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手機不要放我這。」
紀桑亞丟回韓宇每次上台前習慣放在她這裡的行動電話。
「怎麼啦?」韓宇納悶。
紀桑亞懶得回應他,一旁的小馬雞婆地幫她接話。「韓大哥,你這樣不行啦!很傷身的。」
「不懂。」
「有幾次桑亞姊在忙,我幫你接電話,結果我都才『喂』了一聲,對方就開始跟我撒嬌,說什麼你好久沒去找她了,她晚上一個人都睡不好,還有對著電話一直猛親的,更離譜的是……」小馬吞吞口水。「更離譜的是有一個女人說,她除了薄薄的一層被單,裡頭什麼都沒有穿,要我立刻過去滅火。厚!我跟我女朋友也沒有這麼香艷刺激,而且每次接到的好像都是不同人打的。」
紀桑亞聽不出小馬到底是抱怨還是羨慕,不過,她肯定不想再受到這種刺激,不知道他是想證實自己的魅力,還是想讓她氣得七竅生煙。
韓宇不好意思地擦擦汗。「應該轉成震動才是。」瞄一眼紀桑亞,觀察她的面部表情,當場按下幾個按鈕,才把行動電話又交給紀桑亞。「幫我保管一下嘛!唱歌時不能被打擾的。」
「不要。」
「妳吃醋啦?」韓宇靠近她,小聲地問。
「把醋加在給你的調酒裡倒是不錯的建議。」
韓宇大笑。她愈是冒火,他就愈想逗她。「好啦!親愛的桑亞。」
「不要,你可以關機。」
「我要是關機,那些女人會抓狂的,萬一我被怎麼了,妳不心疼嗎?」說著還不忘露出無辜的表情。
「我會放鞭炮。」
「乖,我得上台了。」韓宇拉起她的手,將手機放到她的掌心。「親一個。」拋出一個飛吻,他轉身走向舞台。
「無賴。」紀桑亞沒好氣的將手機收到自己的皮包裡,拿起一粒大西瓜,拚命地切,切完再把一舟一舟的西瓜丟進果汁機絞成汁。
那些女人誤以為她是他的新歡,還好言相勸,要她別一個人霸佔著,偶爾要讓他出去透透氣,這樣感情才不會那麼快變膩。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有,她終於明白謝文風當初對他的指控,他實在是太……太淫亂了。
雖然可以預見到他的那張俊容以及放蕩的個性,肯定不是什麼柳下惠,但,也未見他當場接受過那些自動投懷送抱的「美味」,直到接到各個女人打給他的電話,紀桑亞不得不承認,他果然風流加下流。
雖然這麼說,可是自從那一吻後,韓宇再也沒有對她「圖謀不軌」,是自己缺乏魅力嗎?她不禁低頭看看自己的身材……
她在幹麼?!
意識到自己的舉動,紀桑亞覺得自己瘋了。
幻覺,一切都是幻覺。
一個客人坐到韓宇習慣坐的位子,擋住了她一部分視線,她皺皺眉,站起來走到前面,切了一盤水果讓吃宵夜的同事帶到休息室去。
「桑亞。」那位客人喚了她一聲。
誰?她轉過頭去。
「我叫蔣子文,陸堯銘的朋友,還記得嗎?」
喔……紀桑亞面無表情。
「別這麼冷淡嘛,上次在眾人面前被妳拒絕後,我可也沒再來騷擾妳對吧!」蔣子文拿起手中的杯子,笑著說:「好歹也相識一場,喝一杯吧!」
為避免他又囉嗉扯一大篇,她走過去拿起自己的酒,舉了杯,爽快地一口飲盡。
韓宇看到一個身穿紫色襯衫的男人坐在他的專屬座位,衝動地想下台把那男人一腳踢開。見紀桑亞並沒有拒絕,甚至還跟他對飲,火氣更大了。那個男人是誰?
