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上週五相親相得如何?有沒有好男人?」
「那個陳先生送你回去後,隔天有沒有約你?」
「還說呢!最優的那個沈博文,送了明眸回去後,就下見蹤影,害我去唱歌時還一直撐到最後,喝到都吐了。」
一早,女同事就圍成一團,討論聯誼的後續發展。隔了一個週六、週日,好不容易才忘記那個變態男,現在,聒噪的大嗓門又把那畫面叫了出來。
夏明眸開始懷念餐廳裡那些表現得優雅端莊的同事了。
「明眸,從實招來,你和博文是下是私下約會去了?」一人出聲,所有的矛頭全都轉向她。
「明眸也跟你們去?下會吧!」有人驚呼。
「他沒送我回家。」夏明眸苦笑著回應。嚴格說來,她是逃回去的。
「真的?」那聲問號,不知道是懷疑還是竊喜。
她點點頭,見她們像還有什麼問題想問,連忙拿起茶杯往茶水間鑽,決定熬到上班鐘響再回到座位上。
這時她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還欠他錢,她得跟那個變態男再見一次面!
因為心裡一整天掛著那個外表斯文,骨子裡邪惡的變態男,夏明眸簡直坐立難安,下班鍾一響,她立刻衝上十五樓,站在「遠見事務機器」的服務櫃檯前,等待客服人員聯絡沈博文。
「遠見事務機器」跟「弘星旅行社」位在同一棟大樓,差別的是,她們旅行社只有一百坪左右,一層樓裡占三分之一大小,而「遠見事務機器」的卻佔了整整五層樓。
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
這麼大的企業,客服訓練似乎做得不怎麼樣。夏明眸發現,櫃檯人員臉上擺著的表情,好像她不是訪客,而是討債公司派來的,想活活把她毒死。
她並不曉得,沈博文在非固定徵選新人的時間進入公司,已經引起許多臆測,傳言他可能是某某高階主管或是董事的親戚,加上他優質的氣質談吐與務實積極的工作態度,早就成為公司內部未婚女子鎖定的目標,任何一個有可能成為勁敵的女人,都不可能受到多親切的招待。
「夏小姐!」
「啊?」發現有人喊她,夏明眸往門內探,又看看服務櫃檯。
「我在你後面。」
一轉身,一張放大的面孔突然出現,她反射地用手去擋。
「喔……我的鼻子……」張皓擠著眉頭,邊搗住他英挺的鼻樑。
「你……誰啊……靠那麼近……」
「你不會不認得我了吧?!我們上星期五才見過面,我叫張皓。」除了鼻子受傷,心也受傷了。
「不認識。」她毫下客套地轉向門口繼續等待,心裡暗罵——變態男,還不快滾出來。
張皓和夏明眸的同事——小君是高中同學,現在又在同一棟大樓上班,他經常到她們辦公室打混順便看美眉,瀟灑的外型加上幽默逗趣帶點淡黃色笑話,總能引來女人的嬌嗔,唯獨夏明眸,始終下曾抬頭看他一眼。
處在一群艷麗時髦的現代女性當中,她猶如一朵清蓮,不沾一點塵世,這樣清純的她,帶給張皓一種新鮮的觀感,一個令人振奮的挑戰。
「夏小姐在這裡等誰?要不要我進去幫你找找?」雖然被當成背後靈,但,身為業務高手的張皓怎會這麼容易就放棄,他貼近她,熱氣直吹向夏明眸的耳際。
夏明眸敏感地避開他太過親近的距離。「你是這間公司的人?那可以幫我找一個叫沈博文的人嗎?」
張皓瞠目結舌,看來,她對他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他抽出一張名片。「注意看上面的字喔!『張皓』,張牙舞爪的張,你明眸我皓齒的皓,記住了嗎?」
