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車窗上貼著黑色隔熱紙的名貴轎車,正停在一條寂靜的街道上。
轎車裡的人,怡然地擦著手上的長槍,然後冷笑著搖了搖頭,便把剛擦拭定的長槍收回盒子裡。
男人此刻的角度,正好便於觀察古羅馬競技場的正門。採用特殊玻璃的車窗,讓外界無法窺見車內的動靜,但車內的人卻能對車窗外的情況瞭如指掌。
目標觀察人物——孫沁儀,獨自從競技場的門口走出來,像個普通遊客一樣四處拍照,沒什麼特別之處。
一個小小的普通女人,稱不上美艷絕倫,怎能配得上「他」?她連當暖床的工具也不夠資格。
「他」並不是普通人,他是未來帶領集團團結一致、重新控制義大利,甚至成為全世界犯罪組織活動的領導者。
自從老一輩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後,黨內已四分五裂。惟獨那些打從出生,身上就流著純淨黑手黨血統的人,才有資格一統這龐大的犯罪組織,重振黨內雄風,恢復從前的風光。
沒錯,他們是黑手黨,這個以義裔為主,用集權獨裁的方式進行管理,以宗教作為精神依托、絕對服從家族大家長的風格,紀律嚴明的犯罪組織。
雖然黑手黨已成為美國第一大幫派,範圍橫跨南北美洲及東西兩岸,從舊金山到紐約、芝加哥至墨西哥、古巴、哥倫比亞……勢力龐大,已佔全球百分之一千,可是他們卻需要一個血統純正的領袖來帶領他們——那個如皇子一樣的「他」。
眾人等「他」重回到義大利,已經等待了十二年。這十二年內,他們一直希望他心甘情願回歸黑手黨,等他接受自己是黑手黨領導人的事實。
可是,「他」偏偏就是不肯點頭,不但非常厭惡,甚至還嚴重警告他們別打擾他的生活,也別出現在他眼前。
因為怕激怒他,他們都謹遵「指示」,絕不輕易在他的面前出現,只會在暗中留意、保護他。
連他身邊的女人,他們也會仔細的調查。以「他」的身份,「他」喜歡玩誰都可以,反正女人是男人玩樂、發洩的工具,只要對他不具危險性就行了。
但是若動真心的話,就得另當別論。
車內的老者差點以為,「他」——爾冬,對這個台灣女人動了真心,因為爾冬從來沒有對哪個女人這麼好過,但原來是他看走眼。
爾冬怎可能對這種不起眼的小女人動心?配得上他、能成為他妻子的,只能同樣是義大利籍的女人。
既然孫沁儀只不過是爾冬朋友所托的一個「責任」,那也沒什麼好注意了。
「回去吧。」他閒閒地對前頭的司機發號施令。
「是的,路修法先生。」
「對不起對不起!拉斐爾已經趕來了,麻煩你們再耐心等一下好嗎?」阮姐戰戰兢兢的,向這幾天臉色不善的攝影師賠不是,深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他,就會延誤寫真集的拍攝進度。
爾冬俊美的面孔上,露出冷峻無比的表情。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繼續手上未曾停頓的工作。再過半小時,在相紙塗上特製油墨,吹乾後,照片使能完成了,只是不曉得那個小女人捨不捨得和那個小歌星回來!
那兩個人究竟去哪裡了?為什麼會一起遲到?昨晚是不是跑去哪了?
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後,他倆有好幾天沒有說話了。他既沒主動去跟她解釋自己的苦衷,她也賭氣的避開任何跟他接觸的機會。
不知為何,他心裡不明的氣惱越積越沉鬱,赫然發現自己,已丟不下這個令他掛心的女人!
