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撞(上) 31-40
    31

    我拉了條被單圍在腰上,索性大力拉開臥室門,一把箍住阿祺的脖子,將他拽到客廳,他完全失去反應能力,任我拖著。

    “鄭耀揚……他怎麼──”阿祺受到了大驚嚇,話都說不大清楚了,他平時的嘴皮子功夫現在一點都派不上用場。

    “廢話少說,廖京出什麼事了?”我迅速打斷他。

    “噢,廖京!”他回魂忙道,“他一小時前在麗月宮KTV被人揍了,傷勢還挺嚴重的。”

    “什麼?!”我非常吃驚,“憑他的身手應該不會吃大虧。”他一直留在麗月宮做保衛系統主管。

    “那幫人存心找碴的,有七八個專門對付他,都還有點功夫。”

    “就廖京一個受傷?”

    “不,還有麗月宮的其他幾個警衛,現在那兒也亂得很,很多客人都嚇跑了,張冀雲正趕過去清場,他們的人也正四處在找鄭耀揚,沒想到他在你這兒──”他覺得不妥,又沒往下說。

    我沈吟道:“什麼人?是對付宙風的還是純粹只是一場糾紛?”

    阿祺想到什麼了:“我想是對付宙風的,會不會是──”

    我抬手截住他的話頭,鄭耀揚還在裡邊:“廖京也是吃誤傷,沒事,宙風的人會安排他。”我心底大致有數了。

    這時候鄭耀揚邊套衣服邊從房裡走出來,還是從我衣櫃裡任意取的。

    很奇怪的是,我跟他被人撞見這種事,居然都挺氣定神閒,我是裝出來的鎮定,不知道他是不是,反正我看不出什麼破綻。仿佛剛才,我們真只是在那兒討論“公事”。

    他習慣性地開口問:“哪裡出事了?”

    阿祺也挺有意思,一聲不吭地遞上自己的手機:“張冀雲找你。”

    鄭耀揚沒接過去,只是看了我一眼,到旁邊的電話機旁撥了號碼,然後聽到他要的答案。

    “你要不要一起過去?”掛了電話,他回頭問我。

    “好。”

    然後是曾偉祺開的車,一車子人都很沈默,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的尷尬還沒有完全消除的緣故。我知道阿祺現在是一肚子疑問,他大概想都沒想過男人跟男人也會搞到床上去。

    張冀雲趕上來:“鄭哥,你上哪兒了?電話也不帶在身邊。”

    這時,阿祺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鄭耀揚沒有正面回答:“怎麼會搞出這種事情?”

    “這幫人來歷不明,起因說是因為多喝了幾杯。”張冀雲也很焦慮,“主要是有客人受傷了。”

    “媽的,還傷了客人!幾個?”

    “三個,不過都是輕傷。”

    “絕對沒那麼簡單,那些人你給我去好好查查。保衛部的人全給我撤了!”鄭耀揚火了,“哼,打傷客人!有得煩了。”

    麗月宮的整一層豪華KTV包間全都清了場,因為這一次砸場,不曉得會損失多少客源,這裡畢竟是正規經營的公眾場所,出這種事情社會輿論是擋不住了。果然,一早,有些報紙就報道了麗月宮的裘擊事件,還刊登了客人的投訴,受傷的人當中有一個是本港某一大財團的公子哥,用錢都擺不平。

    然後就是“在麗月宮裡消費,人身安全得不到充分保證”的言論,負面消息陸續出來了,受傷人士要求精神賠償和事故醫療金。事情搞大了。

    中午,我接到了來正末的電話:“陳碩,我現在人在馬來西亞,這場由我聲控的鬧劇導得夠不夠精彩?”

    果然是他。“就是別給宙風查出來,否則,你的麻煩也不會少。”

    “我辦事,你放心。想不到還有財團小少爺無意參演,效果更逼真。麗月宮的名聲,我遲早搞臭它!”他笑得很張狂,“我還想問你呢,最近怎麼都不見你有動靜?也沒聯絡我,打什麼主意呢?”

    “我有分寸,不用你提醒。”

    “老爺子要我告訴你,那份東西他很滿意,如果這票成功了,姓鄭的也差不多要去求他了,到時你可以順利回美國老家享受揮霍去了。”來正末意有所指,“我這兒有得是查不出底細的人給他搗亂,你這邊才真是重頭戲。”

    “我會交答卷。就這樣吧,長途電話費很貴的。”

    “嘿嘿。”那頭冷笑,“一段日子沒見,會說笑話了。”

    “我一向很幽默,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那東西”是指宙風與銀盾的機密合同,我傳真給張守輝了,宙風這筆生意搞砸,倒貼錢不算,還得吃官司。

    鄭耀揚一直防著我這手呢,他讓我擬的絕對不可能是正本,定稿不會被我拿到,但張守輝已經布下天網,宙風什麼時候動,他什麼時候攔截,拼財力,宙風還斗不過成業。

    我放下電話,喬安娜走進來,情深款款送上一杯咖啡。

    “陳碩,昨天你熱情似火。”

    “現在是工作時間,你應該稱我陳經理。”淡笑著品一口濃香,“這不是你煮的。”

    “舌頭可真夠刁鑽的,我剛才叫樓下尋香咖啡廳送上來的。”

    “真有心。”

    親熱戲碼因鄭耀揚的闖入沒開演就被打斷,他要進我的辦公室,如果是從右手邊牆上的門過來,說從來不敲門。

    他冷冷瞄了眼幾乎快貼上我大腿的喬安娜,隨口命令道:“陳碩,你過來一下。”

    32

    喬安娜緊張地跳開,沖我眨個眼睛就出去了。

    到鄭耀揚辦公室,他很正經地跟我討論協議書細節,我也一本正經響應。起碼有半個小時,我們說的最多的一個詞是“銀盾”,最後一步留待董事局會議研究裁決。

    在他指著一處疑點發問時,我湊過去看,突然鄭耀揚含住了我的耳朵,我覺得好笑:“干嘛?這裡可是你的辦公室。”

    “不知道,碰你不行嗎?”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突然說,“會不會覺得我們這樣──很危險?”

    “已經很危險了。所以應該盡快停止這場游戲,要不要我認輸?獻身這招並不怎ど好,我們最好離對方遠點兒。”

    我坦白,這場戲演到這個分上,似乎有些太不值了,再下去會把自己搭進去。

    “我以為你會一直演下去呢。裝作迷戀我的樣子?還是裝成愛得我死去活來?你的戲演得不好陳碩,你做不到的,你始終是個自大的人。”

    “你比我更自大。”我拉他的脖子用力吮吻他的喉結,“我又不是真的想去好萊塢闖逛,要演技干嘛?都已經跟你上床了,我這枚棋子是不是該歸隱了?”

