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便在隨時可能要逃命的環境中長大,是以自知馴妖捉鬼本事不夠高的寧為臣一來輕功尚可,二來他習慣在齒間預藏了顆「紫霄迷煙」,那是來自於好友——四川唐門少主唐無忌的護命小小偏方。
此迷煙乃是武林中著名的七大暗器之一,效果神速,一吸入迷煙便會昏厥過去,且神鬼莫擋。
外層精心裹了一層特製蠟囊,不會水溶,急需時只須用牙齒咬破蠟囊,再往敵人臉上噴送即可。
但這回寧為臣雖是成功地將聶小魚給噴暈了,自己卻也同樣脫下了身。
因為他的身子先讓她給定住,閃不掉又來不及屏息,是以當迷煙發揮神效時,他亦未能倖免。
於是乎,前一刻還在摔東西吵鬧叫囂的聶小魚閨房裡,卻在下一瞬間,陷入了長長死寂,無聲無息。
「咦?怎麼突然沒了聲音?」底下花叢間赫然一朵「玉堂春」站了起來。
仔細一瞧才知道是龜總管,只見他做著偽裝,在頭頂上戴了朵花,還刻意在花莖底下鋪了點泥上雜草。
「有沒有可能是兩敗俱傷?或者是……」接著又站起一朵「白山茶」,原來是廚娘蛙嫂。「小姐遭到了毒手?!」
是啊,若非是遭到了毒手,這世上誰能有本事讓她家小姐下砸物、不罵人,且不踹人下樓?尤其是當她看見屋裡有個陌生男子出現的時候。
「放心吧。」開口的是在一雙白淨貝耳後插滿了小雛菊的姬嫿,只見她眉開眼笑地站了起來。「我試過那道士的道行了,繡花枕頭一枚,中看不中用,我可不信小魚會敗在他手上。」
「那麼怎麼會……」沒聲沒響呢?
「那還不簡單?咱們上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這個提議換來龜總管和蛙嫂的點頭,下一瞬只見「三朵花」蹬蹬蹬地跑上樓。
在打開那扇已殘破不堪的門扉後,「三朵花」看見了一屋子的殘骸碎屑,以及在那片碎屬中一個僵立一個臥倒,卻是同樣昏迷不醒的男女,女的甚至還變出了貓臉原形。
「原來……他們只是都暈了。」
龜總管去探了探聶小魚的鼻息後,這才終於放下心中大石。
「沒錯,還真是暈了。」
姬嫿捏著下巴一會兒站一會兒蹲,東摸西瞧,將那雙原是貪玩的眼神換上了認真,仔細打量著聶小魚和寧為臣,最後她壓掌輕咳一聲,擺出了個資深捕快的架式。
「由這樣的情況來判斷,一定是小魚先以妖術弄僵了道士,甚至還想要殺他,而道士就趕在緊要關頭時射出迷藥弄暈了小魚,卻因自己亦無法動彈,是以一塊暈了過去。」
「雖說寧公子到了最後還是沒能夠平安脫身離去,但……」蛙嫂的嗓音裡有著明顯的佩服,「他可是我所見過的第一個,能夠讓小姐著了道的男人。」
龜總管點頭贊同,「我也是這麼想,這道士還真有點本事。」
「由兩位的話聽來……」頭上的小雛菊左右晃動著,姬嫿瞇眸瞅著龜總管及蛙嫂,「你們似乎對這位寧公子還挺滿意的嘛,那麼,想不想讓他當上『鹿鳴館』的未來姑爺,而不用再費心找人了呢?」
龜總管聞言忍不住歎氣,「咱們滿意又不能當回事的。」
「哎呀呀!你家小姐是只莽貓,哪裡分得出來什麼是對她好或不好?即便是天王老子上門來,她也是一律不要的嘛!」
蛙嫂微蹙眉,「聽來嫿兒小姐好像還沒有死心?」
「那當然!」姬嫿眉開眼笑的點下頭,「好的開始就是成功了一半,懂嗎?」
「呃,這樣……」蛙嫂將眸光瞥向那一僵立一臥地的男女,「能算得上是好的開始嗎?」
「一個叫『俯首稱臣』,一個叫『寸步不離』這還不夠好?」
「好好好!很好!很好!非常好!」龜總管自知說不過眼前這位狐妖小姑娘,「如果真是成功了一半,接下來咱們又該怎麼做呢?」
姬嫿敲了敲腦袋,嘻嘻笑道:「自然是讓他們能多點時間單獨相處,也好讓他們能有機會培養感情。」
「怎麼培養?又該上哪兒去培養呢?」蛙嫂不安地問道。
瞧這滿地的碎屑及那一倒一僵的結局,若再將他們蛤放在一塊?就怕又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事再起!
