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涼畫 第一章
    俗稱的獵人頭公司不是真的要獵什麼人的人頭,更不是什麼殺手組織,它是近年來頗為盛行的人力中介公司。

    在國外早已行之有年了,國內則是近十年來,才開始比較多人投入這個專門幫各公司企業尋找合適人才的人力市場。

    這數年來,人力中介的市場有愈來愈熱絡的趨勢,各大公司企業也愈來愈仰賴這類的公司提供他們適合的人才。

    因為有少數涉及決策層級的主管,或是高階層的經理人,抑或需要仰賴專業技術的職位,這些職缺各公司往往不希望消息外洩,讓對手的公司知道自己正在尋覓這類的人才。

    是故,在保密的前提下,他們便會委託人力中介公司尋找。

    有時候,一些企業看中的人選在屢屢重金禮聘下成後,會將其轉而委託給人力中介公司進行遊說挖角。

    目前市場中有幾家比較具有規模的獵人頭公司,其中實力最強的是四年前崛起的「獵豹人力資源中介公司」。

    它的老闆叫楊梵,四年前從一個親戚那裡接手瀕臨倒閉的公關顧問公司後,便將它轉型改為專司人力中介。

    經過幾年的努力經營,獵豹旗下所經手中介的人才遍佈國內外各大企業機構行號,甚至在有些需要外聘專業人才的公家機構裡,也有不少人是透過他們中介而來的。

    短短四年,楊梵以及他所訓練出來的優秀員工,為獵豹締造了輝煌的成績,奠定金字招牌般的良好聲譽。

    各大公司機構想要尋找人才,一定都優先考慮找獵豹。

    連身為國內三大金控公司之一的豐銳集團也透過獵豹中介了不少優異的人才,最近他們才又再委託一件案子,這案子還是其總裁郭鈞濤親自下達的指示,要獵豹無論如何,務必要從對手公司裡挖角一位分析師過來。

    是什麼樣的分析師讓郭鈞濤這麼誓在必得呢?

    倘若說這名分析師可以幫助一家公司在短短幾年內,創造過去十年來獲利加總起來的數倍盈餘,相信換作你是老闆,也希望這樣的人才能投效到旗下吧?

    該名分析師便是目前在金融證券業裡,被稱為天後分析師的風小涼。

    據說只要是出自她的分析,精準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她獨到的眼光和精闢的見解,為元盛集團帶來巨額的獲利,其數目甚至高達元盛集團的資產總額數倍了。

    因此她被視為元盛的金雞母,元盛自然把這只會下金蛋的金雞母顧得牢牢的,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上,生怕她飛到別人家去,這麼會賺錢的金雞母,想動她腦筋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元盛集團的董事長許清倬便下令身為集團副總經理的侄兒許世傑,無論如何一定要盯牢風小涼。

    不過儘管元盛已經盡量的提防對手公司的挖角,還是無法設下滴水不漏的防護網,畢竟他們無法限制風小涼的行動自由,也無法阻止她接收外界的訊息。

    令他們慶幸的,是至少風小涼目前還挺穩定的,沒有異動的跡象,這得拜她的個性所賜--她不喜歡適應新的環境。

    說起來元盛為了留下這隻金雞母,其實做了不少的讓步。

    譬如說,這幾年來元盛獲利甚豐,於是買了塊地,蓋了棟三十層樓高的新大樓,本來企業總部要整個搬遷過去,可風小涼不想離開目前的工作場所,只因為那樣一來會讓她下班回家的時間往後延長三十分鐘。

    不少高層再三勸她,甚至打算將新大樓的其中一間撥出來當她的私人住所,供她和家人居住,這樣一來就不會耽誤到她上下班的時間,可她不為所動,涼涼的說那不然她辭職好了。

    這句話可嚇壞了一堆高層,為了她連忙修改部份營運總部的搬遷計畫,為了讓她可以繼續在原來的地方上班,整個分析部門和一些高階主管都跟著她留下來,無法遷到豪華的新大樓上班。

    這也就算了,每逢開會時,在新大樓上班的人,還得勞師動眾的配合風小涼回到這裡來開會。

    因為她不喜歡坐車,元盛曾指派一部車,附上一個司機,要當她專屬的座車,她直接一口便回絕了。

    她上下班都是靠兩條腿用走的,從家裡到公司約莫二十分鐘。

    即使下大雨的天氣,她也拒絕過許世傑好意的接送,堅持自己撐著傘步行。

    還有,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常常把人氣得跳腳、變臉,因此公司內部有不少怨言傳出,但她是元盛的金雞母,誰也不敢公然的議論什麼,連元盛的大老闆許清倬見到她,都堆了滿臉的笑容,不敢稍有怠慢,還有誰敢批評什麼?