見爾冬微皺濃眉,跟在他身邊多年的助手約克,馬上跟阮姐說:「說對不起是沒用的,還是請你們快點找回拉斐爾吧!」
「一定一定!」面對爾冬的低氣壓,阮姐不敢有所怠慢,便急急跑回工作人員那邊,詢問找人的進展。
「真是的,沁儀他們究竟找到人沒有?」一大早發現拉斐爾不在飯店房間時,她就立即派幾個工作人員到附近找,都快三小時了,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
「阮姐,找到人了!沁儀剛打電話回來,說他們正要坐計程車趕來!」
遠處一個男工作人員急急跑來大喊,叫聲大得引起爾冬的注意。
她果然是跟那個男人在一起!
「爾冬,他們在說什麼?」攝影隊伍中只有爾冬一個人懂中文,所以其他人都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模特兒快要回來了,大家快準備器材拍攝吧。」他淡淡道,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眾人聽了,馬上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為拍攝作最後的準備。
爾冬垂下眼,驚覺有一股悶氣哽在他胸口,令他感覺很不由自在。
為什麼?她只不過是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罷了,他有什麼好在意的?明明叫自己別再招惹她,別再在乎她的,甚至還對她說了那些冷酷無情的話,但為什麼心裡還是這樣放不下?
他從自己隨身的記事本中,抽出幾張照片。
裡頭的主角,都是孫沁儀。大部分是半年前他在勒斯的婚禮和喜宴上「不小心」拍下的照片,剩下的,是這十幾天在羅馬拍的。
照片拍得十分生動,當然是由於他的拍攝技巧相當好,將她的神韻捕捉得惟妙惟肖,雖然他拍過的人不知凡幾,可他想珍藏的,卻只有這個女人的照片。
「沁儀,你究竟找人找到哪裡去了?!怎麼現在才把拉斐爾帶回來?」震耳欲聾的尖銳咆哮聲,再度傳入爾冬耳中。
他慢慢收起照片,掩飾自己真正的情緒,黝黑的眸子向喧鬧的人群掃視,當看到不斷道歉兼解釋的孫沁儀後,微微鬆了一口氣。
她終於回來了,雖然看來有些狼狽,但應該沒什麼事吧?
他緊緊的盯著她,久久無法移開自己的視線。良久後,他遇著大步,往人群中走去。
「拉斐爾昨晚喝酒喝得太凶,醉到毫無意識地四處亂闖,睡死在酒吧的後巷。酒吧老闆見他這樣子,就帶他去酒吧後面的汽車旅館睡覺。總之,今早我就是把他從旅館帶回來的!」
沁儀懊惱地交代事情的經過,覺得自己超級倒霉,找不到人固然會被罵,現在找到了,也同樣要慘遭炮轟!
「沁儀,別理他們,我們又沒做錯事,憑什麼挨罵?有我挺你,別怕!」拉斐爾受不了阮姐的婆婆媽媽,一手搭在沁儀的肩上,以示支持。
「還不是你做的好事!要不是你,我怎會被罵?」她也沒大沒小的,向拉斐爾抱怨著。
「那我再好好補償你好了……」他勾起笑,作勢要吻沁儀。
「別碰她!」一道嚴厲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此刻,沁儀可以感受到背後的男人,正以冷到可以殺死人的眼光盯著她。等她轉過身來,果然看到爾冬黑著臉,殺氣騰騰。
「什……什麼事?」她顫著聲音問。
「你跟他到汽車旅館?」他緊蹙眉頭,抓住她低問。聽起來,簡直就像是老公質問紅杏出牆的老婆。
「沒有!」她急急撒清。「我只是跟他從那裡出來罷了!」
「這有分別嗎?」他不太相信自己從她口中聽見什麼,怒潮開始翻滾。
全場霎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爾冬突來的怒氣震懾住。
「當然有非常大的分別!」正在努力為自己抗辯的沁儀,非但沒有被他沒來由的火氣嚇壞,反而更用力想掙開他,可是她的力氣對他來說,卻毫無作用。「你怎麼了?快放開我!」
「你什麼時候開始跟那男人在一起?」從這幾天的相處中,他以為她對他多少也有點感覺,難道不是嗎?