「感謝賞光,妳去忙吧!」蔣子文離開座位。
「桑亞姊,我先去吃宵夜嘍--」小馬向她打了聲招呼,走向休息室。
紀桑亞繼續出其他客人點的飲料。打開冰箱拿出一手啤酒,關上門時,突然覺得有些一暈眩。
「……這酒妳出一下。」她將酒交給另一名吧檯,俯在冰箱門上,等待不舒服的感覺過去。
她心想,等一下臉色發白去吃飯,肯定又要讓阿明師父念了。
「我去一下洗手間。」打算先洗個臉,塗點口紅。
她拿起皮包,扶著沿路的牆面,愈來愈感到寸步無力。怎麼會這樣?雖然有時會因為站太久而有些貧血,但,不曾像現在這樣,如醉酒般的無力。
韓宇眼光瞥見她手裡拿著皮包,動作有些異樣。猜想她是不是那個來了?曾聽女人說過,她們每個月都要痛上一天,為的是替他們這些臭男人生養一堆兔崽子。
看見她痛苦的模樣,他有些分神,唱錯了一小節。眼光不斷飄向通道,擔心她會不會在裡頭暈倒了,聽說有人會痛到暈厥。
等待間奏的時間,韓宇又看向吧檯,她也進去太久了……
不對!
那個男人呢?他掃視台下一圈,腦中閃過一些不妙的畫面。
媽的!
韓宇把麥克風丟給台下的一位歌手。「內急,幫個忙。」一句話引起哄堂大笑。
他用最快的速度衝往女廁。
「剛才那個男的是不是演員啊?好像有部戲正在電視上演。」
「大概吧!你看他急的,抱著女人就往廁所沖,演藝圈實在夠亂的了。」
「男人嘛!酒過三巡,還顧得了什麼形象,你上次不也一樣。」
韓宇站在女廁前張望,聽見兩個男客人的對話,心一急,立刻彎進男廁。
剛踏進去就聽到最後一間門內傳來掙扎的悶聲。
「全部滾出去!」他大吼。
「搞什麼啊!」廁所裡的人慌張地拉上褲子拉煉,急忙走出去,深怕一不小心被捲入事端。
「你這個畜生!」韓宇用力將門踹開,將裡頭用手摀住紀桑亞嘴巴的男人給拖了出來,狠狠地一拳揮向對方的臉,將他打飛到牆邊,再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補了頸部一記重搥。
那個男人無力地滑坐到地上,嘴裡喊著:「對……不起,饒了我……」
韓宇一口氣還未消盡,紅著眼抬起腳,重重往他肚子一踹,接著打算上前將他那張醜陋的臉給撕裂時,聽見門內混著鼻音的抽泣聲,恍如一道雷電劈向韓宇的心臟。
「救……命……」
桑亞!她還在廁所裡,他沒時間浪費在眼前的人渣身上。
「說!你給她吃了什麼,她會怎麼樣?」韓宇扯著他的衣領。
「只是……一點迷藥……睡幾個小時……就沒事了。」
「這輩子都別再讓我看到你。」韓宇甩開他快步轉身走進廁所裡。
斜垮在馬桶上的紀桑亞,散亂的頭髮混著她的淚水,沾黏了一臉。
韓宇心一緊,立刻將她臉上的頭髮用手指梳理整齊,遮起被扯掉三顆鈕扣的上衣,心疼地拭去她的滿臉淚痕。「桑亞,是我,是我……」
模糊中認出面前的人,紀桑亞松下緊繃的身體,隨之眼淚像泉水一般湧出。
「韓……宇……韓宇……」她想抬起雙手,卻只能無力地微微動了一下。
韓宇心痛得猶如刀割,將她擁在懷裡,輕聲安撫她。「乖,別怕,我帶妳回家。」
一把將她抱起,背起被扔在地上的皮包,怕驚動其他人,他選擇走向廚房後面的另一道門。
見著阿明師父,他急急交代了一聲:「桑亞人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麻煩你跟風哥說一下。」
聽到他這麼說,阿明師父也緊張得汗水直冒。「好、好。快去,快去。」看著手裡端著的麻油炒川七,想著紀桑亞剛才蒼白的臉色,以為她又貧血,思忖著明天應該要煮豬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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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紀桑亞房裡,韓宇將她輕放在床上。到窗邊打了通電話給謝文風,請他謹慎處理那個人渣,不要讓紀桑亞受到二次傷害。
回到床邊,見她已經無力再撐開眼睛,眼角卻不停地流出淚水。
他抱起她,不斷地拍哄著。「桑亞,我在這裡,沒事了,別怕、別怕。」
紀桑亞只剩模糊的意識,知道韓宇在身邊,可以安心了……
摟著細瘦的身體,他感到……心,好痛。他應該更警覺一點。
那個禽獸!他咬著牙詛咒。
萬一他再晚到一步,或是根本沒注意到……一股恐懼襲來,他閉上眼,緊緊抱著她,不敢往不想。
漸漸地,她的呼吸變得均勻,似乎因為藥效而陷入沈睡。
韓宇小心扶著她的肩膀,讓她靠上枕頭。
若不是聽見桑亞的聲音,韓宇可能會失去理智打死他。他煩躁地將臉埋在掌中,一雙手,到現在還在顫抖。
他怎麼了?
