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閣樓的天窗,祁小艾看見了外頭的狂風暴雨。
透過了斯庭浩的眼睛,祁小艾看見了自己的害怕。
她害怕,因為從沒想象過他竟有如此的一面,不冰冷、不傲慢,邪氣地壞笑著,帶著狂風暴雨似的霸氣。
她想起了小雪的話……
永遠別以為,妳當真已經了解妳喜歡的男人了!
「干嘛這副樣子?像只待宰的小白兔。」她愈是這樣他愈覺得好笑,也愈想逗她了。
「因為你……」不騙人,她甚至怕到了牙齒微顫,「看起來好陌生。」
「是嗎?」
他漫不經心地把玩起她柔嫩的耳珠,傾下身一口含住,再以牙齒緩緩輕咬著。
「既然妳老愛說我像狗,我當然不能讓妳失望了……」審視著她的畏縮及恐懼,他沒來由地有些得意,「告訴我,狗癡小艾,天底下哪一種狗是最愛咬人的呢?」
最愛咬人的狗?
最愛咬人的狗!
嗚嗚嗚,天底下有不會咬人的狗嗎?在你故意去挑釁牠的時候。
祁小艾被嚇得腦中一片空白,哪裡還有余力回答這種腦筋急轉彎似的問題?
「還有呢,小艾……」斯庭浩俊臉撐高,邪俊哼氣,睥睨地淡掃她一眼,「妳覺得我陌生,我又何嘗不是?那個說每回一見到我便要心跳加速、唾沫分泌加速的小女人呢?妳的勇氣究竟是躲到哪裡去了?」
他回想起對她第一眼的「小花癡」印象,再和眼前的她比較起,謔笑更深了些。
「我不是沒有勇氣,我只是沒有……沒有……」為了脫困,祁小艾在腦海中極力搜索著能夠說服他的理由,不想和他的第一次來得如此草率。
「沒有保險套!」她沖口大叫。
斯庭浩被她逗笑,暫緩了攻勢,「乖小艾,別擔心,就算是沒有保險套,我也有辦法可以保護好妳的。」
「真……的?」她傻傻地問了。
「真的!」他在她耳畔低語,說出了讓她更加紅透小臉的話語。
「還……還是不要的好……」
「為什麼?妳不相信我能夠辦到?」
她抖到了不行,讓他既是想笑又是生出了憐惜。其實他原只是抱著逗她玩玩的念頭,吻吻她,各睡各的罷了,在他對她尚有個大秘密之前,他無意越過那條界線,卻逐漸發現到自己無法不被她吸引,以及徹底置身事外了。
她好香,又好甜的,性格雖是天真爛漫,卻更有種引人瘋狂的魅力,像是一朵初綻的含露蓓蕾,誘人無法不去犯罪,他想吃了她,好想。
他心跳如擂鼓,那種詭異到彷佛就要失控了的感覺,是他從來不曾有過的。
趁他恍神之際,她趕緊推開他,搖著頭出聲。
「我……我不是不信任你,是……是台風啦!我……」
祁小艾!快想出可以堂而皇之拒絕,又不會傷害到他的好理由呀!妳平常不是鬼主意最多的嗎?
「我……怕會停水,怕會沒有水可以洗澡!」呃,這個理由不壞吧,就算是沒做過好歹也看過小說,知道做完了那件事後是要洗澡的,沒錯吧?
斯庭浩聞言卻只是笑得更大聲。
怕停水?好爛的理由!