    “你真這ど想?其實你很在意別人怎ど看你吧──”

    “你沒有資格說我,你不比我好多少!”

    我繼續舔他,他仰起頭來,像是倦慵的獅子,充分體驗著我帶給他的磨人快感,舒服地發出低沉的悶哼。我笑:“享受每一個讓自己愉快的瞬間,是不是你做人的信條?”

    他推開我:“那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你沒有資格說我,你不比我好多少。盡管放馬過來,越危險的游戲我越覺得刺激。”

    內線電話響起來:“鄭董事長,徐小姐要見你。”

    他看著我說:“請她進來吧。”我和他分開,各自站在安全位置。

    “哎,我的陳碩也在這兒哪?”秀芳對我說話時,有意無意地總透著股親密曖昧,“我的訂婚禮物呢?我說你是太不自覺了點啊。”

    我只好笑:“你說吧,要什ど?”

    “難道我說什ど你就能給什ど?有這ど慷慨嗎?”她沖我甜甜地調侃。

    “是,說什ど給什ど。”

    “我要你。給不給?陳碩,當我一輩子的保鏢,專門侍候我逛街,負責提購物袋,給我撐面子,你肯不肯?”

    “未婚夫在旁邊,哪輪得到我?”我瞟一眼鄭耀揚,他平靜地看著我。

    “女人貪心點也沒什ど不對吧?”

    “絕對合理。”我向她攤開雙手,“我在這兒,要的話,隨時拿去。”

    “你想美死我啊,呵呵,耀揚要不耐煩我跟你在他面前打情罵俏了。”她走過來一把抱住我的左手臂,再拉我向鄭耀揚走過去,又固執地捧住他的右手臂,好,然後她大小姐一邊挽一個,大咧咧拖我們出辦公室。

    “兩位大男人,現在是午休時間,你們不知道休息不代表我肚子不餓。快快跟我走,中餐還是西餐?”她對我們燦爛地微笑,真是個漂亮女人。

    “隨你。”我跟鄭耀揚幾乎是同一時間吐出這個詞的,惹得秀芳一陣大笑。

    在電梯裡秀芳問:“麗月宮那事能圓滿解決嗎?”

    如果不是她提起,我都快忘記其實她也是鄭耀揚的左右手。

    “挺麻煩,但張冀雲他們會去處理好。”聽得出,他有采取行動,但不想多說。

    之後這一路上,秀芳一女攜兩男,大大方方步入西餐廳,惹來無數人行注目禮。可這個招搖過市的女人可沒有覺得不妥:“看見沒?他們羨慕死我。嘖嘖,就算是穿香奈兒特級洋裝從這裡走過,都不一定能達到這種效果。”

    她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女人的虛榮心也並不那ど過分,主要看男人肯不肯配合。當然這要看是什ど樣的男人,必須多金、英俊、力挽狂瀾,比如她左側的鄭耀揚。對男人來說,他壓迫感太強了,沒有必要,不要想去惹他。

    沒想到鄭耀揚用刀叉時才進一步體現出貴族血統來,如此優雅從容,這與他平時冷酷老辣的形象很不一樣,我偶爾抬頭看他一眼,他也正抬頭研究我,秀芳在旁邊說些話題緩解我們之前始終顯得有些不諧調的氣氛。

    飯局到後半場,秀芳突然說:“陳碩,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問。”

    “沒有什ど是不該的,你說。”

    “你是不是最近就要回曼哈頓了?”她的提問的確一針見血,鄭耀揚略有些震驚地朝我看過來,他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比他先得到這個消息,而且那人是她的未婚妻。

    “哪裡得來的消息?”我輕笑。

    “反正不是猜的。”她表情有些失落,看得出她不大捨得我。

    “你要走?”開口的是鄭耀揚,他一向對外人漠不關心,何況還有女人在場,他更不會關心別人的私人問題,但他問了。

    秀芳終於不再輕松笑語,語氣甚至還有些凝重:“有人跟我說的。”

    33

    她看著我:“早上,我接到張董的電話了,他說你近期就會回美國。”

    “老頭子叫你回去?”鄭耀揚很少對張守輝使用尊稱,不過也是,從他對自己外孫的所作所為而言,也沒什麼可值得小輩尊敬的。鄭耀揚的語氣有按捺不住的情緒,不知秀芳察覺沒有。

    “不,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望著他深邃的眼睛。

    “女朋友?”秀芳插嘴,居然會在這時想出這個來,女人。

    我笑了:“是啊,趕著回去結婚。”

    秀芳撲哧一聲笑出來。其實我猜得到,回去後第一個找上我的會是莉蒂亞。

    鄭耀揚顯然沒有被我這個玩笑逗樂,雖說不是板著臉,但表情已經不大舒服了,他是在氣惱我對他的忽視吧。他終於說:“這就算是你的香港之行了?這就算是協助過宙風了?你探到什麼寶貴資料啦?有什麼心得?”

    我平靜地答:“是的,我學到不少。這要多謝你的指教。”

    “擾亂我視線的任務已完成?這個結局就算圓滿了嗎?我不相信你會這麼簡單。”

    “耀揚!”秀芳困惑地出聲阻止,她想不到一直和平共處的兩個男人怎麼一會兒就劍拔弩張起來。

    “我下周二就會走,到時你就會清楚我是復雜還是簡單。”我站起來,“秀芳,謝謝你的午餐。我先走了。”

    “陳碩……”

    對於這個結果我也是說不出的無奈,不是我想提前收工,而是被逼返回,曾偉祺第一時刻將我和鄭耀揚在床上的事通報遠在美洲的老大張守輝,阿祺不是想害我,錯只錯在他太職業了,完全不會變通,他懷疑我有背叛的可能性,在他解釋不通我這樣的男人為何會在另一個男人的床上時,他選擇告發,讓上級來裁決。事實證明,他是個好的眼線、好的屬下。一切,因為我的疏忽而搞砸了。

    張守輝果然是個精明得過分的老板,他不容許他的手下有絲毫差錯,再三權衡之後,他決定招我回去。先給我一通電話,言語上並不沖,他是在試圖穩住我。再一通電話給未來孫媳一探虛實,難道他以為我能影響鄭耀揚的性向?那個老家夥也有天真的地方,他太高估我了,如果他了解他的外孫十分之一,就會知道這個可能性是零。

    阿祺和廖京將會跟我一起撤出這個計劃,廖京還得用擔架抬著回去,這趟撤退得可夠狼狽的,我覺得是鄭耀揚勝一籌。

    沒像波地和秀芳這樣索性留下來給鄭耀揚賣命,我算給足張守輝面子了。他接納秀芳是認為從他這兒出去的人總對他有些情義,出於背叛的內疚也不會扯他後腿。而我,對他來說,一向是不穩定因子。

    阿祺當晚來見我,稍有些局促,收起了平日裡的嘻笑:“陳碩,這事不怪我。”

    “我什麼時候說要怪你了?”我銳利地盯著他。

    他的眼神閃避了一下:“你跟鄭耀揚到底是……什麼關系?”

