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天氣陰。
……分裂性身份錯亂,簡稱DID,是解離症的一種。這種病以前又被稱為多重人格錯亂。我實在很不想訂正阿滿的錯誤,不過他老是跟人家講人格分裂、人格分裂的,聽起來就很菜市場。
我們是解離性身份病患啊阿滿,拜託你專業一點,走高格調啦……
草莓
當我睜開眼的時候,發覺大家都在客廳裡。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到家,草莓正跟佐彌談話,見到我出現,便把我拉了過去。
「你今天真的很過份。」草莓劈頭就說:「先是在魏翔面前說你就要回去,後來還躲起來,害魏翔傷心得要命。不過最可惡的是,人家在跟大哥聊天你又冒出來把人家推走。到底想幹嘛啦你,討厭死了!」
我靜靜地點頭,草莓罵的一點都沒錯。
「魏翔真可憐,聽說你要走,就很難過。他一定以為你會多留下來幾天,或者是請他一起回去北部渡個假什麼的。偏偏你不肯跟他講話,讓他以為自己沒人愛也沒人要。」佐彌靠在窗口,撐著自己的下顎,輕輕地搖了搖頭。
佐彌接著又說:「真是讓人看了就難過,你躲進房間以後他的眼淚就不停掉。怎麼哄他,他也不肯跟我說話。我拜託你正眼看看他,同性戀有什麼好羞愧的,他才十五歲耶,你在精神虐待一個小孩!」
「我、我不是同性戀!」我瞪大眼,緊張地扭著T恤下擺,反駁著佐彌的指控。
「我說啊、阿滿,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不肯面對事實。」佐彌哈哈地笑了一聲,彷彿我剛剛說的是個很冷的笑話。
「我怎麼會是同性戀?」我反駁。
草莓也『唉--』地歎了聲氣。「我喜歡男生,佐彌喜歡男人,兔子跟魏翔合得不得了。那麼你為什麼不會是同性戀?」
佐彌接著說:「沒錯,我們都是你分裂出來的。」
我震驚地道:「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佐彌說:「和魏翔上床的時候是誰爽得屁股扭來扭去,是誰不准別人碰魏翔,是誰一雙眼睛整天盯著魏翔看?」
「那是你!」我說。
「別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佐彌火大了。「草莓,我投降。這傢伙簡直像個保守的老處男。」原本好聲好氣同我解釋的佐彌啐了聲,踩著重步回自己的房間去。「砰--」地重重關上房門。
「你不應該惹佐彌生氣。」草莓露出很煩悶的表情。「我們都是為了保護你才存在的,我們又不會害你,只是想讓你看清事實。」
我沉默著,無法開口響應草莓的話。
「我要回房間了,你自己想想吧!」草莓關上房門不再理會我。
我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半掩著門,躲在角落中啜泣。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些事情超過了我能負荷的範圍。
我很害怕。每回當我想得到某樣東西的時候,通常都會不小心摔壞它。
一個笨拙的人要跨出這步是很難的,他們怎麼能逼我,我們明明是夥伴,應該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我快要被你氣死了!」佐彌房門被用力打開來,他站到客廳裡,重新主宰了這個身體。
「你想要做什麼?」我被佐彌嚇了一跳。
「去向魏翔說對不起,然後告訴他你愛他!」
「神經病!」我邊哭邊吼著。
「有病的是你,你如果沒有病怎麼會分裂出我們。」佐彌說:「我告訴你,我喜歡他、兔子喜歡他、你喜歡他、草莓也喜歡他。好不容易才等到大家都認同的人出現,我不會讓你無聊的懦弱和彆扭害大家融合以後,變成一個只能靠電動按摩棒過活的廢人。」
佐彌打開了魏翔的房門。「你給我看清事實,你需要他!」
「我不需要任何人!」我對佐彌喊著。然後腦海裡的聲音倏地靜止,佐彌退下,只剩我一個人呆呆地站在魏翔的房間裡。
原本躺在床上的魏翔聽到動靜,爬起來打開床頭燈。
我見他憔悴的臉上有著未干的淚痕。我的天啊,他躲在床上哭嗎?