「別擔心,如果真的停水,我們就去淋雨,讓老天為我們洗滌干淨,也或許會發現另外一種全然不同的體驗。」
「不行!還是不行的……我總覺得……更何況你還沒有跟我說過……嗯……呃……啊……」
請原諒她的語無倫次,因為他用一只手將她的手架高至頭頂,俊臉傾低,鼻尖輕觸她的臉,熱熱的呼吸在她額上、發間及耳裡來回,直至來到了她的唇畔,他用嘴直接吮住了她的喋喋不休。
至於那話語尾端的小聲尖叫及嬌沁呻吟,則是因為他的手探進她衣服底,一把握牢了她的豐盈。
在他的手霸氣地碰觸她的那一瞬之前,祁小艾發誓她是真的曾經抗拒過,但就從那一刻起,一種迷醉至死的感覺陡然席卷了她,霸占了她的所有意志,她全身的感官及細胞都在吶喊著要她投降赴死算了,她甚至不知是在何時讓他拉敞了領口,更不知他的唇是在何時來到她那半裸著,正上下起伏、微顫著的胸脯……
卻在此時……
「等一下,庭浩!」她嬌聲喊停,皺了皺眉,「我好像聽到門外有聲音……」
「什麼都沒有……」熱吻繼續,他用牙試圖咬開那護裹著一對柔軟渾圓的內衣,「從現在開始,妳只許聽我在妳身上制造出的聲音。」
她雖酡紅了臉卻仍是堅持,「真的!人家真的聽到了……」
斯庭浩不理會她,一心只想著繼續,她暗暗咬牙,一雙手被壓制著的她只能祭出最後絕招了──
膝蓋抬起,她奮力往上頂,果真聽見了他的慘呼!
噢,好痛!他叫得連她都感覺到痛了。
沒理會他的痛呼,雙手甫得著了自由的祁小艾由他身下快快鑽出,滑下床去。
「是倚天劍!是牠在嗚嗚叫,我不會聽錯的!」
她快手快腳地攏緊衣服跑去開門,果不其然,外頭正是倚天劍。
「怎麼了?」祁小艾心疼地抱起狗。
斯庭浩不敢置信的瞪著她,不信她只知顧那一只的死活,卻不理會後頭還在吃疼的他。
惡咒的話還沒出口,他便看見祁小艾抱著倚天劍蹬蹬蹬下樓去了。
可惡!
斯庭浩雙臂枕在腦後,懊惱地躺在大床上,眼神著惱地盯著擊打在天窗上的豆大雨點,心頭發悶,下半身依舊緊繃微疼,全身上下難過得好像快要死了。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因為她在乎狗比在乎他更甚而生氣!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那麼在意著她的感受!
他之所以親近她,只是為了那塊山坡地,只是為了完成公事,只是為了不想辜負猶太Boss的青睞及肯定,只是為了……他不斷說服自己……
卻在此時聽見祁小艾的尖叫,所有思緒被嚇跑了的他霍然跳起,三步並作兩步往樓下疾速沖去。
老天,是不是落地窗被風吹破,她讓碎玻璃扎傷了腳底?還是有小偷趁著台風夜,偷偷跑進來想發天災財?
斯庭浩心驚膽戰的沖下樓,下到一樓時卻僵停下腳步,因為看見了祁小艾轉身面向他,全身顫抖,雙目瀅然,雙手是血。
「庭、庭浩……」在他擔憂屏息間,她終於開口了,「檸檬派……牠生了!牠生了!牠生了!」
台風夜,奇跡夜。
斯庭浩坐在樓梯間,冷眼瞧著祁小艾快樂蹲視著檸檬派舔舐著初生寶貝的動作,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只小老鼠似的初生狗兒,被檸檬派由肛門口給擠出體內。
「台風一號、台風二號、台風三號……」祁小艾邊數著邊回頭,朝他遞送一抹甜笑,「你要不要靠過來?也好看得清楚一點。」
不要!他沒作聲,僅是搖頭回應。他瞇著眼睛托著下巴,唯一想知道的是,她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肯乖乖回到床上繼續他們未完的「戰役」?