    “我是敵人、被委托人、尋釁者。”我走到他跟前,“就是沒有你腦子裡想的那些身份。你說,我們是什麼關系?情人?你不認為這樣說出來,自己都覺得太不可信嗎?”

    “如果不是看到他在你那裡──總之,我不過是向張董陳述一個事實,我沒有錯。”他是在說服他自己。

    “能及時從這個急流旋渦裡脫身又何嘗不是好事?能省下多少麻煩。你不覺得現在已經有很多事情已經不在掌控之中了嗎?連來正末都不打招呼單獨行事了,我們遲早會吃不完兜著走。好啦,回去收拾行李等著跟我回老家吧。”哼笑了一下,我將他撂在原地走開了。

    手提電話響起來,是鄭耀揚:“陳碩,我要跟你談談。”

    “好。晚上我過來。”沒有必要,他從來沒有主動撥過我的手機,看來他不得到想要的答案是絕對不會罷休的,他一直就很難纏。

    當晚,我一按鈴,門就被鄭耀揚猛力地打開,怒氣沈澱的臉龐愈加陰冷,他就這麼立在那裡盯著我整整十秒鍾,我也這樣看著他,突然,他一個使力將我拉進去,重重甩上門。我的後背撞在門板上,鄭耀揚將手掌撫上我的後頸,漸漸掐緊。

    然後是一個濃到窒息的深吻。

    “你在正征服一個敵人,還是單純為征服我?”我問他。

    他猛地抬頭看著我,眼睛顏色更深了幾分:“這話什麼意思?你現在還算是我的敵人嗎?是嗎?”

    “不是。”我冷靜地說。

    “陳碩,在宙風,我沒有虧待你。”他的表情很認真。

    “如果我是像秀芳那樣的女人,也會投靠你,可惜我不是。”我笑著陳述事實,“我會回曼哈頓。”

    他的目光閃了一下,沈默數秒鍾:“隨你。這是你的事。”

    “這算是你的意見?”

    “你沒有選擇在我眼皮子底下對付我,我已經很滿意了。”

    他比我想象中更敏銳,他洞悉一切,什麼都算到了,但雙方卻都棋差一招,有一件事我們都沒有預料到,可大家心知肚明,說出來沒有任何意義。

    “我留在這兒對誰都沒有好處。”再發展下去,不知道會是怎麼個局面,我的游戲有點失敗。

    “這場仗是你贏還是我贏?”他苦笑道。

    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講:“我輸,你也沒贏。曾偉祺把我們那天的事說了,所以你外公第一時間命令我回去,他怕我真的會害死你。”

    一個重傷,一個無從插手,一個上了對手的床,我相信此刻張守輝恨不得一槍斃了我們。

    “老頭子不會讓你好過的。”他這樣說,我覺得起碼算得上是種關心。

    “留在這兒就好過?”

    “如果──”他的手指輕觸我的臉,“我和成業合作呢?”

    34

    我心一跳,但馬上鎮定下來:“感激你這麼說,但你不必也不會這樣。”

    “陳碩,你是誰都不相信。”

    “是,我連自己都不相信。”我笑,“如果是為個女人,人家會說鄭耀揚是絕世情種,為紅顏情願放棄半壁江山。如果是我陳碩,沒有一個人會給你理由,他們會當鄭耀揚是個世紀笑話。你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我們真的不在同一個世界嗎?”他深深望著我,“或許我可以讓老頭子手下留情,三千萬買你一條命,行不行?”

    “我有那麼值錢嗎?”我訕笑。

    “說不定──還不只。”他靠上來,攬住我的頭來個舌吻。

    過癮地氣喘:“是,我應該讓所有人知道宙風的領袖人物鄭耀揚跟我上過床。”

    “我不介意你去宣揚。”

    “呵,為什麼一直不結婚?有那麼多癡心的情人。”

    他胡亂抓著我的頭發:“你想我結婚?你想?你不想。我不結,是因為總覺得差點什麼。”

    “差什麼?激情?”我狠狠地咬住他的下巴,“興奮?”手探到他下面,“還是禁忌和緊張?”隔著內褲他被我揉得堅挺火燙,“到底差什麼,嗯?”

    “陳碩,你……真火暴。”他禁不住將全身貼上來,用鼻子抵著我的額頭,氣息有些急促起來,“你要是女人我就娶你。”

    “你真是個渾蛋。”

    我激烈地與他糾纏,他扯著我的領子低笑:“是嗎?我看我們是半斤八兩。”

    沒想到自己也會如此荒淫,跟鄭耀揚的這種行為令人不恥,是啊,我們到底是什麼關系?曾偉祺這個問題提得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相信鄭耀揚也是。

    他扳過我的臉難得地溫柔地吮吻,我們之間很少有這麼平和的瞬間,長時間的唇舌相抵,直到我實在受不了,使勁掙扎一下,鄭耀揚才終於松開我,制住我後頸的手也隨之放松。我整個人熱血急速上湧,強烈的情欲將我的眼神燒成一把火,我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用自己火熱的身體廝磨著鄭耀揚,直到緊緊交纏,已經仰起的下體激烈的擦碰,意亂情迷。

    可能我想到自己要走了,有點激動,僅存的理智使自己脫離了鄭耀揚迅猛的進攻,氣息早已經紊亂不堪,我知道他也感覺到了我的失控。他摟著我,輕輕用唇擦過我脖下一寸的敏感地帶,我撫摸著他的頭發,真有些像情人般的纏綿……

    雙方漸漸從緊繃狀態中恢復過來,兩人跌坐在地上。他的頭一句話是:“你要敢再射在裡面,小心我下次把你干死。”

    “還有下次嗎?”我疲憊地笑,“你確定?”

