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錯手 第十章
    「你說你要結婚了?」斂羽手中的畫筆頓了下,疑惑地看向躺在籐椅裡的展翼,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驚訝。

    展翼微笑的點點頭,一想到當他把戒指套進麗涓手指時她呆楞的樣子,不禁喟歎,他這個犧牲真是值得了!

    看她垮下招牌的三眼白,全身僵硬地任他在眾店員面前用新買的戒指定下她的未來,那可愛的樣子教人忍不住想揉亂她頂上的發,再狠狠地抱在懷裡。

    她真的像極了雪地裡的哈士奇,平常強悍,有時卻憨得讓人疼愛。

    他不後悔這個決定,即使會失去為所欲為的自由,但有她陪在身邊,日子應該也不會無聊到哪裡去才對。

    「對象是誰?尹麗涓嗎?」

    「你怎麼會知道?」展翼立即從椅中坐起,納悶地看著斂羽。他只告訴他他用戒指拴住了某個人,還沒細說經過,斂羽怎麼一猜就中?

    「因為你很在意她。從我們第一次遇見她,你的心思就繞著她打轉,後來的巧合更加深了你對她的注意。除了她之外,我想不出第二個能讓你這麼衝動的人。」提起筆繼續上色的動作,斂羽的眼底浮著一層神秘的光采,隨著畫布上人物輪廓逐漸清晰,他的笑意愈加濃厚。

    低頭思索的展翼沒注意到斂羽細微的異常。

    他居然沒發現這些日子以來麗涓已經大大影響了他的生活,變得不可或缺!

    愛情來得突然,應證了韓澈的預言,他逍遙的日子真的很快地終結了。不僅斷得迅速而且詭異,由麗涓這個怪女人關閉他快活的上半生,開啟多災多難的下半生,這樣的報應他卻甘之如飴。

    只要嘗過這種苦中帶甜的滋味,就教人戀戀不捨。  

    嘴角不自覺地彎了上來,愛情這種東西還挺有趣的!

    斂羽靜靜在一旁用眼角觀察他的反應,忽然問道:「你愛她嗎?」

    「事情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如果不用愛解釋,我找不到其它更合理的理由。」他心甘情願的說。

    「她知道嗎?」

    斂羽的話像一記悶雷轟得展翼腦袋空白,他似乎漏掉了一個重要的步驟。

    當時只顧著拉著她到珠寶店,卻忘了告訴她自己的心意,這樣的遺忘會有什麼後果呢?他不敢想像。

    冷汗緩緩泌出,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斂羽看不下去,給了他一個良心的建議:

    「去交代清楚吧,不然依你形容的樣子,她的固執可能會以為你在耍她。」

    聞言,展翼倉皇地衝了出去,完全沒留意到畫布上那個迎風飄搖的身影以及斂羽富含深意的笑容。

    「你說展翼跟麗涓求婚了!」

    立繡趕緊將電話拿離耳朵,以防卓伶石破天驚的吼聲震破她的耳膜。她根本不適合做通風報訊的工作,尤其夾在麗涓與卓伶之間,可憐的永遠是她脆弱的神經。

    半個小時前,麗涓一進門就直往沙發倒下,失魂落魄的盯著手中的戒指發呆,一個字都不吭。要不是她耐心地用是非題慢慢誘導出事情的經過,也無法得知在短短的兩個鐘頭內麗涓竟決定了自己的終身。

    真不曉得該稱讚他們做事有效率,還是要罵他們衝動?

    遠在半公尺外的話筒又傳來卓伶的呼喚,立繡無可奈何,稍稍拉近距離,隔著聊勝於無的空間跟卓伶對話。

    幸好卓伶已經從過度驚嚇中回復,音量恢復了正常,立繡這才放下掩住耳朵的手,聽到她簡潔的結語:

    「告訴麗涓,她做得太好了,姊姊以她為榮。」

    說完,卓伶就掛電話了,但她得意的笑聲一直縈繞在立繡腦中,聽起來不像是為妹妹高興,反倒是一種陰謀得逞的奸笑。

    立繡沒時間想太多,因為麗涓的反應太不尋常了,絲毫感受不到喜氣,反而有山雨欲來的寧靜。

    盯著她看好一會兒,麗涓突然從沙發坐起身子,緩緩轉向立繡,茫然的神色在一瞬間消失,取之而代的是種覺悟。

    「他塞給我這個戒指到底是什麼意思?」她無意識的低喃,似問非問的。她要的不是立繡的答案,而是她的肯定,確定她的推測無誤。

    立繡很為難,她又不是展翼,怎麼會知道他的打算呢?

