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石 第一章
    「很好,還差三分鐘就一個小時了。」莫艾揮開在她面前亂飛的一隻八哥鳥,垂眸覷了一眼腕表,抿緊的唇瓣顯示她不悅的心情。

    寒流來襲,今天的氣溫破紀錄的低得不像話,她整整穿了五件衣服加一件雪衣,還是覺得凍斃了,尤其凜冽的寒風迎面撲來時,她蜜色的臉頰被風刮得隱隱生疼。

    抬眼四下的梭望片刻,她深深吐出一口惡氣,拉攏外衣,再朝冰冷的掌心呵了呵暖氣,把手插回口袋裡。

    該死的,那約了她在學校後門見面的混蛋竟然敢給她遲到,而且一遲到就是一個小時。

    在這種惡劣的天氣裡,她之所以還像個傻瓜一樣繼續呆呆站在這裡等,已經不是為了等著和他見面,而是打算在他來的時候狠狠的痛罵他一頓,然後走人,從此不再理這個遲到的混蛋。

    「嘎、嘎、嘎--」

    她人沒等到,卻來了一隻奇怪的鳥直繞著她打轉,還不停的鬼叫著,擾得她等得不耐煩的情緒更加的火大。

    「你這只笨鳥再來吵我,信不信我把你烤來吃?」她朝著莫名其妙糾纏著她的鳥兒惡聲惡氣威脅著。

    「嘎、嘎、嘎、嘎……」全身覆著黑色羽毛的八哥鳥不怕死的回她一串難聽的叫聲。

    「你不信?好啊,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我數到三,你再不走,看我怎麼收拾你,一、二、三,好,你死定了。」

    久候不到約她的人已經夠讓莫艾生氣了,現在連隻鳥都不把她的威脅看在眼裡,她惱了,伸手打算抓下這只沒長眼的傻鳥,卻見牠突然像起乩一樣,全身抽搐顫動著。

    牠一下子啄著自己的羽毛、一下子像喝醉了酒似的歪歪斜斜的亂飛著,彷彿隨時都要墜地似的。

    莫艾愈看愈詭異,不知牠在做什麼?莫非牠瘋了?這是她此刻唯一閃過的念頭。

    難道鳥也會得神經病?

    接著牠在她的頭頂降落,她直覺的探手抓下牠,瞪著牠的鳥眼,她冷森森的開口,「好呀,這下逮到你了吧。」

    鳥喙一張一闔的叫著,「嘎、嘎、嘎,莫艾……」

    她訝然的睨著手裡的鳥,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剛才好像隱約的聽到牠叫了她的名字?!

    厚,真是見鬼了,一定是因為她在這裡等太久,氣到得了幻聽。

    「死笨鳥,我剛才警告過你了,你敢置若罔聞,這下我非拔光你的鳥毛不可!」她只是隨口說說想嚇唬牠罷了,豈知牠--「喂喂喂,你這是幹麼?剛才先裝瘋,現在又給我詐死呀,我說你這隻鳥心機會不會太重了一點?」

    她的手指輕戳了戳牠的鳥頭,卻發現牠似乎真的昏死過去。

    「喂喂喂,我只是嚇嚇你的啦,你快給我醒來,喂喂,死鳥、笨鳥,好啦,算你聰明,你立刻給我張開眼睛,有多遠飛多遠,只要別再讓我看到你在我面前胡鬧,我就饒了你的拔毛之罪。」

    鳥兒還是沒醒,她忍不住輕蹙秀眉,她雖然討厭這只聒噪的鳥,但也不至於希望牠真的就這樣一命嗚呼的死在自己手裡。

    該不會是天氣太冷,牠被凍昏了吧?