「聽說過『患難見真情』嗎?所以我建議將他們引到『幻靈迷宮』裡去,並用一把『同命鐐』扣住他們倆,讓他們被迫綁在一塊找鑰匙,這樣才會有機會培養感情嘛!」
幻靈迷宮?!
那個隸屬於另一個獨立空間,裡頭住著不見容於其原來社會的妖靈、魔獸、鬼魂、精怪的地方?
那個沒有最高統轄單位,沒有固定社會規範,不求精研術法,只求浪蕩過日,但若是見到陌生人進來,就會團結一致抵擋外敵,整到你哭得迷宮世界?
那個為求保護該處不遭外來術法所破壞,在建造之初由色界四禪天請來十三位大羅金仙,聯手設下了結界,除了正式落籍於該處的妖靈之外,凡外來者,其原有術法在一入迷宮裡時就會暫時失效的地方?
聽了這個建議,不論是龜總管還是蛙嫂,面上都浮現不安。
「嫿兒小姐,迷宮裡多得是無法臆測、心思詭怪的邪物,就這樣貿然地放他們兩個進去?就怕會有危險。」
姬嫿皺皺小鼻子,笑得可親又可愛。
「放心!我在那裡頭有熟人……喔,不,是熟妖。只要他們別太笨了,就肯定會沒問題的。此外呀,就是得要有點冒險刺激才能夠患難見真情的嘛!放心,你們家小姐生就一副鴻福齊天、九命怪貓的面相,不會有問題的啦!」
「就算沒問題,但事後小姐若是怪罪下來……」
「那就全推到我身上好啦!」
姬嫿用力拍下了胸膛,頭頂上的小雛菊也跟著她的動作搖晃了起來。
是啊,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反正這樁事就只會有兩種結局——
一種呢,就是當個現成媒人,討頓喜酒吃喝。
另一種呢,自然就是亡命天涯,逃回老巢去躲這隻小惡貓羅!
反正對這兩種結局她都經驗豐富得不得了,所以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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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大睡了一場,清醒過來時,卻發現緊捱著身旁熟睡著的,是個你厭惡至極,亟欲除去而後快的男人時,你會怎麼做?
才剛掙開眼睛的聶小魚,就遇到這樣的問題了。
她甩了甩頭,好半天才能將暈厥前所發生的事和眼前的情況兜連在一塊,想起了她曾著了那臭道士的道。
但就算是兜連上了,她還是沒能弄懂自己何以會躺在這裡?臉也不再看起來像張貓臉,頭頂著一片藍天,睡在一片如茵的綠色草原上。
難道是臭道士趁她暈厥時,將她偷偷帶出「鹿鳴館」?
且還故意睡在她身旁,想造成「生米煮成熟飯」的假象?
想都別想!給我去死吧!
聶小魚猛地坐起身,右手舉高正待往身旁仍昏睡的男人頭頂擊落時,卻因迅速起身的動作而引來了匡噹一聲。
直至此時,她才看見自己左手手腕上,競戴著一條由精鐵打造而成的手鐐,而約莫有一條手臂長度的手鎳另一端,卻是銬在那討厭的道士右手手腕上。
這是什麼東東?
