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夫人 第一章
    洛城--

    中天書館裡,陽光透過層層迭排的藍皮線裝書跟木架子灑落一地,氤氳的書香雜著酒香、茶香,形成一股奇特的味道。

    一個唇紅齒白、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踮著腳尖,整個身體用力的伸長拉直,欲拿取架上的一本書,但他修長的食指仍然構不著書皮。

    年輕人開始用跳的,一次、兩次、三次,一點一點的把那本大磚塊書拉出來,書上的積灰飄了下來,年輕人不小心吸進了一些,細緻精巧的鼻子動了動,可惜無濟於事。

    「哈啾!」年輕人打了一個超大的噴嚏,整個人往書架撞上去。

    「哎喲!」

    乒乒乓乓的聲音伴隨煙塵飛揚,年輕人被整架子的書活埋,那本他費盡心機要拿到的大磚塊書神准的往頭上一擊,他眼冒金星昏去了。

    「喂喂!你沒事吧?朋友!」莫天的聲音裡帶著強忍的笑意,撥開群書,拯救出這名被書活埋的年輕人。「秦始皇焚書坑儒,多氣派!你怎麼反倒被書給坑了呢?」

    架著年輕人的腋下,莫天使力把這個爆笑的傢伙從書堆裡拖了出來,看得出這個年輕人已經頭昏眼花、沒力氣自己爬出來了。

    「你在幹什麼!」年輕人突然大喝一聲。

    「什麼?」

    「你腳上踏的是什麼?」

    年輕人雙手把莫天一推,抓起莫天為了救他「不小心」踩在腳底下的書,又吹又搓,一副心疼的模樣。

    莫天讓他一推,額頭往傾倒了一半的木書架一撞,又把其他倖存在架上的書給震下來。

    煙塵四起,兩人很有默契的一起打了個大噴嚏。

    「哎喲!我的媽呀!」莫天摸著額頭上腫起的大包,一時間還站不起來。「你這小子,恩將仇報也沒這麼快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心疼書,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年輕人趨向前,慌張地替莫天揉著額頭。

    「等一下,你把什麼揉到我眼睛裡了?」莫天抓住年輕人的手,抹了一把自己幾乎睜不開的眼睛,低頭一看,居然是紅色的血?

    「怎麼回事?」他把年輕人的手抓到眼睛前細細端詳,乖乖,食指的指甲掀了,血淌個不停。「我說,被書活埋的朋友,你行行好,先關心關心自己才是真格的!」

    莫天用清水細心的替年輕人清洗傷口。

    「痛……好痛……真痛!」

    「快好了,忍著點,我叫莫天,是這間鋪子的半個主人,你呢?」

    「我……我叫凌玄,是……愛書人。」

    噗哧一笑,莫天在凌玄的食指包上布條,打一個結。「我的額頭會替我記著的,愛書人。」

    「喂,你包這麼大我不方便。」

    「幹什麼不方便?」

    「翻書。」像看到鬼東西似的,凌玄盯著自己手上那一大團布,眼珠子成鬥雞眼狀。

    「哈哈……你的表情、表情……」

    「什麼?」

    「好像……像隻貓頭鷹似的,咕咕咕……哈!很可愛……」莫天指著凌玄的臉,不可控制地大笑。

    再怎麼遲鈍也聽得出對方在笑自己,「兄台,你眼眶掛著血滴、額頭腫一個包、髮絲散亂還大肆狂笑的樣子,也好不到哪去!」凌玄抓起毛巾對準莫天的眼,粗魯地揉了揉。

    「噢!你輕一點,看你生得細手細腳,居然這麼粗魯的對待救命恩人!」莫天眨了眨眼,上下左右看了看,確定自己的眼睛運轉順暢。

    「既然你沒事,那我告辭了。」

    「等等。」見凌玄起身就想走,莫天連忙一把抓住。

    「幹嘛?」凌玄反射性地抽回自己的手。

    莫天愣了一下,隱隱覺得受傷,「你來這一趟,又差點被書活埋,不會要空手而回吧?」他拿起那本大磚塊書,遞向前,「這本書就當是交一個朋友的見面禮,送你。」

    「我真的可以收下,不要半文錢?」

    「真的,我何必騙你?」

    「可是我沒有什麼見面禮可以回送……我這是用買的好了,我有錢!」凌玄已經碰到書皮的手指又縮了回來,在自己的衣袋裡掏了掏,掏出一錠銀子。

    「囉唆!再不拿去,連賣我都不賣給你了!」

    「那謝了。」聽莫天這麼說,凌玄一把搶走書,轉身跑走。

    莫天看著他跌跌撞撞、低頭疾走的背影,不禁發噱。

    「怎麼了?你在看誰呀?」岳中不知何時來到,站在莫天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莫天聞言轉過頭來,額頭上的傷讓岳中訝異。「咦?你的額頭?」