「噗……」他的介紹詞讓她聯想成一隻面目猙獰,露出森白尖牙的野獸,忍不住笑了出來,「記住了。」
「別笑,下次我會考試。」興奮的光芒自他眼中一閃,隨即扯出完美的笑容。
「我進去幫你叫博文,要他馬上滾出來。」邊走還不忘回頭朝她擠眉弄眼。
夏明眸靜下心等候,心想這個人真有趣。
「夏小姐?!」沒多久,沈博文匆匆忙忙地跑出來,臉上儘是驚喜,沒想到她會主動來找他。
「三千兩百五十元,花和晚餐的錢,還你。」沈著臉將錢塞進他手中,夏明眸轉身走向電梯。
「等一下!」他心一急拉住她的手臂,夏明眸回頭瞪他一眼,他趕緊將雙手朝上,彷彿眼前有把槍抵住他的胸口。
他一臉無辜加上那可笑的動作,一個大男人卻像個呆子似的,人來人往的電梯口,不少經過的人掩嘴竊笑。
她開口想叫他把手放下,最後仍選擇沈默,一扭頭直接鑽進電梯,那幾個櫃檯人員恐怕真的會以為她是來搶劫的。
沈博文急忙跟進去。
「喂!你想做什麼?不要過來——」她一臉戒慎恐懼,整個人貼到電梯壁緣。
「晚餐的費用是由我和同事共同支出,花是買來送給你和你同事,你不需要還我。」看著電梯顯示樓層急速下降,他心急地說明。
「我不要讓人家請客,花也是我要買的,以後,我們互下相欠。」
當!電梯停在五樓。
她怒目相對。「不要擋在門口,電梯內有監視器的。」
沈博文只得乖乖讓開,頭幾乎快垂到胸口。
「還有……別跟著我,不然我會喊救命。」
似乎看穿了他的下一個動作,夏明眸一直等到電梯門在她眼前關上,才滿意地走進辦公室。
想到他那想說卻不能言,憋得一臉青黃的表情,夏明眸不禁覺得好笑。她平常不是那麼潑辣的,即使再怎麼看不順眼的人也能維持基本的禮貌,不知道為什麼,獨獨對他,讓她有種欺負人的快感。
誰教他要莫名其妙見人就抱!
同事都已經走了,剩下主管還在會議室裡開會,她巡過一趟窗戶、電器電源,敲門向主管報告後,留下一盞燈,將公司大門鎖上。
「啊——」才轉身,就被站在航空公司人形立牌旁的沈博文嚇了一跳。
撫撫胸口,她沒好氣地說:「你們公司是賣事務機器還是開鬼屋的,怎麼都喜歡躲在背後嚇人。」
之前罵他是變態,現在則說他像鬼。二十八年來,沈博文第一次產生想到廁所照鏡子的衝動。
「我想請你吃飯,為上次不禮貌的舉止向你道歉。」
「不必了,我對那種又貴又吃不飽又囉哩囉嗦的食物沒興趣。」不耐煩地直按電梯按鈕,電梯怎麼還下快來?
「你想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沈博文決定拋棄過去二十八年來的教養,死皮賴臉跟著她。他猜想,若不積極洗脫罪名,她肯定會將他納入黑名單,永世不得翻身。
雖然,她看起來柔柔弱弱的,下過,他已經領教過她個性剛毅的一面,而且,還不明所以地想親近她。
老爸一直擔心他是不是對女人沒興趣,如果知道他這麼纏著一個女人,肯定會驚喜地馬上籌備婚禮。逼他成家後,趕緊「立業」,將兩位哥哥都下願繼承的公司丟給他。
沈博文亦步亦趨走在夏明眸身後,她甩不開他,一會兒快步,一會兒又假裝停下來讓他先走。
「喂!」她朝站在她旁邊的沈博文大喊。「你到底要怎樣啦!」
「吃飯。」他溫溫地笑著。
「你吃你的,我吃我的,不要再跟著我!」她皺起眉頭,瞪著他。
「可是……街上那麼多人在走……我也不一定是跟著你。」
「你——」她猛然閉上嘴。的確,馬路不是她開的。