注意力被驟然轉移的聶小魚改而舉高左手,瞇眸細細打量著,就在此時,一把細稚如童音的嫩嗓,自她前方響起了。
「那個叫做『同命鐐』,從被拙上的那一刻起,你們就已是生命共同體了。」稚笑咯咯道。
「所以呢,你可千萬別想殺他,否則你也會一塊死翹翹的喔,你甚至不能打他、踹他、罵他,或者去咬他,否則不但你的身上會出現同樣的傷痕,甚至就連被吼、被揍時的痛楚,也會一分不差地同時出現在你身上。」
聶小魚的目光向四周搜尋了一下,最後才確定這聲音是來自於眼前大樹下,一顆矮敦敦的蘑菇所發出來的。
「你又是什麼東東?」
「我才不叫做東東呢……」語氣裡沒了笑意、心裡暗生了著惱,那蘑菇精刻意將蕈傘抬高,好露出他生在蕈身上的眼耳鼻口,「聽好!本蘑仙名叫納豆。」
「蘑仙?哼!想騙誰呀!一看就知道不過還是只小妖精,離成仙還遠得很呢!還有,你生得明明就是菇頭菇腦菇兒樣,幹嘛要叫『豆』?」
蘑菇精聽了更惱恨,一來惱她對自己不敬,二來最恨別人用他的名字來笑話他,「你管我!那你不也明明是隻貓,幹嘛要叫魚呢?」
真是牙尖嘴利的小東西!與他那可愛逗趣的外表絲毫不符合。
「我才懶得管你是叫屎球還是屁蛋!」莫名其妙來到陌生地方的聶小魚心情超爛,不願再和對方多費唇舌?她大刺刺地把手伸到蘑菇精面前,語氣霸冷的開口,「鑰匙給我交出來!否則你就等著完蛋!」
「什麼屎呀屁的,你這女妖嘴好髒,絲毫沒半點可愛雌味!莫怪小狐狸要為你的事情傷腦筋。總之,不許再喊錯我的名字,否則,你別想再從我這兒得到任何答案,你給我聽好了!」
蘑菇精小手擦腰,一張可愛菇臉氣呼呼的。
「你想要的鑰匙我沒有,那隻小狐狸另外找人藏進迷宮裡去了,她只托我守在這裡等你醒過來,告訴你這些經過原委罷了。」
話說完後,他刻意掏出兩隻褲袋讓她瞧,果真是什麼都沒有。
「小、狐、狸?」一字一頓,聶小魚說得咬牙切齒。「又是那整天愛瞧熱鬧的死丫頭?可惡!等我離開這裡,我非要……」
「等你真能離開再說吧。」蘑菇精擺出老氣橫秋的表情,「成了,見你醒了我就該走了。」
見對方作勢要走,聶小魚只得按捺下火頭,捉緊時間問問題。
第一個問題——
「這裡是哪裡?」
「幻靈世界之『幻靈迷宮』外頭。」
幻靈迷宮?!
聶小魚眸底佈滿驚訝,就是那個聽說裡頭住滿了「邊緣怪物」,想法做法自成一格,不愛受到管束,下愛與外人牽扯交涉,凡人內者,不論仙妖魔道,其原有術法一律無效,只能靠手腳、靠動腦的魔法迷宮?
嬸兒那小狐狸精也是本事,是在何時認識了這些怪傢伙的,她竟然不知道?
第二個問題——
「我要怎樣才能甩脫這個討厭的傢伙?」她用鼻尖指向倒在一旁的寧為臣。
蘑菇精小手環胸,下耐煩的用腳尖敲著地。
「我說話你都沒專心在聽啊,不是跟你說了鑰匙在迷宮裡?想要擺脫這傢伙,就得先帶著他一塊去走一趟迷宮找、鑰、匙!」聽懂了沒?笨貓!
「就算真的要進去找……」聶小魚沒好氣地瞇起眸子,「好歹得有個口訣或是提示吧?要不怎麼找?」
「口訣?提示?喔唷!我竟然忘了這檔子事了,讓我想想……嗯,想起來了,就是『逢鏡左拐、逢澗直躍、縫雲上鷂、逢酒莫要!』這麼四句話。」
不懂!一點也聽不僅!聶小魚聽了只覺……頭好大!
臭嫿兒!她明明知道她是蠻力第一,動腦最末的了,還這樣玩她?
不過……聶小魚斜瞥了倒在地方的男人一眼,稍微安下了點心,幸虧她不是一個人進去的。
如果沒記錯,這臭道士應該不笨,或許可以稍加利用,利用完後再殺了,反正翻臉無情這種事她又不是沒幹過。
「最後一個問題,既然不能夠打、不能夠吼罵,又不能夠狠踹,那我還能用什麼法子叫醒他呢?」
叫他快點醒過來,兩人也才好快快進迷宮去找鑰匙,快快脫離這種「同命」狀態,也才好讓她有機會去找姬小嫿算總帳,出悶火!
