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冷硬的心突然覺得空虛,空空蕩蕩的,像是被人掏干般。
奕訴望著滿園春色,眉頭不自覺地深鎖,無法舒緩。
自從秋水走後,他彷彿像是沒有生命的人,過著如行屍走肉般的日子。
面對一個欺騙他、心裡又有其他男人的女人,他何苦留戀?他堂堂大將軍奕訴,豈會找不到女人?
偏偏,他的心就是懸掛著她,他甚至還覺得,縱有無數佳麗在前,也代替不了她。
「奕訴。」柔柔的喚聲自園內響起,美麗的倩影翩然走到奕訴面前。
奕訴抬起俊眸看了琥珀一眼,「有什麼事快說。」話語中充斥著不耐。
琥珀柔情萬千的看著他,「怎麼了?瞧你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奕訴別過眼,不想再看琥珀。
坦白說,面對向琥珀這般嬌艷動人、柔情似水的女子,他理應會動心才是,但偏偏他的心、他的腦海,都被秋水那怯生生又愛哭的容顏佔據。
琥珀輕移蓮步的走到奕訴面前,笑得更溫柔,「不能跟我說嗎?我都快是你的妻子了。」
奕訴皺起眉,盯著琥珀看了半晌,緩緩說道:「事情未定前,別打著我的未婚妻名義到處說。」
琥珀臉色一變,「這事兒是太后、皇上默許的,又不是我胡亂說話,你把我看做什麼,不知羞恥的女子嗎?」
奕訴冷眼看著琥珀泫然欲泣的臉龐,生不出半點憐惜,反倒有些厭煩,在他眼底,琥珀是個城府頗深的女子。
「你該回去了。」
奕訴毫不留情面的下逐客令,讓琥珀氣怒攻心,暗哼一聲,轉身離去。
奕訴抬起眸,看著琥珀消失的背影,那抹令他揮之不去的倩影再度揚上他的腦海。
他想見她,那個清澈如水、彷彿能夠洗去他一身疲憊、令他能夠安心的睡在她身邊的女人。
他的──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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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當初他有命烏木送她回來,才能夠命烏木帶路下江南。
當奕訴來到這個偏僻的村落,心莫名地隱隱作痛著。
其實,到了此刻他仍然懷疑當日她所說的話,若她真的存心要欺騙他,又何苦千里迢迢去京城找他?
想到她一介女流,獨自上京城去,那需要多大的勇氣呀!
奕訴邁步踏入村裡頭,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他望著似曾相識的景物,腦海裡竄上一幕又一幕模糊不真切的畫面。
腳步停在一處小跨院前,奕訴臉上揚起一抹迷惑,腦海浮現一道模糊的影子。
他斂眉凝思,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該死!」他暴怒低咒。
「將軍。」
奕訴抬起手,阻止烏木欲說下去的話,邁開大步往裡頭走去。
簡陋的擺設卻讓奕訴如遭電擊似的定住不動,一幕幕模糊的畫面頓時清晰起來。
秋水,他的妻子!
「裡頭是奕爺嗎?」
奕訴渾身一震,他認得這聲音,她是隔壁的王大嬸。
他快步的走出屋子,劈頭就問:「秋水呢?」
「果然是奕爺你。」
奕訴皺起眉,「秋水呢?」
王大嬸面有難色,遲疑了片刻才說:「你不是不要秋水了?」坦白說,奕訴渾然天成的尊貴氣息,總讓人覺得秋水配不上他。
「胡說,秋水到哪裡去?」
「她在城外的白雲庵。」
「白雲庵?」她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秋水自從上京城找你回來後,整天悶悶不樂,半個月前也不知道發什麼瘋,竟然跑到白雲庵,說要長伴青燈古佛,今天該是師太為她剃度的日子。」
奕訴有耐心的聽完王大嬸一連串的話後,臉色頓時鐵青,腳步飛快的趕往白雲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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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塵,你想清楚了嗎?」
秋水毫不猶豫的點頭。
無塵是師太幫她取的,就是希望她能夠真正放下紅塵雜念,遠離紛擾的俗世。
師太見秋水心意已決,合掌唸了一聲佛號,一手拿起剃刀,一手拉起秋水的烏黑青絲,又問:「無塵,你現在看見什麼?」
秋水心頭一震,在這該是一無所思的當口,她竟然想起了奕訴。
師太一眼看出秋水心未定,正想將剃刀放下,要她好好想想,一道人影如疾風般掠入寺內,奪下她手上剃刀。
「不准為她剃度!」
秋水心頭又是一震,她剛剛好像聽到奕訴的聲音?