胸腔裡的那股疼痛,是怎麼了?
轉頭注視紀桑亞,不會的……他沮喪地抓抓頭髮。
站起來走到窗邊。該死!
此時,他意外地發現,這個女人在心底的份量,已經遠遠超出他所能給予的。
再也不能欺騙自己,這只是他常玩的遊戲,膩了隨時可以揮手走人,一如過去,他開始覺得慌了。下習慣讓一個女人走到離心臟這麼近的距離,這讓他不勝負荷,也讓他想逃。
謝文風說的沒錯,他的確沒有勇氣、也不想去愛任何人。
認清事實之後,再回到床邊看著熟睡中的她,感覺變得有些奇怪。
好像第一次認真地想看清楚她的模樣,這個讓他心動的女人,即使哭成這樣,還是覺得很美。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頰,小心翼翼地,像個沒膽的男人。
鈕扣被扯掉的上衣微微敞開,露出白皙賽雪的肌膚,緩緩起伏……忽地,他撇開臉。
他在幹麼!居然臉紅了。
吼--這種感覺真的很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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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桑亞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整整昏睡了十二個小時。韓宇一直坐在她的床邊,靜靜地看著她。
身體仍虛軟無力,但是意識已經恢復,發現她躺在自己的房間裡。
她記起先前發生的事,渾身一顫,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面對那樣的無恥之徒一點反擊的力量也沒有。
看出她眼裡的驚恐,韓宇將她抱起。「沒事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別胡思亂想。」
靠著他的肩膀,淚水無聲滑落,她怯怯地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腰。
此時,她需要一個擁抱,一個能讓她安心的擁抱。雖然,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未來或許要讓她流更多眼淚,但,剛歷經浩劫的她,只想順著自己的感覺,不再思索那些耗人心力的問題。
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腦子閃過的全是他,想見他、想聽他的聲音,甚至想開口告訴他--她愛他。
她終於明白自己是真的愛上他。
感覺著彼此的體溫,情愫在無言中迅速增生。兩個人在同一刻,意識到愛上對方的事實,卻不敢出聲,空氣安靜得讓人感到心痛。
緩緩地離開他的懷抱,她仰頭望著他,一個會讓女人心碎的男人。
「怎麼了?突然發現我長得很帥嗎?」他想吻她,卻更想打開門往外衝。最後,只能用一貫的玩笑語氣掩飾自己的心煩氣躁。
他還沒勇氣正視對她的感情,以及在她眼底發現的愛意。
紀桑亞給他一個虛弱但可以看見嘴角彎度的微笑。
這個男人,又霸道又危險,混著冷漠與溫柔的氣息讓人捉摸不定。若是讓他知道自己愛上他,恐怕會得意地哈哈大笑。
愛情對於他而言,也許只是生產過剩,應該淪落到地攤拍賣的廉價品吧!
