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一夜無眠,眼下浮上一層黑影,更顯疲憊。
丁嫂看到秋水的憔悴模樣,嚇了一大跳,關心地問:「秋水,你怎麼了?」
秋水低著頭,咬著唇,搖了搖頭,不說任何一句話,乖乖的去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
丁嫂皺著眉,盯看著整個人散發著哀愁的秋水,不免為她擔心,正想走過去再問個清楚。
然而今日實在是太忙,丁嫂還沒走近秋水身邊,秋水就被大廚叫過去,她也只好收口,無奈地看著那纖細的背影,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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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做完了廚房的事後,腳步往淨衣房走去。
「秋水。」
秋水怔了怔,這聲音是──
她的心猛地一跳,頭也不回的奔往淨衣房。
奕訴對秋水驚慌失措的反應感到奇怪,幾個大步追上她,攔住她的去路。
「你沒聽見我在叫你嗎?」
秋水低頭不語,連看也不看他。
一夜無眠,她思考再三,最後終於下了決定,那就是盡量避開奕訴,不要與他有任何牽扯。
她小媳婦似的可憐兮兮模樣,莫名的惹惱了奕訴,他沉聲問:「說,答話!」他是高高在上的將軍,向來一呼百諾,從來沒有被漠視過;尤其是被一位身份低微的丫頭忽視。
不用看他俊逸的面容,秋水從他下令的語氣就可以感受出他的霸道,那不自覺流露出的王者氣勢,更提醒著她的無知。
她竟然曾經妄想能跟他在一塊兒!根本是一場白日夢。
秋水咬了咬唇,像是下了決心,輕聲開口喚道:「將軍。」
奕訴訝異地挑了挑眉,突然問明白秋水為何會閃避他了。
「你怎麼知道我的身份?」他的語氣緩了緩。
「是奴婢有眼無珠沒認出將軍,望請將軍海涵奴婢前些日子的不敬。」
天呀,她還請他吃零嘴,簡直是自取其辱!
奕訴沉下眼,不知為何,她左一句將軍,右一句將軍,聽得他莫名氣怒。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秋水垂著頭,「答案很重要嗎?」
「你在跟我耍嘴皮子。」
「奴婢不敢。」
奕訴不再說話,盯著秋水好一會兒,突然問:「你不把我當朋友了?」
不管他的問話是出自真心,還是好玩,對秋水而言,除了傷心還是傷心。
「奴婢沒有資格。」
「你要真沒有資格的話,我也不會准你喚我,甚至讓你見我。」
他的話引起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自卑,也不知是哪來的勇氣,秋水突然抬起頭來,衝動的說出口:「我知道我身份卑賤,但你也沒必要這麼糟蹋我吧?」就算她的身份不高,她也有自尊心的。
奕訴一愕,她的指控讓他覺得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糟蹋你?」
「那你為什麼要好心的讓我見你?我只不過是卑下的丫頭,而你是高高在上的將軍,讓我見你不是在欺負我嗎?」說到後來,她的語氣像是小女孩在鬧彆扭一般帶著撒嬌的意味。
奕訴瞧她的水眸因生氣而閃閃發亮,雙頰又漲得鼓鼓的,不由得笑了。
「我從沒有要糟蹋你的意思,我只是欣賞你珍惜你娘親遺物的那份孝心,令我很感動。」
奕訴的話讓秋水臉紅、羞愧,尤其見到他含笑的眼神,這才驚覺到自己適才的任性,簡直跟瞎胡鬧的孩童沒兩樣。
「對不起。」她小小聲說道。
「這種小事我不會放在心上,不過,到底是誰告訴你我的身份?」他已經要烏木、袖兒噤口,他們應該沒膽敢違背他的意思才是。
面對執意要得到答案的奕訴,秋水不知道該不該說,要是害了袖兒那該怎麼辦?