以往對擁擠的人潮並沒有特別感覺,怎麼他一站在離她一公尺內,就讓她覺得無法忍受。
暗自咬咬牙,決定放空—切,把他當空氣。
她走進麵店,坐了下來,忙碌地調整桌面上瓶瓶罐罐的位置,一會兒又拿起筷子認真地拔上面的細絲,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
沈博文坐在另一張桌子,正對著她,視線一點都不隱藏地看她忙得下亦樂乎。
「先生,你吃什麼?」一位著汗衫,肚子微凸的中年男子回頭大聲問他。
「呃……喔,跟那位小姐一樣。」
還說不是跟著我!夏明眸差點把筷子拔成竹籤。
兩碗麵各放在兩人面前,夏明眸不自覺抬眼觀察他的表情。
沈博文拿起筷子朝碗內撈了撈,清湯、白面,兩、三葉青菜和一點點肉燥……隨即攏緊眉頭——她吃這些食物,養分夠嗎?難怪瘦得像竹竿似的。
他—陣心疼,再度看向她。
接觸到他的視線,夏明眸立即垂下眼,內心有著莫名的失落。
就知道他們那種高貴人種,肯定吃不下這種平民食物,又何必假惺惺地說她吃什麼,他就吃什麼。
像賭氣般,大口大口嚼著麵條,卻覺得牙酸酸地,吞嚥困難。
沒多久,沈博文坐到她旁邊的位置,笑嘻嘻地對她說:「我吃完了。」像小學生面對老師的乖巧模樣。
夏明眸拉長脖子往另一張桌子看去,他的碗內乾乾淨淨,懷疑地盯著他瞧。「不是偷偷拿去倒掉吧?」
「倒掉?為什麼要倒掉?怎麼可以浪費食物,何況,麵條還挺Q的,肉燥也很香。你覺得不好吃嗎?」換他覺得納悶。
「看你眉頭深鎖,我猜你一定吃不慣。」她隨口應著。
「我是擔心你就吃這樣,營養下夠。還想吃點什麼嗎?」
原來……誤會他了。心裡感到抱歉,嘴裡卻仍硬著。「我又不是豬,你想吃什麼自己去吃,我這樣夠了。」
「一下關心我,一下又拐著彎罵我是豬,女人心,果然海底針。」他嘴邊噙著笑,口氣雖然像抱怨,目光卻暖暖地。
「誰……關心你了。」她快速將湯喝完,掏了錢起身要付帳。
老闆怪怪地看她。「你男朋友付完了,一開始坐同一桌就好了,省得我多擦一張桌子。」
她瞪他,他衝著她咧嘴一笑。「說好我請客的嘛!」
夏明眸將錢塞進他手裡。「誰跟你說好了。錢給你,再見!」轉身像逃命似地邁開步伐跑。
沈博文也下急著追,反而站在街邊,一個人兀自地笑。
真是個倔強又彆扭的女人。
連著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沈博文一樣在下班時站在空姐的人形立牌旁,等候總是最後一個下班的夏明眸,還得小心下被她的女同事撞見。
他怕了那種被人纏住不放的感覺,雖然,他也正在做同樣的事。
夏明眸不理會一路跟著她、身體的距離近到幾乎頂著她肩膀的沈博文,彎進一間小吃店,空間不大卻坐了七、八成滿,點了一碗火雞肉飯和魚丸湯,先付清費用。
沈博文依樣畫葫蘆。
她低著頭專心咀嚼,公共場所,她無法限制他不能坐在她對面。一口飯吃得如同嚼蠟,好想叫他滾開,可是真要這麼做,又好像她真的很在乎他。
「很好吃呀!」沈博文發出驚歎。「謝謝你帶我來這麼棒的地方。」
明明就是自己跟來的!夏明眸抬起頭本想『吐槽』,不過,那真誠的笑容讓她把話又吞回去,繼續埋頭。
不過,她還以為他一定會嫌棄這個地方又擠又亂。
或許是他整個人給她的感覺太過「貴氣」;良好的教養,整燙筆直的衣著加上過於完美的外貌,不自覺地將他劃分在與自己下同的世界。
兩個不會有交集的世界。
除了那一晚,他發神經突然跑過來抱她……
覺得臉有些發熱,怎麼會一直想起那個畫面?