她自嘲地笑,收起心情,指指一身舒適的衣服。
「我換的。」他老實地回答。
這麼坦白毫不迂迴的說法,讓她紅了臉。
「這樣就臉紅了?我閉著眼睛換的。不過,如果妳覺得吃虧,我可以還妳。」說著就要解開襯衫的扣子。
「不……不用。」她嚇得趕緊攔住他的動作。
「這種免費入場的機會不多喔!確定不要?三這個女人會不會太單純了點?!他怎麼會以為她是玩得起愛情遊戲的人呢?
紀桑亞頭搖得像博浪鼓,急忙按著他要解開第三顆扣子的手,卻感到一陣酸痛。
「喔……」背脊疼痛不堪,她皺起眉頭。
「痛嗎?躺下來側過身去,我幫妳揉揉。」
昨晚幫她更換衣服的時候,看見她白皙的皮膚上青一塊紫一塊,想必是掙扎時留下的,那股對她的心疼比棍棒落在自己身上還要令人難受。
「有沒有嬰兒油或乳液之類的東西?」順順她額前的髮絲,眼裡儘是掩不住的柔情。
「浴室。」紀桑亞垂下眼簾,突然心跳加快。清醒之後的她,說服自己,這是他慣常的表情,別胡思亂想了。
韓宇走進浴室拿了瓶嬰兒油出來,傾倒一些在掌心裡。「會有點痛,忍一忍。」
「嗯……」她咬牙點點頭。
韓宇將她背部的衣服往上撩,雪白的肌膚上一道一道的傷痕令他不忍注視。
將嬰兒油摩擦生熱後,開始微微使力在她的背上推拿。
紀桑亞感到羞赧,雖然知道他是為了減輕她的疼痛感,就像上次他為她舒緩小腿的酸痛,但,畢竟男女有別,這樣親密的接觸,不得不令她渾身發燙。
而且,昨晚他為她更衣,連……連內衣都幫她褪下了,那……熱氣快速地竄通全身。
也許,他對女人的身體早已見多不怪了,但,不曾在異性面前如此赤裸著自己的她,簡直想挖個洞把頭埋進去。
「發燒了嗎?」見她全身赤紅,韓宇探探她的額溫,而紀桑亞則拚命縮著臉,不讓他瞧見自己的表情。
「晚上請假吧!等身體舒服一點,明天再去上班。」她手腕上還留著用力抓過而留下的痕跡,他緩緩地揉搓瘀傷。「要不要我幫妳跟風哥說一聲?」
「我可以自己打電話。」
看著她左手戴著的戒指,他假裝只是隨口問著:「妳男人送的?看起來像結婚戒指。」
她縮回手,不語。
「這麼小氣,借看一下都捨不得。妳真的結婚了?」問完,心裡閃過複雜的情緒。希望有個男人照顧她,卻又不想從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她搖搖頭。
他明顯鬆了一口氣。
「胸前還有一塊撞傷,妳是要自己來還是我為妳服務?」故意笑得有些邪惡,兩顆眼珠子溜溜地轉。
紀桑亞背著他護住胸前,急著說:「我自己來就好。」
他不是說閉著眼睛幫她換衣服,怎麼看得這麼清楚?