所以,奕訴問到最後,還是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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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黃昏,袖兒偷偷摸摸的出了將軍府,在去郡主府邸的一路上,頻頻四處張望,生怕讓認識她之人撞見。
從後門進了郡王府邸,她一五一十的將秋水這號小人物稟報郡主知曉。
琥珀呷了口茶,淡淡的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奴婢怎敢欺騙郡主!」袖兒垂首恭敬地道。在她眼中,高貴的琥珀郡主才配得起勇猛的將軍。
「諒你也沒那個膽。」琥珀的明眸瞧了袖兒一眼,又問:「他們是怎麼認識的?」
去了將軍府沒幾回,她就看出袖兒對她的尊敬,所以才收了她,讓袖兒為她所用,她要袖兒監視奕訴的一切。
「奴婢問過那丫頭,她說是將軍出手幫她奪回袋子。」袖兒老實回答。不過,她對秋水的話充滿疑問,卻又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
琥珀笑了聲,「奕訴不像是會見義勇為的人。」在沙場上的奕訴冷酷無情,而實際上的他也確實如此。
袖兒不敢應答,雖然她不是在琥珀身旁伺候,但也算跟了琥珀多年,善察言觀色的她早就發覺到,當琥珀笑得越甜越美,就是她想算計人的時候。「郡主,您打算怎麼做?」
琥珀沉下眼,淡淡地道:「等明日我見了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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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正忙著洗碗的秋水,被袖兒叫到偏廳去。
她很害怕,因為依她的身份是不能上前頭去,更別提眼前正坐著一位如花般嬌媚的美人兒。
她不知道這麼漂亮的美人兒找她做什麼,只不過她渾身散發出來的高貴氣質,讓她的心底浮起一股不安,彷彿有什麼事要發生。
琥珀水眸半瞇,打量著瘦瘦小小的秋水,她長得不漂亮,身材干扁,稱不上美人兒;不過,她的眼睛很漂亮,又黑又亮,淚水像是隨時會決堤似,如果男人是被她這雙眼睛勾引,那可一點也不意外,就不知道奕訴會不會?
「你叫秋水?」琥珀問。
「是的。」
「該死,見到琥珀郡主還不下跪。」袖兒怒斥。
「郡主?」秋水倏地睜大圓眸,無禮的看著艷光四射的琥珀,不懂這位郡主召見她做什麼?
「袖兒,別嚇著她。」
「是的,郡主。」袖兒略顯慌張的回答。
她溫柔的言語緩和了秋水不安的心,登時,她不怕琥珀,相反的,一股好感湧上心頭。
「召見你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聽說奕訴幫你一把,覺得奇怪,奕訴他很少出手幫人。」
這麼說她是特例囉?
秋水因為這個想法而內心雀躍不已。「奕爺人很好。」她微笑的回答。
琥珀笑了笑,起身來到秋水面前,握住她的小手,「我和奕訴是一同長大的好朋友,而且太后和皇上皆有意將我指婚給奕訴,所以對他府內情形,我自然想多瞭解。」她也不囉唆,直言道出她和奕訴親密的關係。
秋水胸口一揪,悶悶痛痛的,在聽到琥珀和奕訴會結為連理的那一剎那。
「郡主,秋水自知身份卑賤,不會對奕爺有非分之想的。」她突然明白琥珀召見她的原因,琥珀擔心她這朵野花會去勾引奕訴。
「你別誤會,我沒有那個意思。」
「秋水知道,郡主,如果沒事,容秋水先退下。」
「好吧,你去忙。」
秋水一福身後趕緊退下,待在這裡只會讓她自慚形穢。
琥珀見秋水走後,半晌,緩緩地道:「袖兒。」
「奴婢在。」
「她不能留。」任何一個足以影響奕訴的女人,她都要剷除,就算秋水身份卑賤,若她有心要爭的話,不難得到奕訴的垂憐;要是留下了種,就算不是為妻也會是個妾,她絕不會讓女人接近奕訴,一個也不行。
「是。」袖兒嘴角浮起一抹詭譎的笑。要處理秋水這丫頭,她有的是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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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見了琥珀之後,秋水接連幾日都過著魂不守舍的日子,她滿腦子都是奕訴爽朗俊顏,以及琥珀郡主對她說的話。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去奢求,但她的心就是不受控制,所以才會在知道他有婚配後感到傷懷。
揪著發痛的心,淚水怎麼也無法抑止,一顆接一顆的奪眶而出,滑落臉頰。如果她的身份不是這麼卑賤,她的面貌再美一點點,那她就可以配上權貴皆握、俊逸不凡的他。
奕訴眉頭微皺,盯著淚流不止的她。
近來,他發覺到她在避著他,常常跑得不見人影,要不是他在後花園練功,恐怕也不會聽到她哭泣的聲音,然後循著聲音找來假山後面。
她為什麼哭,有人欺負她嗎?
