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賀紡蓉就到街上買了柴、米、油、菜,還有蠟燭,買齊所有民生用品,不過,最後還是得請人幫她抬回家,因為東西實在太多、太重,她一個人根本沒辦法搬。
誰知,他們幫她把物品搬到門口就將東西一丟,所有人全一溜煙地跑走,讓她想阻止也來不及。無奈之餘,她只好一樣、一樣慢慢地搬進屋裡,害得她滿身大汗,一身大紅嫁衣也濕透了。聞著自己滿身的汗臭味,她忍不住地大喊:「好臭啊!」
全身黏黏膩膩的,實在有夠難受,這時的賀紡蓉好想沖個澡。想起廚房前有口古井,她立即前去古井那兒汲水,再一桶、一桶地將水倒進房間的浴桶裡。
「真是累死我了!」
辛苦是有代價的,至少,現在她可以跳到浴桶裡洗個冷水澡。
脫下身上臭得可以薰死人的嫁衣,一古腦兒的往水裡跳。「哇!好冷喔!」井水冷得教她立即跳了出來。跟著她再慢慢地進入水中,讓身體適應水溫後才將整個人浸到水裡。
「好舒服!」她就像魚兒遇到水般的開心。
泡在水中好一陣子,賀紡蓉起身想穿衣服,拿起衣服後就皺眉頭,這件嫁衣早該洗了,可是她偏偏沒有任何可以換穿的衣服,原本早上上街時要買的,結果竟然忘記了。
正愁著沒換洗衣物時,賀紡蓉忽然想到,可以到仇恨天的房裡找穿的衣服。就這麼辦!先暫時穿他的衣服,等這嫁衣洗淨、晾乾時換上,再到街上買適合她的衣服。
打定主意後,她拿起薄被裹在身上,讓自己不至於春光外洩,接著小心翼翼地跑向他的房間。
其實她根本不用擔心,這房子除了她和仇恨天之外,根本沒有人敢進入;而且仇恨天已經出門,現在,這人房子裡就只剩下她而已。
打開仇恨天的房門一看,賀紡蓉登時傻眼。
天啊!這是人住的房間還是狗窩?一堆黑色的衣服掛在屏風上,她知道這些全都是仇恨天的衣服,少說也有十幾天的份量,他不但沒洗,還全都堆在房裡,使房裡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臭味。
「喔!好臭啊!」她摀住鼻子,改用嘴巴呼吸,免得被這汗臭味給薰昏。
她快速地打開櫃子,果然如她所料,乾淨的衣服都整齊地疊好放在櫃內。隨便抽出一件就套在身上,她已經來不及思考是不是合適,因為──她快被薰暈啦!
走出房門前,略一遲疑,轉身取走屏風上的衣服,反正她要洗自己的衣服,也不差他這幾件。
將衣服丟在井邊後,她又折回仇恨天的房間,打開所有的門窗,讓新鮮空氣驅走這封閉許久的臭氣。
「這樣好多了!」這種房間待久了,人不生病才怪。
她回到井邊打水,一件、一件地洗他的衣服,將臭味洗得一乾二淨。又在廚房旁邊找到竹竿,她架好竹竿後,就將兩人的衣服披在上面讓太陽曬。
「萬黑叢中一點紅。」她看著眼前一片黑色中有一點紅色點綴,便將萬綠叢中一點紅改成萬黑叢中一點紅。
對於自己做家事的功力,她頗為自豪。
「終於好了!」她伸伸懶腰,讓四肢活動一下。「現在該處理仇恨天的房間。」
她又打了桶水提到仇恨天的房間,將桌椅、花瓶、床鋪、地板全都擦拭乾淨。原本染上一層灰塵的房間,經過她的整理後,登時窗明几淨;不但先前的臭味消散,反而飄著一陣淡淡的香味。
「這才像是人住的地方。」
賀紡蓉忽然覺得自己像個菲律賓女傭,竟然幫他做了一早上的家事。
算了,何必計較那麼多!他給她那麼多生活費,為他做一點事也不為過。更何況,她現在和他可是室友,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
這麼一想,她頓時海闊天空。
「好了,我也該去準備午餐了。」她鼓勵自己,因為接著她要用木柴升火,還要用大鍋煮飯。
以前除了露營時曾用升火的方式煮過飯之外,她從沒用過木柴升火煮飯;現在她可得要習慣,畢竟在接下來的三個月,她必須獨自用非現代化的方式煮三餐。
不知他會不會回來一起吃,她決定多煮一份給他。
一整個早上,仇恨天的心都被她的身影困擾著。
擔心她到街上買東西會不會被欺負。沒辦法,她長得太漂亮,他擔心會有登徒子因不知她是誰而調戲她。
不知她會不會感到無聊。整個屋子裡只有她,只怕要悶壞了。
她會不會沒吃午膳?會不會又像昨天一樣吃包子?
