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之一,是終於見到了名滿天下的京城第一美人——花大姑娘。果然名不虛傳,不負盛名。」
李安業此話出口,每個人都瞪著他,懷疑他眼睛是不是瞎了?
而李安業似乎不怎麼介意大家的懷疑,只是微微一笑。
「在下有學過一些丹青之術,對於人的骨骼及面相略有瞭解,相信我,我剛剛說的話絕對不假。」
花寒露跟花谷雨都不懂他的意思,但既然這位才子說花小滿長的美,可見是對她頗有好感了?兩人不禁喜上心頭,偷偷期望李安業會開口求親。
怎知,他話鋒一轉,一雙眼睛鋒利的掃向耶律鴻,耶律鴻瞬時有種大難臨頭的下妙預感,暗地開始往門口方向退。
只聽得李安業不疾不徐、一字一句的說:「驚奇之二呢,是得以在這裡見到,和中原所傳截然不同的易容術。全天下會此種易容術的人,據我所知,在多年以前便離開宋前往遼國。我說的對嗎?這位公子?」
「在下對於這種事未曾聽聞,毫無瞭解。」耶律鴻皮笑肉不笑的回應,但後退的腳步未曾停止。
「是嗎?那就奇怪了,我剛剛觀察了公子許久,發覺公子的臉部骨骼和相貌並不符合,公子的骨骼是屬於瘦削型的,可是臉卻太過豐腴,若說是胖,但除了臉部外,其他地方卻又瘦的很……我實在懷疑,公子為何要隱瞞真正的長相?」
李安業知道,耶律鴻打算在被揭穿易容之前離去,便也往他的方向走去,手裡施了暗勁,預防耶律鴻暴起傷人。
李安業從剛剛開始就覺得,花府這個護院不對勁,等到察覺他易容後,就更懷疑此人的動機。
他曾聽說花府的大姑娘,被採花賊下了花名帖,意圖對她不利,在這種情況之下,任何試圖隱瞞自己身份的人,都有嫌疑。
而花家的姊妹們聽到這裡,也開始漸漸瞭解李安業的弦外之音。
花寒露跟花谷雨不著痕跡的擋在花小滿面前,想保護她,可是花小滿只擔憂耶律鴻,又聽到李安業每一句都在刺著他,不禁替他抱屈。
「耶律鴻!你快點告訴他,他根本在胡說八道、含血噴人!」
耶律鴻怔然看向花小滿。傻女孩,到這種地步都還護著自己。
「說啊,耶律鴻?」花小滿哀求似的開口。
她的聲音讓耶律鴻分了心,等到他回過神,李安業已經迅速的朝他襲來,手裡拿著不知什麼,往他臉上劃了兩刀,白光閃過,耶律鴻只覺臉部頓時一片冰涼。
等李安業倏然退開後,攤開手掌,在他掌中的是兩團肉色物體。
而耶律鴻臉色慘白的按住自己頰邊,花小滿以為李安業割傷了他,驚叫著正想奔到他身邊時,卻看到他放開了手,瞼上毫無血跡、傷痕。
「怎……怎麼回事?」花谷雨的話音顫抖著。
為什麼明明看到李安業手上,有著割下來的肉,耶律鴻卻沒有受傷,而且整張臉的輪廓改變了,不再是四方臉,而是削尖俊美的瓜子臉?
「這只是易容術的一環罷了,用東西墊在瞼上,改變輪廓,只是要做到以假亂真,就需要非常高明的技巧。」李安業微笑回答。「這位公子瞞了她們這麼久,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難道你的真面目,見不得人?」
耶律鴻嗤笑,反正到了這種地步,要瞞也瞞不過去,可是叫他在言語上吃別人的虧,耶律鴻才下願意呢。
他立即反唇相譏。「我見不得人?本少爺的容貌若見不得人,你那張臉就還是別照鏡子了吧。免得半夜照一照,悲從中來想自殺。」
「很有自信嘛?」李安業沒受他挑撥,照樣笑嘻嘻。
「哼,至少比你多一些。」
耶律鴻別過頭,狼狽的發現花小滿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小臉上滿是震驚、不信、難過。他對於其他人都可以侃侃而談,但是一看到花小滿這種神情,忽然就結巴了起來。
「小滿,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要騙你……我……我……」
耶律鴻差點咬到舌頭。什麼你啊我啊的,他明明就是為了故意騙她才易容的,現在又得把話全都反過來說。
「你為什麼不讓我看你真正的樣子?」花小滿沒聽他解釋,直接委屈的問。
「我真正的樣子……」你早就看過了呀!耶律鴻在心裡叫苦。
花小滿推開花寒露跟花谷雨,直直朝耶律鴻走去。
「你做什麼?」
耶律鴻才疑惑的問出口,花小滿便踮起腳尖,將他的臉拉下來,接著小手便是在他臉上一陣亂搓。
「你還改了哪裡?拔下來,我要看你究竟長什麼樣。」花小滿氣呼呼的喊。
「唉,小力點,痛死我了,你這樣弄怎麼弄得下來?」
「那你自己弄!」
見花小滿這次氣的眼淚都飆了出來,耶律鴻無奈的歎氣,只要一卸除易容,這三姊妹肯定就會認出他是誰,那他如何能再待在花府?