「我討厭女人掉眼淚。」
低沉的聲音乍揚,秋水嚇了一大跳,她轉過頭去,見到令她這些天來心痛不已的俊顏,一顆心又驚又喜。
奕訴大剌剌的在她身邊坐下來,以雲淡風輕的語氣問:「為什麼哭?」
秋水低下頭,咬著嫩唇,一語不發。她在克制著湧出的淚水,只因他那一句討厭。
就算她配不上他,就算她只能將愛意隱藏在心裡面,她也絕不要見到他眼中閃著厭惡的神色。
奕訴的眉頭皺得更緊,她嬌小的肩膀正微微顫抖著,顯示出她正在極力克制落淚。
瞇起眼,他突然振臂將她擁入懷中。
然而,衝動過後,他訝異不已,他從來沒有擁抱過女人,懷中這名婢女是怎麼勾起他的憐惜?
秋水整個人僵住,不敢相信尊貴的奕訴會擁抱她!
她的心狂跳不已,更不想離開他溫暖的懷抱,他身上傳來陽剛的男人味,讓她覺得好心安,好像是被保護著。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不悅的質問自薄唇逸出。這丫頭的身子骨怎麼會如此單薄,活像將軍府沒給她東西吃似的。
「可以請你先放開我嗎?奕爺。」秋水小聲請求。讓他像是被情人般抱著,要她怎麼說得了話?
奕訴遲疑了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開她。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她身上有一股寧馨味,不管再怎麼煩躁的心情,只要一接近她身邊,他的心就會莫名的定了下來。
這種感覺曾讓他覺得熟悉,就好像是──他娘親還在他身邊,靜靜的照顧著他一般。
他一愕,震驚的打量秋水,眼前這個瘦瘦弱弱、面貌清秀的丫頭,怎麼可以和他那貌美如花的娘親比擬?
「不可能的。」奕訴如見鬼魅般連連搖頭,像是要把腦海中重疊的影像搖去。
「奕爺?」秋水驚呼出聲,被他的慌張嚇著。
憂心的呼喚定住奕訴的心神,他暗吸口氣,板著臉問:「你哭泣是因為被人欺負嗎?」這是他猜想的。
秋水晶亮的眸子漾起一絲哀傷,搖頭否認,「沒有的事。」
「真的?」奕訴挑高一邊濃眉,擺明不相信。這丫頭看來就是那種逆來順受、委屈往肚子裡吞的個性。
「是的。」她斬釘截鐵的回答。
奕訴還是不相信,懷疑的看著秋水;半晌,他突然站起身作勢要走,「將軍府裡絕不容許背著主子欺凌人的奴婢。」
秋水嚇了一跳,瞧他繃著臉,好像要找人算帳似的,心一急,慌忙的拉住他的手腕,脫口說出她生平第一個謊言:「沒人欺負我,我只是想我娘罷了。」
奕訴轉過頭,看著她那雙含淚的眸子。
被他緊鎖的目光瞪得發慌,秋水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失態的事,她連忙鬆了手,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抬起頭來。
奕訴的眼眸盯了她半晌,最後又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你娘很疼你吧?」他的語氣刻意放輕鬆,像是在閒聊。
「她的確很疼我。」秋水重重的點頭,像是怕他不信般,「我娘是個美麗的女人,不但精通琴棋書畫,女紅也很厲害,只不過身子很不好,老是生病,村裡的人說,那是因為娘的身心皆完美,老天爺看不下去,才會讓娘受病魔折磨,提早將娘收回去。」想到娘走前那大半年,幾乎病得昏昏沉沉,有時候連她也不認得,想到這她就想哭。
她的話語充滿感傷,令奕訴心一緊。他扭過頭,看著她的淚水如珍珠般滑出眼眶,滴在她那略顯粗糙的手背上,他突然伸出厚掌,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秋水一愕。他關懷的眼神、溫柔的舉止,讓她覺得好幸福,幸福到身子不由自主的輕抖。
她怕老天爺會不高興,她會提早結束生命,不過,能被他這麼溫柔的對待,讓她有一種就算死去也是值得的感覺。
論驚訝,奕訴不亞於她,他竟然會對一名小丫鬟如此關心,完全不像他平常冷靜自持、不近女色的個性。
他收回手,目光移向他處,故意道:「你的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揶揄的話語震醒秋水迷茫的腦子,她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秋水嘟起粉嫩小嘴,「我是不漂亮,但琴棋書畫和女紅我都略懂一點點啦。」
奕訴放聲大笑,她一氣起來,反倒像是小女孩在鬧彆扭、撒嬌似的。
秋水被他爽朗的笑聲氣得杏眼圓瞪,甚至還雙手叉起腰來。她的話有這麼好笑嗎?