不,不可能的!遠在千里之外的奕訴是不會到這裡來的,更不會用焦急的聲音呼喚她。
奕訴見秋水不肯將臉轉過來看他,心一緊,難道她真的已決心遁入空門?
不,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尤其在知道她是他珍愛的妻子後。
奕訴揚臂抓住她纖細的臂膀,將她嬌柔的身子擁入懷中。
秋水起先是嚇了一跳,欲伸手推開,但一聞到熟悉的陽剛氣味,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奕訴抬起秋水的下顎,一見到她的淚水,心一陣揪疼。
「又哭了。」他溫柔的抹去她臉頰上的淚。
是他,真的是他!臉上傳來溫柔的觸感,讓她的淚水掉得更凶。
奕訴瞧她哭個不停,只能輕歎口氣,雙臂一縮,緊緊的抱住她。
師太見狀,識趣的退出殿外。
哭了好一會兒,秋水抬起頭來,一雙漆黑的眸子讓淚水洗刷得更為明亮。「你來做什麼?」她刻意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
奕訴瞇起眼,不滿意她的無言拒絕,鐵臂一攬,硬是讓二人之間不留任何空隙。「你還敢問?」他的語氣不善。
秋水身子一縮,不明白他在生什麼氣?
瞧她害怕的模樣,奕訴勉強壓下怒火,只是口氣仍然不好,「你存心讓我沒妻子,打算斷了我的後嗣嗎?」
秋水一臉迷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直直望住她的眼,奕訴臉色難看至極,「為什麼騙我?」
秋水心虛的低下頭,吶吶地道:「我哪有騙你。」
「那好,我問你,你當真不是我的妻子?」
「嗯。」她點頭。
奕訴劍眉一揚,「你敢發誓承認?」
秋水一臉委屈的看著霸道的他,可憐兮兮地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麼好發誓的?」
奕訴的眸子閃過一抹詭譎,這丫頭竟然敢在口頭上跟他玩文字遊戲。
「只要你發誓,我就信你,從此不來找你。」
秋水靜默了會兒,耍賴道:「我不知道要怎麼發誓。」
「你只要說──我秋水的確不是奕訴的妻子,若有半句虛假,奕訴將死無葬身之地。」
秋水驚愕地張大嘴,這種傷害他的誓言,要她怎麼說得出來?