韓宇大笑。「逗妳的啦!雖然,我真的非常樂意。」嘴角噙著笑,眼神卻是溫柔的。
收回透露太多心情的視線,他轉個語氣說:「肚子餓了吧?我去買點吃的,妳可以先洗個澡。」說完,轉身出門去了。
等到她從浴室踏出來,茶几上已經擺了好幾樣菜,聞到香氣,她突然感覺到一陣飢餓。
「看起來很好吃。」坐到沙發上,紀桑亞難得的好胃口,她拿起筷子挾了塊炒牛肉放到他的碗裡,再挾一塊放到自己口中,配上一大口白飯。「嗯--很嫩,真好吃。」
他終於瞭解為什麼古代會有君王寧願傾國傾城,只為博得美人一笑。
見他盯著自己瞧,紀桑亞疑惑地問:「想要我餵你嗎?」
韓宇這下又愣得更久。
紀桑亞見他沒回答,便很認真地從他碗中挾起那塊牛肉,放進他張得開開的嘴,然後再挖一口飯塞進去。
「我可不能替你嚼,快吃吧!」怎麼覺得他變笨了,紀桑亞不理會他怪異的表情,繼續享用美食。
韓宇忍著笑,嚼得有點困難,想咬碎口中的食物,又要防止它噴出來。
此刻,她可愛的表情令他想緊緊地抱住她,然後在她的臉頰上大大地啵一個。
他也挾了一塊炒豬肝放到她碗中。「補血的,別皺眉頭。」
「可不可以不吃?」她苦著臉,耍賴地問。
「要不,換我喂妳。」銜了一塊到嘴裡,湊近她。
「我吃,我自己吃。」迅速將碗裡那塊塞到嘴裡,不過,表情像吃到蠟那麼扭曲。
他像刻意要迷惑人心,每個動作都極盡暗示及挑逗,但她可沒那麼好的心臟,可以這麼長時間的劇烈跳動。
「怕吃到我的口水啊?」
「有什麼好怕的?」
不過,這骨氣很快就消了,因為韓宇的嘴巴已經嘟了起來。她決定不再測試自己的能耐,移開視線。
「我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妳的手機借一下。」
她從皮包拿出手機,順道還回他放在她這裡的電話。
0、9、3……
「如果有事,就打這個人的電話。」
她瞄了一下,把飯給噴出來了。
「親愛的?!」
「有!」韓宇馬上舉手。
噗……白他一眼,拿起手機不知輸入什麼。
他湊過去,她不給看。
「好了!」
猜想他那些女人的手機裡也同樣有這個「親愛的」的號碼,她就彆扭地不想與別人分享。
韓宇一把搶過來--「星光之狼?!」不行不行,他再改。
手舉得高高的,任紀桑亞怎麼跳也拿不到。
「好了,不許再改。」幫她收到皮包裡。
「那我走嘍!要不要親一個?」他指指自己的臉頰,這會兒換他目瞪口呆,因為--她,真的親了。雖然只是蜻蜓點水。
紀桑亞頑皮地吐吐舌頭。
韓宇有些懊惱。「剛才指錯了,應該是嘴唇的。」
「快走吧!」紀桑亞笑著將他推出門口。
「別太想我。」
「少臭美。」
掛上門鎖,紀桑亞跑過去拿出手機,看到「專屬情人」四個字時,笑容在臉上漾開了。
驀地,她想起先前韓宇問起戒指的事,她坐在沙發上,望著手上的戒指失神,和尹傑訂婚後,這戒指就從沒摘下來過。媽媽流著淚所說的話在耳邊響起--
「放掉過去,妳才能重新開始。桑亞,妳還這麼年輕……」
也許,不能再逃避了。她拿起電話,按下那幾個牢記在腦海中的數字。
「Hello?」
「伯母……」才一開口,她的眼淚就滾了下來。
電話那頭靜默了一會兒,接著傳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尹母驚訝地喊:「桑亞?!」
「伯母,對不起,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沒有到美國看妳……」
「桑亞……真的是妳?好久沒聽到妳的聲音。」尹母簡直不敢相信。「聽妳母親說,妳病了一場,我很擔心,想去看看妳,可是傑……傑的事,我走不開。別哭,只要妳健健康康的,伯母就放心了。」
「伯母,我想……」她吸口氣說:「去見尹傑。」
「怎麼會突然……妳知道了什麼?」尹母有些驚慌。
「我知道……只是我一直無法相信他真的離開我了,我沒有去見他最後一面,是沒有勇氣面對。三年了,我也該接受這個事實,到他墳前,讓他再看看我,知道我過得好……他才會安心。」她吸了吸鼻水。
「桑亞,不要哭,伯母知道妳的心,尹傑也會瞭解的。這樣吧!我過一陣子會回台灣,我再帶妳回來,好不好?妳先別著急。」