    「一般來說,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是求婚的意思。」她只能用無關緊要的話搪塞。

    麗涓立刻搖頭否決:「不可能,他是杜展翼耶!會結婚才有鬼。而且對像居然是我,你別說天方夜譚了。」

    她說得很無謂,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在乎,卻阻止不了心底湧上的刺痛。

    她很清楚展翼不願被拘束的性子,也知道自己的能耐,不可能是他安分的原因,所以她從不往最直接的方向想。

    立繡無法接受麗涓妄自菲薄的說法,好脾氣的她也急了。

    「你怎麼可以低估自己?現在的你不是應該更有自信嗎?為什麼你不肯相信展翼哥也會喜歡你呢?」

    麗涓雖然訝異立繡的激動,她還是搖頭。「我不是自卑,我是在陳述一項事實,用一隻戒指是套不住浪子的心的。」舉起左手,麗涓晃了晃無名指,看到鑽石閃爍的光輝,胸口那團怨氣又湧了上來,臉色變得深沉。

    「所以這一定是他玩的把戲,想要報復我上次破壞他約會的事。他不但氣量狹小,而且手段卑劣。上次不過是不小心敲到他的頭,他就死纏著我請客。現在我壞了他最引以為傲的興趣,他就抓住我喜歡他的把柄故意讓我抱有希望,再狠狠地戳破,把我打下地獄。他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她越說越覺得有可能,火氣越燒越炙,全身肌肉繃得死緊,隨時準備好要衝出去揍人。

    立繡看得心驚膽跳,不自覺地退了一大步,跟麗涓保持距離後,才怯怯的開口:

    「我認為展翼哥不是在開玩笑,他沒必要大費周章地帶你去買戒指,就只為了一個無聊的報復。我還是覺得展翼哥是喜歡你的。」

    「你認識他不深,所以不明白他無聊的程度。相信我,我見過他做過更沒意義的事。」一想到他無賴的樣子,麗涓不禁翻白眼,她絕對相信他是那種金錢跟時間都嚴重過剩的痞子,唯一缺的就是認真。

    「因此,你就別再做那種只會出現在少女漫畫中的綺想了,他沒有那顆浪漫的心陪我們一起作夢。我百分百的確定,他、在、耍、我!」咬牙說出她苦思許久的結論,麗涓的臉已經扭曲得可怕。「不過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要報復,我沒有義務奉陪。想用這只戒指綁住我,我偏不讓他得逞。現在我就去把它賣了,依鑽石的大小跟整體設計看來,應該會有個不錯的價錢。我們兩個就用這筆錢去歐洲玩個十天半個月,順便釣個義大利帥哥回來,帶到杜展翼面前親自謝謝他的友情贊助……」她一邊慷慨激昂的說著,一邊身體力行地往門邊移動,拉開門,卻被門前高大的人影震懾住,吶吶地望著對方。