「你來幹什麼?」魏翔的口吻冷淡。
「我……」我開不了口。
「沒事的話請出去,我要睡覺了。」他拉起棉被將自己裡起來,在昏黃的小燈下像一座圓圓的饅頭山。
我困難地移動雙腳來到他床前,他并不想理我,只是將自己裡得好緊,我真怕他會因此窒息。
「我、我得跟你道歉。」我機械而僵硬地說著。
「沒什麼好道歉的。」他的聲音在棉被裡悶悶傳來。
「我給了你希望,然後又將它打破。」我坐在魏翔的床沿,低著頭顫抖地說:「草莓和佐彌剛剛罵了我一頓。他們說你很傷心。但是我始終覺得……」我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然後才敢開口。「我始終覺得我們不應該在一起,我不可以喜歡上你,因為我們兩個都是男的。」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魏翔憤怒地拉開棉被爬起來,朝我吼著:「你和我做愛,還煮那個蛋包飯給我吃,我以為你喜歡我,因為你關心我,又對我好。所以我一直以為你會接受我,但是你現在卻跟我說這些。你不覺得這樣很過份嗎?」
看著他的眼淚掉下來,我覺得我的胸口好難過。
或許,單莓和佐彌說的是對的。我喜歡他、我愛上了他。從這個少年無私奉獻自己的感情給我們這幾個寂寞的人開始,每個人都沉淪了,我是第一個。
「對不起……」我掩住嘴,難受地落淚。「對不起……」
我想起他的好,想起他陪我們渡過的這些日子。所有人都能暢懷大笑,而將悲傷拋到腦後,遺忘了那些過往痛苦。
「我現在沒有辦法接受你的道歉。反正無論再說什麼,阿貴回來後你就要走。你不會喜歡我,我知道了。」他抹掉眼淚,躲回棉被裡。「麻煩請離開我的房間,我要睡覺。」
他不肯原諒我。當他這麼告訴我時,我覺得我快崩潰了。
「阿翔……」我的眼淚不停地掉,沒有人肯出來頂替我的位置。
他們都覺得我應該要自行處理。如果我一直把責任推給他人,那麼根本就無法治療好我們的病。
我爬上床,隔著那層厚重的棉被,小心翼翼地攬住魏翔。他猛然抖了一下,很明顯沒預料我會有這樣的舉動。
「好了,你聽著,我要承認了。」我對自己,也對所有的人說。「我喜歡你,可是我害怕自己的感情,所以我不斷逃避。」
「你可不可以……」實在忍不住,我哭出聲音來。「你可不可以別這樣對待我,再給我一點時間。要承認自己喜歡男人很難的,更何況我只是個膽小的普通人而已啊……」
我不停哭著,抱著那層棉破。棉被裡頭躲著魏翔,我渴望現在他能探出頭來和我說說話。只是長這麼大了,還為了這種事情哭成這樣,我一定是被草莓影響了,才會像個小女生一樣眼淚掉個不停。
到了這個地步,魏翔還是沒有動靜。
我的心裡,客廳裡的氣氛不像方纔那麼僵,但大家還是依然把自己鎖在房間裡,沒有人探頭出來。我猜他們是想把時間留給魏翔,他們要我安慰他。
過了好久好久,棉被吸乾了我所有眼淚,我仍然抱著魏翔,而魏翔動也不動。時間緩緩流逝,我很擔心他究竟會不會原諒我,我也想再說一些話吸引他的注意,但我實在想不出什麼話題。
我覺得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理會我了,畢竟我這麼難搞,不但人格分裂,分裂的人格裡還有一個老是想強姦他,一個總是把他揍得鼻青臉腫。
吸了吸鼻涕,我困難地將麻痺僵直的手臂鬆開。