明明很討厭跟人有身體上的接觸,卻清楚地記得他身上有如雨後空氣中的清新味道。現在也是,狹窄的桌面,低下頭,兩個人就幾乎只剩十公分的距離,那味道淡淡飄過,夏明眸偷偷地深吸一口氣,又覺得自己的行徑像內衣賊一樣變態。
羞赧之餘,暗暗將對方之前的下流行為跟現在自己的稍稍抵銷。
原來,行為有時是不受大腦控制的。
沈博文的板凳被撞了一下,一口湯溢了出來。
經過的客人喊了聲:「對下起,借過一下。」
「喔!抱歉。」他快速往前調整位置。
修長的大腿不小心夾到坐在正對面夏明眸的膝蓋,她敏感地震了一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緊張地說明後趕快往右邊挪動。
「啊,對不起、對不起。」坐在他右邊的歐巴桑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趕緊低頭認錯,一臉皺得快擠出汁來。
「噗……」夏明眸掩著嘴,小心地不把飯噴出來。
看他手長腳長的,在小小的空間中拚命縮著肩膀不知所措,還被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誤以為他對她性騷擾,轉頭看到他後,居然嬌羞地扭了一下。
原本對他的負面印象又抵銷了一些。她相信,他被騷擾的機會絕對大於騷擾別人。幾歲的人了,而且還是做業務的,竟然這麼容易臉紅。
沈博文用手背擦擦汗,傾身小聲對她說:「借我的腳放一下,我已經無路可逃了。」發現兩側的女人一直往他方向靠。
夏明眸依舊沒說話,不過也沒有表示拒絕。
一頓飯,在有點曖昧的氣氛中進行,她纖細的腿被包覆在他有力的兩腿間,並且不斷感受到桌面下來自兩方的夾攻力道。
她明白,那不是他蓄意造成的,因為,他正窘困於兩側一直若有似無朝他貼過去的女性身體。
好下容易挨到她挑乾淨碗裡的最後一粒米,沈博文的手不自覺橫過桌面拉起她,衝出擁擠的空間。
直到店外,他不著痕跡地鬆開手,一陣心驚——幸好她沒發現。
「呼——」沈博文長長吐了—口氣,轉身問夏明眸:「這店生意這麼好,老闆怎麼不想擴充店面?」
知道他抱怨的原因,夏明眸忍不住取笑他。「這叫發揮最大坪效,增進人與人之間的交流。」
「那也得看客人願不願意在這裡交流……」小聲地嘀咕著,抹抹兩臂,還有點油膩的感覺。
她掩著嘴偷笑。
「喂!」終於發現她故意捉弄他,沈博文心情一下好轉,忘了先前的教訓,往她的額頭輕輕一戳。「看我身陷泥淖,你很樂喔!」
夏明眸吐舌。「我感覺你還挺享受的啊!」絲毫沒有察覺這舉動似乎有點親密。
「下次換你被掹男包圍,看你享下享受。」他反諷。
「誰讓你長得一臉小白……」她愈說愈小聲。
「小白?」他抬起手,看看膚色,滿臉納悶。「我這樣子下算白吧?」
她轉轉眼珠子,假裝沒聽見。
沈博文感覺怪異,擋到她身前,佯裝生氣。「說,小白是什麼意思?」
「偏不告訴你。」她扮個鬼臉,繞過他身旁,快步往前走。
他立刻向前追趕,不過,才追沒兩步,夏明眸就停下來。
「咦?你到家了,這麼快?」沈博文看到熟悉的銀白色大門,心一沈,有點捨不得這麼融洽的感覺。
這時,夏明眸才驚覺,吃完飯後,兩人鬥著嘴,不知不覺地讓他陪她走了這麼一段路,一點也沒有下舒服的感覺。
「那個……晚安、再見!」這種不該有的自然,讓她升起彆扭,匆匆走進大門內,頭也不回,扔下一臉錯愕的沈博文。
「再——」他話還沒說完,門已經關上。
奇怪?剛才不是還聊得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又變得這麼陌生?
不會是到家時,又想起他那次突兀的舉動吧?
他還以為自己稍稍扭轉了劣勢,原來,是太樂觀了。
唉……沈博文歎了口氣,這麼慢熱又快冷的個性,他該怎麼做才能更靠近她—點?
呆望著被關上的大門,問自己為什麼這麼堅持?只是想讓她瞭解,他不是個登徒子?
他對著鐵門上隱隱映出的自己的模糊身影搖頭。
是那個笑容吧——漾著水波發亮的眼眸,笑起來如黑幕中閃爍的星辰。他一直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那抹淺笑,雖然稍縱即逝,想再看一次的念頭卻揮之不去。
即使,至今她沒用正眼瞧過他,他仍不自覺地追隨著她的目光,想在那深瞳中看見自己倒映的臉。
他……不會是戀愛了吧?
夏明眸又恢復了一開始的拒人千里,明知道他跟在她後頭,她不問、不罵也不趕人,將他視為一同搭電梯的陌生人、走在路上的路人甲。甚至,不在外頭用餐,買了便當就往家裡走。
沈博文經常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一路對著空氣說話。
他也跟著她買了同樣的便當,不過總是在她住處旁的廢工廠扒了兩口,然後無力地放下竹筷,全數貢獻給那群流浪狗,那些狗兒好歹也會對他意思意思地搖兩下尾巴,但是她……對他的觀感似乎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然後,就在一籌莫展中又度過一天……
「明眸,我們先走嘍!」
「其他的就麻煩你了。」
聽見同事的聲音,夏明眸才驚覺下班時間到了。她因為一整天經常出神,資料還剩下兩頁尚未輸入,工作效率明顯下滑。
想著,那個人是不是還在外頭等?
