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姜枕石所猜想的,姜宏日在以為姜枕石真的喪失記憶,同時也無法再度主導姜氏財團的核心決策之後,他的行徑就更為放肆。
姜宏日利用姜氏財團的名義對外大肆舉債,用以填補公司虧損,並且將姜氏財團承接下的合作案,都改由自己公司來承接,以從中獲取原先不屬於他的利潤。
姜毓水目前身為姜氏財團名義上的負責人,自然會發現姜宏日所做的手腳,但趙映山要她隱忍,等待一舉反撲的時機。
而姜枕石則打算雙管齊下,一方面找徵信社調查姜宏日從以前到現在所有的不軌行徑,另一方面,則以高價收買姜宏日公司內部的秘書和高階主管,要求他們提供姜宏日做假帳和逃稅的證據。
而姜宏日的秘書被收買後,不僅提供了姜宏日逃漏稅的證據,甚至也把姜宏日威脅商儀容的過往全盤托出。
姜枕石從那秘書手上拿到一大堆的錄音帶、文件,這全是商儀容詐欺的證據。
「姜宏日根本不會相信商儀容、也不會放過她的。」
那位秘書與姜枕石做交涉時,臉上滿是苦笑。
「所以姜宏日才把這些資料保留下來,打算哪一天東窗事發,就把罪過全部都推到商儀容頭上,讓她當代罪羔豐。同時,這些證據也可以保障他自己,不會被商儀容出賣。」
姜枕石聽到這些話,臉色陰沉。
這是什麼樣的父親,竟拿親生女兒去抵罪?
「姜宏日的手上還有沒有其他備份?」
「沒有。全部都在這裡了。」秘書肯定的回答。
將這些資料看完後,姜枕石才知道,商儀容竟然從大一開始就為了變成植物人的母親,而被迫投靠姜宏日換取生活費和療養院的費用;而代價就是,必須倚賴不停的欺騙來換取姜宏日想要的情報。
姜宏日不想弄髒自己的手,所以就指使別人去替他犯罪。阿虎、商儀容都是,對姜宏日來說,他們不過是一顆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而已。
和姜宏日相比,儘管他的父親姜滿雲從未給予他和妹妹父愛,但至少他不曾傷害過他們。
姜枕石坐在書房裡,將這些資料看完、聽完後,感覺一股深沉的憤怒從他心底升起。
憑什麼商儀容要讓姜宏日那種人糟蹋了呢?如果她不是他的女兒,一定能有更美好的人生吧?
而他們的婚約,不過是商儀容換取自由的最後一項任務。只要順利完成,她就能得到自由……所以,她才願意和他訂婚。
而在訂婚後的四年間,商儀容卻對他產生了真感情,甚至到了願意為他犧牲一切的地步。
想到這,姜枕石忍不住要責備自己。
他竟然還懷疑商儀容,認為她會再度與姜宏日勾結。事實上,她根本是被姜宏日所控制,既然有機會得到自由,又怎麼可能重蹈覆轍?
「枕石,這些東西,你打算怎麼辦?」趙映山也在他的書房裡,跟著姜枕石一起看完這些資料後,他的心情也是沉重的。
他沒想過,像商儀容這麼柔弱的一個女孩子,命運會這麼坎坷。
「我會全部毀掉。」姜枕石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
「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拿這些東西威脅她。她的人生應該由她來掌握,不必要受到任何人威脅。」
他希望商儀容能夠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無論是嫁給什麼人、想做什麼工作、過怎樣的人生,她都能夠擁有自己的選擇權。
想到這,姜枕石一向冷漠的臉孔,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柔和表情。
「真難得。」趙映山看著他,忍不住感歎。
「嗯?」姜枕石瞄他一眼。
「沒有,只是覺得,商小姐似乎改變了你,這是件好事。」趙映山頓了一下,帶著疑惑問道:「不過……商小姐好像有一陣子沒來了?」
聽到這句話,姜枕石沉默以對。
從他上次衝動的吻了商儀容之後,到今天已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再見到商儀容的身影。
是不是嚇到她了?還是……她討厭他的吻?一開始的前兩天沒見到她,姜枕石還不甚在意;可是到現在也已經過了一個星期,不可否認,他確實有點心慌和思念她。
是不是親自去看看她,確定她沒事會比較好?