    “去你媽的。”他幾乎有些無奈地罵過來,神情有種說不出的倦怠,恰恰使他陽剛的面部線條變得柔和,他突然問我,“你會這麼跟別的男人搞嗎?”

    “嗯?”我看他,“呵,不,不會。你呢?”

    “我會覺得很惡心。”他很坦白。

    “跟我惡心嗎?”

    “你?你大概不一樣。”他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去了浴室,我覺得他在刻意回避問題。

    緩緩撐起上半身倚到門上,回頭看了一眼地板上的精 液痕跡,神經質地笑了笑,喃喃自語:“陳碩,你會不會上癮?會不會?”

    35

    後面的幾天裡,我們並沒有機會再親熱,我被徐秀芳拉去澳門、泰國兜了個大圈。理由是:“都不知道多久以後才能再見你了。”

    她靠在我肩上,比我那些美國女友都親密,她對我是種精神上的依賴,可能有些溫情的東西鄭耀揚給得不多,他只對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付出精力,其他都無所謂,甚至是他的未婚妻和另一個男人出游,他也可以因公而廢私。

    夜晚,在泰國一家夜總會,當我將大面額鈔票塞入舞女的大乳房裡時,秀芳哈哈大笑,我們對這類低級游戲並不感冒,這兩天玩瘋了。

    我們走出來吹風:“喂,從來沒聽你提過你女朋友?”

    “你讓我提哪個?”

    “壞男人。”她笑著打我一下,“談談最刻骨銘心的那個。”

    “是不是女人都喜歡知道她周圍男人的女友情況?”

    她笑:“我說你別得寸進尺啊,我認真問你呢。”

    “現代人還有什麼刻骨銘心的感情?”我嗤笑,“結局都不算好,嗯,不過放心,你會是例外。”

    “我覺得你是個懂得感情的男人。”

    “我?是懂得做愛吧?”我搖頭自嘲。

    “說什麼哪你!”她笑罵著,“你這人真讓我摸不透。”

    “沒有你的鄭耀揚摸不透。”

    她停下腳步靠上欄桿,笑容漸漸隱沒,表情有些傷感地向遠處望去,悠悠道:“陳碩,你走了,我會覺得少了些什麼。”

    “怎麼了?別說你移情別戀上我了。”我靠過去擁住她的肩膀,她有心事,肯定跟那人脫不了關系。

    “我覺得耀揚最近很奇怪。”

    “嗯?”

    “我是說,訂婚並沒有令我們的關系更親近。”她回頭用那雙明眸直直注視我,“我覺得他有別的女人了。”

    “瞎說。”我調開目光,“別自尋煩惱秀芳,沒有人比得上你。”

    “可要是耀揚不這麼認為呢?”

    “他這個人不隨便允諾,既然他肯跟你訂婚,答案你應該很清楚了。”

    “我原來也這麼想,可我現在覺得不是!”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多日的偽裝有點支持不下去了,“我就是覺得他有別人了。”

    “別這樣。”我的手臂更收緊了些,“永遠別為猜測煩惱,永遠別。”

    “女人的直覺不會錯,那個人讓耀揚魂不守捨,他時常走神時常若有所思時常……會忽視我。”

    我的心猛地一顫。秀芳一轉身撲到我懷裡,反復說:“他對我不再熱情,我甚至──甚至在他脖子上發現吻痕,耀揚不喜歡別人在他身上留痕跡的!從來不喜歡。可是這一次,那麼明顯,在他換衣服時,我還看見……肩膀、胸口上都有……我受不了的,就算知道他一直有別的情人,可親眼看到還是會受不了,陳碩陳碩。”她嗚嗚哭泣,像個孩子般的,也只有鄭耀揚能讓徐秀芳表露這樣脆弱的一面,“這次,我提出要跟你出來,他竟然一點都不介意。”

    我輕拍她的背以示安慰。鄭耀揚,我和你再不能這樣下去了,是了結的時候了。

    回香港已經是星期一,有人來機場接我和秀芳,大家似乎也對我和他們芳姐的二人之旅感到驚異,是啊,再怎麼說也輪不到我。但因為雙方神情坦蕩、表現友愛,使眾人暫且相信這只是一趟輕松的公差。

    中午不顧疲勞,直接去跟曾偉祺匯合,行李直接托運,廖京已提前被護送上機,我跟阿祺搭下一班。張冀雲、波地、秀芳都來海景別墅為我餞行。

    “保重,陳碩。”分別與他們擁抱一下。沒有太多的離情別緒,也不期待再多,我踏上回程之路。

    在機場候機廳,我跟阿祺靜默不語,直到──鄭耀揚走進我們的視線。沒有穿西服,高大筆挺的好身板一身灰白,顯得很休閒很矯健,鶴立雞群,很多人的眼光都向他看過去。他沒什麼表情,徑直向我走過來,我沒有動。

    他說:“不想跟我說一聲再見?”

    “還會見嗎?不可能的事情何必說。”

    他把手伸過來撫摸我耳鬢的頭發,旁若無人:“別把事情說得太絕對。”

    “我認為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用手臂擋開他的手。

    他在我身邊坐下來,不再說話也不再動作。我們就這樣持續沈默著,阿祺用一種極其怪異的眼光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但我們始終只是沈默而已。直到要上機,我站起來。

    鄭耀揚突然一把拉住我,給了我一個結實的擁抱,然後他重重吻上了我,周圍一陣驚呼。阿祺過來扯住他,鄭耀揚並沒有糾纏,可能也意識到場合問題,我們立即被分開,阿祺漲紅了臉沖他怒吼:“媽的,你個瘋子!”

    我往後退兩步,用手背緩緩抹了一下嘴,所有人都在看這出好戲了,別鬧大了上明天的頭條,鄭耀揚畢竟是公眾人物。

    對視片刻,我轉身疾步而去,阿祺罵罵咧咧地跟上來,從來沒有這麼著急登機,倒不是怕他會跟上來,而是怕我的心沒有隨我的腳步跟上來。

    從此形同陌路了,鄭耀揚。我以為這就是結束──

    36

    回到紐約,那些曾經熟悉的街道恍若隔世,適應了黃皮膚黑頭發的中環大道,對於曼哈頓的歸屬感反而被沖淡了。

    張守輝並沒有立即接見我,而只是一通電話:“陳碩,你有待重新評估,好好總結一下自己的問題,一星期後我再找你。”意思很清楚:你暫時可以不必回成業了。很好,他就是有資格這麼一句話毀了別人,很好。

    我不會選擇以頹廢買醉、夜夜笙歌來麻醉自己,我一直都能冷靜地應對突變,這是我惟一的優點。回到久違的上西區公寓,拉開一屋子的白布,我坐下來抽煙,暗自分析一下形勢。

    我這樣的人張守輝手下不會少,沒有我陳碩,地球照樣轉。我覺得自己跳進了一個無底洞,到最後是吃力不討好。

    又恢復獨來獨往的生活,晚上想找個女人,但最後還是自己解決了,突然想到鄭耀揚,欲望逐漸攀升,噴得滿手都是。把枕頭蓋在頭上,不禁有點茫茫然。

    房裡的電話這時候響起來,誰會消息這麼靈通,第一時間知道我回來?我還沒有跟任何人接觸過。

    猶豫地接起來:“陳碩,哪位?”