「我才沒跟他在一起!你說話給我放乾淨點!」
犀利的黑眸中迸出怒焰,他的目光是如此灼熱迫人。「我這樣說話就叫不乾淨?那他說話就夠乾淨?」
受不了他突如其來的無理指控,沁儀也不禁大吼:「朱利安諾先生,你又不是我的誰,你憑什麼管我,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我?」他由原來的怒吼,轉變為陰冷的沉吟。「我是你在義大利的監護人,當然有責任管你的事!」
「監護人?我又不是小學生,才不要需什麼監護人!」她被他的狂妄,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要!」
「我不要!前幾天你不是說我很麻煩,一點都不想干涉我的事嗎?那就不要管我啊!」
「我從沒說過這種話!」
「你是沒說,但你就是這個意思!」當日他明明當眾宣佈自己對她好,只不過是受朋友所托,基於責任心而已,現在又為什麼做出這些莫名其妙的事,突然以保護者的身份,跟她大呼小叫!
沁儀低著頭不理他,往其他人方向走去的時候,她的手臂卻冷不防地被人緊緊鉗住,隨即像老鷹抓小雞似的,被爾冬拽著走。
他的耐性已被磨光了!他非要問個清楚不可,否則他也沒辦法繼續專心拍攝的工作。
沁儀感到自己的手骨幾乎快被爾冬捏碎,她驚慌地瞪大一雙圓眼,不明所以的看著他,已忘了要反抗他的霸道。
他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從來沒有如此情緒化的舉動,她甚至以為他是那種冷淡的沒有情感波動的男人,可是現在卻……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我們還有工作……」
爾冬迷惑人心的眼睛再度危險地瞇了起來,一雙黑眸射出銳利的精光。
「別不說話嘛!」看見他如此,沁儀不禁感到有點害怕。
他停下腳步,眉頭緊蹙,納悶至極地低問:「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拉斐爾?」
他終於有反應了。「當然沒有!」要喜歡的話,她老早就喜歡了。
「可是你們今早一起從旅館回來。」
「我沒有和拉斐爾亂來,你別生氣嘛!」雖然她依然硬聲地說,可是她已經拉下臉來了,他還想怎樣?
爾冬聽到她輕聲解釋後,心頭竄過一陣悸動,一臉深思的往她直瞧,過了半晌之後,眉心的死結才慢慢打開。
「那剛才為什麼不說清楚一點?」
「我有說,是你都沒聽人家的話罷了!」一股暖流流過她的心底,她偷偷瞄向爾冬慍和的臉。
他在緊張她嗎?他真的在乎她嗎?
「誰叫你和他一大早就同時遲到,回來後又說一些曖昧不明的話讓人誤會。」所以他才會這樣生氣。
「只有你才會誤會、其他人都知道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事。」她噘著嘴,瞠了他一眼。
「那發生了什麼事?」
「我一大早就奉阮姐之命,四處去找不見人影的拉斐爾,所以才會去汽車旅館,把他帶回來!」她氣急敗壞的解釋著。
「喔,原來是這樣。」爾冬牽著她繼續走。
「事情就是這樣簡單,可你剛才卻好像吃了幾十斤火藥一樣。」
他不作聲,不想洩漏心中真正的想法。
剛才當他聽見她和拉斐爾一起從旅館回來時,一股無名妒火就沖上心頭,一時之間控制不住自己,才任熊熊妒火燃燒著地的理智。冷靜過後,他才發現自己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變得這樣陰暗不定。
來到停車場,他拉她到一輛車前,打開車門,不由分說就把她塞入車中。
「喂,你究竟想怎麼樣?」車子竟向攝影棚的反方向而去。
「義大利的治安一向不太好。」
「所以呢?」
「我擔心你一個女孩子回去不安全,所以決定開車送你。」
「不好?我這幾天還不是自己一個人四處參觀,你看我有發生什麼事嗎?」她不懂他突然的擔心。
「那是你走運。」
她顰眉瞪他。「你要蹺班?還拋下一大堆人在那邊等你開工?」
「我的助手會妥善處理。」
「爾冬,一大清早,我不想回飯店!」才剛起床上工,他卻不讓她回去。「不如你帶我去四處走走,好不好?」很久沒跟他單獨在一起了,她想……
「那去古羅馬競技場吧,那邊離這裡很近。」
「前幾天我自己去過了,我們去別的地方吧!」她從包包拿出旅遊專覽,邊翻看道:「去聖彼得大教堂怎樣?」
「好。」他分明的薄唇,露出若有似無的笑。去哪都好,只要是跟她在一起,不管去哪都開心。
她的眼骨碌碌的,還有那令人想一親芳澤的小嘴,純真的微笑活像個娃娃,光看一眼就覺得舒服。
突然,沁儀疑惑地別了他一眼,直接地問:「你這次不是為了勒斯和海芙而在敷衍我吧?」如果又是這原因,她會立刻下車。
她是喜歡他沒錯,但不會對人死纏爛打!