當姜枕石正在沉思的時候,書房門外傳來尤媽的聲音。
「少爺,姜宏日先生來了。」
姜枕石和趙映山對看一眼,兩個人心裡想的都是:這傢伙來做什麼?
「您要見他嗎?還是要跟他說您身體不舒服,不見客?」
尤媽又問。她一直以為姜枕石依舊處在喪失記憶的狀態,所以常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沒關係,讓他進來吧。」姜枕石回答。
「枕石……」
趙映山皺眉,他總覺得姜宏日來訪,八成是想要試探他的病情。
「沒關係,不見他反而有鬼。不過你不要下樓,否則姜宏日看見你在這,會更加懷疑。」
姜枕石出言安慰,接著便走下樓進入客廳。
而姜宏日一見到他,馬上露出和藹的微笑,熱情的握住他的手。
「枕石啊,身體有沒有好一點?我一直很擔心你呢!」
「好多了,叔叔。」
姜枕石微笑應對,態度親熱,彷彿他們之間完全沒有嫌隙。
光是這一點,姜宏日的戒心便去了大半。
姜宏日今天之所以來到姜家,就是為了試探姜枕石。因為最近他頻頻被人扯後腿,好幾件幾乎要談成的生意,對方都在最後一刻臨時抽身,改與他人合作。
這種情況,就跟他以前對付姜枕石的情況相同,因此姜宏日極度懷疑,所以打算前來試探姜枕石。
「叔叔,來,請坐。」姜枕石笑瞇瞇的招待姜宏日,還親手倒了杯熱茶給他。
姜宏日輕啜著一口茶,眼神則片刻不離姜枕石,想在他臉上找到些蛛絲馬跡。但姜枕石看來似乎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也不知道姜宏日就是謀害他的元兇一般,臉上的表情相當溫和。
「枕石……醫生檢查的狀況怎麼樣?有沒有說你什麼時候可以恢復記憶?」姜宏日試探性的問。
姜枕石搖搖頭,臉上一片愁雲慘霧。
「我還是想不起來……現在連公司的事務都必須由妹妹代為處理,我知道自己這樣不行,可是……」
「沒關係、沒關係。」姜宏日安慰的拍著他的肩。「別勉強自己啊,枕石。先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嗎?」
「我知道,謝謝叔叔。要是沒有叔叔在,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姜宏日和藹的湊近他,微笑道:「你是我的侄子,我當然會多擔待些。公司的事就交給我吧,我和毅仲都會幫忙毓水的,你就不用太擔心了。」
說得可真好聽啊,老狐狸。
姜枕石心裡感到不屑,但表面上依舊維持著笑容。
「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咱們好好商量。」
「您說的是。」姜宏日還在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的時候,通往庭院的大門又被打開了。
姜枕石厭煩的想著,不知道今天吹什麼風,怎麼客人一大堆,卻發現走進來的竟然是許久未見的商儀容。
因商儀容以前曾住在姜家,所以來訪時大門口的管理員都會讓她直接進入,不會另外通報。
而商儀容一走進客廳,一看見姜宏日坐在客廳裡,她微微愣住,站在原地,沒有再繼續往前。
而姜宏日看見她時,原先和藹的雙眼霎時瞇成一直線,出現了陰險的神色,但隨即不著痕跡的隱去。
「這麼巧,你也來了。」姜宏日微笑著說。
「是啊,您也是。」商儀容勉強擠出一絲笑意回應。
為什麼姜宏日會在這?他是來打探姜枕石的情況嗎?
姜枕石都已經喪失記憶了,他還想做什麼呢?
剎時間,無數的擔憂,浮現在商儀容的腦海裡。
「過來,儀容。」
姜枕石看到她,心裡非常高興,但表面上還是維持平靜,對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在他身旁。
商儀容警戒的看了姜宏日一眼,接著才移動腳步,坐到姜枕石身邊。
「想不到枕石雖然喪失了記憶,你卻還是陪著他啊,真讓人羨慕。」姜宏日諷刺的說。
「我……」商儀容不知該怎麼回答。
沒想到姜枕石卻突然握住她的手,笑著說:「因為儀容是我的未婚妻啊!患難見真情,這種時候最能分辨出身旁的人真心與否了。
就像我喪失了記憶,叔叔還是沒忘記要多來看我,我實在很感激。」
他適時的替她解圍,讓商儀容感激,卻也更為困惑。
先前盤旋在她心中的疑惑尚未解除,現在又添一樁。為什麼她總覺得姜枕石對她的態度太過親暱,彷彿他……從未忘記過她?