    「岳中!你來了?」一看是岳中,莫天十分高興,「你剛巧錯過一個有趣的人。」他指著凌玄消失的方向道。

    離岳中娶親至今也六年了,他的五官變得更加成熟、有男人味,唯一不變的是他冷漠的眼神,眼眸中的溫度比六年前更冰冷了幾分。他們倆幾乎是極端不同的兩個人,能夠成為莫逆之交也夠奇怪了。

    「這裡是怎麼回事?」看見夥計正在收拾散了一地的書,岳中似乎見怪不怪,「你又揍了哪個人?」

    「沒有,我脾氣這麼好,哪會揍人呀!」

    「是這樣嗎?」岳中揚了揚眉,表示不接受他的說法。

    「之前是那些肚子裡沒墨水的人,看到這些成堆的書,自己發暈了昏倒在地,不關我的事。」莫天撿起剛才撞翻在地上的書,「我可不想聽見從我手上賣出去的這些書,回來向我哭訴委屈……」

    「書癡!」岳中搖了搖頭。

    「非也,你這麼稱呼我,好像我是個啃死書的書獃子,別人聽了會誤會的。」他拍了拍書上的灰塵,揚起了一股霉味,莫天反而深深的吸一口氣,「你不覺得這味道很迷人嗎?如果這世界上有『書蠱』這種東西,那我一定是中蠱了!」

    「夠了,我聽不完你的長篇大論。」

    岳中拿起一本書丟過去,堵住莫天的嘴,莫天卻嘟起迷人的雙唇吻了吻這本藍皮書,岳中不由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死德行!」

    「呵呵……」莫天咧嘴一笑,陽光的笑容裡有玩世不恭,亦有一絲認真,「說起『書癡』,說不定我剛剛遇到的就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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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鋪子裡,說書人正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這其中包括了俊秀的凌玄。他修長的十指指尖端著一盞燙呼呼的杭州龍井,湊在嘴邊卻忘了低頭喝它,只是一顆心跟著說書人的語調忽驚忽喜。

    故事說到孟麗君在殿上被皇上灌醉,皇上脫下孟麗君的鞋子,發現鞋子裡小腳的秘密,凌玄忍不住替孟麗君緊張了。

    「快醒來!他快把妳吃了!我就叫妳別喝酒,不聽……啊,好燙!」

    凌玄既忘我又激動,一不小心把茶湯濺出來,燙了自己的手,反射動作馬上揉捏自己的耳垂,而那一盞茶好死不死全潑在正巧邁步上茶鋪的莫天身上。

    「我的天啊,這就叫天有不測風雲嗎?」莫天抖了抖衣襟,一抬頭看見始作俑者,只得扭曲著臉強笑問道:「凌兄弟,我應該跟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吧?」

    「啊……」凌玄像是神經遲鈍慢了半拍,又像是傻了,連個招呼、對不起都沒說。

    「搞不好是前世的冤親債主……」

    「嗄?」莫天、凌玄同時望向臨桌發話的人。

    莫天一見發話之人,喜道:「你是范老夫子吧?剛好,我正要找你。」

    「有何貴事?」范老夫子搖著蒲扇,神情十分愉快。

    「我是中天書館的人,希望你能將你的說唱本子改寫成小說,讓我們幫你刊印,我們中天一定奉上豐厚的筆潤,足夠讓老夫子你的生活無虞。」莫天一屁股坐下來,已經把衣服上的狼狽拋在腦後。

    「聽起來是很不錯,不過,你慢了一步啦,年輕人!」年遇半百的范老夫子呵呵笑,撫著銀白色的美髯。

    「不是吧?」莫天微微變了臉色,強打起笑容,「怎麼會呢?我調查過,城裡其他書館還不知道您就是『孟麗君』唱本的撰稿人,他們根本沒動作啊!會是哪一家快了我一步?」

    尋思間,凌玄的聲音傳進莫天的耳朵,「怎麼辦?皇上跟皇甫少華兩個人都不錯,應該要選誰呢?」手中的扇子激動地敲著桌緣,凌玄旁若無人地碎碎念起來。「又要等下回分曉……唉!為什麼不一次講完呢?弄得提心吊膽,今晚又要睡不著覺……」

