友真是幸福。」
秦可真紅著臉，無瑕的眼神和笑容，讓御影悉在一瞬間便瞭解到方祈選擇她的原因。
「悉？」
方祈覺得御影悉的樣子越來越奇怪，臉上的笑容也越笑越勉強。
御影悉眨了下眼，努力克制心中的難過，大家所謂的「天使笑容」已經成為御影悉的面具，沒有人能察覺到他笑容底下的表情，究竟是怎樣的。
「我學生會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了，拜拜。」
臨走前還留下一句像是喃喃自語的低喃：「真的是很純真的笑容和眼神……」
而我永遠也做不到……
撇開性別的問題，這世界上想要找到性格質地這麼純樸的人，已經不多了，他要怎麼比？怎麼比得上？看到她的笑容只會覺得自己很可悲罷了，為何還要當著她的面責備自己的笑容很難看？祈，你要我情何以堪
「搞什麼！」方祈生氣地低咒。
從頭到尾都沒看我一眼，悉到底怎麼了！
方祈那張酷酷的臉越變越冶，雙眼直盯著御影悉走的方向瞧，完全沒聽到一旁秦可真的聲音。
「祈？要回去嗎？」
喊了十幾聲，方祈都還沒有反應，秦可真疑惑地拉拉方祈的衣袖。
終於有點反應的方祈，看了一下秦可真，「思。」
眼光順勢瞄到秦可真牽著他的小手，又看了一下秦可真因為牽住他的手而顯得紅通通的臉蛋。
女朋友？
秦可真主動向他告白，問他是否喜歡她。
因為不討厭，所以他點點頭……
因為他可以接受秦可真在他身邊，所以大家就認定他們是男女朋友，這樣……
就是所謂的談戀愛嗎？
可是……，側著頭又望了下秦可真的臉，而秦可真也察覺到方祈的視線，立刻投給他一個很甜的笑容，秦可真的笑容很自然，毫無心機，讓他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這可能就是自己不討厭她的原因吧！
但方祈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去回應秦可真，他滿腦子思索的都是關於御影悉今天奇怪的表現，任由秦可真牽著他的手，領他回系辦，一路上秦可真跟他說什麼，他根本沒聽進去。
秦可真一回到系辦，興奮地跟大夥說她見到了御影悉，系學會裡的人都很羨慕她能近距離地見到學校內風頭最健的人物，因為御影悉是全校公認功課好、品性好、個性好、長相好、聲音好、身材好，還擁有宛如天使般的迷人笑容，集所有優點為一身的偶像。
而一回到系辦的方祈，卻又獨自縮在角落，冶著一張俊臉，腦中從剛剛就只想著御影悉。
——悉怎麼變得這麼奇怪，那副虛偽笑容越來越像面具一般掛在臉上了，他變瘦了很多，一定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神經病！為什麼老是攬這麼多事在自己身上，而且他不是說再過一個月後，會來叫自己起床上學嗎？也沒來。上次爸說，他在家門口看見悉，說什麼悉叫爸跟他說，秦可真跟他很配。搞什麼！都到他家了，怎麼不叫他？
方祈越想心情越低藻，他好想去找悉，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對啊，學生會長就像是天使一樣可愛。」系辦的人異口同聲，拉回陷人思緒的方祈。
方祈瞇起漂亮的眼睛，蹙起好看的眉毛，他又聽到他從小到大就最不喜歡聽的一句話，立刻拉回他神遊的思緒。
「他才不是天使，」方祈非常不高興地站起來，「他又沒死，只有土了天堂的人才可能變成天使！」那張宛如寒霜的臉極度不悅地看著現場的同學。
怎麼每個人老是說悉像天使？真是太無聊了！他又還沒死！為什麼從小就一堆人老愛把悉當成天使！
「我、我們不是在咒學生會長，只是覺得他笑起來真的很像教堂裡的十二翼天使……只是一種比喻，是在誇獎他……」系辦的人小心翼翼地回答。
「難看，悉那種笑容最難看。」深呼吸，「別再說他是天使，悉只是一個人而已。」
拿起背包，方祈丟下一群被他突來怒氣嚇壞的人，悻悻然地離開了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