他下腹間的沖動依然存在,對於她的渴望也仍在繼續攀升,即便此時她手上沾滿了狗狗的血。
台風夜,奇跡夜。
他坐在那裡看著,突然眼前出現了幻影──
生孩子的變成了祁小艾,他呆坐在手術室外,看見她跳下床興奮地飛撲過來,懷中還抱著他們的孩子,活像小老鼠一樣的孩子。
「我生了!我生了!庭浩,還是三胞胎喔!三個小壯丁,個個都像你,都像阿富汗獵犬……」
他先是震撼,再是不耐伸手打散了幻影。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想生小孩綁住自己,而且,更要命的還是一次三個?!
他明明見到大哥、二哥被老婆孩子纏住了的下場,極度不屑並深自警惕,知道這年頭要養大一個孩子非得花費上百萬,與買基金股票相較起,是回收得最慢,投資報酬率也最不可計數的一項笨投資了。
他三十二歲了,從不曾有過想定下來的念頭,他也很滿意目前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為什麼小艾手裡抱著孩子的畫面,會讓他如此震撼?
他還在胡思亂想之際卻突然發現笑聲沒了,他瞥向祁小艾,見那背對著他蹲著的小女人雙肩上下抽動,他走到她身邊,驚訝地看見了她的眼淚。
「怎麼了?」他胸口猛窒氣息一縮,一個會哭的小艾?他是不是眼花了?
不顧手上的鮮血,祁小艾轉身投入他懷中傷心哭泣。
「死了一只……沒氣了……庭浩……嗚嗚……我們沒有『台風四號』了。」
是的,他們沒有「台風四號」了,在風雨夜裡,斯庭浩帶著她穿著雨衣在後院挖了深坑,將那氣息全無的初生狗兒好好地埋進土裡,塵歸塵,土歸土,可憐的小家伙甚至還不曾張開眼睛,瞧瞧這個大千世界。
小家伙雖被埋了起來,祁小艾的傷心卻仍未結束,他搖搖頭將她抱進懷裡,頂著強風回到屋子裡。
他抱著她走進廚房,將她放在洗手台上坐著,一邊絞著毛巾為她拭淨臉,一邊沉聲說教。
「一只還沒來得及和妳建立感情的小狗就能讓妳哭成這個樣,小艾,如果哪天妳那些寶貝狗兒一只接一只的走,妳豈不是要哭到眼睛瞎了?」
「一只接一只的走?!」
他假設的畫面讓她哭得更慘,涕泗縱橫,甚至哭到微微打起嗝,他看了不忍,埋怨自己的多嘴,歎了口氣,伸手將她抱到廳裡的沙發椅上坐定,聽著她斷斷續續的話語。
「我也知道……知道這是不可能避免的事情……從小到大,我也已經送走過很多很多的狗狗了,但我還是……還是會忍不住傷心……」
祁小艾偎在他懷裡,說了一堆傷心的話後,轉而描述起她的計畫了。
由於公立的流浪狗收容中心空間有限,只要置留的時間一到,流浪狗沒人來認領,那些可憐的狗狗就會遭到被撲殺的命運,所以她一直想蓋座私人的狗場,好來收容那些隨時可能會沒命的狗兒,能救多少算多少。
她還會藉由這座狗場,三不五時舉辦愛心認養活動,屆時那些被認養回家,有了新主人的狗兒,都會先做過醫療及結扎,讓飼主可以安心地認養照顧,陪伴牠終老的。
「想想看……」她的鼻子哭得紅通通的,看來既是可憐又是可笑,但他看了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只是心疼。
「一個人一個月如果能夠幫助一只狗兒找到一個主人,就等於救了一條狗命,累積下來,一年不就可以救十二條命嗎?老人家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了狗命,就算福報不到七級,好歹也有個三、四級吧?」
他搖頭,表示無法苟同她這種說法。
「別搖頭,我是認真的,而且我始終相信……」
她抬眸直觀著他,那被淚水滌淨的大眼裡,有著他從未見過的認真神情。