    「要謝謝我友情贊助什麼啊?」展翼放下欲按電鈴的手,笑得很和善的說,太陽穴上浮出的青筋只有面前的麗涓看得見。

    一時間,麗涓也忘了滿腔的怨懟,一問一答的說:「旅費。」

    「哪來的呀?」他依舊笑得很迷人,臉上的青筋卻多了幾條。

    「用賣戒指的錢。」麗涓還在消化乍見到展翼的震驚,神智有點恍惚。

    「去哪啊?做什麼呢?」他克制殺人的衝動。

    「去義大利找男人。」

    麗涓回答得很乾脆,也很直接地引爆了他心中的地雷。

    「不准!沒有我的許可,你不准隨便打那只戒指的歪主意!」他忍無可忍地大吼,驚天動地的程度連屋內的立繡也得摀住耳朵躲到廚房避難。

    麗涓被他這麼一叫,所有的不滿重新回到原位,兩手環胸在門口跟他對峙起來。「你有什麼立場對我大呼小叫?戒指現在是我的,我想怎麼做是我的事!」氣勢不輸人地回吼。

    「戒指是我送的。」不習慣大聲說話,他放低音調,讓話聽起來冷得很有壓迫感,表情也沉得駭人。

    「你送的就了不起啊?不過是個整人玩具,用來欺騙人的感情的東西,我不稀罕,還你!」她很想灑脫地拿戒指丟他,可是戒指不配合,硬是卡在關節怎麼也拔不出來。她用力得連臉都紅了,它卻分毫末動,她火大地將手舉到他眼前。「我拿不下來,你自己拿。」說完,頭一撇,不看他的臉。

    現在她根本不想見他,在她還沒收拾好失戀的心情之前,看到他她的心還是會亂跳,胸口還是會刺痛,不受控制的情感還是會被他吸引。

    她很怕多跟他接觸一秒,就必須多花幾千倍的時間去忘記。

    他為什麼要來?來戲弄她的自作多情嗎?來報復嗎?來炫耀嗎?他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傷人嗎?

    等不到該有的訕笑,手竟被人暖暖地包住,麗涓顫了一下,楞楞地轉頭看他。

    「我來告訴你一件事。」展翼拉下她的手牽住,溫柔的說。

    麗涓覺得彆扭,卻甩不開他軟性的鉗制,只能佯裝凶悍的說:「有話快說,別動手動腳的!」

    「你似乎很不習慣別人碰你的手?」展翼忽然發現她很在意牽手這個動作,只要一拉住她的手,她就會豎起全身寒毛,敏感得渾身不自在。

    對他而言是個好消息,以後只要牽住她的手,她再怎麼潑辣,也會安分地收起利爪。

    「廢話少說,我沒時間浪費在你身上!」麗涓努力用自由的右手想撥開他的包覆,卻徒勞無功,口氣越來越不耐、臉頰越來越燒紅。

    展翼見好就收,斂起戲謔的笑臉深情款款的說:「我是認真的。」

    麗涓被他的語氣電了一下,腦袋又麻又奇怪地盯著他看,彷彿他說的是外星話。「認真報復嗎?」

    她第一個反應不是展翼期望的感動,而是很實際的懷疑,徹底踐踏了他的真心。

    展翼忍下掐死她的念頭,耐心地再說一遍:「我不是來報復,我是認真的想娶你,跟你結婚。」

    這一次,麗涓呆得更徹底,整個人像被凍僵般地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全身唯一還有溫度的地方就是被他握住的左手。

    他在說什麼啊?開玩笑也該有個限度,這樣玩弄別人的感情是很缺德的!

    甩甩頭,她強迫自己不要妄想。因為希望越大,失望的傷口就越深。

    「你這個玩笑很低級。」她冷著臉說,看得展翼差點吐血。

    他真的信用破產了嗎?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想回頭卻沒有人支持,難怪自暴自棄的浪子會越來越多。

    無奈地歎口氣,不想跟麗涓計較。為了她,他的脾氣已經修煉得接近完人了。

    「我從不說謊,承諾的事一定做到,婚姻這種事我不會拿來開玩笑。」

    他慎重的態度讓麗涓的懷疑轉成另一種困惑。

    真被立繡說中了嗎?天方夜譚真的發生在她身上了?