    “就想知道你到沒到。”

    我整個人震了震,聲音極力維持鎮定:“你怎麼知道我公寓電話?”

    “這並不難。”

    “想干嘛?”

    “隔個太平洋呢,能干嘛?”他這麼說,“況且要跟你這個美國時間搭調,還真有點磨人。”

    我稍微放松:“別說兩天不見就想我了。”

    “還真有點。”那邊低笑,“老頭怎麼說?”

    “恭喜你勝利,我快被解雇了。”

    “很好,再收拾行李來香港,我等你。”

    “你別他媽的胡說八道,我現在沒心情跟你攪合。”我大聲用英語罵過去。

    “不是胡說,我跟老頭子談過了,只是三千萬港幣他不買賬,他要換成美金,我就說你很值錢。”

    “承蒙你看得起,但我不是驢,不必由人倒賣,明天我就離開成業。”

    “你以為可以干干淨淨脫身?”他這樣說,我沒法反駁,“以前知道的太多,現在要輕易走,想都別想。”

    “你用三千萬美金替一個奴隸贖身?夠偉大的啊,簡直可以戴上光環成救世主了。你應該深入贊比亞貧民窟普渡眾生。”

    “陳碩,你別跟我講這些瞎七搭八的,我也沒空跟你開玩笑,我跟你說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口氣已經不耐煩。

    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鄭耀揚你聽好,我陳碩現在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了,就像你剛才講的,隔條太平洋呢,你沒有義務也沒有這個資格管我。懂了嗎?如果你再打來,我會換號碼。這裡是美國,不是香港!”

    我甩了聽筒,拔掉電話線。其實我極少動怒,現在被鄭耀揚弄得很心煩。以後遇上打劫可以說:“別傷我,我值三千萬美元。”鄭耀揚遲早會害死我。

    洗個澡換了身衣服,去林肯中心的大都會歌劇院消磨時間,等出來後逛到噴泉廣場東側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剛要拐彎,就被人猛地拖住手臂,本能地去擋,從後面又上來兩個壯漢,一接招就知道是高手,他們一共大概有七八個,這樣的身手絕對不是普通打劫,我跑出廣場,他們一直追,追得很凶。

    直到無路可退,我停下來,試著跟他們談判:“嘿老兄,我得罪你們了?這還是藝術會場轄區范圍,火氣可別那麼大。”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啦,小子。都堵你一個月了,再不出現,老子腳底板都要生蛆了。”一個操澳大利亞口音的大漢對我陰笑。

    原來不是張守輝要滅我,我突然笑了:“你們是費斯特家族派來的人吧?”

    “腦子倒不笨。”有一個掏出槍來,靠過來抵住我的腰。

    “想我怎麼合作?”我微笑著表態,希望他那把槍不要走火。

    “去見先生。”他簡短地回答。

    然後我上了他們的車,像待宰的豬一樣一路被運到曼哈頓島上東區的費斯特家族豪宅。

    保鏢終於松開了手,蘭迪默.費斯特從容地向我走來,玻璃珠似的綠眼珠閃著不善的光:“本傑明陳,恭候你多時了。”

    “莉蒂亞好嗎?”我淡定地笑。

    “看來,你還真不是普通的絕情哪,枉費我妹妹對你的一片癡心。”他遞過來一杯威士忌,示意我坐下,然後問,“你打不打算娶我妹妹?”

    “費斯特家不是一向看不起黃種人嗎?怎麼,現在開通了。”

    “這你要感謝莉蒂亞,她的反抗精神令我們吃驚。”

    “你們妥協了?”

    “不是向莉蒂亞妥協也不是向你,而是向她肚子裡的孩子。”

    我站起來:“你說什麼?!”

    “當然,如果你有辦法說服她不要這個孩子,我們也絕對不會反對,因為費斯特家對於不高貴的血統總是排斥的,可我們同時也反對暴力和謀殺,所以,我們不會親手扼殺任何家族成員的骨肉,即使是個雜種。”蘭迪默用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睛透視著我。

    37

    “我,考慮一下。”這個時候也不免有些亂。

    “考慮結婚還是考慮要不要這個孩子?”蘭迪默犀利地逼問,“本傑明,別以為你還有很大的余地考慮,我們費斯特家可不會等到莉蒂亞的肚子鼓出來再來要求孩子的父親承認,這事不可能發生在費斯特,明白嗎你?”

    我說:“好,我娶她。”

    蘭迪默挑起眉毛:“什麼時候?”

    “隨你們。”

    他嘲諷道:“一個有色人種想通過征服女人來進駐費斯特,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有話在先,婚後,你沒有資格享有這裡的任何東西,當然,如果莉蒂亞不介意將她的那份送給你,我們是不會干涉你家事的。”

    “這裡的東西的確不適合我,畢竟裝模作樣不是我的本質。”

    蘭迪默狠狠警告:“說話小心點兒先生,你得看看自己在哪兒,在對誰說話!”

    “我非常清楚。”我瞪著他,“非常。”

    “好好好,這樣沒教養的妹夫還真讓人不敢領教。”他故作勢態地搖搖頭,“想見莉蒂亞嗎?馬上可以滿足你,斯汀,帶他去見未婚妻。”

    我見到了美麗的莉蒂亞,她坐在窗台邊看月亮,我輕輕叫了她一聲,她回過頭來,熱淚盈眶。

    “本傑明,你來啦?”莉蒂亞向我慢慢走過來,我看不出她體形有什麼變化,但她穿著寬大的裙子,唯一的變化是她褐色的長發剪短了。她跟秀芳是完全不一樣的女人。“還好嗎?”我抱住莉蒂亞豐腴且具曲線美的身體,輕吻了她的臉。

    “我不想追問你為什麼不辭而別,我也不想知道你現在又為什麼主動來找我,總之,你回來了,這比什麼都好。”不知是哭還是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的家族,但你還是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我不知道這是說給她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費斯特不會挽留我作客,既然他們目的已達,我也順利回到自己的公寓,但一般情況下,出行會遭監視。

    這一夜一直失眠,很不安穩。早上十點鍾電話又響起來,我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因為這鈴聲突然急速地律動:“喂。”

    “陳碩,謝天謝地,你在家。我以為你一回紐約老家,肯定夜不歸宿,想不到那麼老實。”一陣歡笑。

    “秀芳?!”