    「呵呵呵……」范老夫子見凌玄這麼沉浸在他撰寫的故事裡,十分高興,指著凌玄說道:「快你一步的就是你的冤親債主呀!」

    「誰?」莫天不敢聽仔細,臉僵硬地緩緩轉過去,盯住仍出神忘我的凌玄,「不是開玩笑的吧?」

    「我的茶呢?怎麼不見了?」凌玄終於回過神,卻在找自己那一盞已經潑到莫天身上的茶。「真奇怪……茶博士不可能蒙我吧……」

    「喂!」莫天看不下去了,「你的茶在我身上,你親手『賞』給我的,忘了嗎?至於茶碗茶葉被茶博士收走了。」

    「啊,對不起!你有被燙傷嗎?」凌玄輕輕捏著莫天半干的衣服抖兩下,手卻被莫天一把抓住。

    「你自己的手指才被燙紅了,怎麼你沒感覺嗎?還有我幫你包在食指上的布,你怎麼拆掉了?」

    「太醜了,血不流就拆掉了。」

    「看你呆呆的,原來還這麼講求美感啊?」莫天跟茶博士要來一小盆冷水,把凌玄的十根手指頭浸在冷水裡,「沒看過你這種人,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啊,好舒服。」凌玄閉著眼輕歎一聲。

    「喂!我說凌兄弟,搞半天原來你跟我是同行。」莫天一手托著下巴,神情半輕鬆、半認真,「講清楚點就是搶飯碗的對頭,是不是啊?」

    凌玄這邊看了看范老夫子、那邊又看了看莫天,啟唇一笑,「不好意思,搶先一步。」就這麼臉不紅氣不喘地直接承認了。

    莫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又不得不信,「好啊!凌兄弟,你是哪一間書館的?怎麼我之前沒見過你?」

    「我自己的書鋪。」

    「自己的書鋪是哪間書鋪?」

    「玄英。」

    「新開張的?沒聽過,不過我會記著的。凌兄弟,看在我幫你這麼多次,又心胸寬大不跟你計較我額頭上、身上的傷,咱們打個商量如何?」

    「什麼?」凌玄不解。

    「把范老的唱本小說讓給我。」

    「這可不行!」沒想到先發話的會是范老夫子,「萬萬使不得!」

    「為什麼?」這下莫天再也坐不住了,「我們中天書館提出的條件絕不會比別人差的。」

    「總之不行就是不行!」范老夫子氣了,「小兄弟,咱們已經說好的,你可別把我給賣了。」

    凌玄微笑說道:「范老肯我也不肯啊!」

    「很好。小子,別耍什麼花招啊!」范老夫子十分滿意,對莫天說了最後一句話後,搖著蒲扇走了。

    莫天瞪大眼睛眨呀眨,「你到底是捧了金山銀山當條件,還是抓住了范老的把柄?弄得他這麼一副死心塌地、烈女不事二夫的模樣。」

    「你也不用太洩氣。」凌玄兩顆眼珠子滴溜溜地看著莫天,「誰教範老喜歡紅娘子呢,我也很訝異,這次算是撿到了,真好!」

    「紅娘子?誰呀?聽起來像個女人……」莫天瞪大眼睛,一個拍掌,懂了。

    「原來是美人計!那有什麼問題,要不是我怕他消受不了、挺不住,早用了。這一招簡單,我再跟他說去。」

    「等一下!」凌玄無聲無息地一把拉住莫天,「他幹嘛要挺住?」

    「兄弟,你這個問題很深奧,做哥哥的可能一時半刻回答不了,我還是找范老要緊,回來你要跟我拜師請益我一定奉陪。」莫天想走,但是凌玄固執不放。

    「不懂。范老又不上戲台,這跟挺住不挺住有什麼關係?」

    「上戲台?」

    莫天慢慢地從凌玄顛三倒四的話中厘出頭緒,原來凌玄跟城裡第一戲班「升月班」有「特殊友好關係」,只要范老將故事改成戲折子,升月班願意登台演出,主角兒當然就是班裡的紅牌青衣--紅娘子。