可是若他沒有失憶,又何必騙她?
而姜枕石客套的場面話,哄得姜宏日心情甚好。他真以為姜枕石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才把他視為親生叔叔一樣看待。
既然如此,對於商儀容的「倒戈」,姜宏日也就沒那麼在意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你父親去世了,我自然得多顧著你一點。」
姜宏日又寒暄了一陣,才先行離開。
而這期間,商儀容始終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直到姜宏日走了,姜枕石凝神看她,才發現一個星期不見,她的臉色更加蒼白,雙頰也有點凹陷,像是根本沒好好吃飯,也不顧自己的身體一樣。
姜枕石很是擔心,勾起她的下巴仔細的審視,但這個動作卻讓商儀容猛然嚇了一跳。
她想躲,但姜枕石偏偏不讓她躲,硬是要看清楚她的臉。
「你怎麼了?為什麼氣色這麼差?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事……」
沒事?聽到商儀容虛弱的聲音,姜枕石皺起了眉,這怎麼會叫沒事呢?
但是看商儀容的樣子,似乎是不打算說實話了。
姜枕石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多希望商儀容能夠依賴他、信任他,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扛著。
在知道商儀容的過往後,姜枕石不但沒有產生任何厭惡感,反而更想好好的保護她。
「為什麼一個星期都沒過來?」姜枕石的手指從商儀容的下巴緩緩移到她的臉側,輕柔的撫摸著。
他的大手雖有些冰涼,但商儀容卻覺得很舒服,幾乎陶醉在他的溫柔裡。
「這星期比較忙……」
這一星期以來,她晚上幾乎都待在母親身旁。幾天前,療養院便告知商儀容,商明海的身體已陷入危急狀況,所以商儀容一下班就往療養院跑,片刻不能休息。
而今天之所以會到姜家,是因為商儀容實在太思念姜枕石了。
她好想見到姜枕石,即使只有一分鐘也好,好想就這樣待在他身邊……
「是不是……有什麼難過的事?」商儀容閉著眼,聽到姜枕石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他的語氣相當溫柔,讓商儀容想要對他傾吐一切,但終究還是收了回去。
姜枕石根本不知道她的母親住在療養院啊……
想到這,商儀容睜開眼,輕輕掙脫他的手。
「……沒事,跟平常差不多。倒是你,不要忘記定時檢查才好。」
又刻意岔開話題!
姜枕石有些生氣,商儀容總是只顧著關心他,但當他想為她分擔憂愁的時候,就會被她巧妙閃躲掉。
她難道只要付出,而不需別人的回應嗎?
商儀容沒察覺姜枕石的不悅,一想到剛剛姜宏日和姜枕石兩人的談話內容,不禁擔心起來。
姜枕石喪失了記憶,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姜宏日對他沒安好心眼。
想到這,商儀容著急的說:「枕石,你千萬要小心姜宏日,不要因為他對你親切就信了他的話。他這個人是很可怕的!」
姜枕石看著她,明白她擔憂的神情絕不是刻意偽裝出來的。她是真心誠意的給他忠告,就算知道姜宏日可能會對她不利,她依舊選擇幫他。
對於這樣的商儀容,姜枕石無法再隱瞞下去。
「雖然姜宏日看起來很和藹,但他骨子裡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他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而且,連那場車禍都是……」
商儀容想起那件事還心有餘悸,當她顫抖著身體,想把這些事全部都告訴姜枕石的時候,姜枕石卻緊緊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
這句話讓商儀容感到十分震驚。她不解的眨著大眼,遲疑的說:「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那場車禍的真相。」姜枕石平靜的說。
商儀容還是沒聽懂,困惑的凝視著他。
「而我也知道,當阿虎拿槍對著我時,是你衝過來保護我。」
越聽,商儀容眼睛睜得越大,無法掩飾自己的驚愕。
這件事,除了當時在場的人之外,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才是。
而當時在場的人,阿虎跟司機老沈都已經死了,姜枕石喪失記憶,她也隻字未提,所以絕對不可能是由他人告訴姜枕石的。
商儀容呆滯了一會兒,才勉強擠出一句話。
「你……恢復記憶了?」姜枕石默然點頭。
「什麼時候恢復的?」
「在我回姜家之前就已經恢復了。」
聽到這個回答,商儀容霍然站起身,退離他好幾步。而她清秀的臉上,寫滿了憤怒之情。
「那你豈不是一直在騙我,把我要得團團轉?!」
打從她在趙映山家裡見到他,他所說的一切就全是謊言?!