    “耀揚告訴我電話號碼的,你還好吧?”鄭耀揚真有辦法,居然想得到讓秀芳撥。

    “還行。你呢?”

    “最近臉上老出疹子,大概是想你想的。”

    再心煩也不禁笑出來:“有事?”

    “沒事,我能有什麼事。不喜歡我打來?”

    “我不會那麼說。”放松下來,坐倒在床上。

    “現在我這兒是晚上九點鍾,剛和耀揚參加完一個宴會,今天那雙鞋根太高了,差點兒出事……哈哈哈。”似乎一切正常。

    “秀芳──”

    “嗯?怎麼了?”其實她也很敏感。

    想了一會兒我說:“秀芳,我要結婚了。”

    “What?!噢天哪!天哪天哪。”她大聲叫,“耀揚!咦福伯,耀揚呢?他在樓上?噢算了算了。”又對著聽筒笑,“陳碩!在嗎在嗎?”

    “你大小姐別太激動。”

    “我夢中情人又少一個,不是激動是致命打擊好不好!”她聲音充滿活力,“你的保密工作別太到位噢,給你騙個半死。上星期問你有沒有女朋友都裝傻,現在居然要結婚。你好啊。什麼日子?”

    “還沒定。最近吧。”

    “喂喂,你老兄好像有些無精打采,不像是個待婚幸福美男子啊?是不是未來老婆沒我漂亮,有點兒失落?”她繼續開玩笑。

    “是啊,失落到睡不好覺。”

    “要不要我飛過來參加你的婚禮?”

    我歎笑:“不用麻煩。寄十克拉鑽的對戒來就行了。”

    “我早說過你是壞男人。”突然她對旁邊喊了一下,“耀揚!過來過來,是陳碩,他要結婚,有沒有聽到?要結婚!我去給他當伴娘。”

    想掛掉已經來不及了:“喂,陳碩?”

    我的心跳得更急了,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暗罵自己一聲。

    “你什麼?再說一次。”看我不出聲,他說,“你搞什麼鬼,是不是出事了?”似乎還挺了解我的。

    “沒什麼好說的。”

    “對方是誰?”語氣很冷靜。

    “費斯特。”

    “全美汽車工業的龍頭家族?”我無須說多,商界人士對他們都很熟知,鄭耀揚這時候開始發火了,“你為什麼不干脆把電話號碼換掉!”!一聲掛了電話。

    半小時後,電話又來,這回我肯定鄭耀揚身邊沒有秀芳在。

    “他們逼婚?”

    “我沒有打算逃避責任。”我苦笑,“我答應他們是因為莉蒂亞有了我的種。”我覺得這麼傷個女人不磊落,在幾個月前才得知莉蒂亞的背景,就有些刻意疏遠她了,但對她的熱情並沒有嚴辭拒絕,所以還是出了這樣的問題。我承認我愛她還不到可以為她放棄尊嚴的地步,她的家族扼殺了我對她原有的感覺。

    “見鬼的風流債!什麼人不好惹,去動費斯特家的娘們兒!”他這個天下風流債欠得最多的人終於逮到機會教訓人了,“那幫他媽什麼人不用我告訴你了吧?這回你要是卷進去,他們不把你宰了你來問我!”

    “鄭耀揚,你打個越洋電話過來就為罵人過癮?你他媽有病啊!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不干你事。”越說越煩躁。

    他也暴發:“是啊,干我屁事!又不是犯賤,我犯得著來管你這檔鳥事!我告訴你,再這樣下去,你有得苦吃!”

    這回是我先甩了電話,盛怒之下的人會如何口不擇言我是有點體會到了,我呼呼喘著氣,不知是氣他還是氣自己。

    可就在第二天大清早,我的門鈴就響了,我想可能是費斯特家派人上門來拖我直接去婚禮現場了。可打開房門時,我完全怔住了。

    有人來啦~偶走啦~(再發這篇,樂翻了吧,挖哈哈)

    38

    “怎麼,有那麼驚訝嗎?”他略有些疲倦和憔悴的樣子顯得很不一樣,像《風尚》的封面男,性感的危險。

    我緩過神來:“宙風要倒閉了嗎?有這種閒工夫大老遠飛美國來。”

    “你還是那麼沒口德,不過我現在很累,沒力氣跟你爭,讓我進去洗個澡。”

    側身讓開道:“為什麼不去住五星酒店?”

    他訕訕笑著走進來:“都快要為你破產了,還住什麼酒店。”

    雖是戲言,但聽在耳朵裡覺得不是個滋味,我沒搭腔,靜靜看著他極自然地脫下外套、襯衣。

    “你的行李呢?”

    “嗯?”他看了我一眼,“沒帶。”

    “服了你。”我搖頭。

    直到他從浴室出來,我還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靠在牆上。他用干毛巾擦著濕發,穿著浴袍走出來:“你那熱水太燙了點,不怕脫層皮?”

    “為什麼要來?”我答非所問。

    他丟開毛巾看著我:“你為什麼要告訴我要結婚的事?”

    “我告訴的人是秀芳。”

    “不,你想告訴我。”他很肯定。

    我走到旁邊去倒酒:“這算什麼?看穿我了?還是早料到我陳碩會有徒勞掙扎的一天?”

    “你的嘴不會改好了。”他向我走過來,我一把抱住他,他緩緩堵上我的嘴,直吻到頭暈目眩、天旋地轉才放開彼此。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你臥室是哪間?我要休息一下。”

    我去推開臥室門,倚在門框上伸手作個“請”的動作,他笑著走過來,進門時隨手拉了我一把:“來,陪我睡會兒。”

    我驚詫:“你倒還有精力搞?”