「不論是人是狗,都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但人們卻為了空間及經費的問題,每逢過年就會來一次『大清倉』,清倉耶!聽到沒有,那是一條生命,他們竟然將撲殺的任務,視作是一種『清理存貨』的例行性工作!來得及殺的就殺,來不及殺的就擱一盆清水當食物,由著牠們自生自滅,甚至讓那些狗兒為了活命,無知地啃撕了自己同伴的屍體……」
他輕歎氣,伸掌阻止她說下去。
「小艾,妳是人不是神,就算是神,也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要不然衣索比亞及中東那些陷入戰爭的地區,也就不會有吃不飽、骨瘦如柴的難民了。」
「不是只有神才有拯救萬物生靈的責任!」祁小艾搖頭糾正他的話,「就是因為有太多人有這種想法,這個世界才會愈來愈不可愛了。
「有的人會說,光我一個人的力量能做什麼?又有人說了,那不過是條狗,我們連人命都顧不了了,哪能有過多的同情心?但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她愈說愈激動了。
「如果說這些話的人曾經用過心去親近狗兒,比方說倚天劍,比方說小番薯,相信那些人就能夠感受到牠們的靈性及聰慧,調皮及貪玩,和人類的小孩並沒有兩樣的。其實動物和人類一樣,是生來就擁有生存在這個地球上的權利,是人們用自私的觀點來剝奪並且限制了牠們的權利……
「能做多少算多少,能救多少算多少……」她歇了口氣,表情有些疲累,「就好比我知道和倚天劍牠們之間的緣分無法長久,但無論長短,我都同樣的珍階,緣分長時要惜福,緣分短時要感恩,僅此而已。」
很久很久之後,外頭的風雨似乎有轉小的趨勢,斯庭浩從沙發上抱起睡熟了的祁小艾准備上樓,陡然聽見身後有聲音,他回過頭,看見站在他身後,那歪著短脖子,正對他吐舌頭的倚天劍。
斯庭浩只猶豫了一秒鍾,開口撂下話,「想跟?上來吧。」
下一刻,一名抱著個小女人的大男人,身後還尾隨著一只快樂蹦高的小狗,緩緩地上到三樓。
走進閣樓房間後,斯庭浩將那因疲倦及痛哭而睡熟了的祁小艾溫柔放置在床上,想了想後,他又將她抱高,為她脫去外衣及內衣,再為她換上了睡袍。
在更衣的過程中他始終心如止水,且沒忘了先偏頭對倚天劍警告。
「轉過頭去,不許偷看!她是只有我才能看的。」
終於將祁小艾給安妥舒適了後,啪地一響,電燈亮起,電來了。
他先將樓上樓下及院裡的燈都關了,再從冰箱裡取出啤酒回到三樓,見著了一條狗一個人,分據地板及大床,安靜酣睡的畫面。
他故意拿微冰的啤酒罐去觸碰床上的小女人,只得到她皺眉咕噥,翻身再睡的反應。
即便只是個小小的惡作劇,他仍是感到得意地笑了,一手抓電視遙控器,一手捉著啤酒罐,他打開電視,背倚著床頭坐在床上。
他在背後塞了顆枕頭,長腿慵懶交迭,盯著電視上的台風待報新聞。
其他地方仍是大風大雨沒斷,但他的心,卻因幸福滿滿而感覺到平靜。
她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並且沉沉睡著,絕對可以任由他為所欲為,但他卻已毫無欲念了,他要兩人之間的第一次,是清醒且心甘情願,並臻至瘋狂的。
他側過臉伸出長指,愛戀地輕撫著她的臉,及那玫瑰花瓣似的唇瓣。
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
他蹙起眉頭,為了她,也為了自己,是他該內省並調整腳步的時候了。
在她方才對他述說著她的理想時,他無法否認,那番話確實打動了他,但憑良心講,若非是因為愛上她、在乎她,他又怎麼可能會如此輕易被她影響?
愛?!
原來如此,一切轉變的答案。
他收回長指,將注意力轉回電視螢幕,深深歎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