    要怨只能怨自己沒有風小涼的本事。

    眾人皆心知肚明,即便公司走了一百個人,也抵不上失去一個風小涼造成的損害大。

    說她龜毛也可以,事實上她的毛病的確也不少,她不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可人家是個天後級的王牌分析師,即便有再多的缺點,也都會變成她個人的人格特質,沒人敢嫌棄什麼的啦。

    除了她老爸和老姊,以及近來在她身上頻頻吃癟的人--獵豹人力資源中介公司的幾名優秀的人力中介師。

    「我發誓我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她,那個女人是刻薄鬼,她絕對會下十八層拔舌地獄。」獵豹偌大的會議室響起了一串憤怒的咆哮。

    「就是說啊,我長這麼大沒見過那樣尖酸刻薄的女人,我看她遲早有一天會被人拿刀砍死。」有人頗有同感的附和。

    又有人用充滿恨意的音調說:「再看到她,我恐怕自己會忍不住失控的掐死她。」

    還有人則憂鬱沮喪、陰沉的開口,「她居然叫我去死!我只不過是跟她說,如果無法挖角她到豐銳去,我會很失望難過,她居然就說,要是我活在這個世界這麼沒有意義,乾脆去死好了,死前最好先聯絡好醫院,捐出可以用的器官給那些需要用的人,嗚嗚嗚……」

    說話的男人彷彿被勾動了什麼傷心事掩面說著,愈說愈傷心,最後索性放聲大哭起來。「我做人真的太失敗,居然有人對我講出這麼惡毒的話,嗚嗚嗚……」

    幾名同事過去安撫著嚎啕大哭的男人。

    見狀,坐在一旁的安鑫喃喃道:「看來,這個風小涼真的是個很厲害的女人,連個大男人都可以隔空弄哭,真不簡單,莫非她會使什麼妖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說不定應該去找她拜師學藝才對,這樣一來,我就不用為楊梵這個混蛋做得累到像狗一樣,讓他逍遙快活去了。」

    他說得一副認真的模樣,雖是自言自語,嗓音卻大得足夠教會議室內所有人聽見。

    艾達聽了咬牙切齒的說:「拜託,安鑫,我們很嚴肅的在跟你說正事,你可不可以認真一點?」

    他無辜的攤攤手。「我有很認真的在聽呀,不然我怎麼知道原來風小涼是這麼了不起的女人。」

    艾達那張斯文的臉孔因為太過氣憤而略顯猙獰。

    「我們可不是叫你在那邊佩服那個該死的女人!我們說了這麼多,就算你沒親自見識過她的可怕,從我們的話裡好歹也明白她有多惡質了吧,我個人強烈建議公司推掉這個Case,免得影響公司裡上下的士氣。」

    逡望著會議室眾人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孔,安鑫思忖了片刻,點了點頭說:「好吧,這件案子我會再斟酌,這陣子辛苦你們了,為了犒賞你們的辛勞,我決定放你們有薪假兩天,你們想要什麼時候休假自己安排。」