「嗯……」她抹乾眼淚。
聽筒裡,傳來一聲輕歎。「桑亞……這些年,妳過得好嗎?」
「一開始幾乎不知道如何過生活,不過……現在已經比較能適應了。伯母妳呢?身體好嗎?」
「完全沒變,像妳尹伯伯說的,壯得像頭牛,過動得像只靜不下來的猴子。」
紀桑亞輕笑。伯母還是像以往那樣開朗,知道她已經從喪子的悲慟中走出,自己也該放開手了。
「交男朋友了嗎?」尹母試探地問。
「啊……」腦中突然浮現韓宇的臉,對著聽筒就臉紅了。「我……不知道。」
「惦著傑嗎?」
「伯母,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他的。」像要喚回那抹愈來愈淡的身影,她加強語氣。
「那就好。」尹母語調裡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意味。「等我回國,我要吃妳煮的菜。」
「那我要趕快複習一下了。」她笑嘻嘻地回答。「抓住妳的胃,讓妳捨不得回美國。」
「是啊,我們都捨不得的。」
「伯母?」聲音很小,紀桑亞沒聽清楚。
「沒事!等我回國,再讓我好好看看妳。」
掛上電話,紀桑亞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好像壓在胸口的一顆重石,終於卸下。
緩緩地,她褪下手指上的戒指,將它收進抽屜裡,告別一段長達九年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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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多,韓宇站在紀桑亞住處的大樓外,仰起頭望著六樓屬於她的那盞燈,心裡想著,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按了按手機上的未接來電--妮可、小倩、馨欣,沒了。
他心想,既然她沒打電話來,應該沒事。愈明白對她的感情,他就愈沒有勇氣接近她。他甩甩頭,還是轉身走進「星光」。
遠離吧檯那個習慣的位子,挑了角落的一個包廂。
小優看到他,越過自己服務的區域跑過來。
「韓大哥,今天你怎麼坐這裡?桑亞姊沒事了吧!」聽阿明師父說,是他抱著生病的桑亞姊回去。她一直悶悶不樂,想弄清楚他們的關係。
從小被捧在手心呵護的優越感,讓小優無法接受同事們耳語猜測著韓宇對紀桑亞的好感。店裡,大家都知道她喜歡韓大哥的,一股好勝的心理,使她的語氣有點不悅。
韓宇抬起頭。「小優啊?幫我拿一手啤酒。」看到她眼中的醋味,他突然湧起不耐。
自從來這裡演唱後,不斷收到小女生的情書,經驗告訴他,千萬別去招惹那些動不動就掉眼淚的純情少女。只是,最近他連熟女的熱情邀約也愈來愈提不起興趣,難道,真的是過度使用,彈盡糧絕了嗎?
小優提了一手啤酒回來,站在桌邊不肯離去。見韓宇只顧著喝酒,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她衝出口問:「你喜歡桑亞姊嗎?」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問那麼多,走吧!」他不想再聽到「桑亞」兩個字,那只會讓他愈來愈煩躁。
小優咬咬下嘴唇,一扭身,紅著眼眶走回服務區,與謝文風擦身而過。
謝文風回頭看她一眼,坐進韓宇的包廂。
「那件事已經處理好了,門口的安全人員會特別注意,不會再讓他進來的,其他員工不大清楚發生什麼事,也別再跟桑亞提起。」
「知道了。」
「她還好吧?」
「受了點驚嚇,應該沒事了,陪我喝酒。」將杯子推給他,自己拉開一瓶鋁罐,仰頭就灌。
「怎麼啦?」除了每年他母親的忌日,謝文風很少見他心情這麼低落。
「沒事。」
「小優怎麼了?她剛才好像哭了。」謝文風問。
「小女生,搞錯對象,過一陣子就沒事了。」他的桃花爛帳,謝文風很清楚,不須多說。
「那桑亞呢?」