「仇爺!仇爺!」看他一早都心神不寧的樣子,田忠輕輕出聲想喚回他的意識,讓仇恨天專心聽他的報告。
「什麼事?」仇恨天被喚回神後不解地問。
「仇爺,食客樓三番兩次向我們挑釁,我們要不要回敬他們?」田忠又將適才的問題問了一次。
食客樓和他們所經營的珍味慺同是襄陽城中的大酒樓,由於對方不知珍味樓的幕後老闆就是仇恨天,所以,他們小動作頻頻地想弄垮珍味樓。
仇恨天雙眉微蹙,冷聲地問:「你跟了我多久?」
「自從仇爺救了我後,至今已有三年。」
「那你還不懂我的處事原則嗎?有仇必報、有敵必除、有恨必消。」仇恨天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仇爺,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對了,仇爺,你午膳是要在樓裡用?還是要趕往下一個店巡視?」看時間已近正午,田忠順便問道。
「我在樓裡用。」仇恨天公事化地回答。
「那我去叫人準備了。」田忠轉身要人去準備。
「等一下!再準備一些吃的,我要帶走。」忽然想到在家的她,擔心她又會吃些不營養的東西,他想帶些東西給她吃。
田忠雖然覺得奇怪,但他什麼都沒問,只回答說:「是,我知道了。」
田忠一離去,仇恨天又陷入沉思之中。
不知她現在在做什麼,會不會又餓到受不了上街買東西吃?
他直覺地認為她這種千金大小姐大概什麼都不會做,甚至可以說是除了彈琴、刺繡之外就別無長處,無人伺候的生活不知她過不過得慣,是不是該請個丫鬟來伺候?
然而,他絕對不會想到,賀紡蓉此刻竟然正在廚房和那一口爐灶戰鬥中。
「蓉蓉、蓉蓉……」仇恨天一進門就尋找賀紡蓉的身影,但是不管他如何喊,依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找了房間、大廳,最後來到廚房。
他隨即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披在竹竿上隨風飛揚,他的心中有股感動。是她洗的嗎?
「蓉蓉!」他激動地大喊。
「誰叫我?」賀紡蓉在廚房聽到有人叫她,就出來看看是誰。「恨天,你回來了啊?我還在想你會不會回來吃飯呢!」
當賀紡蓉由廚房走出來時,仇恨天一見到她不但放下了一顆心,還覺得她真的像是他的妻子,幫他洗衣服、幫他做菜,這大概就是家的感覺吧!
看她灰頭土臉的樣子,仇恨天愛憐地用袖子將她的臉擦乾淨。
賀紡蓉乖乖地讓他擦,可是,他的力道太猛,讓她的小臉全疼得擠在一塊。不過,看在他那麼體貼的份上,她忍住疼痛地不向他抱怨。
沒有察覺她的痛苦,仇恨天還好奇地問:「你煮了些什麼?」他摟著她走進廚房,想瞧看看她煮了些什麼菜。
「別看啦!」賀紡蓉拉著他,她才不給他看呢!
現在廚房是一片混亂,她根本不會控制用灶煮菜的火候,因此,煮出來的東西不是因火熄了而半生不熟,就是因火太猛而燒焦。這麼慘不忍睹的結果,她才不要給他看,讓他有笑話她的機會。
看她如此堅持,這裡頭一定大有文章,讓他更加好奇。
忽然,一股焦味飄來,仇恨天停住腳步問:「你灶上在煮什麼東西嗎?我好像聞到燒焦的味道。」
「啊!」聽到他這麼說,賀紡蓉才想起,她出來時灶上正在煮肉。「啊!我的肉!」她來不及等仇恨天,便快步奔進廚房。
雖說君子遠庖廚,可是仇恨天才不加以理會,他好奇地跟她進去。
「啊!」賀紡蓉一陣哀號,又增加了一盤失敗的作品。
「這些全都是你煮的嗎?」看來她實在沒有做菜的天分。
「是啊!」她順口回答,又察覺自己的回答會讓他認為她很笨,什麼事也做不好,趕緊解釋說:「因為我是第一次用灶煮菜,不會控制火候,才會不是燒焦就是不熟。沒關係,你先出去,我再炒些青菜就可以了,我保證絕不會再燒焦。」
聽完她的解釋,仇恨天以為她是第一次煮菜,就更加不捨。想她在宋府也是個千金大小姐,嫁給他後,卻要自己動手做家事、洗手做羹湯,真是太虧欠她了。
「別煮了,我有帶些東西回來給你吃。」他拉住她忙碌的雙手。
「那這些怎麼辦?」她指著燒焦的菜問。
「端出來吃啊!」
是她辛辛苦苦煮的,他不忍心倒掉,就幫她端到飯廳。
「你……」賀紡蓉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他竟沒有嘲笑她的失敗,還對她這麼好。
她忍住自己想抱住他的衝動,不斷在心中告訴自己,他的溫柔是對宋香吟,而不是對她,他不屬於她。
「怎麼了?快坐下來吃,別餓壞了。」看她直站著,他出聲喚她。
「喔,好。」她被動地坐下。
仇恨天替她夾了滿碗的菜,他就怕她吃不夠。