    在座的幾個人瞬間發出一陣掌聲和歡呼。

    安鑫是獵豹人力資源中介公司裡僅次楊梵的第二號人物。

    近年來由於公司的經營已步向穩定發展,所以楊梵便將公司的經營管理、大部份決策交由表弟安鑫負責,自己則四處逍遙,常常找不到人。

    安鑫當然滿埋怨楊梵的,自己去逍遙,卻丟了個公司綁住他,他最近最常想的事,是要怎麼樣將那個不負責任的老闆給架回來,鎮守公司,輪他去快活。

    離開會議室後,安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翻看著風小涼的檔案。

    盯著資料上照片裡的女孩,他委實想不透這個長得像含羞草般帶著羞怯笑意的女孩,竟然會令一個個能幹的部屬鎩羽而歸。

    這也就算了,還讓他們一個個不是對她痛罵失聲,就是嚎啕大哭。

    嗯,這真的是……挺有意思的。

    瞄向電話,他唇角浮起一笑,這麼有趣的挑戰,應該會有人有興趣吧。

    閒涼的午後時光,綠園道旁露天咖啡座的陽傘底下,坐了兩個男人。

    「……所以根據艾達他們的反應,我敢打賭即使是你親自出馬,也無法遊說風小涼跳槽到豐銳集團,我想這個案子還是推掉好了。」

    安鑫生得頗為俊美,此刻卻大剌剌的岔開雙腿,不太雅觀的癱坐在椅子上,拿下眼鏡揉了揉鼻樑。

    「我想獵豹還不曾有推掉Case的案例。」品嚐著老闆特調的曼巴咖啡,楊梵略帶著號珀色的眼瞳漫不經心的掃向路過的行人和車輛。

    他額頭處有一道疤,不笑的話看起來有點兇惡,笑起來的時候則帶著玩世不恭的邪氣。

    雖不若安鑫的俊美,但大體來說,楊梵長得還算英挺好看,尤其他渾身上下充滿了一種屬於雄性動物的野性氣質,宛如一頭獵豹。

    「凡事都有先例,也說不定哪天公司就讓我給玩垮了,你一直不回公司管事,屆時回來時可別嚇一跳。」安鑫悠哉的戴上眼鏡,與楊梵一樣,隨意的眺看著過往的行人。

    楊梵不以為意的閒笑著說:「人家不是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嗎?!垮了那正好,我可以再找個新鮮有趣的來玩。」

    懶懶的橫了他一眼,安鑫看得出這傢伙說的是真心話,他真的不太在乎獵豹是不是會被他玩垮,因為他自己已經玩過癮了。

    不過他還不太想讓獵豹這樣就被玩完了,因為這公司還頗有挑戰性的。

    「目前公司裡沒有人力中介師有意願接下這個案子,因此也只能對豐銳集團說抱歉了。我看他們八成也是知道風小涼有多難搞,所以才會奉上這麼優渥的酬勞,拜託我們接手這個燙手山芒。」涼涼的風吹不禁有了睡意,安鑫趴在桌上,愛困的半闔起眼睛。

    收回眼神睇向坐在一旁的表弟,楊梵瞭然的扯起一笑,「說這麼多,你無非是希望我親自接下這個案子吧?」

    他不疾不徐的搖首,「我都說我敢打賭即使你親自出馬結果也是一樣的,又怎麼會希望你接下來呢!我可不希望讓你光榮輝煌的紀錄裡,添上一筆難堪的挫敗,而且還是敗在一個小女人的手上,說不定一時承受不了失敗的你會跑去自殺咧,那我就罪過大了。」

    楊梵索性直接問:「你想打賭什麼?」

    他很清楚這擺明了是激將法,不過卻也勾起他的好勝心和好奇心,想看看究竟風小涼是怎麼樣的人,可以讓他那些能幹的部屬說出那些話來。

    凡是愈難達成的事愈能勾起他的挑戰慾望,當初接手經營這家快倒閉的公司也是一樣,很多人不看好他能讓其起死回生,但他不只做到了,還做得有聲有色。

    安鑫想了下說道:「就賭我們各自心愛的那部跑車好了,你看怎麼樣?」很少有男人不愛車子的,他和楊梵也不例外,除了平時開的車子外,還各擁一部性能極佳的進口跑車,用這個當賭注也算是夠大的了。

    「好,成交,你準備把車子辦理過戶吧。」楊梵自信滿滿。

    「你搶了我的台詞了,不過看在我們是表兄弟的份上,我還是祝你好運吧。」安鑫並不擔心自己會輸,他所打定的如意算盤是,即使最後的賭注他輸了,豐銳集團這筆優渥的報酬也夠他添購一部滿意的跑車了。

    然後他就開著新跑車落跑,把公司再丟回給楊梵,享受人生去也。

    所以無論如何,哈哈哈,他都是贏家。

    早上七點,鈴鈴作響的鬧鐘聲響遍整個風宅,住在裡頭的一家三口全都被吵醒了。

    凌晨才從國外走秀回來,四點才睡下的風小悅爬起來,衝到妹妹的房裡咆哮--

    「小涼,妳非得把鬧鐘設定得這麼大聲不可嗎?」抗議了N遍,小涼完全置之不理,讓她氣死了。

    只要在家裡睡覺,早上七點一定會被震天價響的鬧鐘聲給嚇醒,風小悅曾經嘗試幾次將鬧鐘藏起來,但風小涼總是會變魔術般的不知打哪再找來一隻鬧鐘,而且鬧鈴還是經過特別修改的,一響起來就驚天動地,隔天再嚇醒她。