「你真的要看我真正的模樣?」
「對!」花小滿堅定回答。
「看了之後,我們或許再也不能見面了……這樣也沒有關係?」
花小滿倒是吃了一驚,為什麼見到他真正的樣子,就不能再見面?難道耶律鴻是精是怪,只要在凡人面前顯了原形,就得離開凡塵?不可能吧!
「算了,想看,就讓你看吧。」耶律鴻低語著,掏出懷中隨身攜帶的溶液,抹在布巾之上,將自己眉眼、鼻子、嘴唇的易容全部卸除。
眾人就看著布巾所到之處,耶律鴻的容貌漸漸改變,大家越看越是驚訝,當他回復本來面目後,花小滿難掩驚訝大聲叫道:「是你!」
微微上勾的眉眼,直挺的鼻子,有稜有角的薄唇,這樣的臉孔,俊美非凡中還帶著尊貴及傲氣。
而且,花小滿知道自己見過這張臉,原來耶律鴻就是那晚,潛進她房中的那個人!
「對,是我。」耶律鴻真的豁出去了,花小滿知道實情後會怎樣看他,他心知肚明。
如果可以,他真想馬上逃離這裡,不要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可是,你……你那天晚上,為什麼要潛進我房裡?而且後來為什麼又要易容擔任我的護衛?你到底在想什麼?我不懂!」
花小滿無法理解這些事代表什麼,可是花谷雨一聽,便馬上瞭解了。
那天晚上潛進花小滿房裡的人,她跟寒露都沒有看清楚,即使再相見也認不出來,可是花小滿認的出來,而且,她指認了耶律鴻。
這表示,耶律鴻就是那天晚上的採花賊!
那天晚上他沒有得逞,所以要再度易容潛進花府,擔任護院,好得到下手的機會。想到這,花谷雨的心涼了一大半,沒想到她們居然引狼入室!
「寒露,快叫其他護院進來,把耶律鴻抓住!」
「抓耶律鴻?」
花寒露還未反應過來,花谷雨急的大喊:「傻瓜,他就是那個採花賊啊!」
聽到這句話,花寒露正準備去搬救兵,卻聽到花小滿說:「不准去!寒露!我不准你們抓他!」
「可是……姊姊,他是威脅你的人……」
花寒露看看花谷雨,見她滿臉殺氣,一副欲除耶律鴻而後快的樣子,又看看花小滿,見她滿瞼堅決,顯然護耶律鴻護到底。
這個耶律鴻還真大本事,他一來,就讓她們姊妹一天到晚鬧牆。
花小滿直勾勾的看著耶律鴻,堅定回答:「他來花府這麼久,多的是下手的機會,他卻沒有傷害我,不是嗎?」
耶律鴻無言的站在原地,他本來的妤口才,現在卻毫無使用之地。
他不知道該對花小滿說什麼,他騙了她,而且打從一開始就不安好心眼,實在不知道還要給自己找什麼藉口。
「耶律鴻。」
花小滿走到耶律鴻面前,拉著他的袖子,小臉上滿是悲傷。
「你真的是下花名帖的那個人嗎?」
耶律鴻多想伸手抹去她的悲傷,但終究無法動作,他只能低啞的說:「下花名帖的人是我師父,我負責執行。」
「那你為什麼沒有動手?」
花小滿的語氣充滿渴吩,她期待著耶律鴻給她一個,能盡釋前嫌的答案。
「我……我不知道……」耶律鴻的確不知道。
或許他只是不想見花小滿哭泣,不想讓花小滿傷心,所以遲遲動不了手。
耶律鴻不明白,這也算一種疼惜。
聽到他的回答,花小滿低下小臉,無聲的啜泣,她小小的肩膀跟身子不停地顫抖,耶律鴻不曾看過她這麼傷心。
花寒露跟花谷雨走到花小滿身旁,憤恨的瞪著耶律鴻。
「我就知道你一直沒安好心眼,現在小滿姊姊好心,不把你抓起來報官,你還不走,賴在咱們花府做什麼?」花寒露狠厲開口。
而花谷雨則一直抱著花小滿哄著。「好了,小滿姊姊,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哦……」
光聽這話,他就知道這兩姊妹有多恨自己,耶律鴻俊美的臉抬的高高的,傲氣凜然,就算要走,他也不想墮了自己的身份。
「我自己會走,不用勞煩花二姑娘親口趕我,告辭。」
李安業則伸了個懶腰,好啦,又解決了一件臨安城裡的大事情,他今天一天算是過得很有價值。
「這位公子,一起走可好?」
聽李安業笑嘻嘻的招呼自己,耶律鴻賞他一個大白眼。
貓哭耗子,假慈悲!剛剛拆穿自己時,怎麼不見他這麼有禮貌?