    「為什麼?」她不確定的問。

    輕輕撫上她滑順的頭髮,展翼柔聲的說:「你可以喜歡我,我為什麼不能愛你呢?」

    聞言,麗涓心上的傷口突然汩汩湧出一道甜熱的細流,暖暖地將她包圍,使人幸福又覺得虛幻。

    她可以相信他嗎?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所有的騷動又化成一句疑問:「為什麼?」

    看她的反應,展翼明白她已經信了七成,心情跟著輕鬆許多。

    「你知道為什麼你會喜歡原本讓你很不屑的我嗎?」

    麗涓搖搖頭,她是不小心的,等她意識到,感情已經收不回了。

    每次只要想到麗涓將他放在心上,他就滿足得想大笑,這種歸屬的快樂是從前流連花叢間所感受不到的。

    他悄悄地環上她的腰,將她拉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愛情,不過我們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慢慢摸索。」

    感覺他的貼近,麗涓沒有反抗,靜靜咀嚼他的話。

    他說的沒錯,感情是不受控制的,沒有一定的法則規定人們要怎麼走,現在他們兩情相悅就夠了,何必計較相合的可能性呢?也許過了明天世界就變了,現在煩惱太多不是很無謂嗎?

    她願意給彼此一個重新學習的機會,他要試著收斂氾濫的桃花,她要學著自信。或許未來五十年的生活他們會過得很相稱也說不定。

    「你確定你不說謊嗎?」她笑著問他。

    「你不賣戒指去義大利了嗎?」他深情地摟著她。

    「暫時保留,如果我發現你騙我,會有什麼後果你先做好準備吧。」她冷笑道,臉上的威脅又恢復成死神的陰森。

    展翼暗歎了口氣,對於以後的前景只能妥協,誰教他莫名其妙地愛上她呢?

    在廚房的角落偷偷注意他們舉動的立繡終於能鬆口氣,欣慰地看著門口依偎的一對,手指猶疑的擱在電話的按鍵上。

    她該不該跟卓伶報告最新消息呢?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卓伶在看熱鬧之餘,一定還有其它陰謀。

    她該助紂為虐嗎?

    立繡的憂慮在送卓伶跟韓澈出國那天,終於獲得了解答。

    卓伶提著行李在出境前回頭對麗涓說:「有件事還是讓你知道比較好,爸媽已經在回國的路上了,他們邊走邊玩,大概再半個月就會到家,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麗涓一聽,眼角立刻拉上,凶狠地瞪向她。

    「你告訴他們了?」

    「有人跟他們的女兒求婚,這種大事我怎麼敢瞞他們呢?」卓伶笑得很無辜,對於這種結局,她是滿意極了。

    展翼發現麗涓的臉色有異,關心地湊上前去。

    「怎麼了?」

    見展翼也來了,卓伶笑得更不安好心。

    「對了,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們。我算是你們的大媒人,結婚時記得包個大紅包給我喔!要不是我在一旁推波助瀾,不但犧牲自己激勵麗涓,又要裝忙為你們製造機會,否則你們怎麼會有情人終成眷屬呢?」

    這下兩人的臉色一起變得鐵青。原來卓伶做的每件事都是有目的的,無論是賭約還是換藥,都是她為了撮合他們的精心安排!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輸了打賭也無所謂嗎?」麗涓咬牙的問,這種被設計的感覺讓人很不爽。

    「因為有趣,也為了惡懲展翼。上次他故意讓我找不到韓澈,害我忙得團團轉,自己躲在一邊看笑話。現在我就綁住他的翅膀,讓花花公子再也瀟灑不起來。有你管著他,他還能囂張嗎?只是想不到你們的動作這麼快,說求婚就求婚,讓我輸了賭注。不過我也沒有損失,這次出國沒有兩三年是回不來的,你要作威作福只能趁著逢年過節的兩三天罷了。比起你們,我的小小犧牲算什麼。奉勸你們,最好開始想辦法應付雙方家長對婚禮的狂熱吧。」

    「我爸媽也知道了?」展翼不妙的喊道。

    他非常清楚雙親有多麼希望他安定下來,只要一有對象,他們絕對會以驚人的速度先拉進家門再說。

    「上次韓澈遇到杜伯伯,跟他聊了一下,不過不知道他當真了沒?總之,你們好自為之吧!帖子記得寄到美國,我們一定會飛回來祝福你們的。」

    目送他們入關,展翼跟麗涓的眼神不是離情依依,而是欲砍人的暴戾,看得立繡又尷尬又害怕,只能祈禱卓伶他們一路順風,身旁的這一對能從此無風無浪,幸福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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