看他將帶回來的好菜都夾到她的碗裡,而他自己卻吃著她那些燒焦的失敗作品。不忍看他一邊蹙眉、一邊硬吞,她為他夾了些他帶回來的菜。「你別光吃這些菜,這麼難吃,別硬吞了。」
「不,一點也不難吃。」怕她難過,仇恨天還像是要證明自己所說不假般,送了一大口菜進嘴裡。
「你……好,我也要吃。」她也夾了一口放進嘴裡。「哇!好難吃!」真搞不懂他竟然吞得下去。
「你別吃,全都留給我。你吃這個。」他為她夾菜。
「你才要多吃點。」她也為他夾菜。
一頓飯就在來來來去的濃情蜜意中度過。
當夜晚來臨時,仇恨天快步地趕回家,他為家中那個在黑暗中會跌跌撞撞的女人擔心。一想到她可能會因此而受傷,他腳下的步伐就越邁越快。
手上拎著他下午在布莊買來的現成衣衫,心中想像著當她收到這些衣裳時會是多麼的高興。
雖然很高興她穿著他的衣服,可是,他總覺得他的衣服並不適合她,她適合粉紅色、鵝黃色、草綠色及其他的各種顏色,就是不適合森冷晦暗的黑色,黑色只適合他。
然而,原本愉悅的心情在看見家門時全變了。
是誰?是誰將門口的燈籠給點著的?他鐵青著臉,看著高掛在門前的燈籠。
聚氣往上一躍,一個迴旋踢將那兩具燈籠給掃了下來,瞪著腳下燃燒的火苗,他的怒火隨之上揚,他的生活方式不准有人破壞。
怒氣沖沖地踢開大門,看見屋內的滿室光明,更加讓他滿腹怒火愈燒愈炙。好啊!原來這整棟房子的清幽早就不屬於他。
他每經過一處,就將明亮的燭光以掌風掃滅,凡是他所經之處,全都回復到以前的漆黑。
他找了老半天,終於在飯廳找到賀紡蓉。
「你回來了啊!」一見到他,賀紡蓉露出欣喜的笑容。
她從晚飯做好後就癡癡地等他回來,從黃昏等到天黑,她的肚子也快唱空城計了,可是,她還是堅持要等他回來,一起同進晚餐。
「快過來一起吃飯。」她拉著他的手走到桌旁。
「門口的燈籠,還有房裡的蠟燭是怎麼回事?」仇恨天冷著聲音問。即使是她也不能如此隨意改變他的生活。
聽到他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賀紡蓉呆楞住,她被他嚇到了,不禁心生驚慌。「我點的啊!有什麼問題嗎?」
仇恨天目露凶光地說:「我有叫你點嗎?你敢這麼隨便作主,有經過我的同意嗎?」
「可是……可是,天黑就點燈,這是一般人家都會做的事啊!」
「那是一般人,不是我,你懂嗎?我不要光明,我要的是黑暗。我娶你不是讓你來破壞我的生活,你要將就我的生活方式。」仇恨天專制地說。
他的話讓賀紡蓉非常不同意,雖然她沒結過婚、沒交過男朋友,可是她心裡清楚,不同習慣的兩人要一起相處,必須經過學習、溝通,也要互相忍耐、包容,不是像他這麼專制的要別人適應他這種奇怪的生活方式。
「你要我不能改變你的生活方式,你之前又沒有說;更何況,我過的是正常的生活方式,誰知道你不能忍受!」賀紡蓉覺得自己很無辜,她委屈地說。
「我不正常?」他幾平是用吼的說出這四個字。
他現在的模樣好嚇人,她又沒說錯話。「我又沒有這麼說,是你自己心裡有鬼,才會心虛地以為別人是在說你。」
沒有人敢這麼對他說話,他是喜歡她,但是,並不表示他能放任她的無禮。她是他的女人,就該唯唯諾諾地把他的話當成聖旨。
仇恨天壓抑著滿腔怒火,卻在忍無可忍之時,將充滿怒氣的一掌用力擊向桌子。
匡啷!匡啷!滿桌的碗、盤全掉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抓住她的手,他吼著告訴她:「從今以後,別讓我看到夜晚的光亮,否則,這一掌不會像這次一樣打在桌上,而會是在你的臉上。我雖然不想打女人,但是,我會有破例的時候。」
無法相信他竟敢這麼威脅她!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仇恨天怒氣未了地甩開她,不看她含淚的眼,踏過滿地的碎片,末了,還用掌風滅了令人厭惡的燭火才狠心地離開。
面對這一片黑暗,賀紡蓉面無表情地蹲下來,摸黑中拾起碗盤的碎片。像是預料中的事,當她的手被劃過時,她沒有痛得尖叫,只是蓄在眼眶已久的淚,像是找到宣洩的借口一般,滴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就為了點蠟燭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他也可以怒髮衝冠地和她吵成這樣,如此的生活她還能忍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