韓宇看了他一眼,點根煙,往後一靠。「她不是在家?沒打電話跟你請假嗎?」
「別告訴我,你只是把桑亞當成你的遊戲對象。」謝文風直直盯著他。
韓宇將視線瞥向一旁,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吐出一串長煙。
「你好像特別保護她?」他淡淡地問,沒有正面回應。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她剛來的樣子,這陣子,我感覺到她變得比較開朗,我不希望她走回過去封閉的世界裡。」
「封閉?怎麼說?我一直以為她的個性原本就是這麼冷冰冰的。」
謝文風搖頭。「三年前,她走進店裡,說要應徵吧檯,除了答應試調幾杯調酒外,其他的,無論我怎麼問,回應我的都是面無表情或是搖頭,似乎開口說話,對她而言是件很困難的事,冷得像個沒有生命的瓷娃娃。」
「的確很奇怪,那她又為什麼會留下來?」韓宇想像那個畫面。
「或許是緣分,我當時腦中想著,如果就讓她這麼離開,她要到哪裡?會遇到什麼處境?不自覺地當下就答應她。」
「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知道……多年職業的直覺吧!那個時候的她,可能剛逢劇變,所以選擇封閉自己隔絕外面的世界。不過,對於她過去的事,她不說,我也沒再問。我猜,跟她手上的那枚戒指或許有關,應該是感情的事。」
韓宇默默不發一語。想著她年輕、擁有如神賜般精雕細琢的容貌,身材各方面條件都是許多女孩夢寐以求,卻像一具失去靈魂失去生命的空殼,那時的她發生了什麼事?
「剛開始半年,她根本不與任何人交談。三年來,也沒見過哪個男人成功地接近她。」謝文風若有所思地看著韓宇。「我不希望她……受到傷害。所以……我想弄清楚你對她的感情。」
韓宇與謝文風對視,苦苦地笑。「放心吧!大哥都祭出保護令了,我知道怎麼做。」他竟然白癡到認為她的冷漠是因為瞭解男人喜歡追逐挑戰性高的獵物,開始懊惱自己無端闖進她的世界。
「韓宇,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一直希望你可以正視自己的感情,不要逃避,我相信你絕對會善待……」
韓宇打斷他。「不可能。我還是我,對好女孩敬而遠之,我不會再去招惹她的。」
「韓宇!」提起這個話題,謝文風又不自覺提高音量。
「你不覺得所謂的好女孩很可怕嗎?成天幻想著浪漫情節,對她稍微好一點,就想為男人整理房子、燒飯洗衣,甚至生孩子、結婚。她的世界只剩一個男人,而且也要男人放棄整個世界。」他順勢抖了一下,加重恐怖氣氛,然後大笑,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謝文風歎息。「不要欺騙自己,至少,不要刻意抗拒……」
「不談了,出去透透氣。」韓宇站起來。
「你又想去哪裡鬼混?」謝文風瞪他一眼。
韓宇朝他齜牙咧嘴。
離開「星光」,韓宇的腳步不自覺又走到另一側,坐在花圃邊,點了根煙。
他不是不相信愛情,只是不相信永恆不變的愛情。
如果有一天,曾經相愛的人要變得互相憎恨,要計較誰愛誰多,或是要去面對已經不愛自己的對方,如同他的父母和那個他曾經努力改變自己、改變生活方式卻仍舊無法留住的女人,他寧願所有的感情都在曖昧不明時、在最甜蜜的時候畫下句點。
不在乎就不會感到失望,不強求就不會受到傷害。
按了按手機裡的通訊錄,停在「桑亞」的名字,看了一眼,往前轉動,按下另一組電話。
「大眾情人,肯打電話啦!」妮可劈頭就是一陣埋怨。
韓宇乾笑兩聲,調侃她。「衣服穿上了沒?」
「厚--你這個沒良心的,人家吹了一晚的風,都感冒了,你還不快過來看看我。」
「我剛好知道一種治感冒的偏方,等等,我馬上過去。」聽見妮可依舊熟悉的說話模式,悶在心裡的不舒服散了一半。
電話裡傳來一陣銀鈴輕笑。「要快點哦--」
按下結束鍵,韓宇走到路旁,招了輛計程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