「不用了!」
花寒露也在後頭諷刺。 「是呀!李公子,跟這種採花淫賊走在一起,只怕要污了你的名聲,而且你是花府的大恩人,咱們還要留您用膳呢!」
聽見花寒露招呼李安業,耶律鴻又看了花小滿一眼,瞧她哭的兩眼腫的像大核桃,癡癡的看著自己,耶律鴻長歎,正想離去,卻被喊住。
「耶律鴻!」
轉過頭,是花小滿出的聲。她顫抖著聲音問:「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耶律鴻沒有作聲,用靜默示意她繼續說。
「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我?即使是一點點也好——告訴我,有嗎?」她楚楚可憐的問著,顫抖的身子像是風中落葉般令人心疼,在這一刻間,花小滿似乎突然長
大了好多歲,再不如先前一般懵懵懂懂的小女兒樣。
耶律鴻張口好幾次,卻說不出一個回答。
說有,他依舊得回大遼,花小滿依舊得找一個夫君嫁了,兩人從此再無交集;而且讓花小滿心上留著他,他的心上留著她,兩地相思,只是徒增傷心難過。
這是何苦?他們都應該選擇遺忘。
耶律鴻狠下了心,再無任何猶豫。
「沒有。」
花小滿呆住了,淚也止住了,她一直以為有的,一直以為……
耶律鴻走出大廳,往大門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前院,花寒露瞬間爆出一陣剌耳難聽的叫罵:
「死男人!要走就走,幹嘛最後還要把別人的心挖出來攪爛?!怕別人不夠痛苦是不是?自私、卑鄙、無恥……」
說到最後,花寒露看著花小滿呆呆楞楞的模樣,難過的再也罵下下去。
耶律鴻怎麼會這樣狠心?就算是說謊也好,騙騙花小滿也好啊!
一旁的花谷雨則是微歎,她不忍看花小滿難過、卻已經哭不出淚水的模樣。
「我扶小滿姊姊進去休息,寒露,你去招呼李公子。」花谷雨溫柔的讓花小滿靠在自己肩頭,帶她離開大堂。
扶著花小滿回到房間,讓她躺上床,見花小滿還是一臉木然,不像平常那樣蹦蹦跳跳,花谷雨難過的替她掩好被子,輕聲細語的說:
「姊姊,你先睡一會兒,睡一覺後,一切都會變好的。你有沒有想吃什麼?我叫人去買。」
花小滿疲累的閉上雙眼,搖搖頭。
「那你好好睡……」花谷雨囁嚅的說。
如果花小滿跟往常一樣小孩子氣,花谷雨就知道該如何應付,可她偏偏不是,她的表情突然變的成熟,這讓花谷雨不知所措。
是因為跟耶律鴻的事,讓花小滿不再像個孩子?
等花谷雨出去後,花小滿翻過身,面向床裡,無法壓抑的哭了出來。
她好難受、好難受,可是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也無法在寒露跟谷雨面前表露,只能靜靜一個人哭。
「耶律鴻……」
花小滿流著淚水,輕輕呼喊這個讓她心痛的名字。
耶律鴻匆匆趕回了客棧,小四見到他,詫異的很。
「收拾東西,再過幾天,就準備回大遼去。」耶律鴻生硬的吩咐。
「回大遼?等等,公子,您的事已經辦完了嗎?』
「不辦了。」
「不辦了?」小四無法消化耶律鴻告訴他的。「可是就這樣回大遼,或許會受處罰……」
「要處罰就處罰,我自認能力不夠,辦不到師父要求的事。」
「公子?這一點也不像您!」小四難以接受,他所服侍的公子,可不是這樣輕易認輸的個性,這點他最明白!
耶律鴻聽到他的話,卻猛然大吼:「那麼不然怎樣才像我?你告訴我啊!我就是沒有辦法對花小滿下手,我辦不到!」
「公子……」小四錯愕的看著耶律鴻。
耶律鴻頹然坐在椅子上,痛苦的抱著頭。
「即使為了皇位,我也無法去傷害她,我無法忍受看到她傷心的模樣,我也無法帶走她,因為我知道,遼人是不會接受一個漢人皇妃的。這也讓我知道一件事,我根本無法成為帝王,因為我缺乏帝王該有的心狠手辣,以及果斷行事的能力。」
「公子……」小四蹲在耶律鴻身前,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勸解。
「我決定回大遼去。」
「那……花姑娘呢?」
「我不知道。」耶律鴻苦笑。
他出生以來,頭一次覺得自己懦弱無用。對於花小滿的問題,他不知道怎麼回答,對於小四的疑惑,他心裡還是沒個答案。
在花小滿問他是否喜歡她的時候,他認清了自己的感情,卻缺乏勇氣及能力去守護。
他總想著,會有更好的人去守護花小滿。
花小滿需要的,不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