「勒斯和他老婆不知道我們在羅馬工作。」他之前根本是在說謊。
一陣抓狂的女聲馬上在他耳邊響起。「什麼?你上次明明說是受他們所托才來照顧我的!」
「那只是騙你罷了。」還有其他人。
「那你又說是我的監護人?」她腦筋已經有點不能運作。
「是啊,監護人。」爾冬揚起唇角,意味深長地露出一絲笑意。「不過沒受別人所托,是我自己想這樣做。」
他自己想做?那是不是代表,他對她多了一些在乎?「你剛才那麼生氣,難道是在……吃醋?」濃黑的大眼閃過一絲難懂的光芒,他望向沁儀那浮上紅暈的雙頰。
原來這就是吃醋……那他是不是不能再否認心底的感覺了?
此時此刻,他才猛然明白自己對她的醋勁是怎麼回事,原來他早已不知不覺地喜歡上她,對她起了佔有慾……
「是啊,我在吃醋。」他直言不諱。
沁儀幾乎呆愣住,他說什麼?他真的為她吃醋嗎?
「我想我可能喜歡上你了!」
口中雖然說著震撼人心的話,但他還是一副冷靜沉穩的模樣,臉上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
他感到很不可思議,自己竟也有對女人動真情的時候,而且還這樣坦率的向她承認。
在還沒遇上沁儀之前,他壓根不懂什麼是情,什麼是愛,甚至連一點類似的感覺都沒有。雖然這種感覺對他來說還很陌生,可是,他卻很喜歡。
「怎麼會?你別跟我開玩笑了!」她還是不能輕易相信。他突然蹦出這句意想不到的話來,害她心中小鹿亂撞。
「我沒空跟人開這種玩笑。」
「你肯定是聽我那些女同事八卦多了,誤會我喜歡你,才對我這麼說吧?」清澈純淨的聲音微微響起。「我對你絕無妄想,只是純粹的欣賞,你別因為想安慰我而跟我說這種話。」
「是嗎?」他似笑非笑的揚起眉。「可是我對你有了非分之想。」
她兩頰浮上一層紅暈。「你對我?非非……分之想?」他究竟知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超越了一般朋友的感覺……和妄想。」他的聲音,又低啞了幾分。
「例……例如呢?」她腦袋呈現當機狀態,只能不斷問低能的問題。
「例如這樣。」他立即從她身側抱緊了她,另一掌也繞了過來,將她整個人緊緊圈進懷裡,臉埋進她的發中。
她還來不及掙扎,人就被圈緊,動彈不得。
天啊,爾冬竟然緊緊的抱住她,他的氣息吹拂在她耳邊,讓她耳朵都紅了。
「怎麼,還不相信嗎?」見她沒出聲,他抬起頭來凝視她呆住的羞紅臉蛋。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這樣好了。」
他扶住她的後腦勺,將唇輕輕地印上她那誘人的粉紅色唇瓣,並煽情地用舌尖輕舔著。
她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識順著他的動作,青澀地作出回應,卻引來他更為狂熱的探求。
她拋開所有的理智,只想繼續沉醉在這難以自拔的親吻中。
她喜歡爾冬,想得到他的關注,但現在她更貪心,想擁有他溫柔的憐愛,就算只有一刻,她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