    想到獸醫系的系辦就在這附近,她小心的捧著鳥奔過去。

    她在走廊上遇到一個認識的學長,連忙攔下人。

    「洪學長,拜託你幫我看一下這隻鳥好嗎?」

    「牠怎麼了?」

    「牠剛才好像瘋了一樣突然亂飛一陣,然後就昏了過去。」

    洪明銓接過她手上的鳥,初步的檢視了下道:「暫時看不出有什麼異樣,要不然妳先把牠放在這裡,我再幫牠做詳細一點的檢查。」

    「好,謝謝洪學長。」道完謝,莫艾離開獸醫系,走回宿舍。

    寒馨看著進房來的室友,一眼就看出她眉眼間不快的情緒,笑問:「怎麼了?生什麼氣?」

    「冷菘風放了我鴿子,沒來。」莫艾盡量說得輕描淡寫,但隱忍的嗓音中還是些微的洩漏出一絲火氣。

    「咦,他爽約呀?」寒馨清雅娟麗的臉上似乎有點訝異。

    「嗯,」她定到自己的書桌前,發現上頭放了一個紙箱。「這是什麼?」

    「寄給妳的包裹。」

    她隨手打開,發現裡面是一架古董級的留聲機。

    「是誰寄這麼奇怪的東西給我?」她詫訝的翻看著紙箱上的地址,這才發現上頭除了她的名字之外,並沒有寄件人的地址和姓名。「怎麼什麼都沒有寫?」

    寒馨也靠近跟她一起看著這架留聲機,它的底座是桃木色的,背部以鑄鐵製成拱形基架,手搖轉動發聲。

    「不是妳讓人寄來的嗎?」

    「當然不是。」莫艾一臉莫名的搖頭,瞪著以紫銅打造的雕花喇叭,黃銅材質的喇叭管,懷疑的說:「別說這種東西還能不能用,就算能用,我也沒有可以配合這種留聲機的黑膠唱片呀!」一念閃過,她聳起眉心。「啊,莫非是……」

    「是什麼?」寒馨順著她的話問。

    「不會是冷菘風寄來想惡整我的吧?」這麼一想,她益發覺得以冷菘風幼稚的個性也許真會這麼做,說不定他今天就是故意把她約出去,然後再讓人送來這個東西。

    她立刻戒備的退離留聲機兩步遠,唯恐它待會會彈出一個嚇人的東西,或是發出什麼怪異的聲響。

    寒馨則乾脆將留聲機搬出,詳細的查看了下,發覺底座有個小抽屜,順手拉了下,卻打不開。

    「看起來似乎沒什麼異樣,這種留聲機現在幾乎很少見到了,他不至於寄這種東西來捉弄妳吧,妳仔細想想,會不會是其它人寄給妳的?」

    「除非我得了健忘症,我不記得有任何人說過要寄這種東西來給我。」

    雖然寒馨說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莫艾還是不放心的再詳詳細細的觀察了一遍,至於底座的抽屜,她剛才瞥見寒馨似乎打不開它,也沒嘗試再去碰。

    寒馨思忖的說:「也許寄給妳的人過幾天就會跟妳聯絡了。」

    「可能吧,那就等等看好了。」看不出有什麼問題,她隨手將它裝回紙箱裡。

    這時窗外突然響起幾聲撞擊玻璃窗的異響,接著就聽到寒馨打開密閉的窗子,發出疑惑的單音。

    「咦?」

    「怎麼了?」抱起留聲機,準備先搬到床底下放置的莫艾抬起頭,望過去,就瞄到一個眼熟的黑色飛行物從窗外飛進寢室。

    「啊,怎麼又是這只笨鳥?!」她訝異於牠的出現,更驚訝牠竟然能找到這裡來。

    「莫艾,妳認得這只八哥鳥呀?」視線盯著剛才頻頻撞擊窗子的黑色鳥兒,寒馨好奇的問。

    「我剛才在等冷菘風的時候,牠就突然飛來,最奇怪的是它居然一直纏著我不肯離開。」她將手中抱著的留聲機放回書桌上,把之前的情形告訴寒馨。

    寒馨看著繞著莫艾打轉的八哥鳥,沉吟了下。「嗯,這真的有點奇怪,況且妳已把牠送到獸醫系系辦那裡去,牠竟然還能飛到這裡來找妳,確實很不尋常。」

    「就是呀,也不知道這只笨鳥是從什麼地方飛來的,硬要纏著我。」

    「嘎嘎嘎……」八哥鳥叫了幾聲,繞著她飛了一圈,停在她頭上。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哦。」