笑了好一會兒,奕訴正顏看著她,隨手在地上寫了幾個字,問她識不識得,結果秋水竟然答得出這幾個艱澀的字,讓他對她刮目相看。
「你真的讓我好意外。」
「有什麼好意外的,改日我繡個荷包給你,讓你瞧瞧我的女紅也不差。」話說出口後,秋水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天呀,她對他說了什麼羞人的話來!先別說他貴為將軍,光是這世上繡功比她還精湛的女子不知多少,她竟然不自量力的對他誇口!
「對不起。」秋水羞赧地低著頭,不敢看他的臉,怕會看見他眼中的鄙視。
奕訴微微一笑,知道她在彆扭什麼,他突然拿下一直掛在胸前的玉如意,遞到她面前。
寬厚的手掌上靜躺著一個晶瑩剔透的玉如意,秋水滿是不解的抬起頭來看他,「這是什麼?」
「我娘留給我的。」
「我不懂?」
「你不是要幫我繡個荷包?」
「嗯……那又如何?」她的臉又紅了。
「我很珍惜它,你可以幫我做一個可以保護它,又能將它帶在身邊的荷包嗎?」奕訴問,連他自己也不懂,他怎麼會把對他意義不凡的玉如意拿出來給她看,甚至還要求她做出這種超乎他想像的事來?
秋水愣了一會兒,直直瞪著他那雙認真的眼眸,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語氣發顫的問:「當然可以,只是,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吧?」
奕訴有一瞬間的失神,被她閃閃發亮的瞳眸吸引住,她眼中的光彩就像是夜空中綻放的星星。
「我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嗎?」他微笑反問。
甜美的笑靨自秋水的粉臉漾了開來,如陽光般燦爛耀眼,「我不會讓你感到失望的。」她已經想好要為他繡什麼花樣了。
奕訴怔忡不語的盯著她的嬌顏,心裡起了一股奇異的感覺,她的笑容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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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自從答應奕訴的要求後,接下來的幾天,她只要一有空閒就會待在小屋裡繡荷包。
縱使白日忙得不可開交,她還是繡得很開心,一點也不覺得累。
收了線,秋水拿起荷包觀看,極為滿意,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奕訴看到荷包時的表情。
只要一想到她所繡的荷包能夠貼近他,那種感覺恍如是她在他身邊陪伴似的,她就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甜蜜的笑,完全將琥珀忘得精光。
秋水扭過頭,望向窗外,這才發現已經天亮了,她竟然繡了一夜!
她趕緊將荷包放好,決定下午去找奕訴,不過,此刻她得趕緊去廚房幹活,遲了會被大廚罵的。
秋水連忙出了小屋,去後院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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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個上午,有了短暫的休息時間,秋水正要回小屋拿荷包,丁嫂急急忙忙的朝她走來。
「秋水。」
「丁嫂。」秋水笑得很甜。
「總管要我們到大廳集合。」
「什麼事?」
「不知道,不過瞧總管嚴肅的臉色,絕不會是好事。」丁嫂擔憂地道。待在將軍府數十年,總管很少下令要全將軍府的奴婢眾在一塊兒,除非是有重要的事。
秋水雖然覺得奇怪,也沒多問,隨著丁嫂身後走。
來到大廳上,氣氛嚴肅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總管是四十出頭,看起來很精明的男人,他看了廳上的人一眼,緩緩說道:「府裡出了內賊,帳房那兒少了十兩銀子,你們誰拿的,只要站出來承認,我可以不追究,如果不承認,就別怪我無情的把偷兒趕出府。給你們半炷香時間考慮。」
時間一過,仍沒有人肯站出來承認,總管便下令搜索每一間房間,結果找到了銀子,竟然是在秋水的包袱裡。
秋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銀子怎麼會跑到她的包袱裡?
「總管,不是我偷的。」
「現在你說什麼都是廢話,即刻出府。」
就這樣,秋水被莫名其妙的趕出將軍府。