「那……那我不吵你了。你睡吧!」我放棄了,都到了這個地步,沒必要讓自己和他繼續難堪下去。
正當我起身打算下床時,棉被裡伸出一隻手,緊緊地抓住我。
我被他嚇了一跳。
他緩緩地將我拉回去,拉近他棉被底下的黑暗世界裡,然後用強硬的雙臂擁抱住我。
被子裡的空氣溫熱而潮濕,他的臉頰貼在我臉上,我的唇角沾上鹹澀的淚水。
他靜靜地不發一語,呼出的氣息有著啤酒裡頭的小麥香。
「對不起……」我難過地說著。
「嗯。」他鼻音濃厚地應了一聲。「沒關係。」算是原諒了我。
佐彌的房門「咿呀--」地輕輕開起了一道縫,偷偷瞧了一眼。
「我喜歡你。」魏翔在我耳邊說著。「我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來得喜歡你。」
「再說一次……」我有種被溫柔安慰了的滿足。
「我喜歡你。」他輕輕吻著我,將臉頰貼在我臉旁。「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你。」
我任魏翔抱著,幽暗溫暖的被窩裡,淨是他乾淨清爽的氣息。我猜他或許有些醉了,那些呢喃不停、不停、不停地重複,讓我感覺自己是一個被愛著的人。
我心裡那個總是因空虛而隱隱作痛的洞,似乎不那麼疼了。
『佐彌,你聽到魏翔說的話了嗎?』
『原來我們也是能夠被愛的,有人喜歡我們,我們不是只能被憎恨,也不是只會被厭惡的。』
佐彌沒有說話,但他的房門開著。
我偷偷地望進裡面,發覺佐彌正在笑著,很滿足地笑著。
氣氛很安穩,空氣裡漂浮著寧靜的感覺。魏翔的臂彎讓人感覺舒服,我們虛無的心被溫暖所填滿。
就在我感覺自己有些睏意,迷迷糊糊地腦袋不清晰想入睡的時候,魏翔玩弄著我的手指起來。我沒有阻止他,放任他,讓他隨心所欲地觸碰我。
他沿著我的手臂慢慢往上移,而後撫摸我的耳朵和頸項。
門沒有關,佐彌正在看。倘若沒人喊停,我所有感受都會傳到住彌那裡去,接著佐彌也許就跑出來接收一切。
我不想魏翔停止他指腹滑過我皮膚表層的感覺,也不想因為自己任何反抗的動作而讓魏翔誤以為他又遭受拒絕。
於是門持續地開著,佐彌出來也沒關係。其實我希望佐彌可以代替我,因為他也喜歡魏翔,只要他能控制自己別做出太糟糕的事情,魏翔不會發覺我們兩個互換了身份。畢竟轉換只在身體裡進行,不說的話其它人不會知道。
魏翔試探性地碰碰我的嘴唇,見我沒有反抗,便將舌頭探了進去。我們不停深吻,光是他的吻便讓我身體起了反應,我顫抖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佐彌……』我下意識地喊著佐彌的名字。
『不會怎樣的,放輕鬆點。』佐彌說。
魏翔脫掉了我的上衣之後還是不停地吻我,他隔著牛仔褲摩擦著我的分身,而後解開褲頭,將手伸了進去……
我拉起褲子匆匆穿好,魏翔隨便拿了條抹布東擦擦、西擦擦,然後扔在料理台上,拖著我就往樓上飛逃。
鑰匙開鎖的聲音響起。
「二哥,阿翔,我們回來了,有帶土產喔!」阿貴高興地在二樓客廳裡喊著。
我和魏翔躲在樓上他的房裡不敢出聲。
「差點就被當場目擊。」魏翔在我耳邊小聲地說著。
「嚇死我了。」我驚魂未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