商儀容想起當自己聽他說出那句「我不記得她」時,那種心如刀割的痛楚;以及之後她因為擔心他,即使上班再累,也會過來看看他……
但這些苦心,全都是為他所欺騙下的產物!這叫她怎能不生氣?
「儀容,你聽我說……」
姜枕石著急的想拉住她,卻被商儀容躲開。
「你為什麼要騙我?」她不能諒解的說道。「是為了要報復我曾經騙過你嗎?而且你不但欺騙我,甚至還吻了我……」
商儀容想到一個星期前,姜枕石溫熱的吻,當時覺得甜蜜,現在卻只剩後悔與不堪。
當她沉醉在他的柔情之中,姜枕石又在想什麼?該不會在心裡嘲笑她吧?
「那個吻對你而言到底算什麼?遊戲嗎?!」
聽到這句話,姜枕石抓住她的手腕,不讓商儀容離他更遠。
「當然不是!」
他吻她,絕對出於真心誠意。
「我怎麼可能為了作弄人而這樣做?我吻你,只有一個理由。」姜枕石一字一句、清楚的說:「是因為我喜歡你。」
從以前到現在,商儀容一直渴望姜枕石有一天能對她說出這句話。
但等到這一天真的來臨,商儀容卻發現,自己並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反而顯得格外冷靜。
「那麼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隱瞞自己已恢復記憶?」
在被姜枕石箝住手腕的狀態下,商儀容輕聲問。她雙眼直視姜枕石,不容許他說出半點謊言。
「告訴我,為什麼?」
「我……」姜枕石難得的無言了。他之所以隱瞞她,是因為當時他對她仍有顧忌。
他依舊懷疑商儀容和姜宏日是否仍有聯繫,所以他不敢貿然全盤托出,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風險。
見姜枕石支支吾吾,商儀容露出冷笑。
「因為你根本不相信我,對不對?」她的話語裡充滿諷刺。
「我並不怪你,因為我是姜宏日的女兒,你怎麼敢信任我?更何況我也曾經欺騙過你。」
商儀容覺得自己可笑至極,因為姜宏日,她的人生無法自己掌控;但又因為姜宏日,她才能認識姜枕石;可是最後還是因為他,導致姜枕石無法信任她。
什麼都是因姜宏日而起,卻也因同樣的原因而破滅。
「一開始的確是這樣。」姜枕石歎了口氣,老實承認。
「你們畢竟是父女,所以我無法完全相信你。可是後來,當我發現你們相處並不融洽時,我就知道我誤會了。」
「……我們之間的相處情形?」商儀容敏感的聽出,姜枕石可能知道了她最不願意為人所知的往事,她的臉色瞬間蒼白。
「你知道些什麼?」
「我全都知道了。」姜枕石心疼的望著她,她過往所受到的苦楚,或許他來不及參與也沒辦法替她分擔,可是往後他會一直陪在她身旁!
但他的心疼,在商儀容眼裡卻成了憐憫。
她覺得自己一陣暈眩。
姜枕石全都知道了?知道她扮成酒家女、陪男人喝酒開房間,甚至下藥、偷竊這些事?
她不要他的憐憫,更不要他因為同情而陪在她身旁……她不要!
商儀容奮力甩開姜枕石的手,咬著下唇,臉色蒼白得叫人心驚。她不停的往後退,直至退到大門旁。
「儀容?」姜枕石錯愕的叫喚。
她那纖細、脆弱的模樣讓他擔心。
「……我不會再來了。」
商儀容搖著頭,絕望的吐出這句話。當姜枕石知道她的過往後,她如何還能裝傻,繼續出現在他面前?
「什麼?等等,儀容!」
儘管姜枕石在她身後不停叫喚,商儀容依舊選擇頭也不回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