    「請戲班子?那還不簡單!以我們中天的財力,請兩、三個戲班子都不是問題。凌兄弟,不好意思啊,范老的合同我要定了!」莫天擺了個帥氣的姿勢,旋風似的走了。

    看著莫天的背影,凌玄還是一臉困惑,「就跟你說范老指定非紅娘子演不可,為什麼還要去碰釘子?怪人……」凌玄聳聳肩,再叫了一盞茶,小口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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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府,大門上方昔日的匾額「將軍府」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龍飛鳳舞、尾勁犀利的「岳府」二字。

    「李總管,這帳是怎麼回事?」岳中把一本攤開的帳冊放在李總管面前。

    「少爺,有什麼問題嗎?」李總管惶恐地翻著帳冊,逐項仔細校對。

    「大房都已經有三個月沒來支領月例,有沒有派人去問一問?」岳中皺著眉頭,十分不滿意。

    「這……」

    「我怎麼對她是我的事,不代表你們也可以!名義上她始終是你們的少夫人。」岳中冷漠的眼一瞇,對於從口中說出「少夫人」這個稱呼來,似乎感到十分不舒服。

    精明的李總管額頭頻冒冷汗,詳細查看前幾個月的記錄,「以往都是少夫人的婢女小雀兒按時來領的,不知怎麼地,這三個月居然……」

    「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虛言狡辯。」岳中表情一冷。

    「是……我這就馬上把月例送過去!」李總管低下頭,暗怪自己粗心又犯了主人的規矩,趕快補救是現在唯一的方法。

    「算了!」岳中攔住李總管,「晚上我親自去一趟。」

    「您親自去?」

    「怎麼,不行嗎?」接過李總管恭敬呈上的月例,岳中有些出神。

    六年了,他的正妻過門已經六年,那天,她連花轎都來不及下,一切就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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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雀兒!」一名婢女在「留月軒」門外鬼頭鬼腦的張望,一看見小雀兒走過就衝進來抓住她興奮地叫喊:「聽說少爺今天要來妳們留月軒,這可是六年來第一次呢!」

    「什麼?妳沒聽錯吧?少爺怎麼會想要上我們這兒來?」小雀兒被對方嚇了一大跳,「別發神經了,少爺哪還記得我們這邊的人啊!」

    「騙妳我是兔子!這件事還是李總管親口說的,妳們三個月沒去領月例,少爺查帳發現,還罵了李總管呢!」

    「哎呀,月例!我忘了。」小雀兒恍然大悟,連續幾個月她都忘了這件事,「那少爺真的要來?可怎麼好!」小雀兒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妳在著急什麼呀?」婢女用力推了小雀兒一下,「妳知道嗎?我們全府的下人都在猜呢!」

    「猜什麼?」

    「猜留月軒裡的少夫人是不是還活著、猜她是不是在軒裡飄來飄去,李總管更毒,他說少夫人就算是飄出來,府裡也沒有半個人認得,因為少爺自己都不認得了。」

    婢女誇張的笑聲差點震破小雀兒的耳膜,小雀兒現在可沒心情聽她在五四三。

    「行了!」小雀兒把婢女推出軒門,揮揮手道:「我要準備很多事,有空再聊。」

    「這可是好機會呀!說不定妳那個像幽靈似的夫人今晚可以翻身,到時候可別忘了我。」這名婢女還不死心,在軒外大喊。

    「天啊,少爺居然要來?」小雀兒急得像只無頭蒼蠅,「為什麼偏偏挑這個時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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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刻,升月戲班裡的人進進出出,為今晚的演出在忙著。

    「別動……」一個青衣裝束的女子正在凌玄臉上勾勒著丑角的臉譜,輕聲制止凌玄想逃跑的意圖。

    「紅娘子,我真的沒演過,鐵定砸了你們的場子!」凌玄皺著眉頭擔心的模樣,再襯著臉上畫了一半的丑角妝,那副表情逗得紅娘子哈哈大笑,手上的畫筆一個不小心,把凌玄的臉畫花了。