突然一陣心亂。
他愛等就讓他等,那是他的自由,她沒有立場限制他做任何事,雖然,她覺得他嚴重地影響到她的自律神經,可是,他並沒有真的干擾她,頂多只是跟著她,偶爾冒出一、兩個問題或自顧自地說話,即使她沒回應,他也不氣惱。
反倒是她,只要他一靠近就莫名其妙地手心冒汗,想放鬆心情同他說話,話到舌尖卻又笨拙地忘了如何發音,結果就是悶著頭,加快腳步,將兩人距離愈拉愈遠。
她不是內向,更不是不善言詞,可是,每次看到他那斯文開朗的俊顏,毫不計較她對他的冷淡,仍映著一張陽光般的笑臉……就讓她覺得納悶……為什麼這個人可以如此坦率,這麼沒心眼地和一個陌生人親近?
她有種警戒心,怕自己依賴任何人的存在。
如果,他只是對她好奇,好奇這樣一個怪異的女人,等到他發現她的平凡、無趣,他會失望,然後可惜自己浪費那麼多時間在她身上,就像以前那些同學,惡劣的甚至會在背後批評她。
集中精神將票務工作整理完畢,收拾桌面,吸一口氣走出辦公室。
意外地,也意料中的,他沒出現。
她鬆一口氣,也明顯地湧上失落……沒有人可以不計得失,一直付出。
簡單吃完一碗陽春麵,夏明眸特地繞另一條較遠的路走。她需要多一點時間,讓自己調適這些下應該出現的寂寞……
突然,她眼睛一亮,路旁大廈的垃圾集中處放置了一個略有毀損的三層置物櫃,她才打算為育幼院的小朋友做一個收納玩具的櫃子,正好就地取材。
拿出手絹,大致擦拭一下髒污,用力將它扛起。
不少路人用著奇怪的目光回頭看她,一身水藍色套裝,臉蛋清秀,卻拖著廢棄傢俱在大馬路上行走,的確讓人匪夷所思。下過,她不在意,應該說已經對這種鄙夷的眼光免疫。
這個社會笑貧不笑娼,嫌外表髒卻不管內心是否高尚,儘管債台高築也要將自己裝扮得光鮮亮麗。
「明眸?!呼……我終於找到你了。」
「沈博文……」一個以為不會再出現的聲音,讓夏明眸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我來幫你搬。」他接過置物櫃,臉上的表情陽光地足以令百花綻放。
「今天第一次和前輩出門拜訪客戶,回來的時候你已經下班了,我還去你經常買飯的店繞了幾趟,猜想你可能到家了,沒想到還是遇見你。明眸,你說,我們是不是真的很有緣!」他已經自動將稱謂從「夏小姐」晉陞為「明眸」。
夏明眸見他將領帶收進口袋,捲起袖子就接過她手中的木櫃,反而是她愣在原地忘了反應。
他什麼都沒問,也沒露出疑惑的眼神。即使髒污可能沾上他乾淨的襯衫;即使裂破的木板可能勾破他的西裝褲……
「咦……走啊!還是想我連你一起扛?」他回頭給她一個促狹的笑容,那麼自然,就像兩人早已相識多年。
她胸中一陣哽咽……深吸口氣,硬是將它吞下肚。這個笨蛋,被她欺負這麼久,怎麼還笑得出來?
這次,換成夏明眸舉起步伐追上他的腳步。
「到了。」沈博文將木櫃推進夏明眸住處的大門內,乖乖地退出門外,等著和她道別。
「你……還沒吃飯吧?」她用生硬的口吻問他。
「等等隨便找個東西吃就行了,這一帶的小吃我已經混得挺熟的了。」他眉開眼笑,心裡想快點跑到空曠處大呼兩聲——YA∼∼明眸主動跟我說話了!
「你等等……在這等等。」說完掠過他身邊,往街口奔去。
沒多久,又見她匆匆跑回來,手上多提了一個塑膠袋。
「呼……這間的排骨面……很好吃,不過,要趁熱……才不會糊掉,你要下要先到我家吃完……再回去?」她邊喘邊說。
「啊?」他不可置信,以為自言自語久了,出現幻聽。
「還是……你要帶回去吃,也可以。」她低下頭,小聲地說。
「吃!馬上吃。」他嘴巴咧得幾乎快連到耳根,趕緊搬了木櫃往電梯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