    莫艾探手要抓下在她頭上降落的飛行物,鳥兒快一步的飛走沒讓她抓著。

    「嘎嘎嘎……」牠聲音高亢的叫著,似乎對自己能夠利落的躲開她十分滿意,又趁機把她的頭當成降落點停棲。

    莫艾惱得再次伸出手,鳥兒機警的快一步飛開,讓她又再次落個空。

    她與飛在半空中嘎嘎叫著向她得意示威的鳥兒大眼瞪小眼,她恫嚇的出聲。

    「笨鳥,你敢再停在我頭上試試看,這次我保證鐵定拔光你的毛,讓你再也飛不起來。」

    「嘎嘎嘎……」八哥鳥看來毫無懼意,且似乎玩得興起,仍繞著她的頭頂打轉,企圖尋找降落的機會。

    寒馨看著眼前的一人一鳥,忍不住覺得好笑起來。

    「寒馨,妳還笑,還不快點幫我把這只傻鳥抓起來。」橫了室友一眼,莫艾不滿的說。

    「欸,莫艾,我覺得這隻鳥有點像一個人耶。」

    「像誰?」她舉高的手不停的在頭頂揮動,阻止想把她的頭當成電線桿的笨鳥。

    寒馨輕輕的吐出三個字。「冷菘風。」

    「冷菘風?」

    「嘎嘎嘎……」鳥兒忽然激動的高聲叫了起來。

    莫艾對牠投去一記白眼。「你給我閉嘴,吵死了。」再望向寒馨,「為什麼妳會覺得這只笨鳥和冷菘風像?」

    寒馨淡淡的說:「只是一種感覺啦,牠好像特別喜歡招惹妳,從牠飛進來到現在,都一直繞著妳打轉,卻理都不理我,這跟冷菘風很像不是嗎?除了妳,他根本不太理會其它女孩。」

    莫艾看了突然停在床上的鳥兒幾眼。「聽妳這麼說起來,我倒覺得牠囂張的神態跟冷菘風滿像的。」

    聽她居然這麼說,寒馨輕笑出聲。

    八哥鳥不經意又叫了起來。「嘎、嘎、嘎……莫艾……」

    莫艾訝然的瞅著牠,這次她確定從鳥嘴裡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會吧,莫非這隻鳥真的認得她?

    這個不經意浮上的念頭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對於突然出現又執意纏著自己的這隻鳥,似乎又找不出其它更合理的解釋。

    「寒馨,妳剛聽到沒有?牠好像在叫我的名字。」

    寒馨不以為怪的說:「嗯,不過這並不奇怪,八哥鳥會模仿其它鳥的叫聲,也會模仿人語,可能剛才聽我叫妳的名字,所以牠就學起來了。」

    「可剛才我一個人還在等冷菘風的時候,牠似乎也叫了我的名字耶。」

    「是嗎?」寒馨不解的輕攬娟秀的黛眉,「妳想牠會不會是認識妳的人豢養的,一時飛出了主人家,剛好在路上遇見妳,所以才會纏著妳?」

    「不可能啦,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到牠,若以前有見過我一定會記得。」莫艾思忖須臾,對著停在床上的鳥兒說:「喂,笨鳥,如果你真的認識我,那就再叫一聲我的名字看看。」

    「嘎嘎……」鳥兒胡亂的叫了一陣,並沒有再叫出她的名字,接著又與先前一樣,牠突然抽搐顫動,接著再一陣歪斜的忽高忽低的亂飛,撞到她書桌旁的四層櫃,上頭幾張放在透明塑料袋中的照片掉了下來。

    莫艾受不了的斥道:「厚,你這只瘋鳥,給我立刻停下來!」

    語聲甫落,鳥兒便失速墜落地上。

    她沒轍的拍了拍額頭,把鳥撈起來,發現這回牠並沒有昏死不醒,只是看起來似乎很虛弱的樣子。

    「你該不會是肚子餓了吧?」她將鳥放到書桌上,拿起一塊早餐沒吃完的麵包,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碎片,先餵牠吃了一片,接著牠就自顧自的吃起來。

    「原來你真的是餓昏了。」

    八哥鳥吃了幾口麵包,忽然定定的注視著窗邊的方向,一抹由透明漸漸凝聚成人形的白袍少女,笑盈盈的朝鳥兒揮了揮手。

    然而莫艾和寒馨並沒有發覺任何異樣,彷彿只有八哥鳥注意到少女的存在。

    寒馨將掉落地上的照片撿起來交給莫艾。

    她接過那幾張照片,眼底映入上頭一個看來猖狂跋扈、神采飛揚的年輕男子,她的思緒不由得被帶回了幾個月之前……

    A大迎新晚會。

    晚會在台上主持群的賣力演出下炒熱了氣氛,緊接下來的現場樂團演出,更將晚會帶入高潮。

    黑壓壓擠入上千人的會場,嘈雜得即使要和同伴說上一句話,都得扯開喉嚨嘶吼才能聽得清楚。

    大部份的人都感染了現場歡愉的氛圍,每張年輕的臉龐上都流露著相仿的興高采烈,有人隨著音樂又吼又叫的擺動肢體,有人高談闊論,有人忙著取用會場準備的飲料,有人忙著結識同學、學長和學姊。