    「哎呀!」紅娘子趕緊拿布小心的擦去,「別擔心,我說你有天分,說不定今晚一上場就一炮而紅了。」

    「妳別拿我尋開心。」在臉上遊走的畫筆讓凌玄打了一個噴嚏。

    「你這個幕後老闆偶爾來票票戲、串串場有什麼關係?別人求都求不到呢!是你的特權。」紅娘子開始塗白色的顏料,每一筆都十分細心。

    「我都說這戲班子是屬於妳的,我不過是以前幫過忙而已。」凌玄還要辯,卻讓紅娘子輕輕制止,免得妝真的畫花了。

    這時,一個淨角裝束的人在門口朝紅娘子大喊:「紅娘子,外找!」

    莫天一進後台,就看見紅娘子偎著一個丑角,食指還輕放在丑角的唇上,狀似正在調情。

    「妳……就是紅娘子?」莫天打量著上妝後的紅娘子,確實是難得一見的青衣花旦,可以理解為什麼范老這麼堅持。

    莫天的眼神似乎讓紅娘子頗為不悅,不但不起身打招呼,還轉過頭繼續替凌玄上妝。

    凌玄瞥見來人是莫天,大概猜到他的來意,不用說,他在范老那裡肯定碰壁了。見他沒有發現自己的身份,凌玄也不說破,想看看莫天來這裡又想要什麼花樣。

    「在下中天書館莫天,想跟姑娘談一樁生意。」

    紅娘子一聽是書館,看了凌玄一眼,問道:「什麼生意?」

    莫天看紅娘子沒有停下手上工作的意思,也就直說了:「在下想請姑娘過來我們書館延請的戲班,掛牌演出。」

    「哦?」紅娘子的神情透露出興趣,「什麼戲碼?」

    「代夫申冤孟麗君。」

    「新戲碼?」紅娘子又看了凌玄一眼,發現凌玄正撇過臉掩嘴偷笑,心裡明白了三、四分,湊過頭去在凌玄的耳邊細聲抱怨:「孟麗君的唱功角色包含小生,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還有什麼能難倒紅娘子呢?」凌玄也在紅娘子的耳邊輕聲回敬。

    這景象看在莫天眼裡,根本是兩個不顧外人在場、堂而皇之調情的情人。莫天清清喉嚨發出一些聲音,以提醒這裡還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戲本子還在編寫當中,保證是出賣座好戲。」莫天看紅娘子的神情似乎有些動搖,心想希望很高,「我可以出高於玄英兩倍的價碼!」

    「金錢攻勢?但是我現在有一個大難題呢!」紅娘子頻頻蹙眉,一副十分為難又楚楚可憐的模樣。

    「請直說,若是跟玄英交涉方面,可以交給在下。」莫天幾乎有勢在必得的預感了。

    「就是……這個戲班子的老闆是我,我的老闆是凌公子。」紅娘子將凌玄的臉轉過去面對莫天,擺出請說的手勢,「凌公子你說呢?我可以過去嗎?」

    「咦?他……是凌兄弟?」莫天這時才看清楚丑角的臉,沒想到跟紅娘子調情的人居然就是凌玄!

    自己挖角的企圖全都被凌玄看在眼裡,難怪他剛才掩著嘴偷笑。莫天就算臉皮再厚,也不禁有點臊。

    開戲的大鑼敲響,暫時解救了莫天的尷尬。所有人紛紛準備上台,莫天只好乖乖的到觀眾席觀賞。

    這一折戲是「貴妃醉酒」,凌玄是捧酒的太監之一,當然不會是戲分頗重的高力士。

    正當台上貴妃醉態嬌媚,台下叫好聲不斷,連莫天也為紅娘子的身段、神韻擊掌時,突然有一個書僮裝扮的人跳上戲台。

    「少……少爺,大事不好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裡扮丑!」小雀兒一身書僮裝束,跳上戲台拉著凌玄就往台下衝。

    台上台下的人全給他們搞糊塗了,下腰的貴妃也來不及挺起身。

    「怎麼了、怎麼了?」凌玄手忙腳亂,來不及跟紅娘子致歉,急急忙忙跟小雀兒跑了。

    「總之,少爺今晚要來!」小雀兒沒頭沒腦地只答這麼一句,凌玄馬上懂了。

    身後又傳來哄笑聲與叫好聲,紅娘子漂亮的銜酒杯下腰翻轉,總算適時穩住了場子。

    凌玄見台下的莫天起身想追,驚道:「不會吧?他跟來幹什麼?」凌玄這會兒跑得比小雀兒更快,變成他拉著小雀兒。

    台下的莫天追出門口,還拿不定主意追或不追,人已經跑遠了。

    經過一佛器店舖,凌玄突然一拐彎,拉著小雀兒就要進去。

    「少爺!你幹嘛?」

    「我買個東西。」

    「少爺,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買什麼鬼木魚!」小雀兒急得跺腳。

    凌玄終於買好需要的東西--兩個木魚,拉著小雀兒繼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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