「你果真如小狐狸所形容的是只小莽貓,除了打殺踹罵外什麼都不會……」
蘑菇精搖搖頭,神情看似憐憫寬容,實則是在小肚腸裡計謀著該怎麼說,才能為方才被這莽貓惹毛了一肚子火的悶氣,想個辦法奉送回去。
好吧,他必須承認,貌似稚氣可愛的他,骨子裡呢,卻是恰恰相反,有仇必報。
「好吧,看你可憐我教你,但我教完後就要走了,你可千萬別再拖住我囉哩囉唆的!告訴你,最快又最有效的一招就是用你的嘴去吃他的嘴,可不是真吃下肚裡去的那種喔,而是要用你的舌尖去觸及他並輸氣給他,那麼他就自然會醒過來,這一招效果神速,絕對可以為你省下許多下必要的時間,好能早早進『幻靈迷宮』去尋找鑰匙。」
話才剛說完,蘑菇精已經遁飛如電,像是真怕了又讓聶小魚給纏問得走不開。
以嘴吃嘴?且還要輸氣?
那不是會碰著對方的臭口水嗎?
好髒喔!她不要!她才不要呢!
可是……該怎麼辦呢?她更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裡曬太陽等人睡醒,她還趕著去找出鑰匙呢!
這個可惡的專惹麻煩的姬小嫿,看我回去後怎麼整治你!
但光是坐在這裡罵人無濟於事,她真的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想了想後,聶小魚作出決定了,她伸手從草地上隨意拔起一朵多辦野花,擱進了另一手的掌心,然俊告訴自己由天來決定,單辦就是吃他,雙露就是等他。
接著她開始非常非常認真地數念著,每唸一聲就拔一片那株無辜野花的花辦。
「單吃!雙等!單吃!雙等……」
因為數得太過投入,所以她沒瞧見從另一個方向去而復返的蘑菇精,正躲在遠遠的大樹後方,想看看她會下會真相信他的鬼話,去「吃」那個男人。
小莽貓就是小莽貓,笨得要死!蘑菇精在心底嘿嘿笑著。
只會發火卻沒發現,其實就在她向他問話的同時,她身邊的男人早已起了些微的動靜。
聶小魚沒看見,納豆卻看見了,畢竟他是個蘑菇精,這片草原上的風吹草動,就算再微小也都別想瞞過他。
其實那男人早已醒來,卻不敢明目張膽地張開眼睛,想是怕小笨貓光顧著揍他踹他出氣,而忘了該先乖乖聽完小狐狸讓他轉述的交代。
這樣看來那男人還滿聰明的嘛,至少他一定比小笨貓聰明就是了。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夠聰明,就該知道剛剛既然已經「不小心」地裝暈了,可千萬別又在這個時候「突然」醒來。
若是讓小笨貓知道他裝暈?讓小笨貓知道他瞧見了她的猶豫?還有那呆呆蠢蠢地低頭認真數著花辦時的矬樣?
這樣一條條、一筆筆帳被逐一記下之後,這男人未來的前途,肯定無「亮」。
所以呢……小莽貓到底會不會吃他呢?
會不會吃?要不要吃?該下該吃?肯不肯吃?結果吃是不吃?
此時不光是看熱鬧的蘑菇精想知道,那個佯裝暈過去的寧為臣,也忍不住和納豆一樣生起了心驚肉跳的緊張期待。
也許他還是別再裝了,畢竟看在「同命鏍」的份上,她應該不會太刁難他就在寧為臣想著該怎麼「醒」過來時,聶小魚手上的花朵花辦被拔光,她咬咬銀牙、瞇瞇貓眸,順手拋掉了殘枝,然後跪著坐直,再來俯身貼上他,用她的嘴去觸碰他的嘴。
哇!小莽貓還真敢!居然為了自由真的去「吃」那道上了!
趕緊將蕈傘往下包住身子,在裡頭爆出大笑的納豆,奸半天後才終於笑夠,然後拉直了蕈傘,恢復了原貌。
呃,他這是快點走吧,省得讓小莽貓瞧見他在這裡看熱鬧,氣得凶性大發。
一抹灰影快閃,蘑菇精再度消失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