    一雙清亮的黑眸梭巡著偌大的會場,沒有高昂的情緒,也不是厭煩,只是很單純的做著壁上觀而已。

    莫艾從不討厭熱鬧的場面,相反的她喜歡置身於這樣的場合中,隨意的觀察眾人的一舉一動、嬉笑怒罵。

    忽然,前面傳來一陣興奮的騷動,好像有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來了,女生的驚呼和尖叫聲一陣一陣的響起,她隱約的聽出她們似乎在叫著什麼「風」的字眼,好奇的抬頭看過去。

    擁擠的人群如摩西分開紅海一般,神奇的自動往兩旁散去,讓出一條路來。

    昏黃的光線和稍遠的距離讓莫艾無法看清來人的長相,只約略的分辨出是三名看來十分挺拔的男子。

    「原來是他們,怪不得那些女生要尖叫成那樣了。」她身旁不遠處的一名男子語帶不屑的開口。

    另一名看來跟她一樣是今年一年級新生的男孩問:「學長,他們是誰?」

    「家裡有錢有勢的公子哥,中間那個叫冷菘風,右邊那個叫曲揚風,左邊的是古茗風。」回答的音調裡掩不住微微的酸氣。

    他們往中間走來,莫艾終於看清他們的長相。

    有錢有勢加上又長得不錯,那就難怪其它女生著迷了,只是這些女生會不會太過瘋狂了些?

    三人繼續朝她這邊的方向而來,她仔細端詳三人的容貌。

    左邊那個穿著藍色條紋T恤、戴著眼鏡的男子,斯文俊雅中透著剛毅,氣質沉沉穩內斂,舉手投足間讓人直覺他是個十分有涵養的男人,他朝著週遭的那些激動吶喊的女孩們微笑頷首。

    右邊那個穿著綠色襯衫的男子,俊秀的五官細緻得宛如精心雕琢出來般的精巧,然而眉目流轉間卻隱含著一股輕佻邪氣,他揚著爽朗的笑意,神情自若的揮舞著左手向眾人打著招呼,讓那些喊叫的女生們更為亢奮。

    走在中間的男子穿著棕色的V字領休閒衫,英挺俊帥的他可以說是三個人中最招搖也最引人注目的,他全身上下流露出跋扈的氣息,宛如嬌生慣養、頤指氣使的王子,一副睥睨自傲、目中無人的張狂模樣,此刻他的眼睛四下張望著,似乎是在梭巡著什麼。

    莫艾看著他們,有種錯覺好像是什麼巨星偶像登場,尖銳的喊叫聲幾乎要震裂耳膜。

    不可否認這三人確實有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強烈存在感,她的視線一時之間也無法從他們身上移開。

    這三個各有特色的男子,其中左右兩邊的男子她看了覺得很賞心悅目,唯獨中間那個張狂的樣子讓她有點不以為然,心中才正生起一股反感之際,沒想到他竟然筆直的朝她而來。

    她奇怪的朝自己的左右看了看。

    「不用看了,我要找的人就是妳。」他在她面前站定腳步,現場音樂也停了下來。

    莫艾訝然的睜大黑眸。「我?」她懷疑的指著自己的鼻尖。

    「沒錯,就是妳。」

    她疑惑的問:「有什麼事嗎?」她訝異的發現他竟有一副醇柔美好的嗓音。

    他揚高俊眉睨視著她,趾高氣揚的宣告,「從今天開始,妳莫艾就是我冷菘風的馬子。」

    他的話彷彿投下一枚震撼彈,週遭騷動的人潮一瞬間鴉雀無聲。

    莫艾驚訝得腦袋一時轉不過來,愣了須臾才愕然出聲,「呃,這是什麼意思?」會是什麼整人的遊戲嗎?「我不認識你吧?」

    「妳不認識我?!」冷菘風低沉的語氣裡似乎帶了一抹咬牙切齒。「沒關係,我認得妳就好了。」

    就在她正想從他怪異的話裡釐清眼前的情況是怎麼回事時,一抹人影倏地朝她罩下來。

    猝不及防的,她的嘴瞬間被人堵住,她震訝得腦袋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停住了。

    半晌,覆住她唇瓣的東西移開,醇柔得意的嗓音裡帶著某種快意,他張狂的撂下話--

    「這樣懂了吧,妳莫艾從此刻起屬於我冷菘風。」

    宣示完,沒等驚呆的人回神,他和兩名同伴朝來時的方向走去,彷彿他就是專程前來昭告這件事情似的。

    她回過神,這才想起自己剛才該狠狠的推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囂張男子,然後再賞他一個火辣的鍋貼,可此時已見不到人影了。

    她感受到一群夾雜著驚訝、好奇、嫉妒的目光投向她。

    誰來告訴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晚會安排的惡整遊戲?而她是那個被挑中的倒霉鬼?

    還是,她遇到了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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