奕訴惡狠狠的瞪著她,催促道:「你說啊!只要你照我所言發誓,我就信你。」
「你分明是在為難我。」秋水快哭了。
瞧她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奕訴歎了口氣,摟著她的肩膀道:「我記起來了,你是我的妻子秋水。」
秋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真的?」
奕訴點頭,俊顏充滿愧疚,「對不起,原諒我這麼晚才想起來,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
秋水搖了搖頭,「只要你記得我,不管受什麼苦我都甘之如飴。」
奕訴輕歎口氣,緊緊的抱著她。
秋水柔順的偎在熟悉、溫暖的胸懷,半晌,像是想到什麼似地猛推開他。「我們不能在一塊兒的。」
「胡說,我們堂也拜了,洞房也進了,你的身子和你的心都是我的,怎麼不能在一塊兒?」
「那琥珀郡主怎麼辦?皇上會答應嗎?」
奕訴眉一揚,他早就覺得事有蹊蹺,為什麼只要琥珀一出現,他和秋水就會有事發生?「是不是琥珀跟你說了什麼?」
「沒有。」
奕訴瞇著眼看她心虛的低下頭,突然說道:「我一直覺得府裡出了內賊,要不你的事情怎會傳到皇上那裡?」
秋水一臉疑惑,「我不懂你的意思。」
「皇上日理萬機,哪有時間管臣下的私事,除非是有心人士故意作亂。」
「我一介卑賤女子,能作什麼亂?」
「搞不好是想利用你來除掉我。」他故意危言聳聽。
聞言,秋水慌了,「我被利用了是嗎?我害了你是嗎?」
瞧她慌張害怕的樣子,奕訴心有不忍,先是摟著她,安撫她的情緒,接著問出他所想知道的事,包括當初是誰告訴她他是將軍的。
秋水基於他的生命安危,他問什麼她就老實回答,包括那一日琥珀對她說的那一番話。
奕訴聽到最後,幾乎敢斷定袖兒就是內賊。
哼!要不是袖兒是他奶娘的女兒,袖兒怎能近得了他的身伺候?
「我不是偷兒。」
「你放心,我會還給你一個清白的。」
秋水抬眸看他,「你……願意相信我?」
「你是被陷害的。」
「可我又沒得罪人。」
奕訴長臂一振,再次將她嬌柔的身子擁入懷中,說了一句讓秋水摸不著頭緒的話:「不一定要當面得罪那才算是得罪人,我想,會陷害你的人,或許只有她吧!」
秋水一愣,「你知道是誰要害我?」
奕訴的嘴角揚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微笑,除了「她」以外,不做第二人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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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訴帶秋水回京城,第一件事情是安頓好她,接著就進宮面聖,奏請皇上准許他和秋水的婚事。
想當然耳,偏寵琥珀的皇帝當然不答應。
什麼都別提,光是秋水平凡的出身,當個小妾就已經很勉強了,更別提是當奕訴的正妻。
奕訴早就料到皇上不會答應,所以態度更為堅決,沒有任何讓步的意味。
皇帝一雙狹長的銳眸閃了閃,奕訴是他看著長大的,他非常瞭解奕訴一旦下定決心,任何人都無法撼動。
「娶妻當娶德,她品行不端,豈能當你妻妾?」皇帝意有所指的說道,以柔性勸說,盼奕訴能夠打消念頭。
「她是被冤枉的。」奕訴語氣不卑不亢的為她辯解。
皇帝挑起眉,利眸瞧了瞧一說到秋水眸中就閃過一抹柔情的奕訴。
「朕很好奇她是什麼樣的女子,居然會讓你動心。」奕訴既然這麼維護秋水,想必她有過人之處。
「她只是個平凡的姑娘家。」奕訴淡淡的說道。或許在外人眼中,秋水平凡不起眼,但在他心中,她那柔情似水的性子、善良的心地,對他的單純癡戀,讓他感動,讓他想珍惜、呵護她。
「喔。」皇帝的興趣被奕訴淡然的態度挑起。
「臣已經和她拜過堂,她已是臣的妻,皇上總不會要臣做背信忘義之人吧?」奕訴深知皇上是最重情義之人,故意這麼說。
果然,皇帝一聽,頓時沉默不語,陷入沉思。論情論義,奕訴的心都在秋水身上,但是……
「奕訴,你執意要娶秋水,那琥珀怎麼辦?」琥珀也是他看著長大的,總不好讓她受委屈吧。
「臣視琥珀為妹,沒明言是不想讓長輩難堪。」
皇帝眉一揚,奕訴口中的「長輩」,分明是指他們這些人。
「琥珀鍾情於你,又深受皇太后喜愛,朕雖然是皇帝,但有些事也不得不聽太后的,百善孝為先呀。」撇去他是九五之尊,太后可是他親娘。
彷彿料到皇上會這麼說,奕訴提出自己的看法,「若是琥珀自己願意退讓呢?」
皇帝愣了一愣,隨即揚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據他所知,琥珀從小就喜歡奕訴,立志要做奕訴的妻子,要琥珀自動退讓,可不是件易事。
「如果琥珀自動退讓,那太后應該不會為難才是。」就不知道奕訴有沒有法子勸退琥珀?