    “你別搞我就好。”他用力攬住我的肩,然後卸下一切防備倒在床上,手臂執意壓著我的胸口,結果這個戒心十足的男人在我陳碩的床上睡得像個嬰兒一般。這期間,我沒動,一直盯著天花板,心裡有一陣茫然。

    直到中午的時候,他還沒有醒,看來真的累壞了。我出門透透氣,回來時竟發現他已經走了。

    傍晚接到張守輝的電話:“耀揚來美國了,你知道嗎?”

    “嗯……”我沒有正面回答,靜待他的下文。

    “他今天居然答應收購成業的部分股權,本來我應該很高興的,這畢竟是我長久以來的目的,但他突然干脆起來卻也顯得很反常不是嗎?在屢次拒絕我之後,在你回來之後──這令我很驚訝啊陳碩。耀揚的這步妥協我不能理解,直到他提了那個附加條件,你猜是什麼?我是想都想不到哪。”張守輝的臉我已經可以想象,烏雲密布,“他要我以成業的名義替你陳碩去跟費斯特家談判,之前,他也向我提出三千萬將你這人才轉讓給宙風,我說換美金,他竟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應了。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張董,你話中有話,直說好了。”

    “好,我就欣賞你的爽快。”他的語氣到這時,已經沒有一點溫度了,“你說他憑什麼要為一個曾經算計過他的人出頭?你有什麼地方這麼吸引他了?現在又肯為你做這種犧牲?據我對耀揚的了解,這絕對不是他的本性。”

    “那你又是為什麼要派我去香港調查他?為什麼是我?”我冷笑了一下,“不就是覺得我可以為你拿到情報嗎?”

    “可我沒叫你上他的床!陳碩,耀揚是我親外孫。”他濁氣上湧一吐為快,“你小子什麼時候搞雙性關系的?你一向沒那癖好啊?”

    我硬生生說:“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麼,是你想太多了。如果有疑問,你應該去問你外孫。何必質問我?”

    “好,沒什麼是吧?他今天沒頭沒腦直沖美國──這個萬把年都沒能請動他的地方,就是為了特地來告訴我一聲:別讓陳碩結婚。你說沒什麼,我怎麼相信?你叫我怎麼相信!陳碩,你給我小心點兒,這件事了了之後,別再給我接近耀揚,出了丑聞我可擋不住,到時你想要自保都來不及了。”

    “說完了吧?說完我收線。”既然大家撒破臉,也沒必要假客氣了。

    “你有種!記著我以前教過你的話,別不識抬舉。”

    我甩了電話,坐在沙發上整整一個多小時沒動,一想到張守輝的心狠手辣也知道問題棘手了。不禁懊惱萬分,那個鄭耀揚到底在想什麼?非得攪個天翻地覆不可嗎?!

    夜裡九點,他回來了。一進門,我就沖過去糾住他領口:“為什麼要替我去求張守輝?為什麼!”

    “老頭子可真不講信用,說好不跟你講的。”他滿臉不在乎,看著我一會兒說,“只有他有這個實力救你脫險,你以為我喜歡求他,這種事換作以前,我才不會管。”

    “那你現在為什麼要管?為什麼不干脆堅守你的原則到底?”我整個人激動起來,“你以為這是幫我?你憑什麼這麼以為!”

    “你敢說你不知道?到現在你還敢說不知道?”他的臉不大好看。

    我放開他,回避他犀利的眼光。他忍不住嘲諷:“費斯特,多大的門面家底,多高貴的牌場!為什麼不去?你自己說!”

    “我不希望被一幫自以為是的鬼佬踩在腳底!我不想被一幫冠上費斯特名頭的家夥耀武揚威,我是陳碩!”

    “不喜歡受束縛,你不是自負到極點就是自私到極點,你真以為自己可以自主自由?”他拉住我的手,殷切地盯著我,“不是費斯特,不是任何顯赫但脅迫人的家族,你就會高高興興把對方娶進門?”

    “別問我,我不知道。”

    他靠過來,在我身後用手臂抱住我,扯下我的衣領,沿著我的後頸吻下去,溫熱的手掌探入我的胸口,急切地摸索……

    39

    “住手。”我本想推拒:“別搞,我現在沒這心情……”

    “是嗎?”他突然發出磁性的低笑,“可你馬上就會有的──”

    他耐心地引燃導火線,雙手都來到我胸前,轉而在腹肌留戀,唇舌沿著頸背一路向下,不疾不徐地褪下彼此的衣服……

    他靠在床墊上看我:“我喜歡操你,感覺太好了。”

    “你今天……太猛了點。”我緩過氣疲倦地躺著。

    “這樣就不行了?你這方面不是一向很強的嗎?不過下回,我會注意。”他戲笑,俯身在我身上星星點點地吻著。

    “行了吧你。”我推了他一把起身,“我先去洗個澡。”

    他倒在床上用色情的眼光別有用意地盯著我,表情像只偷腥成功的野貓。突然間,我的心頭浮上一陣異樣的情愫,似乎一瞬間與他拆除了戒心,我到底在干什麼?一次又一次的激情讓我心慌起來,也不知局面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我煩躁地搓洗著身體,直到浴室門被某個裸男撞開,我才回神:“給你安全套你不用,他媽弄得我後面全是。”

    他走過來,將手指插入我,用嘴唇吞了我的耳朵緩緩道:“我幫你洗。”

    “鄭耀揚,你別找打!”真有點哭笑不得。

    “你打啊,只要你還有力氣,我奉陪到底。”說著,他又挺進來,已經沒有太大的痛苦,尚未散盡的激情余熱迅速引爆,蔓延至全身上下,沒有反擊就又一次沈淪了。就這麼在浴室裡又做了一次,好像耗盡了我們所有的體力,努力要使對方臣服。當然,我們誰也沒有成功。

    早上,等我換上一身運動裝坐在電腦前查詢資料時,鄭耀揚也從房裡走出來,仍穿著我的一身衣服,不羈的黑發不服貼地亂翹,挺難得看到他家居的樣子。

    我吐出一口氣,突然開口:“這事兒一完,我們就散了吧。”眼睛並沒有看他。

    他腳步滯了滯,不快地嚷回來:“什麼意思你?”

    “就是這意思,你聽不懂?再這樣下去對你沒好處。”

    “你什麼時候會為我著想了?”語氣很冷,“以前可沒發現你有這麼好心。”

    我轉過身望著他:“你別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這個世界不屬於某一個人,而屬於強權。”

    “你想暗示我什麼?”

    “不是暗示,是明確告訴你,我們之間沒戲。”

    “沒病吧你!幾小時前剛跟我做過愛,你他媽翻臉倒快!”他顯得非常惱怒。

    “上幾次床算個屁啊,你未婚妻、情人一打,你就沒跟她們翻過臉?”