    「誰教妳睡覺前又忘了戴耳塞。」風小涼的嗓音涼涼的從被子裡傳出來,她揉了下惺忪的眼睛坐了起來。

    她是個一旦睡著就很難叫醒的人,所以才將買來的鬧鐘另作修改,更換更強的喇叭,設定到最大聲來叫醒自己。

    沒有這麼強的鬧鈴,她鐵定會睡到不省人事,最後因為過度睡眠而死在床上。

    厚,有沒有搞錯,聽她的意思忘了戴耳塞還是她的錯?風小悅忍無可忍。

    「有哪一家人像我一樣,每次在家裡睡覺都要戴耳塞,否則就要小心會被巨響的鬧鈴嚇得從床上滾下來?」

    風小涼一副與她無關的模樣。「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她起身,下床。

    「妳還有臉說跟妳沒關?是誰把鬧鐘設定這麼大聲的?」對小妹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她惱死了。

    迷濛的睡眼投來一瞥,風小涼涼涼的提醒,「姊,妳知不知道妳發這麼大的脾氣,導致妳的臉孔嚴重扭曲變形,如果不擔心妳花了不少錢細心保養的皮膚出現皺紋,那就繼續吼好了,我要去刷牙洗臉了。」

    「什麼?!扭曲變形?」風小悅一聽連忙衝到梳妝台前,仔細端詳自己美麗的臉孔。

    她是靠臉孔和身材吃飯的模特兒,除了維持身材之外,平時還砸了下少銀子呵護細緻的臉蛋,可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破壞了她無瑕的玉膚。

    都是這個該死的小涼啦,非要把鬧鐘設定得這麼大聲不可。趕緊撫平眼尾和唇角的線條,風小悅回到自己房裡。

    打理好自己,下樓,風小涼養的貓咪小甜心正跟她老爸風富劍拔弩張的對峙中。

    心知大概又是小甜心偷吃了老爸養在魚缸裡的魚,讓老爸氣得要找牠算帳,淡掃一眼,丟去幾句話--

    「老爸,會跟一隻寵物一般見識的人,他的智商絕對不會比那只寵物高得了多少。」說完她逕自走往餐廳吃早飯。

    風富聽了氣極的走向餐廳質問女兒。

    「妳的意思是說,妳爸我的智商跟那只笨貓一樣嘍,妳這個不肖女兒,也不想想是誰把妳教養長大的,從妳小時候開始,就是我一筆一劃教妳讀書寫字的,妳竟敢說我的智商跟只蠢貓一樣!」

    扒了幾口稀飯,風小涼氣定神閒的開口,「我剛才的意思是你該想的是要怎麼防範才不會讓小甜心再有機會偷吃,而不是在那跟牠大眼瞪小眼,那很幼稚。」

    「幼稚?」女兒居然這麼說他,他心一橫,撂下狠話,「這只笨貓是誰養的?有本事養妳就要有本事看好牠呀,牠會偷吃我的魚,妳這個飼主的責任最大,妳要是再不想辦法教會牠不准再偷吃我魚缸裡的魚,我就把牠送走!」

    她抬頭看向父親,涼涼的笑說:「若是你未經我的允許把牠送走,可是犯了偷竊罪,老爸,你最好三思而後行,若是在警局留下了不良的紀錄,恐怕對你這個訓導主任會有不利的影響。」

    「妳!」一聽女兒居然說要告他偷竊,風富氣得吹鬍子瞪眼,他、他、他前輩子是作了什麼孽,這輩子竟會有這樣的女兒?!根本是生來氣死他的。

    嗚嗚嗚,老婆呀,還好妳死得早,不然遲早也被這仵逆的女兒給活活氣到吐血。

    「我吃飽了。」風小涼站了起來,「爸,你還沒吃吧,快點吃呀,要不然來不及去學校了。」

    「我氣都氣飽了還吃什麼?」風富氣惱的旋身,準備出門到附近一所國中上課,他是那裡的教師兼訓導主任。

    她打包了一個饅頭,裡頭夾了一個荷包蛋,走過去遞給他。

    「不吃你就沒力氣好吼學生了。」

    風富接過,看著女兒,又氣又覺得窩心。

    他對女兒的教養是哪裡出了差錯,否則女兒的個性怎麼會……這麼不討人喜歡呢?

    唉,對自己親人都這樣了,她對外面的人還要更過份吧?!如果她再這麼討人厭下去,將來恐怕很難嫁出去。

    還好,她倒是挺會賺錢的,以後老了至少還能養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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