得到皇上親口承諾,奕訴揚起一抹胸有成竹的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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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琥珀知道奕訴進宮面聖,是為了請求皇上准許他和秋水的婚事,她實在無法接受!
她愛了奕訴這麼多年,為了能當他的妻子,是上上下下的討好,到頭來竟得到這種結果,她怎麼會甘心?
所以當她聽到奕訴登門求見,第一個反應就是回絕。
奕訴聽到奴才的稟報,只是冷冷一笑,「你去跟郡主說,見不到她的人,本將軍絕不會走,還有,提醒郡主一句話,該面對的總要面對,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奴才趕緊去向琥珀回話,過了約半盞茶的時間,琥珀才出來相見。
「我進宮一事,想必你都聽說了。」喝了口茶,奕訴淡淡地道。
琥珀的交際手腕可謂八面玲瓏,宮裡自有不少她的眼線。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很想像以前一樣,在他面當個溫柔賢淑的女子,但此刻她沒有辦法,滿腔的嫉妒之恨,讓她起了想殺人的意念。
「明人不說暗話,我就把事情挑開來說。琥珀,我的妻子是秋水,希望你能夠認清這個事實。」
琥珀聞言妒火中燒,緊咬著唇瓣,緊握住雙拳,極力克制著在胸口沸騰的怒火。
過了好一會兒,琥珀開口問道:「我哪兒比不上她,容貌、才識還是身份?」
「你很好,知書達禮,善解人意,你值得更好的男人珍惜你。」
「可那個男人不是你。」說到這裡,琥珀的情緒已漸失控。
奕訴盯著她,不慍不火地道:「琥珀,你是聰明人,別做不聰明的事,財富、權勢對我而言並不重要,逼火了我,說不定我會做出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事。」他並不迷戀權勢,只不過是遵守家訓,外加特別受皇上倚重。
琥珀臉色一變,不敢相信奕訴為了秋水要放棄一切。
「我不相信。」
「如果你想試試,那也沒關係。」
「你受不了貧困的日子。」
奕訴冷哼了聲,突然道:「秋水曾送過我一個荷包,卻無端端的不見,你見過嗎?」
琥珀心一驚,在知道那荷包對奕訴的意義後,她早趁大夫醫治他時拿來毀了。
「沒見過。」她一口否認。
奕訴盯著她,又道:「我從沒想過我會調教出一群愚忠的侍衛。」他故意視而不見琥珀倏地蒼白的臉色,又繼續說:「好奇怪,秋水不過是平凡的女子,怎麼會有人想要她的命?」
這一回,琥珀再也掩不住驚慌,奕訴分明是在套她的話,難道……他知道她所做的事?
奕訴冷眼看著她那像是被捉到小辮子的慌亂表情,在記起秋水是他妻子後,回京的一路上,他一一釐清心中的疑點。
也幸好當初他在烏木送她回去前,命烏木派人暗中保護著秋水,讓想要她命的人全死無葬身之地。
「別忘了,我失去記憶那一段時日是跟秋水過著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見琥珀不說話,奕訴拋下最後一句提醒。
「你是認真的?」
「再認真不過。」
琥珀望進奕訴堅定的雙眸,聰明的她已有了主意。「我知道該怎麼做,希望我們的友誼永遠不變。」
「只要你還是那位溫柔可人、善解人意的琥珀。」奕訴銳利的眸子盯著琥珀那張嬌艷動人的臉龐,話中有話。
就算他們沒有男女情愛,也有兄妹之情,他可不想到頭來自己得親手對付她。
琥珀是聰穎的女子,當然聽得出奕訴話中之意。她只是微微一笑,沒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