    “你要算賬是吧?我跟你算!你陳大少爺私生子都快有了,我這點尾巴沒處理干淨算什麼,我告訴你,你沒這資格!”他一下沖到我眼前指著我,“別太得寸進尺,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站起來,一腳踢開椅子。

    40

    “你終於耐不住了?很好,我就等你說這句話了。鄭耀揚,我也忍夠啦!”用力打掉他的手,“我陳碩不想欠你的!你把我當個什麼?你憑什麼為我強出頭?憑什麼自以為是地把我放在弱者的位置上任你施恩布惠!算了吧你,我不需要宙風的施捨,也不稀罕你插手……”

    一記重拳直落在我的下顎,真是狠,我不由向後一退重心不穩跌坐在地毯上,手肘撞在了茶幾角上。憤怒使我清醒,也使我震驚,他居然先動手了。

    我忍痛起身,一腳就過去了,結實地踢中他的胸口,他的確也惱了,像完全看不見我手肘處的裂口,又上來給了我一拳,就這樣,我們毫不留情地你來我往,斗得不可開交,像要把滿腔怒火就此發洩完畢,拳腳毫無章法地來去,戰況愈演愈烈,直到我感覺手臂上的傷口血流不止,這才輕緩了下手的力道。

    似乎也感到了我動作一瞬間的遲緩,鄭耀揚停了手,後來,我們就這樣一個靠著牆,一個倒在沙發上互相怒視急喘著。

    “發洩夠了沒?發洩夠了就把那些混帳話收回去!”他抹掉嘴角的血跡盯著我,“如果你想死,我不會攔你,但我勸你想清楚,老頭子已經出馬了,再要臨時喊停沒可能!”

    我閉上了眼,很累也很痛,但這些都比不上現在這種窒息的感覺。他呼出一口氣走過來:“藥箱呢?”

    “壁櫃第二格。”答得很爽快,其實是怕再不止血,我會顯得更衰。

    他進了房又出來,在我旁邊坐下,示意我脫下運動上衣,衣料雖然柔軟但碰到傷口還是會有些鑽心。鄭耀揚大概還沒有替人做過這麼細致的活,但他是這方面的行家,很有技巧。

    “忍著。”他冷酷地說了句,就往上倒消毒液。

    我咬了咬牙,也不忘頂他:“又不是槍傷,我看你是巴不得我痛死吧。”

    他手下的動作算不上溫柔:“如果你再瘋,這是遲早的問題。”

    我呲著牙嘲弄他:“除了討厭別人打你臉,討厭別人在身上留痕跡,你還有什麼其他怪癖?”我已經有了前面兩項暗底。

    “你這是在向我示威嗎?”他看著我的眼睛,手仍在快速地上藥、纏繃帶。我沒有再說話。

    等他給自己的臉和胸口也塗了點傷藥,才又回頭說道:“你想脫離成業,也想脫離宙風,是不是?”

    “難道你有更好的建議?”

    他停了會說:“你──也想脫離我?”

    “如果可能的話。”

    他挪近了些,將唇抵在我耳邊:“哼,我看你是永遠都學不乖,陳碩。”

    “只是你這樣認為而已。”將身體往旁邊側了側,“也許我應該去費斯特,就算是龍潭虎穴,也值得闖一闖,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呢,沒試過誰說得准。”

    他進一步逼近:“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因為你?還是因為費斯特家的一貫作風?”

    他笑了,但眼神危險:“你喜歡找借口,你總是在為自己找借口。”

    “你就很坦率嗎?”我嗤笑,“恐怕也不是吧。”

    “我不過是想留下你。”他的表情並不像他的話那麼分明。

    “留下我干嘛?你知道我這種人,根本不適合呆在你身邊。”我苦笑,“你想再給我安插個什麼角色?助手?還是──地下床伴?這種化敵為友的戲碼我不會演,也不想演。而且,鄭耀揚不會缺人,不缺任何人,我不想自討沒趣。”

    “這麼說,你不會跟我回香港。”他注視我,眼神有些復雜。

    “怎麼,這算是下最後通牒了?”我站起來在沙發邊走動,“我不會再回宙風。你的記性一向很好,沒有必要姑息一個曾經的敵人。費斯特,哼,怕是無法擺脫的吧,但我還是感謝你。”

    “你的語氣很陌生,你的感謝也讓我很不習慣。”他笑得有些不屑,“其實,你不必急於跟我劃清關系。”

    “我不是為我,也不是為你,是為我們。”

    “你的言論很偉大,但恕我不能接受。”他這樣說。

    門鈴在這時不期然地響起來,我的門不應該響,從這一刻起,任何會上門找我的人都不懷好意。我和鄭耀揚互望一眼,誰都沒有表示,門鈴還是一直響,似乎肯定我在裡面。

    最終還是親自去迎戰,等打開門看見來人時我並不感到特別驚訝,該來的總是避不過的。

    “你的待客熱情有待加強啊。”蘭迪默冷傲地說了句,一腳跨進來,眼光正好與沙發上的鄭耀揚相撞,猛見這樣一個男人,蘭迪默也怔了一下。

    “原來已經有位客人了,難怪會厚此薄彼。”蘭迪默不動聲色地朝狼籍的客廳掃了一眼,“看來還錯過了一場好戲。”

    我進房間套了件衣服出來:“直接說主題吧。”

    蘭迪默冰涼的翠綠色眼珠沈了沈:“你本事不小哪,竟然會端出成業集團來跟我們費斯特家談判,似乎顯得有些公私不明啊。”想不到張守輝動作真的那麼快,看來他真的很重視鄭耀揚這個外孫。

    “如果是我和莉蒂亞的私事,那閣下也沒有資格端出費斯特家來,任何人參與其中都是不合適的吧?”

    “這位先生不想回避一下嗎?”蘭迪默沒有反駁我,反而這樣對陌生人說。

    鄭耀揚仍架起腳,穩穩端坐在沙發裡,沒什麼表情:“不,我想沒這個必要。”

    大概是沒有想到這個東方男子會如此傲慢,蘭迪默非常不快:“你是以什麼立場在這兒防礙別人的談話?”

    “費斯特先生,你用辭不當,不是防礙,而是監督。我很不喜歡在談話過程中聽到不公正的言論。”

    蘭迪默按捺不住,冷冷發作了:“本傑明陳,難道你不想為我和這位大膽的先生做個介紹嗎?我現在非常想知道──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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